第45章 阳华云海(三十二)
扩建的洞府铺满了大理石, 跪在上面硌得膝盖生疼,风从大殿门口灌进来吹得人透心凉,虽然江顾说他想明白就能起来,但卫风不敢擅作主张, 忍着疼一直跪到了第二天清晨。
江顾从房中出来时, 便见卫风还挺着腰背笔直跪在原地,大概是听见了脚步声, 他急忙抬起头来, 熬得通红的眼睛小心翼翼又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声音沙哑地喊:“师父。 ”
江顾沉默了一瞬, “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卫风想了整整一晚上,对这件事情翻来覆去地想,琢磨着江顾的每句话每个眼神,他斟酌道:“师父,我不该贸然对邢祝他们动手, 更不该对着比自己修为高的长老逞强, 让他们先抓住我的错处——”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意,咬牙道:“我该挑个没人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动手, 最好让他们都不知道是我干的, 也不会被那群老匹夫抓住把柄。”
江顾勉强满意了一些, 沉声道:“收拾人的方法有很多,如果你没办法杀了对方以绝后患,就要耐心蛰伏等待时机,不痛不痒地割舌头挑脚筋算什么本事?”
“是, 师父。”卫风讷讷道。
江顾垂眸看着他, “你身为前任宗主之子,合该是阳华宗的少宗主, 但那些长老对你动辄打骂夺宝,同门弟子奚落嘲笑,你可知自己为何落到这般境地?”
卫风有些怔愣,他看起来并不想认同江顾说的话,却又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是事实。
“因为我……没用。”他拧着眉低下头,少年人的自尊心格外强烈,亲口承认自己是个废物并不好受。
“你如何没用?你短短几日便从炼气一层到了筑基初期,透春峰的课你学得比其他弟子都要快,资质如今也是极易修炼的单灵根。”江顾冷声道:“我从不留废物在身边。”
卫风愕然抬头,“……师父?”
“你身上有卫暝州留下的血契,阳华宗藏宝阁在你手上,还有偌大的云海紫府供你取用。”江顾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他们只是让你觉得你是个废物。”
在灵兽很小的时候,驯兽人便用枷锁禁锢住了他的脖子,动辄打骂训斥,待到他长大之后,獠牙和爪子足以撕碎驯兽人,却因为早已习惯了枷锁而心生惧怕。
而暴怒中的卫风甚至不敢在阳华宗杀人,只敢割了那些杂碎的舌头。
卫风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目光灼灼地盯紧了江顾,攥起的拳头也在微微颤抖,“师父的意思是……”
“只要你足够强,你就是阳华宗真正的主人。”江顾面无表情道。
卫风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师父在说他下手不够狠,师父说他根本不是废物,师父还说阳华宗本来就应该是他的……他从小便被阳华宗这群人愚弄,养成了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从未有过所谓的斗志,但是现在他跪在江顾面前,忽然从心底萌生出了股浓烈的野心和欲望。
他要变得足够强大,而不是每次都只能等着师父来搭救。
“谨记师父教诲。”卫风弯腰将额头覆在了手背上,恭恭敬敬地对着江顾磕了个头。
见他明白过来,江顾才收回了目光,“起来吧。”
卫风跪了一夜,双腿已经快要失去知觉,痛得龇牙咧嘴,他手撑着地面想站起来,但没能成功,当着江顾的面他既难堪又羞愧,急得额头都出了些汗。
江顾欣赏了片刻他的蠢样,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将人提了起来。
一站直腿膝盖就传来了股剧烈的酸痛,卫风下意识抱住了江顾的胳膊,眼睛红红的望着他,里面满是濡慕和依赖,他哑声道:“谢谢师父。”
江顾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回房疗伤。”
卫风这个样子自己挪蹭回去不知要猴年马月,江顾耐心有限,直接用法阵将人传送了回去,顺带扔了瓶丹药。
卫风抱着那瓶丹药坐在床上,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江顾现身,心里有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原来师父不是想亲自给他上药……
不过有丹药也不错。
他妥帖地将丹药瓶放在心口的储物袋中,里面有之前江顾送他的第一瓶丹药,还有握着他的手画的混元符。
什么时候师父才能再亲手给他上药呢?上次好像还是因为他神鸢鲛发情师父给他在身上画了个符。
……在小腹上。
卫风想起来当时的情形,小腹忽然有些燥热,邢祝说的那些污言秽语不合时宜地在他脑海中响起,他吓得赶忙甩了甩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念了数十遍清心咒才冷静下来。
那群肖想师长的混账东西!都将他影响了!
江顾对他来说如师如父,他对师父决计没有半分肮脏的想法,他只是、只是想让师父多疼疼他罢了。
卫风说服了自己,想着要处理身上的伤,但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困得睡了过去。
——
疏影峰。
玄之衍安静地给沈庾信奉上了茶。
“之衍。”沈庾信端起茶抿了一口,看向眼前略带拘谨的少年。
玄之衍生得俊秀端方,自小便被亓凤元教养在身边,亓凤元还活着的时候地位在一众长老里仅次于解拂雪,将他当成亲子疼爱,自然也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又因为保护得太好,养成了个中正温和的性子,唯独在交朋友这件事情上格外固执,不管亓凤元骂多少次,他照样还是往卫风那边跑。
亓凤元都管不了的事情,按道理沈庾信这半路做师父的也不该多管。
但玄之衍这孩子踏实温和,很合沈庾信眼缘讨他喜欢,便总忍不住提点几句,“你与卫风终归是不同的,他是前宗主的亲子,身负血契秘宝,又有江顾这样的师父,他便是闹得天翻地覆旁人也奈何不了他。”
玄之衍顺从地垂下头,低声道:“弟子明白。”
沈庾信温和地笑了笑,“明白就好,去吧。”
“是,师父。”玄之衍低眉顺目地退了出去。
他刚出房间,便迎上了在外面探头探脑的柳献,无奈笑道:“你干什么呢?”
“师父忽然把你叫进去,吓死我了。”柳献赶忙跑上来扶住他,“师兄,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没事。”玄之衍往前走,低声道:“千万别在师父面前提我受伤的事情。”
“知道了。”柳献比他矮半个头,干脆抓住他的胳膊让他搭在自己肩膀上。
“哎不用。”玄之衍笑道:“没这么夸张。”
“扶着吧。”柳献大概是拿准了他好脾气,抱怨道:“师兄你干嘛冲上去,卫师兄疯起来谁都拦不住,那些长老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这大概是所有人的共识。
“他们磋磨人的手段多了去了。”玄之衍想起卫风从小受的那些苦,摇了摇头,“他只有我这么一个朋友,我不帮他谁帮他?”
柳献嘟囔道:“你替他挡了这么多剑也不见他来看看你,一门心思全扑他师父身上了。”
“他伤得更重,这会儿估计都爬不起来。”玄之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到了,你去忙吧。”
柳献担忧又关切地望着他,“师兄,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叫我。”
“好。”玄之衍笑着点了点头。
柳献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玄之衍推开门,一只火红的小猫就扑棱着四条腿朝他扑了过来,玄之衍弯下腰双手接过它举了起来,“宝贝儿,有没有想我?”
乌拓奶声奶气地冲他叫了一声,用脑袋去蹭他的脸颊。
玄之衍被它的毛挠得发痒,抱住它狠狠亲了两口,“你怎么这么可爱,嗯?我都不想把你还给你爹了,卫风那小子天天上蹿下跳都不给你洗澡,来,再亲一口……”
“嗷呜。”乌拓躺在他怀里翻肚皮,舒服地打起了小呼噜。
玄之衍给它将脖颈的项圈又调松了些,掂了掂它笑道:“你是不是长胖了?”
乌拓开心地冲他摇了摇尾巴。
躲在暗处的柳献看着他和乌拓互动,皱了皱眉毛,转身御剑去了斜雨峰。
牧思正在守门。
柳献递给了他枚令牌,牧思仔细检查了一遍才点了点头,“师父正在见客,你等一等再进去。”
柳献接过他扔来的令牌,“好的师兄。”
牧思生得人高马大,魁梧非常,十分看不上他这种弱柳扶风的小白脸,斜着眼睛睨他,“你最近跟着卫风和玄之衍可是出了好大的风头,不过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别以为跟着这些公子哥就真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柳献咬了咬牙,却又生生挤出了丝笑来,“牧师兄说的是,我自然知道,若不是阮长老救了我,我现在还是拢云城的乞丐,我自然要倾尽全力帮长老解忧。”
牧思冷哼了一声,“就凭你——”
他话未说完,紧闭的房门忽然打开,从里面出来了个被黑袍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子,全身上下只露出了双雪白的手。
柳献有些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阮克己的声音从屋中传来,“小柳,进来吧。”
柳献不敢再看,同那女人擦肩而过,赶忙进了房间。
——
阳华宗云海。
江顾没去管受伤的卫风,这段时间他终于想出了办法炼化了离火丹,但因为他已经利用卫暝州的元丹锻体洗髓融了一条灵根,连带着经脉也拓宽了几倍,所以他暂时用不到离火丹。
从卫暝州紫府遗迹中他挖了两块上好的秘境和一座府邸,加上他之前在朝龙秘境挖的鲛人湾遗址,他现在紫府中一共有三块秘境和一处府邸,而只有鲛人湾遗址和底下的那段灵脉被他驯服炼化,剩下的两座秘境十分完整,灵脉也极其庞大,以他现在的修为炼化还有些困难。
江顾并没有留存下去的打算,一来放着不用再好的东西也是废物,二来放在身上说不定哪次斗法失败就便宜了别人,所以他向来能用则用,没有用处也会创造用处。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考虑如何利用这些东西,最后还是决定炼器。
他先将离火丹一分为二,一半同之前江林的勾陈如意炼化,得了件天阶法宝勾陈簪,他在原来勾陈如意的基础上做了些改进,这簪子可同他的本命赤雪剑合二为一,只要见了血,不管对方在斗法中如何逃窜隐匿都会被准确无误地找到,确保他能斩草除根;
另一半离火丹他将其炼进了手腕上的心头血化成的红绳中,成了件极品的法器离火绳,这东西他参考了卫风的锁龙链,干脆也用神魂养在了血肉里,不仅能随时知道附属物卫风的生死和位置,还能悄无声息吞噬比他修为低的修士或者灵兽的元神化作养分,关键时刻能用来保命。
这两件法器堪称阴毒,却正合江顾心意。
至于那两座秘境,他准备等自己突破化神大圆满炼虚期时,彻底炼化,连带着那座府邸一起,彻底成为自己紫府的一部分。
而在此之前,他需要一条足够宽厚的灵脉来抵挡雷劫,当做炼化秘境灵脉的雷引。
阳华宗云海底下这条灵脉就很不错。
“这里风景不错吧?”一道年轻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是很不错。”江顾负手转身,便看见了个陌生的青年人。
有些热的天气他还披了件鹤氅,眉目如画的脸苍白得没点血色,刚要再开口说话便咳嗽起来。
他捂着帕子咳嗽了好半晌才止住,唇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殆尽,却笑得很开心,“阳华云海毕竟是平泽大陆十大盛景之首,可惜阳华宗只占了一半,另一半在雀鸢宗,咳咳咳咳。”
江顾看了他一眼,“邬宗主身体不好还是回去歇着吧。”
邬和致大惊,用帕子捂着嘴道:“糟糕,竟然露馅了。”
“……”江顾冷漠地看向他腰间的令牌。
邬和致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温吞笑道:“哎呀,我就说不要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知邬宗主找我何事?”江顾问。
“没事啊,我就是来看看云海。”邬和致没说几句话又开始咳嗽,手中的白帕子都染红了,他也不在意,“咱们两个有缘就碰见了嘛。”
“那就不打扰了。”江顾说完便走。
“哎,七公子留步。”见他真要走,邬和致也不咳了,赶忙出声拦他。
江顾看了他一眼,“我们见过?”
“十几年前七公子尚且年少,便能孤身从魔窟闯出来,一人一剑血染白衣,当真是惊为天人。”邬和致笑道:“当时我便想与七公子结识,奈何阴差阳错擦肩而过。”
当时的江顾和卫风差不多年纪,修为并不算高,却胜在那股狠劲,硬是将那群魔物杀得一只不剩,拎着它们首领的脑袋换了株仙草。
“那时我身体便不大好了,原本想着用那仙草入药,可惜晚了一步。”邬和致的目光落在江顾身上,“十几年不见,七公子风采更盛。”
“你快死了。”江顾毫不留情道。
邬和致面色发白气血不足,饶是修为已到了化神后期也是油尽灯枯之像,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阳华宗一直都是解拂雪全权处理诸多事宜。
“七公子说话不要这般直白嘛。”邬和致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这幅身体,再多的灵力补药砸进去也是入了无底洞,原本想着安安静静等死,但近来宗里好像总是很热闹,我便忍不住想出来瞧瞧。”
江顾目光冷淡地看着他。
“说起卫风这孩子,我也见过几面,是很伶俐可爱,七公子乐意收他为徒倒也在情理之中。”邬和致道:“不过这孩子福分薄,怕是担不起如此厚爱。”
江顾目光更淡了几分,“比你福分还薄吗?”
邬和致先是一愣,旋即大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又咳嗽起来,他咳得弯下了腰,扶住了旁边的石头,而后艰难地喘了两口气直起了身子,脸色惨白地看向江顾,眼里尽是无奈和悲凉,声音虚弱道:“这还……咳咳,真不好说,卫风是暝州的孩子,凡是阳华宗的弟子都在透春峰供有魂灯,七公子何不去随我去看看卫风的魂灯?”
邬和致摆明了是有目的而来,江顾也隐约猜到了一星半点,便随他一同去了透春峰。
偌大的魂灯洞中供养了数万盏长明灯,都是用鲛人剥皮后的油脂做成,新弟子入门便会往自己的魂灯中注入一丝精魂,灯明神魂安稳,灯灭则神魂俱散,数万盏长明灯一路延伸至了洞中深处,江顾随着他一路走去,看到了不少已经熄灭的魂灯。
他甚至看见了亓凤元熄灭的魂灯。
“近年来阳华宗弟子陨落无数,我这宗主做得也不过如此。”邬和致指向最高处的那盏魂灯,不仅已经灭了,而且从灯盏处裂开了无数缝隙,“暝州将阳华宗托付给我,也是所托非人。”
而卫暝州熄灭的魂灯下,是邬和致的名字,那盏魂灯已经微弱到只剩零星的光点,艰难地飘摇在空气中。
“所谓油尽灯枯,这玩意儿看着也挺烦人的。”邬和致笑了笑,指向江顾的脚下,一盏巴掌大小的魂灯极不起眼,落满了灰尘,里面的鲛人油已经干涸,烛心甚至从来没有点燃过。
上面刻着卫风的名字。
江顾皱起了眉。
“当年曲清,也就是卫暝州的道侣,她快要生产时和卫暝州遭遇了暗算,卫暝州为了保护她和孩子陨落,但她当时也身受重伤……咳咳咳。”邬和致换了条帕子咳血,“卫风出生时便是个死胎。”
江顾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邬和致见状道:“但是卫风现在活蹦乱跳对吧,当时卫暝州极力想保下这个孩子,耗尽毕生修为将上万血契封印在胎儿体内,却没料到孩子的神魂根本承受不住,出生时便魂魄不全……”
“恰时阳华宗在攻打鲛人一族的聚集地,青长溪和那位神鸢女子的孩子也刚刚出世,但一出生就被毁了肉身,只留下几缕残魂杂魄。”邬和致不紧不慢道:“曲清将孩子的尸体给了亓凤元,他仗着自己是鲛人和人族的混血,胆大妄为,将死胎和神鸢鲛的魂魄融合在了一起,或许还有些其他的东西……咳咳咳,最后造出来了这么个——”
邬和致说得有些累了,闭上了眼睛靠在墙上,歇了片刻才道:“不伦不类的东西。”
“阳华宗养着他已经是仁至义尽。”邬和致脸色苍白道:“七公子,卫风体内的神鸢鲛血脉并不纯正,恐怕远不到天材地宝的程度,你在江家这么些年,所见所得皆非凡物,何必……咳咳咳,何必执着于这么个……东西。”
一个侥幸被拼凑起魂魄的杂物,得了死胎一口气侥幸活了过来,阳华宗养着他不过是因为他身体内卫暝州留下的血契掌控着藏宝阁,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和运气,若是再得了江顾做师父给他撑腰,这便是真正的不识好歹了。
“七公子,您这般惊才艳绝之人,哪怕只是当个仆从他也……咳咳咳,不够格。”邬和致试图看清他的神色,但江顾整个人平静无澜,像是根本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邬宗主想说的只有这些?”江顾看向他。
邬和致用帕子掩着嘴,“虽然我喜欢热闹,但如今这境况,阳华宗还是安稳些的好,七公子,咱们都知道您来阳华宗不过是散散心,待过个一年半载,江家便将您请回去了,您何必为了这种东西劳心废力?”
他这番言辞说得恳切,似乎真的在替江顾不值。
“多谢邬宗主提醒。”江顾却不置可否。
邬和致见状也不再多言,“洞中寒凉,七公子请。”
江顾点了点头,随他一起出了魂灯洞。
待他回到清平峰,刚一进殿卫风便立马迎了出来,欢快的围着他转,“师父,你回来啦!我刚才去找你你不在,师父你去哪里了?我已经疗完伤了,师父,我能去透春峰上课了吗?”
江顾习惯性地忽视了他的废话,“坐下。”
卫风立马找了个最近的椅子坐下,一脸乖巧地仰头望着他,脖子上那道长长的伤痕格外明显。
摆明了故意没治好想让江顾替他疗伤。
这小心思太过明显,江顾都懒得骂他蠢,随手替他敷了层稀薄的灵力,那道伤口便缓缓愈合,卫风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多谢师父!”
江顾道:“将元神沉入识海。”
“好。”卫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听话总没错,不过他进识海前多嘴问了一句,“师父,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江顾面无表情道:“没有。”
不过他心情确实不怎么好,如果邬和致所说都是真的,那解开他脖子上封印的究竟是那个死胎还是神鸢鲛,又或者是二者魂魄的融合物?
卫风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实在不行便拆了这厮的神魂好好研究一番,江顾正这样想着,一团小元神就转着圈朝他冲了过来,“啊啊啊师父救命——”
江顾的元神一抬手,便将卫风的元神拎在了手里,捏住他的脖子将人提溜到了眼前,“你在干什么?”
“我想试试在识海里憋气。”卫风双眼发晕,他的元神很小,还短手短脚,两只圆嘟嘟的手胡乱扑腾,最后抓住了他的袖子,“师父,我想吐。”
“……元神不会吐。”江顾拎着他故意晃了晃。
卫风那两根小短腿蹬了两下,可怜兮兮地求饶,“师父——我错了——”
江顾轻笑了一声,将他扔到了地上。
卫风转了两圈才站稳,使劲晃了晃脑袋又差点趴下,江顾抬脚抵住他,仔细探查了一遍他的元神,三魂七魄皆在,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元神的性子比本人更直白,卫风的元神也比本人更皮,晕完了之后仰头看着江顾,一边嘟囔着师父的元神好像又变大了,一边手脚并用抱住江顾的小腿就想往上爬。
大概是因为融合了太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所以生出来的元神便格外蠢一些。
江顾检查完他的神魂和自己留在上面的印记,确定强行分开神魂只会让卫风变得更蠢之后,便放弃了这个打算。
卫风还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还兴致勃勃地抱着江顾的小腿,他看着自己的手缓缓溶解在江顾的小腿边缘,疑惑道:“师父,我的元神怎么——哎!”
他话没说完,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铺天盖地的舒适和愉悦骤然袭来,然而那个瞬间极其短暂,不等他反应过来,整个元神猛地被踹飞了出去。
“嗷——”卫风元神归位,疼得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委屈地望着他,“师父,你作甚踹我?”
江顾脸色漆黑地盯着他,周身的杀意险些没掩盖住,神色极其冷厉,“混账东西!”
这胆大包天的狗东西竟然想同他神交?
卫风吓了个哆嗦,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生气,磕巴道:“怎、怎么了师父?”
江顾深吸了一口气,“方才你在干什么?”
卫风登时明白过来,立马耷拉下脑袋讨饶,“对不起师父,我以后不用元神往你身上爬了。”
主要是江顾的元神十分强悍,而且还金灿灿的,他看着就很崇拜,便总想着亲近一些,他看师父也没把自己的元神扔开,还以为他也喜欢。
江顾难得被他噎了一下,皱眉道:“罢了,去修炼。”
“是,师父。”卫风莫名其妙挨了顿骂,蔫头耷脑地离开了。
不过他转过身时悄悄地咧了咧嘴。
哼,他下次还敢爬!
第46章 阳华云海(三十三)
元神相融为神交, 是道侣间用作双修的法门,通常来说元神越强悍对天地间的灵力感应便越强,是以对两个实力相当的修士而言,元神交融之后再进行修炼事半功倍, 不过鲜少有人会用到此法, 将元神暴露在他人识海中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毕竟元神有强有弱,比起双修, 吞掉对方的元神以壮大自己才是修士间常干的事情。
元神进入他人识海十分危险, 但卫风元神上有他的印记, 他对卫风有绝对的掌控权, 按理说神识相融的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就算只是一触即分,根本算不上神交,但这对江顾无疑是种挑衅。
于是卫风就遭了殃。
接连十几日,卫风眼睛都没敢合过, 冷不丁元神就会离体, 而后被扔进个莫名的空间,遭受各式各样元神的追杀和殴打, 苦不堪言。
“我的元神只有这么一丁点大!”卫风四仰八叉躺在连廊的椅子上, 手里的扇子转得飞快, 他愤愤地朝玄之衍比划,“我师父的元神那么——大!他一指头就能按死我,我就是在他身上爬了两下,结果让他手底下那群乱七八糟的灵兽元神追着揍了十几天, 我元神现在腿还瘸着。”
玄之衍抱着乌拓笑得肚子疼, “活该,让你犯这个贱, 你又不是不知道元神不能随便碰,一不小心神交了怎么办?”
“我师父又不是外人,是他先拎着我元神玩的。”卫风翻了个身,抬脚踩住面前的柱子,仰头去看那廊檐上滴下来的雨水,懒洋洋道:“再说我师父元神那么强,我那点小破元神都不够他吞的,怎么可能会神——”
他猛地直起了身子,脸上顿时精彩纷呈。
他贱嗖嗖地去爬江顾的元神时,手好像差点融进江顾的元神里,恍惚间好像是有一瞬间的愉悦,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一脚踹飞了。
若不是江顾反应快,他的元神说不定真的会融进去……那就真成神交了。
“怎么了?你这什么表情?”玄之衍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卫公子?卫祖宗?”
卫风咽了咽唾沫,直勾勾地盯着他道:“我好像知道师父他老人家为什么生气了。”
“啊?”玄之衍疑惑地等他的下文。
卫风心情复杂地抹了把脸,有惊恐错愕,有被及时制止的庆幸和心有余悸,还有点微不可察的遗憾,“你让我想想。”
“……嘶。”玄之衍摸了摸下巴,“你兴奋个什么劲?”
“兴奋?什么兴奋!我这明明是——”卫风看着面前水镜里自己那张脸,陷入了沉默。
“一看就要干坏事。”玄之衍撞了撞他的肩膀,“消停点吧祖宗,你师父刚给你撑完腰,你现在恶名在外,没看见大家都躲着你走么?”
“你不懂。”卫风伸手抵住自己的嘴角,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无辜一点,严肃道:“我差点酿成大祸,得去和师父道个歉。”
还好没神交,只是用爪子碰了碰,不然他十条命都不够让师父消气的。
卫风越想越觉得不对,爬起来就要走,却被玄之衍一把拽了回去,“你先等等!”
“干嘛?”卫风转头看他。
玄之衍道:“马上就要出发去溪源秘境了,江长老肯定在和其他长老一起,人多眼杂你过去道歉合适吗?”
卫风一拍脑门,又坐了回去,看向玄之衍,“你真不去溪源秘境?”
“我师父让我留下来帮忙。”玄之衍摇了摇头,“不过柳献会去,你帮忙照看一下。”
“放心,你师弟就是我师弟。”卫风抬手拍了拍他的胸膛,“等我回来。”
——
“此次去溪源秘境共计透春峰三十六名弟子,其中十名炼气期弟子,二十六名筑基期弟子,带队长老分别是清平峰江顾长老和斜雨峰阮克己长老,还有两个金丹期的师兄牧思和莫道津。”说话的小弟子踮起脚尖,“这还是我第一次去秘境历练呢。”
飞舟前,聚集在一起的弟子们正激动地等着带队长老到来。
“人都齐了吗?”牧思握着剑走了过来。
“牧师兄,还差两个人。”莫道津又清点了一遍人数,“卫风和柳献还没有来。”
“又是他。”牧思不悦地皱起了眉。
见他生气,其他弟子都惴惴不敢言,莫道津说:“再等等吧,江长老和阮长老还没说出发。”
喻千凝握着剑去到了角落里,刚准备给卫风送传音符,便听见了道急匆匆的声音:“来了来了,我们来了!”
一群人循声望去,便看见卫风拽着柳献从飞剑了跳了下来,卫风还背着个大箱子。
“你们——”牧思刚要开口责怪,便听飞舟内传来了道冷淡的声音。
“出发吧。”
“师父!”卫风一听这声音便来了精神,拽着柳献冲上了飞舟。
牧思翻了个白眼,莫道津攥了攥剑,指挥着众多弟子排队上船。
卫风上了飞舟便松开了柳献的胳膊,背着那大箱子匆匆找到了江顾的房间,敲了敲门。
“进。”
卫风这才敢推门进去。
江顾正在看桌子上的溪源地图,余光瞥见了卫风,“何事?”
卫风将那大箱子放了下来,有些忐忑地走到江顾面前,“师父,我——”
叩叩叩。
他刚开了个口,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莫道津的声音便响起,“江长老,阮长老请您去前面。”
“等我回来再说。”江顾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卫风,起身出去了。
卫风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结果刚鼓起勇气开口就被打断,顿时有些恹恹,瘫坐在椅子上去看那张地图。
果然还是很难开口。
“师父对不起,我不该对您的元神动手动脚。”
“对不起,师父,我知道错了,差点和您神交——啊啊啊,不能这么直接说出来!”卫风崩溃地揪头发。
“师父,弟子对天道发誓绝对无意冒犯您,元神只融了一丁点儿也不算,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卫风拿脑哐哐往桌子上撞,“我他娘到底在说什么!”
且不论卫风正在房间如何纠结,江顾来到前厅,见到了阮克己。
“江长老。”阮克己开门见山,一副头疼的表情,“我刚收到消息,这次溪源秘境灵龙宗和雀鸢宗也会去。”
江顾看他的神情,了然道:“灵龙宗的人行事向来霸道。”
“不止是霸道。”阮克己虽然看不惯江顾,但还是想一致对外的,拧眉道:“咱们阳华宗和雀鸢宗向来不合,不过说到底,阳华和雀鸢都是些排不上号的小宗门,斗得也算有来有回,但灵龙宗是平泽大陆第一宗门,前段时间雀鸢宗的少宗主曲丰羽嫁给了灵龙宗的首席弟子路真仪,这回雀鸢宗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你觉得他们可能故意报复?”江顾问。
“不是肯能,是一定。”阮克己那双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么说吧,曲丰羽和咱们邬宗主是青梅竹马,原定的是嫁到阳华来,中途出了岔子,最后去了灵龙宗,但对邬宗主还是念念不忘,你要是路真仪,能忍得了头顶上这么朵绿云?”
江顾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阮克己抽了抽眼角,“当我没问。”
这位看上去就不像能动情娶妻的。
“灵龙宗这回估计就是冲咱们来的。”阮克己头疼道:“溪源秘境是周家的,咱们半年前就递了帖,若是现在折返定然得罪周家,去了便是送死,江长老觉得该如何?”
“去。”江顾言简意赅。
阮克己叹了口气,“可是灵龙宗……”
“溪源秘境地域广阔,未必能碰见。”江顾道:“而且你们费尽心思让沈庾信换了我,不就是为了此事么?”
江顾是江家的人,路真仪就是再强横,动手前也该掂量掂量,阳华宗这些人利用起他来也是毫不手软。
“江长老这话说的。”阮克己干笑了两声,“都是巧合罢了。”
巧合也好,设计也罢,江顾都不打算折返,溪源秘境里的好东西不算少,而且卫风现阶段需要历练实战,巩固修为。
待他回到房间,卫风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段时间他在训练卫风的元神,这厮自然是一点眼都没合,元神早就累得精疲力竭,人都累瘦了两圈。
“起来。”江顾没那个好心让他睡觉。
卫风一个激灵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慌张地擦了擦嘴,“师父!”
“找我何事?”江顾坐了下来。
“师父,我是来道歉的。”卫风说着忽然噗通一声跪在他跟前,大声道:“之前冒犯了师父的元神,还请师父责罚!”
“……”江顾眼角抽搐了一下。
隔了十多天,这混账东西终于长出了脑子。
卫风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他,委屈巴巴道:“师父,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只手它莫名其妙就融了,不过幸好没有铸成大错,您就消消气,别同我一般见识了。”
他倒是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江顾大度道:“无妨。”
卫风若是信了就是真傻子,他的元神被那些灵兽追杀时,伤得最多的就是那只爪子,要么被撕烂要么被咬穿,可见他师父有多不爽。
“师父,您大度我不能不懂事。”卫风一拍身后的箱子,那木板唰得一下打开,露出了几十把各式各样的刀具,他伸出左手按在了桌子上,“您今日便将我这手剁了吧!”
“好。”江顾手指微动,手中便多了柄短刀。
卫风神色一僵,爪子微微颤抖,干笑道:“师父,我可是您亲徒弟,真、真剁啊?”
江顾手中的短刀一转,直接就冲着卫风的左手剁去。
卫风下意识抽了手,底下的桌子被短刀劈得四分五裂,他抱着自己幸存的爪子惊魂未定地看向江顾,背后惊出了身冷汗。
江顾眼神冷漠地盯着他,拿着短刀拍了拍他的脸颊,“做不到的承诺不要开口,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跪着。”
卫风咽了咽唾沫,老老实实跪在了一堆碎木头里,膝盖缓缓渗出了血,愣是没敢再嬉皮笑脸。
他就不该赌他师父心软。
江顾眼皮都没抬一下,坐到了旁边继续看地图。
跟他耍心眼,小兔崽子。
第47章 阳华云海(三十四)
飞舟缓缓地降落在茂密的丛林中。
入口处灵力浮动, 透明的屏障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色的光芒,数不清的封印符文在其间漂浮流动,周家青龙纹的印记格外显眼,入口处每隔几十米便有周家弟子把守, 他们身上穿着青色的统一服饰, 认真地检查着每个人的拜帖。
这些拜帖上印有周家的青龙纹,有的是周家主动赠予或者托关系拿到的, 有的则是花重金买下的, 周家手底下洞天福地无数, 秘境更不用提, 以秘境来牟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溪源秘境广袤,虽说好东西多,但里面也极其危险,每次进去的修士少说也要折半数在里面,掉落的紫府和灵宝又成了秘境的养料, 天长地久地养着这座秘境, 寻常修士想进秘境还要交数量不菲的拜金,这样一来周家既赚了钱又赚了名……他们可半点都不傻。”莫道津低声同身边几个小弟子解释, 见他们面有惧意, 又道:“但秘境中机缘无数, 哪怕只是碰运气得了件法器或者收了头灵兽,普通修士便能一飞冲天,跻身前列,所以大家照样趋之若鹜。”
“莫师兄说得对, 这次咱们能来秘境还多亏了宗主他老人家。”喻千凝接话道:“听说邬宗主同周家的人有旧交, 托了许多关系才拿到的拜帖,不然凭咱们阳华宗, 决计没法一个拜帖进来三十多个人。”
“此次机会来之不易,大家一定要珍惜。”连牧思也忍不住道:“不管咱们在宗内关系如何,出来都是阳华宗的弟子,千万不能给宗门丢脸,同门之间能帮则帮,单枪匹马很难从溪源活着出来。”
阳华宗的弟子们纷纷点头应是,他们都是透春峰选出来的同等级中的佼佼者,虽然修为尚低,但资质心性无一不佳,邬和致跟解拂雪大约是存了赌气运的心思,阳华宗没有那么充裕的资源砸进去培养优秀的弟子,与其让他们在宗内蹉跎错过时机,倒不如另辟蹊径冒险搏条通天路。
这些弟子们也明白,若是能从溪源秘境活下来,待回到阳华宗那便是一飞冲天,因此个个都十分期待。
卫风抱着剑缀在队伍最后,他跪着修炼了好几天膝盖还在隐隐作痛,这会儿他心情恶劣至极,压根没心思听莫道津和牧思啰嗦。
这俩人有一个算一个,个顶个地让他厌烦。
阮克己和江顾正在前面分发阳华宗的令牌,阮克己道:“传送进秘境之后现身地点随机,不管你们进入点是何处都一定先保持冷静,然后用令牌中的定位符寻找最近的阳华宗弟子,尽量结伴不要单独行动,
定位符中一红一绿两点是我与江长老,其余白点是阳华宗弟子,光点变灰表示陨落,就不要再白费功夫去找,尽快朝着我和江长老靠近……如果碰到极危险的情况,可捏碎令牌,会有半刻钟的隐匿阵供你们逃命,但最好不要过于依赖此阵,而且令牌碎后我们就会失去你的位置,不到万不得已,不建议这样做,都听明白了吗?”
“是。”一众弟子既紧张又期待。
江顾全程只字未说,只给弟子发令牌,莫道津恭敬地双手接过,期待地望着他,“江长老,我一定会寻找到好机缘活着出来,不会让您失望的。”
“嗯,小心为上。”江顾冷淡地点头。
只这一句也让莫道津欣喜若狂,他刚要开口再说话,身后的人就十分不客气地撞开了他,拖着长腔道:“麻烦让让啊——”
莫道津皱起眉转身看去,便对上了卫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莫师兄,后面还有一堆人等着呢。”
莫道津看着只有一个柳献排在他身后,冷下了脸,但当着江顾的面没敢发作,只攥紧了剑去了别处。
卫风笑眯眯地冲江顾摊开两只手,乖巧道:“师父,我来取令牌。”
江顾将令牌放到了他手上,却被一把抓住了袖子,他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卫风一眼。
“师父,你就没什么要叮嘱我的吗?”卫风被罚跪了好几日,对上他还是有点发憷,却没有松开手。
倘若江顾也只是敷衍地同他说句小心为上,他一定——
“做事前先动脑子。”江顾面无表情道。
“……”卫风脸上的笑险些维持不住。
直到柳献拿到令牌,所有弟子都集合完毕,江顾打头阵率先进了秘境,卫风赶忙跟上,希望传送点能离江顾近一些。
可惜天不遂人愿。
溪源秘境地域广阔,他所在的小白点和江顾的红色光点几乎是所有白点中最远的。
江顾的传入点在一处地底的岩洞中,四周漆黑一片,他点起了盏浮灯,照亮了洞壁上成簇的紫水晶,洞中传来了硫磺的味道。
稀薄的空气意味着此处离地面很远,悉悉索索的摩擦声由远及近,江顾加快了脚步,但很快越来越密集的声音将他包围,他当机立断召出了赤雪剑,凛冽的剑光在洞中闪过,正抵住了刺向他脖颈的獠牙。
浮灯的光芒愈盛,一条身躯庞大的三头蛇盘旋在洞顶,中间硕大的头颅抵得上七八个成人小,而此刻蛇头大张,腥臭味扑面而来,它的咽喉中还残留着两根腿,正随着它的吞咽陷入腹中。
这条三头蛇至少是化神期的修为。
江顾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不好,他向来厌恶有鳞片的冷血动物,一上来便碰上了如此棘手的蛇类灵兽,即便修为相当,但被盯上便是不死不休。
那三头蛇见一击不成,长尾一甩便砸碎了江顾头顶的水晶簇,江顾侧身躲过,背后另一只蛇头趁机想要吞掉他,却不想江顾翻身一脚就踹到了它的七寸。
那三头蛇痛得嘶吼一声,游走着蛇尾飞速盘旋,三只蛇头同时朝着江顾咬来,势必要将他开膛破肚,却不想江顾出剑极快,磅礴的灵力顺势而下,直接碾碎了其中一个蛇头,其余两头登时大怒,蛇身猛地将他缠绕住收紧,正待吞食江顾的元神,之前被江顾踢中的七寸处忽然炸开。
那三头蛇开始拼命地挣扎起来,整个洞穴中的紫水晶簌簌而落,化神期灵兽的挣扎让山洞轰然塌陷。
半晌后,江顾从废墟中站起了身,手中多了颗幽紫色的蛇丹,他顺带取了些蛇毒和蛇皮,一股脑扔进了储物袋里。
他刚要往前走,一道柔软无骨的元神便悄无声息地攀附到了他的肩膀上,妖冶的少年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大人,你取走了我的元丹,何不连我也一起带走?”
江顾脚步未停,那元神如同蛇身一样又纠缠上来,声音忽然变成了卫风清朗活泼的声音,“师父,你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求求你了。”
江顾置若罔闻,那元神索性化作了卫风的模样,从他背后软软地勾住他的脖子,撒娇道:“师父,你回头看看我,我的膝盖跪了好几天都跪肿了,你瞧。”
江顾微微蹙起了眉。
那元神见状顿时欣喜,用那少年的嗓音道:“师父,你要看看我的翅膀吗?尾巴也给你看好不好?”
说完他的双腿化作了鲛尾缠到了江顾腿上,翅膀也搭在了江顾肩膀上,少年趴在他的肩膀上垂头便要吻他的脖颈,却在快要触碰到的瞬间发出了凄厉的喊叫声。
离火绳将他的元神牢牢捆缚中,那三头蛇的元神震惊地望着他,“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清醒着!明明这个少年是你心中最在意的人!”
这是他用来保命的绝招,他能摄取修士心中最隐蔽的感情,幻化成他们最在意的人迷惑他们的心智,大多数人不知不觉间元神就会被他吞噬殆尽,就算意志坚定也不可能保持完全的清醒。
而眼前这个人不仅清醒,还一脸嘲讽的看着他!
简直岂有此理!
“三个头竟没能让你长一点脑子。”江顾冷嗤了一声,手中的离火绳倏然收紧。
“你耍诈——你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死活!”那三头蛇临死前恨恨怒骂:“你连蛇都骗!”
江顾干脆利落地捏碎了他的元神,“自以为是。”
从山洞往上十几丈,正在等着那三头蛇出洞的一行人看着塌陷的洞口愣住。
“怎么回事?三头蛇呢?”为首的弟子震惊道。
一蓝衣女子看着手中的法器道:“死了。”
“我们为了这三头蛇甚至提前进秘境守了两天两夜,你跟我说它死了!?”一名蓝衣少年怒道:“你们到底怎么下得暗桩!”
“路自明,你冷静一点。”那蓝衣女子道。
那叫路自明的少年暴躁道:“我还等着活蛇入药炼九转还魂丹!我要是炼不出来,就把你们都扔进炉子里化了!”
“路自明。”一道冷峻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路自明猛地转身,看见来人时顿时委屈到不行,“哥,你终于来了!你看看这群废物——”
“行了。”路真仪走到他面前,将神识外放去探寻那洞底的情况,“应当是有人捷足先登了将那三头蛇杀了。”
“这三头蛇狡猾得很,我们堵了它两天两夜才将将其困在此处深洞。”那蓝衣女子正色道:“大师兄,此人一上来便能杀了三头蛇,恐怕不是好相与的。”
“万浩渺,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路自明目光阴狠地瞪着她,“这次分明就是你没盯好!”
他是路真仪的弟弟,万浩渺也不好反驳他,只抱拳道:“大师兄,是我一时疏忽。”
“怪不得你,自明,别胡闹。”路真仪道:“炼制九转还魂丹还可以用别的灵兽。”
路自明面色愤愤,但又碍于他的威严不敢辩驳,咬牙道:“那我要杀了那个抢先下手的混蛋!”
路真仪看了一眼万浩渺,万浩渺会意,对身后的几名弟子道:“你们随我下去。”
路自明这才面色稍霁。
“行了,气消了就走吧。”路真仪道:“你不是还要找你那个朋友吗?我方才进秘境时让人查过了拜帖名录,他也一并进来了,他是阳华宗的弟子?”
“没错,他叫卫风!”路自明一拍手,顿时喜笑颜开,“哥,快帮我找找他在何处。”
路真仪见他由怒转喜,无奈一笑,“好。”
第48章 阳华云海(三十五)
这三头蛇的巢穴极深, 江顾一路上都没碰见什么活物,但他向来谨慎,匿息阵法就没撤过。
“师姐,对方会不会已经跑了?”一道声音由远及近。
“不会, 我能感受到有修士的气息, 不过很淡,可能用了匿息阵。”是一道女声。
江顾停下了脚步。
匿息阵通常会完全隐匿掉修士的气息, 除非对方的修为高过设置阵法的人。
眼看对方离自己越来越近, 江顾当机立断将匿息阵改做了传送阵。
万浩渺神色一厉, “追!”
江顾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洞窟不对劲, 他的传送阵往常可以传送数千里远,但在此处却受到了限制,他再次现身四周还是漆黑的岩洞,压根没跑出去多远。
“这洞窟内下了缚兽暗桩,他修为没上炼虚, 跑不出去。”万浩渺铺散开神识开始搜寻。
旁边的弟子道:“万师姐, 反正三头蛇已经死了,我们何必费这个功夫抓他?”
“大师兄的命令不会错。”万浩渺言简意赅。
“师姐你就是脾气太好, 那个路自明仗着是大师兄的弟弟, 不过筑基修为便对咱们颐指气使, 这么个烂资质也就大师兄将他当个宝贝。”那弟子不满道:“你看看方才他那副样子,咱们费尽心力帮他抓三头蛇,到头来反倒落了不是。”
“行了。”万浩渺警惕地搜查着周围的情况,“事已至此, 说再多也没用。”
那几个弟子都面色不满地闭了嘴。
贴在洞壁上方的江顾观察着这几个蓝衣修士, 他们衣服上绣着金龙,腰间令牌也是龙首形状, 是灵龙宗的人无疑。
看来那三头蛇早就是他们盯上的猎物,不过半道被他截了胡。
江顾微微蹙眉,这几个修士都是炼虚期,随便对上一个都吃力,硬碰硬绝对要吃亏,思及此,他从腰间储物袋中摸出了个木偶,咬破指尖往它额心飞快地画了道符,而后吹了口气。
那木偶瞬间变得鲜活生动起来,五官从模糊变得清晰,化作了他捏造的“周怀明”的模样,而后他分了丝元神进去,紧接着那木偶人化作了道流光蹿入了洞中。
“别让他跑了!”底下有人发现了这道流光,大喝了一声。
万浩渺等人迅速地朝着那木偶人追了过去。
江顾勾了勾嘴角,整个人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洞壁之中。
他的一丝元神操控着木偶落了地,在落地的瞬间巴掌大的人偶身形抽长拔高,变做了青年模样,这里暗桩太多,唯一留下的出口就是为了抓到三头蛇,现在他成了这个猎物,只是单纯地逃跑根本跑不出去,若是被他们抓住,木偶显形,原身必然暴露。
江顾想起方才那几人说的话,在从那唯一的出口跑出来的瞬间,在一群修为颇高的修士中精准地找到了一个筑基期的废物,赶在其他神识碾压过来之前,鬼魅般出现在了路自明身后,一把扣住了他的脖子。
“自明!”路真仪迟了一息,强横的神识堪堪停在了江顾半寸之地。
路自明只觉得背后一凉,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本能地求救,“哥救我!”
匆忙自洞窟里追上来的万浩渺等人见状也纷纷止住了脚步,警惕地望着挟持了路自明的神秘人。
路真仪脸色十分难看,对方的修为不高但速度却极快,连他都比对方迟了一息,而且在他眼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路自明的元神已经被一条血红的绳子捆得结结实实,不难想象一旦他轻举妄动,对方就能即可绞杀路自明的神魂。
“这位道友,我是灵龙宗大弟子路真仪,我们无意冒犯于你。”路真仪抬手制止了身后想要动手的弟子,沉声道:“还请放了我弟弟。”
江顾操控着木偶人的身体冷声道:“我也无意为难你们,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
“你休想!哥,你赶紧杀了他!他竟然胆大包天挟持我!”路自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危在旦夕,还在嚣张地嚷嚷,“我告诉你,我哥可是大乘期——”
“路自明,闭嘴!”路真仪厉喝一声打断了他。
路自明被他吼得一愣,不可置信道:“哥?”
“小弟年幼,生性愚钝,冒犯之处还望见谅。”路真仪客客气气道:“道友无意与灵龙宗为敌,我路真仪也不是言而无信之辈,只要道友放了我弟弟,一切都好商量。”
江顾满意道:“果然还是要和聪明人打交道。”
路真仪挥退了身后的弟子,对万浩渺道:“带着人往东撤一千里。”
“是。”万浩渺答应得干脆,带着弟子便往东去了。
路真仪往后退了几步,收起了神识和威压,以示诚意。
江顾见状,抓住路自明往西飞了数百里,路真仪紧随其后,直至江顾抓着人落在了处密林中。
他将咋咋呼呼的路自明往路真仪的方向一扔,路真仪赶忙接过路自明,江顾道:“半个时辰后绳子自然消失,你若强行解开,便等着给他收尸吧。”
他说完,不再管路真仪如何,直接用传送阵消失在了原地。
路真仪立刻用灵力将路自明的元神护了起来,但那红绳竟不受灵力阻隔,紧紧贴在路自明的元神上。
“哥,你怎么不去杀了他!?”路自明龇牙咧嘴的揉着自己被掐紫的脖子,“这种不知死活的东西还留他一命干什么?”
“闭嘴。”路真仪直接用本命法宝将他的元神笼罩了起来,正要强行炼化那红绳,谁知对方却先他一步撤走了红绳,最后一点灵力在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路真仪皱起眉看向了江顾逃跑的方向,“此人法器诡谲,狡猾善变,不宜纠缠。”
路自明神色愤愤地揉了揉手腕。
两个时辰后。
江顾才不紧不慢地从那洞窟中走了出来,绕了一大圈路的木偶人也回到了此处,那缕元神归位进了江顾本身,青年化成了个巴掌大的小木偶落在了江顾手上。
小木偶的身上多了道追踪的印记,这是路真仪趁机刻进他的神魂中的,像这样各式各样的追杀印记在木偶身上密密麻麻成百上千道,显然这已经不是江顾第一次这么干了。
不过木偶这种死物,刻上再多印记也无济于事,江顾靠着这招躲避了不少追杀。
他随手将小木偶扔进了储物袋中,左手腕上的红绳也隐匿在了血肉之中,他感受了一下卫风的气息,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这厮又快要死了。
——
溪源秘境另一边。
卫风奄奄一息躺在血泊中,浑身布满了血痕,而在他身边躺着个金丹期灵兽的尸体,一柄长剑没入心口将它牢牢钉在了地上。
他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差。
传送点离师父远也就罢了,竟然上来就碰到了个金丹期的灵兽,对方一口险些咬掉他的脑袋,他同对方斗法斗得天昏地暗,硬是拖着耗光了这灵兽的灵力,最后握着柄长剑生生将对方砍死了。
卫风不由想起这段时间被江顾按着练剑炼体,倘若是遇到江顾前的他遇到这种情况,肯定连一刻钟都抗不过……
他这样想着,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淹在血泊中的手指艰难地动了动,最后勉强抬起手摸向了心口的储物袋,他带的所有丹药在斗法时都被嗑光了,浑身上下只剩师父送他的那两瓶丹药——
“吼——”一道震天的兽嗥忽然在他头顶响起,对着他身边的异兽尸体发出了凄切的哀鸣声。
卫风脸色霎时一白。
这异兽竟然是一对!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从地上翻滚起来,下一瞬巨大的兽掌踩烂了他方才躺着的地面,紧接着一道火焰便直冲他而来。
方才翻身那一下已经耗光了卫风的所有力气,他知道这火焰灵力有多强,他现在灵力全无根本躲不过,只能下意识地抬手挡在了脸前。
但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
他被人一把揽住腰扣进了怀中,他仓惶抬头,只看见了江顾冷淡的侧脸和灵力爆发时刺眼的白光。
那只无法被战胜的金丹期灵兽在江顾手下半招都没撑过,便轰然倒地成了具尸体。
“师父……”卫风怔怔望着忽然出现的人,有种做梦的不真实感。
江顾往他嘴里塞了几颗丹药,“撑住。”
丹药苦涩的滋味在嘴里蔓延开来,卫风紧紧抓住他的前襟,喃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江顾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还不如做梦。”
连一只金丹期的异兽都对付不了,学的东西简直都喂了狗。
卫风鼻子一酸,但紧接着就哇得吐了口污血,染了江顾满身,他想伸手给江顾擦,但血洇得极快,江顾按住他已经抖成了筛子的手,“先找个地方疗伤。”
卫风闻言,有气无力地趴在了他的肩膀上,浑身因为失血过多一阵阵地发起了冷,江顾不算高的体温对他来说温暖得要命,他忍不住往江顾怀里钻,哆嗦着声音道:“师父,我……是不是快死了……”
江顾看着周边逐渐包围上来的异兽群,面无表情道:“还早。”
卫风顿时放下心来,眼皮逐渐开始发沉,但当他看到江顾身后靠近的数十头异兽时又猛地清醒过来,一边吐血一边喊:“师父身后!”
江顾扣住他的脑袋将人按进了怀里,不耐烦道:“闭嘴,睡一觉。”
卫风兀得被他身上冷冽的味道扑了满脸。
悄无声息红了耳根。
第49章 阳华云海(三十六)
漫山遍野的兽尸倒在血泊中, 江顾看了眼怀里已经昏死过去的卫风,伸手抹掉了溅到他脸上的血渍。
他手上力道没个轻重,卫风生生疼醒了过来,看见江顾后呼痛声卡在了嗓子眼里, 虽然脸颊火辣辣得疼, 但还是声音虚弱地喊人,“师父。”
江顾盯着他肿起来的一侧脸颊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娇气的东西。
半个时辰后, 卫风靠在树上抱着杯丹药化开的温水, 眼巴巴地看着旁边拿着令牌的江顾。
他的内伤已经被江顾进入识海快刀斩乱麻治好, 外伤也都敷上药包扎, 整个人被洗得干干净净换上了清爽的外袍,连经脉都充斥着灵力充裕酥麻的舒适感,这会儿看江顾的眼神满是崇拜和依赖。
江顾垂眸看着令牌,三十六个小白点已经灭了十来个。
天色暗沉冷风呼啸,时不时传来凄厉的兽嗥。
卫风喝了口温水, 小声道:“师父, 我们今晚要在这里过夜吗?”
“不过夜,去找人。”江顾抬头看向他, “现在能站起来吗?”
卫风迟疑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就被江顾拎到了飞剑上, 他双腿一软险些摔下去,江顾从他身后扶了一把。
“对不起师父。”卫风愧疚地耷拉下脑袋。
“全身无力很正常,重伤痊愈过快并非好事。”江顾冷淡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以后若受了重伤, 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 三到五个时辰最佳,像现在这种情况虽然灵力充沛, 但经脉堵涨运行不起来,如果强行运功只会爆体而亡。”
正打算强行运功的卫风立马不敢动弹了,转过头来眼睛瞪得溜圆震惊地望着他。
“……”江顾伸手抵住他的额头将他的脑袋按了回去,“现在知道也不晚。”
卫风看着脚下飞快掠过的山林,周围是黑漆漆的天空,他咽了咽唾沫,道:“师父,咱们是要去找阳华宗的弟子吗?”
“嗯。”江顾瞥了一眼他因为无力在哆嗦的腿,在他悄摸摸往后靠的时候扶住了他的肩膀。
虽然没能如愿靠进江顾怀里,但江顾微凉的手掌贴在他肩膀处存在感也极□□风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自己这样做的缘由,就被身后若有似无的体温烘得头昏脑涨。
“师父,你为什么、为什么先来找我啊?”他紧张得说话都磕巴。
江顾看了一眼令牌上还有段距离的白点,冷声道:“你离得近。”
“可我好像离你最远……”卫风脑子一抽,恨不得把舌头打结吞下去。
江顾面无表情道:“你看错了。”
“哦。”卫风晕乎乎地点头,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弯了起来,心里一朵朵地炸开了小烟花。
江顾是他亲师父当然要先来救他!
师父当然最在意他!
师父还特意留出时间来让他休息……他受这么重的伤师父肯定心疼坏了。
他忽然又有些遗憾,要是他现在还昏迷着师父肯定会将他抱在怀里,但那样他就看不见师父了,这样也看不见,但能和师父说话,要是他假装晕倒的话——不行,师父肯定会发现,到时候免不了要挨顿教训……
卫风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江顾已经御剑接近了令牌上的白点,他带着卫风落了地,在他周围结了个匿息阵,“你在这里调息。”
“师父。”卫风紧张地喊住他。
江顾看了他一眼,“我很快回来。”
不等卫风再说话,他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卫风靠在树上缓缓地坐下,抬手揉了揉僵直了一路的脖子,嘟囔道:“我是让你小心一点别受伤。”
不过他师父这么厉害,寻常修士肯定也伤不到他。
江顾很快找到了白点上的人。
喻千凝捂着受伤的胳膊,神色惊恐地望着马上要扑过来的修士,手中的剑在颤抖,“你别过来!”
那修士笑得一脸淫邪,“娘子,你若同我双修定然有享不尽的好处,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何苦来这秘境闯荡?你便从了我,日后——呃!”
他缓缓地垂下眼睛,看见从咽喉刺出的长剑,上面的血滴滴答答落在了土里,他惊恐地想要转头看清偷袭自己的人是谁,但对方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手中长剑狠狠一拧,顿时血肉飞溅,连带着他的神魂一起碎成了渣滓。
喻千凝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江顾,手中的长剑再也握不住,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江、江长老?”
江顾看了一眼她身上破烂的弟子服,喻千凝难堪地抱住胳膊遮住了肩膀,江顾移开了目光,从储物袋里拿了件外袍扔给了她,“还能站起来吗?”
喻千凝披上了衣服点了点头,小声道:“能。”
“随我来。”江顾召出了飞剑。
喻千凝已经耗尽了灵力,江顾便将人拎到了自己的飞剑上,很快便带着人落到了之前卫风所在的匿息阵。
“师父!”卫风一察觉到江顾的气息立刻站了起来,在看到飞剑上的喻千凝时愣了一下,“喻师妹?”
喻千凝红着眼睛对他点了点头,“卫师兄。”
她下飞剑时晃了一下,江顾便伸手扶了她一把,喻千凝抓着他的胳膊抿了抿唇,“多谢江长老。”
江顾道:“你同卫风在此处调息。”
“是。”喻千凝应声点头。
她身上披着江顾的外袍,还抓着江顾的胳膊,方才也是从江顾的飞剑上下来……卫风忽然有种微妙的不爽,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快走一步将喻千凝扶住,让她不必再抓着江顾,“喻师妹,这边。”
喻千凝有些动容地望着他,“卫师兄。”
卫风的目光却紧紧盯着江顾,“师父,我调息得差不多了,可以随你同去。”
“不必,”江顾在看令牌上另一个白点,已经隐隐有些发灰,“你在这里守着。”
说完他便又御剑离开。
卫风只好扶着喻千凝坐下,见她想要说话,赶在她之前开口道:“喻师妹,快些调息,此处也不安全,我们随时都要赶路。”
喻千凝见状也来不及再惊惧诉苦,毕竟和逃命比起来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
小半个时辰之后,江顾带着奄奄一息的莫道津和另一名女弟子回来,卫风和喻千凝赶忙将人接过来。
“喻师姐!”那女弟子没有受伤,但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刚从飞剑上下来就抱住喻千凝哭了起来。
“好了芷卉,别怕别怕,没事了。”喻千凝抱住她安慰。
相比这名叫叶芷卉的弟子,莫道津的伤更严重些,他拼死护着叶芷卉和另一名弟子,可惜另一个在江顾赶到时早已咽了气。
卫风平日里虽然讨厌莫道津,但这种时候也不好幸灾乐祸,他接过喻千凝递来的回转丹塞进了莫道津嘴里,抬头看向江顾,“师父,这里交给我,我现在灵力充沛,可以帮他疗伤。”
“我、我也可以帮忙。”叶芷卉小声道。
江顾有些意外地看了卫风一眼。
卫风咧嘴冲他傻兮兮笑了笑。
江顾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御剑离开。
他对阳华宗这些弟子的死活并不关心,只是在其位谋其政,他如今是阳华宗的带队长老,既然将人带出来,那便要尽可能再将人带回去。
天色将明时,他陆续又带回了六名弟子,这六人大部分只受了些轻伤,在秘境中四处乱窜被他拎了回来。
事实证明人惊惧之下胆子会大上许多,若往常在阳华宗,这些弟子看见他恨不得离八百丈远,但在秘境中看见他之后有些比卫风还要夸张,声泪俱下恨不得扒在他身上喊爹。
只可惜江顾冷着脸生人勿进,胆子最大的也只敢离他稍微近一些抓袖子。
卫风一晚上看得额头青筋直跳,救他们就不错了,结果这又是扶胳膊又是拽袖子,一个个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到他师父身上,又不是自己没师父!
他看了一眼正打坐调息的江顾,紧贴着人坐在了旁边,企图挡住别人的目光。
江顾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
卫风弯起眼睛笑得乖巧,喻千凝莫道津那些人不敢离江顾太近,但是他敢,他黏黏糊糊地贴在江顾身边,嘴甜道:“师父,我没补气丹了,你给我些吧。”
江顾便扔给了他一瓶。
卫风打开瓷瓶美滋滋地往嘴里塞了两颗,不紧不慢地嚼着,嚣张又得意地看向靠在树上的莫道津。
“……”莫道津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但还是被他小人得志的模样气得攥紧了袖子里的拳头。
“喻师姐,你怎么换了件外袍?”叶芷卉看向了喻千凝身上价值不菲的披风。
喻千凝脸色微微发红,“卫师兄说这件暖和些。”
叶芷卉捂住嘴笑得有些暧昧,“那我懂了。”
喻千凝轻轻地拍了她的胳膊一下。
这边的悄悄话卫风根本没放在心上,他发现自打进了秘境,江顾对他的容忍度便高了许多,这对一个贯会蹬鼻子上脸的人来说简直是种极大的诱惑。
“师父,我外袍不小心弄脏了。”卫风眼巴巴地望着他,“储物袋里也没别的衣裳了。”
江顾被他烦得够呛,随手拿了件外袍丢给他。
这件和他从喻千凝手里换来的一模一样,卫风有些失望,但还是美滋滋地换上,江顾的外袍对他来说稍微有些大,不过也不碍事,他装作不经意摸了摸鼻子,从衣服上闻到了独属于江顾的味道,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江顾看得一言难尽,怀疑这是什么神鸢鲛的恶习,开口打断了他,“你可认识灵龙宗一个叫路自明的修士?”
“路自明?谁?”卫风茫然地抬起头。
江顾铺散开的神识看着远处朝这边走来的灵龙宗修士,缓缓眯起了眼睛,“也许你看见他就能想起来。”
“啊?”卫风疑惑地眨了眨眼。
不等他疑惑完,江顾拎起他的后领就将人扔出了匿息阵。
第50章 阳华云海(三十七)
“师——”卫风往前踉跄了几步, 转身就要去拍那匿息阵的灵力罩,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捂住了嘴,紧接着江顾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前面是灵龙宗的人,去引开他们。”
隔着匿息阵卫风看不见江顾的身影, 但还是望着他所在的方向一脸委屈, 捏了捏耳坠上的通音符,“哦。”
匿息结界中那么多弟子, 师父却独独将他扔了出来, 偏心!
而且灵龙宗的人都很霸道, 他这点小身板一下就会被捏死了, 虽然师父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但他就是不开心!
卫风气鼓鼓地往前走,一个巴掌大的小木偶人悄无声息地坐在了他的肩膀上,抓住了他左耳的玉坠,江顾的声音冷冷淡淡地响起:“不用害怕。”
卫风吓了一跳, 猛地转头, 结果扯到了耳坠,疼得嚎了一声。
“……”江顾松开手跳到了草地上。
卫风看着面前穿着衣服五官模糊的小木偶人, 不确定地喊道:“师父?”
“嗯。”江顾道:“你便说我是你养得傀儡。”
卫风稀奇地望着他, 俯身就要抓, 江顾敏捷地躲开,重新坐到了他的肩膀上,“尽量走远一些。”
“好!”卫风连忙点头,忍不住转头去看, 小小的木偶人短胳膊短腿坐在他肩膀上可爱得要命, 还穿着小小的衣服,他连说话都便轻了, “师父,你是分了丝元神进来吗?”
“嗯,我已带着莫道津等人去找阮克己。”江顾道。
“什么!?”卫风大惊失色地转头,委屈道:“师父你怎么能丢下我!”
小木偶面无表情地伸手抵开他那张俊脸,“不然等着被他们全灭?”
卫风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既委屈又伤心,还要安慰自己好歹师父留了只传音木偶在身边,但他心里总归不痛快,气呼呼地不肯再说话。
江顾也没工夫搭理他,他将那几个弟子扔进了灵宠袋,朝着阮克己的方向御剑飞行,沿途还顺手救了几个落单的阳华宗弟子,照样粗暴地扔进了灵宠袋,至于这些小崽子被扔进去如何哭天喊地就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了。
这边卫风往前走了小半个时辰,果不其然碰到了灵龙宗的弟子。
领头的弟子是个英俊周正的青年人,眉心一点金砂印,身穿靛蓝弟子股,而他身后跟着二十几个蓝衣弟子和十来个穿着雀鸢宗服装的弟子,两伙人虽泾渭分明,但都以他为首老老实实跟在身后。
“真的是卫风!”在这青年身边的一名少年看见他顿时惊喜地喊出了声,隔着老远就三步并做两步朝他小跑了过来。
卫风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对方男生女相容貌阴柔,杏眼翘鼻,尤其是睫毛浓密纤长,看人时波光潋滟仿佛情深意众,他满脸欣喜地朝着卫风跑了过来,毫不见外的抓住了他的手,开心道:“卫风!”
卫风有点懵地看着他,“你是?”
“是我啊,鹿鹿!”路自明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哦——”卫风一脸恍然大悟,但看向他的眼神还是充满了迷茫。
“……你压根就没想起来吧?”路自明耷拉下嘴角瞪他。
卫风嘿嘿一笑,“我记性不太好,你多少给点提示呗。”
路自明拿出了个鹿形的面具扣到了脸上,期待道:“想起来了吗?三年前在拢云城,咱俩为了抢那艘飞舟大打出手,然后不打不相识,痛痛快快在拢云城游玩了半个多月,临别前你还送了我只天山鹿?”
“鹿小二!”卫风终于从久远的记忆中扒拉出了对方,惊喜地拍着他肩膀,“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高啦!也变得更漂亮了!”
路自明抱着胳膊冷哼,“那是,你说给我寄信也没有寄,害我白等。”
“这不是忙么。”卫风严肃道:“我在宗里处境艰难你也是知道的。”
“算了,这次勉强原谅你。”路自明愉快地接受了这个理由,拽着他走到了路真仪面前,“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哥路真仪,哥,他就是我常跟你提的卫风!”
“路大哥好。”卫风笑眯眯地行礼,“小弟阳华宗卫风。”
路真仪拱手对他回礼,“之前多谢卫道友照拂自明。”
“应该的。”卫风笑嘻嘻地勾住路自明的脖子,“我俩当初一见如故,差点拜了把子。”
路自明骄傲地点头,“我跟卫风那可是生死之交!卫风我跟你讲,我如今都已经筑基了!”
“真的吗!我也筑基了!”卫风惊喜道。
路自明开心道:“筑基真是太不容易了,等咱们出去一定要好好庆祝!”
“那是自然,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吃了多少苦头。”卫风像模像样地点头,苦哈哈道:“这破秘境我真是一刻钟都待不下去了,危机四伏半点活路都不给留,要不是我带的法器多这会儿怕是连骨头都被啃了。”
“没错,这破地方一点儿都不好玩!”路自明深有同感。
两个人凑在一起简直就像难兄见难弟,叽里咕噜大吐苦水,恨不得连路边的野草都骂上一顿。
原本还对卫风十分戒备的路真仪和万浩渺等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草包的朋友也是个草包……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卫道友既然尚未找到同伴,不如先同我们一道前行。”路真仪和万浩渺对视一眼,道:“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卫风一拍手,冲路真仪笑道:“路大哥不必见外,叫我卫风就行。”
路真仪点了点头。
路自明喜出望外,拽着卫风走在了旁边,“还是你有意思,你都不知道灵龙宗那些人有多无聊,要不是我哥一直不让我下山来找你,我早就去阳华宗了,哎,这小人是什么?”
他好奇地看着卫风肩膀上的小木偶。
“哦,这个是我师父送的小傀儡。”卫风在他上手的时候先一步拿了下来,在他面前晃了晃了,“可爱吧?”
“这玩意儿我哥送了我许多。”路自明哼了一声:“你若喜欢我多送你几个便是。”
“那我就先行谢过了。”卫风将小木偶放到了另一边肩膀上,转头同他说起了别的事情,心里默默捏了把汗。
江顾的一小缕灵力悄无声息地缠在了路自明的衣角上,他扫了一眼周围的灵龙宗弟子,盘算着卫风脱身的可能性。
等卫风借口暂时摆脱了路自明离那些人远了些,才敢捏了传音符同江顾说话,他小心翼翼地把江顾附身的小木偶捧在手里,“师父,接下来该怎么办?”
过了片刻那小木偶才开口说话。
“找机会趁乱逃跑。”
卫风不解道:“但是师父,我看路自明没有恶意,路真仪也没有要敌对的意思。”
“此次灵龙宗就是冲阳华宗来的,留下你是为了引出其他人。”江顾说话间又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必要时可以挟持路自明。”
“可是路自明是我的朋友。”卫风有些为难道。
江顾险些被他蠢笑,“修士没有朋友,尤其是在秘境里。”
卫风怔怔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道:“师父,你那边是不是遇到危险了?”
“没事。”江顾的本体看着面前被同伴推出来撕成了碎片的弟子,面无表情地看向躲在山洞里的人,“我找到你的‘朋友’了。”
卫风顿时一喜,“是柳献吗?他没事吧?还活着吗?”
江顾看着面色惨白的少年,冷声道:“活着。”
他按灭了传音符。
“江、江长老。”柳献惊惧地望着他,结巴道:“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冯师兄是不小心掉下去……江长老,我——”
“走吧。”江顾对此反应平淡,已经死了的弟子在他眼里没有任何意义,他将柳献扔进了灵宠袋内,连对方的辩解都没听。
不管是玄之衍还是柳献,又或者是现在卫风身边的路自明,除了必要的提醒外江顾并不打算插手。
良言难劝找死鬼,与其苦口婆心劝上千百遍,不如让他自己吃到苦头。
——
另一边。
路自明在等卫风回来时,路真仪坐到了他身边。
“哥。”路自明亲亲热热地挨过去,骄傲道:“卫风是不是人特别好?他可比灵龙宗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强多了。”
路真仪道:“可以留他一命。”
“谢谢哥!”路自明开心地抱住他的胳膊,“哥,我特别喜欢他,等你把阳华宗灭了,让他来灵龙宗陪我好不好?”
“好。”路真仪答应得毫不犹豫,“不过他带着的那个木傀儡有些怪异,你当心一些。”
“放心吧哥,他跟我一样才筑基修为,我身上这么多护身法宝,他伤不到我的。”路自明顿了顿,皱眉道:“但我听说他还有个师父,卫风好像特别喜欢他,要不把他师父也接去灵龙宗?”
“他只当你的玩伴就够了。”路真仪摸了摸他的头,“不需要师父。”
“好吧。”路自明无所谓的点点头,“等卫风回来我就邀请他。”
这样他的山上就又有朋友了!
卫风扛着剑优哉游哉地回来,远远地喊他:“鹿小二!”
“来啦!”路自明立刻开心地跑了过去。
路真仪低头看了一眼被松开的胳膊,神色沉了沉。
卫风看着眼前人畜无害的路自明,转了转眼珠子,“路二,你们这次来溪源秘境是干什么啊?”
“我哥他们好像是要找神鸢鲛。”路自明毫无防备心就秃噜了出来。
卫风脸上的笑陡然一僵,“哈?”
“前段时间不是闹得沸沸扬扬吗?江家周家还有好几个大宗门都在找,也不知道这神鸢鲛到底有什么好的。”路自明耸了耸肩膀,“听说周家还折了个周修远进去,说来也奇怪,这鸢鸟和鲛人都是低等的畜生,怎么他们生出来的杂种就成好东西了?”
“啊,谁知道呢。”卫风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路自明不解地摇了摇头,“本来半年前都快确定那神鸢鲛的身份了,结果它又突然失去了踪迹,像被什么人藏起来了似的,我哥他们本来也没心思找了,但是近来‘那边’又下了令,说要神鸢鲛。”
“‘那边’?”卫风皱起了眉。
连坐在他肩膀上的江顾也分了丝心神。
路自明鬼鬼祟祟地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就是望月大陆——”
“自明。”走在前面的路真仪出声打断了他。
路自明冲他吐了吐舌头,乖乖闭上了嘴,只是冲卫风眨了眨眼睛。
卫风看了小木偶一眼,见江顾没反应,只好按捺住心底的不安,跟着灵龙宗的人继续往前。
没走多久,前面的路真仪和万浩渺等人便停下了脚步。
“大师兄,前面好像是座古神殿。”万浩渺眼底隐隐有些兴奋,“周家的秘境里竟然还有古神殿遗迹。”
路真仪放出神识在外围搜寻了一圈,确认没有别的修士在此之后,攥紧了手中的剑,“化神以上的修士随我进去,其余人在外警戒。”
三十余人的队伍很快就分成了两拨,一拨是以路真仪为首的十二人,修为皆是化神以上,剩下的二十多人只能艳羡地看着,但若真让他们进去他们也没那个本事。
“古神殿是供奉上古时期供奉神祇的殿宇,听我哥说里面不仅有凶兽和机关陷阱,还有可能碰到上古大能的残灵,凶险万分,不过好东西也很多,倘若有幸结缘一件神器,那便半步踏入境仙了……”路真仪小声地跟卫风解释。
修士的境界划分虽然复杂,但大多以大乘境界为分水岭,大乘期以下那是修士,过了大乘期进入真仙境便是境仙,才算是半只脚踏进了成仙路,不过平泽大陆上的境仙寥寥无几,只有那些大宗大族才有境仙,像平逢宗阳华宗雀鸢宗这些普通的小宗门,化神炼虚便能当一宗之主了,而平泽大陆第一宗灵龙宗的宗主如今也不过太乙境。
“听说望月大陆那边境仙比比皆是,一板砖下去都能砸个真仙境。”路真仪悄声道:“像咱们这种筑基期的反倒少见。”
“……”卫风抽了抽嘴角。
他们在这边闲聊,那边路真仪和万浩渺已经带人破开了古神殿的结界。
卫风的耳坠隐蔽的闪烁了两下,江顾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卫风,找机会进去。”
卫风吓了一跳,他看向周围的修士,见没人注意到才面前放下心来,在江顾的隔音结界中试探传音,“师父,不会有人听见吗?”
“化神期以上的修士都离开了。”江顾道:“无妨。”
卫风看了眼旁边睡大觉的路自明,传音道:“师父,化神期往上的修士才敢进,我……我能进吗?”
“谁都能进,他们仗着修为高糊弄人罢了。”江顾面不改色地扯谎,“这是逃跑的好机会。”
自打进秘境以来江顾的温柔表现将他彻底迷惑,卫风下意识忘记了从前江顾的恶劣行径,没有丝毫怀疑,“好的师父!”
江顾附身在木偶人里,心情愉悦地挑了挑眉。
他从未进过古神殿,毕竟炼虚期以下的修士进去几乎必死无疑,不过如今他堪堪到了炼虚期的边缘,进去探探也无妨。
何况他只是一缕元神附在木偶中,死了也不过伤些元神,至于卫风——
江顾看着跃跃欲试的少年,如果连望月大陆都有人想要神鸢鲛,恐怕这东西身上的秘密颇多,没那么容易死。
神器在前,他很乐意拿卫风的性命赌一把。
“师父,我们现在进去吗?”溜出来的卫风藏在结界边缘小声问他。
江顾微微一笑,“进去。”
卫风深信师父不会害自己,一人一木偶悄无声息地融进了结界内。
远处,偷偷跟出来的路自明瞪大了眼睛,不等他制止,卫风已经进了结界,他纠结了片刻,一咬牙也跟着进了结界。
卫风都能进,他肯定也没问题,何况他哥也在里面。
古神殿偌大的灵力结界只轻微地波动了两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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