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虐心甜宠 > 我靠种树拯救众生 > 14、后世之神
    “你见过我爸爸吗?”小孩躺在初亦的怀里,他觉得这个人力气不大,抱着他行走虚飘飘的,但什么东西缠在身上紧紧箍着他,把他们箍在一起。


    初亦找个没人的地方停了下来,银塔制度有一定的开放性,最鲜明的一点就是不会阻止人的娱乐活动。


    好比此时此刻,各大视频都在转播中心竞技场的战况,无法亲自前去现场观看的,纷纷停下手头非紧要活动,聚到大厅里围观。


    初亦栖身在一颗废弃的插满管子的顶部暗舱里,他把小木棍放在小孩手里,告诉他,“他让我来找你。”


    “你是神吗?”小孩眼睛肿胀,睁得很不明显,泪水掺着血液从脸庞滚落,初亦帮他擦拭。


    “你觉得是就是了,”初亦攥紧了他手中握着木棍的拳头,“你知道哪能为你治疗吗?不知道的话,我就把你带到我认为可以的地方,你愿意相信我吗?”


    小孩点点头,把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初亦感觉他整个人抖得更加厉害了,“我爸爸是不是死了?所以你才会捡到他的东西。”


    初亦抚摸着他的背,眼睛警惕地朝各处看,暗舱的窗口可以窥见大厅里的场景,很多人激烈地辩论屏幕上播放的竞技场画面。


    小孩子讲话很轻又不清楚,明明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仍然扒着初亦的衣服,倾吐些非说不可的东西,“他……他说把他雕刻的东西呈给伯爵看,伯爵会很喜欢的,因为伯爵欣赏过的一位雕刻家,曾经是他的徒弟……”


    “他说他要我和妈妈一起脱离奴隶的身份……”


    “他说下次见到这个小木棍,就是一位新任银塔大作人来接他的孩子了,他骗人,我还是穿着白色的衣服对不对!我们都是!”小孩子哭出来,剧烈喘息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声音,“问神或是上竞技场,他们之后就是我,永远不可能脱离……”


    “你不需要脱离,没人能赋予你奴隶的身份。”


    初亦用力箍紧小孩的身体,一边抚慰他,一边让目光从人群中移向高大的屏幕——


    那里的五只隔着空间都能感受到凶恶的野兽,正在联合征讨中间那个直立行走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想记录这令人激动的时刻,镜头刻意逼近,周边洒了一地红色。


    那副抗争的身影右肩被抓出一份鲜艳的血色,但却无法阻滞行动的速度。


    盔甲很薄,紧紧束着那人的身体,精瘦,弓着腰准备进攻的样子,竟然令初亦有些熟悉……


    初亦对心下的想法有些吃惊,但没有过多研究,只是寂寥地匍匐在舱内许久,等到日头下落时,他抱着孩子顺着通风管道走向了小码头。


    老仟撑着船只等待,见到初亦的那一刻,脸上露出欣喜的光彩,但眉头紧接着皱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抱了一个伤痕遍布的小奴隶,缩在污浊的废水排放口旁,很不起眼。


    如果不是他故意给自己讯息,绝不可能注意到。


    老仟没有过多言语,只是谨慎地将人接到铁船上,安抚了一声“您坐好!”便开动发动机迅速离开了银塔。


    “长官,您是要救他吗?”进入辽阔的海面,老仟才敢将这句话讲出口。


    他回去托人翻阅了许多许多资料,才得出自己兜里突然冒出的小石头其实是一枚种子,而初亦在纸上洋洋洒洒给他写下的文字,就是种子的栽培方法。


    他遇到善人了,这座岛上长期缺乏的善意,甚至让他恍惚那就是神性。


    可以变出神物的种子,水街将他们护到岸上的根状物——或许真得是神呢!


    “长官,他还好吗?”老仟驾驶船只航向,本来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想跟长官说,但长官心善,肯定在担心这个小奴隶的伤势,“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海面的晚风蹭过海面,对一切有高度的物体肆意拍击。


    老仟把外套脱下来递给初亦,初亦道了声谢,把外套笼在小孩身上。


    “他可以去哪治伤?”初亦不知道问出这句话会不会让老仟怀疑他的身份,但还是开了口。


    “我知道,我带您去。”老仟很兴奋,非但没有起疑,脸上的褶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拧在一起,莫名自豪。


    初亦坐在船尾,望着头部的天象压了压眼眸。


    “你会想救他吗?”


    晴星的夕阳是蓝色的,和海面看不出分界线,初亦觉得按照吸收反射的光谱类比,这和火星应该离得不远,但是晴星的天空和地球一样是蓝色的,又很奇怪。


    岛上建筑的灯光闪耀在空中和海上,隐秘的平静隐藏在翻涌的风浪中,寂寥的波动又在平静之下。


    “长官,奴隶是银塔人的所有物……”老仟张着嘴欲言又止,慌忙解释的意思很明显,他想告诉善意的长官,他也是善意的,并不因奴隶的身份而丧失人性。


    但最后也只是趴下身,在船头底部破旧的匣子来回翻找,翻出些瓶瓶罐罐和布条,过去给小孩擦拭。


    小孩在昏迷中缩了缩身体,手里的小木棍始终紧紧握着。


    初亦盯着他的动作,问,“你见过渡区的群众暴动吗?”


    老仟顿了顿,粗糙的手掌刮过小孩少数没有伤痕的手背,眼神里的怜爱乍现,突然毫无顾忌地奔涌出来,他扯了扯他白色的残破衣角,似乎想帮他撕扯掉那个标签。


    “不管在哪座塔下生活,都对这种制度……很膈应。”老仟吞噎一口,“长官……我见过几百次了。”


    他抬头盯着长官的眼睛,少年模样,平静如水,看一眼便能抚慰所有不平似的,难以形容的温柔。


    “长官,请您相信,只有银塔的贵族才会有这种反人道的想法,我出身大洲,接受过的思想一直都是人权至上,自由平等——”


    老仟眼神接着黯淡下去,声音也小,“虽然植物灭绝以后,历史洪流在无形中改变了大洲居民的思想,他们听从岛屿的命令,自愿将死刑犯送到岛上当奴隶……可我觉得,我没变。”


    初亦,“大洲为什么可以容忍良晋这样做?”


    “听说奴隶送得多了,银塔会增加入岛名额,为此,他们还扩大了列入死刑的罪行,前不久,我见过仅仅是偷吃了别人家一块肉就被判为死刑送上岛的奴隶。”


    “那一刻,我觉得彻底完了。”老仟捻了捻干涩的嘴唇,“大洲已经被所有人抛弃,他们把岛屿当希望,可是希望又在哪……你看看这儿……”


    老仟长吁一口气,凝视着初亦,“长官,会有人来救他们……和我们吗?”


    初亦舒着眉头,不属于他的问题他给不出答案,他抿抿嘴,问,“后神预言怎么说的?”


    “我不知道,实际上没有人知道,长官,我现在说的话都是闲言碎语听来的,并没有被证实,希望您原谅。”


    “您说。”


    老仟沉吟片刻,“十多年前了,渡区突然传出了恒塔上将在顶层修建神庙的消息——风居和奥克林都是无神论者,这个谣言传得实在是莫名其妙,没多久便被恒塔内部人员严厉否决了,《恒塔法则》还为此增添了谣言传播者的处罚条令——”


    “可是没想到,”老仟眯着眼睛回忆,“谣言非但没有止住,还变本加厉有了内容,说神庙供奉的神叫做洛奇生,后来不知被谁解释定义,称作后神,后世之神,有植物繁衍、恢复土地生机的神力,上将每天去神庙参拜,为得就是未来某一天,后神感召降临,睁眼看看这里发生的一切。”


    “没有任何证据,传播了十年?”初亦沉了沉眼色。


    “是的,没有任何证据,那是上将啊,没人敢去证实。”老仟摇了摇头。


    初亦顿了顿,也能想明白,痛苦是信仰的温床。


    “五十年前,植物灭绝的弊端还没有蔓延到其他地方,仅仅是缺乏食物、丧失氧气这些表面现象,岛屿文明发达,力量雄厚,为了解决这些正面危机,大洲纷纷派遣有识之士来岛屿和这里的学者一起研究解决办法。”


    “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可以迅速渡过难关……”老仟抿上眼睛,很难启齿那段说不清纯真还是傻的岁月,他摊了摊手,“如您所见,没有等来。”


    初亦听他的口气,显然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局外人,自然而然当成了一个看客。


    “没有等来解决办法,等来了入岛考核制度……等来了战争……根本没有办法理解,明明都已经到了绝境,为什么还会有人人为制造灾难?”


    老仟的声音越发低沉,“变了,都变了,不仅活下去的条件变了,连活下去的状态也变了,缺氧、饥饿不再是死亡的条件,无法上岛才是,可是上岛的人,也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啊……你看看……这里的每个人都在为什么而忙碌!”


    “……后神预言里,洛奇生一定会降临拯救我们——起初,一些人说那是上将的诡计,他是想洗刷自己暴/政的罪孽,故作好人拉拢人心,还有很多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谣言、鬼神之论,但是后来……”


    “后来……不约而同,一批接着一批,”老仟的手颤抖着压了压眼睛,“大家真得很需要这位神明,所有人都开始期望,那不是谣言,那可以是真得……所有人拼命寻找毫无道理的蛛丝马迹,只为拼凑出来——那是真得。”


    海潮翻了几番,哗哗哗地一声比一声震脑,老仟借着这声势转头呜咽,回过头的时候不停道歉,完全没有了白天和好友互相调侃的癞气。


    他终究抚平了情绪,还在抱歉,盯着初亦手中的小孩,问他累吗,要不要他来抱会儿。


    他接过来后,眼睛渗地水珠更多了。


    初亦猜测,他可能想到了幼年的杉郎。


    沉默许久——


    “你白天说得征兆降临发生在什么时候?”


    初亦想起上将房间外的窟窿,和粗糙墙壁上的一道道裂隙,那应该就是神庙,不是谣言。


    但恒塔主楼的人都在极力否认,为什么呢?


    “嗯?”老仟鼻子有些囔,他紧紧揽着小孩,怕自己的情绪惊扰到他,“那是……是三天前的夜晚,剧烈的雷暴震得像天塌下来一样……”


    对于初亦的问题,这个人虔诚得要命。


    “那里,”老仟笔直腰背,举着多年劳作颇为健壮的手臂,向初亦背后指,眼神仍然有着事发现场的惊愕,“深红色的光芒笼罩了半个夜空,一点点聚拢,最后归于恒塔在的方向,和雷暴声一起消失,有巨石从顶部滚落,瞬间化成齑粉……”


    “天……我不知该用可怕还是什么去形容,那不像是天灾。”老仟感慨。


    “你亲眼看到了,那个时候,你还在接生意?”初亦问题犀利。


    “我不该看到的,”老仟颔首,“那天恒塔主楼发出通告,说过两天将在大洲实行什么覆雪计划,主楼将有战机、运输机和侦察机派遣出去,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暂时封闭恒塔,任何人不能出入。”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找上了我……我接了一单生意。”


    讲到这时,他吞吞吐吐地看着初亦,初亦表情没什么变化,沉稳的坐在那,随着风浪把船只推送到水街的颠簸频率而摇晃,像一尊洁白纯美的雕像。


    “您是恒塔学长,这对您应该不是秘密。”老仟被无形的魔力催促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恒塔的一位高级学者给的生意,我……接下了,是去银塔渡一位……奴隶,就是那个吃了邻居家的肉,被送上岛当奴隶的男人,我们聊了很多,我们各自家乡的事。”


    初亦听出了新的线索,“为什么接他?”


    “他手里有恒塔需要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初亦,“安然无恙到达恒塔了吗?”


    “是的,我走了水上一条小道,只有我知道……”老仟的神情显然是将自己全都剖给初亦看——


    “那天其实挺乱的,天象巨变,银塔人很在意这种事,纷纷出岛观测,我想我能成功这也是很大一部分原因……”


    “精塔也在观测,当光芒向恒塔聚拢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可能是晴星的最后一个平安夜了吧,他们总是在打仗,总是以为对方搞出什么更先进的秘密武器而把对方置之死地……”


    初亦看着他,老仟这个人并没有惨得过分,他有着水街绝佳的资历,受到了恒塔学者的重用,不仅出色完成了任务,还安然活着,遇到了他。


    “现在很平和,至少岛上是。”初亦陈述道。


    老仟,“是,事实证明,这不是秘密武器,不是人为制造,这就是天象!”


    老仟紧紧盯着初亦,眼睛突然在在黑布隆冬的水街冒起精光,“后神预言,来了。”


    -


    水街的路看起来已经到头了,但老仟总能从死胡同中扒出些隐秘的小口供小船穿过。


    幽幽水光托出了一片卷棚小房子,老仟打了招呼将他们带进去,狭窄的通道前总有出门窥伺他们行走的居民。


    初亦第一念头,难民窟!


    不是破败,而是如此黑暗的环境,确实不像是人类愿意栖身的地方。


    事实上,他们人数不多,聚集起来时一个个无言相对,但精神状态却是相当饱满的,那种饱满不像是长期的,而是急发性,像得到了某种上瘾的药品。


    “这种地方出了水街,每隔几十米就会有一个。”


    初亦点点头,最后在一个被烧焦的铁皮诊所待到半夜,小孩的身上缠满了发黄的绷带,看伤的医生是从主楼退休的一位老人,非常老了,不认人,只认伤口,缝合完自言自语一些注意事项,便被人搀扶着出了门。


    小孩哀嚎了许久,夜深人静时,闭上眼睛前问初亦,“那个大哥哥会死吗?”


    “哪个?”


    “挡在我前面,和野兽打架的那个……很疼吧……”


    初亦心里突然闪过什么念头,便临时将小孩留在了地下诊所照看。


    老仟跟着跑出来。


    “长官,我送您吧。”


    “不用了,我找得到路。”


    老仟毫不怀疑初亦的话,但还是坚持跟到了最后,并且每到一处都会聚集房前的一小撮人跟着他一起走,初亦心里说不出的烦闷,明显感觉到身后拢起了一个大大的包袱。


    他在昏暗的水岸前停脚,看着那两三只静静停摆的船只,以及沉没许久的废弃船头,“暂时还没有拿到费用,过两天把银塔交代的那幅画画完,就能连医药费、船费一起填上了。”


    后面的老仟停顿许久,才老实答了一声“哎!”


    初亦闻言回头,顿时被眼前的场景冲得眉头紧皱,一些感触强制翻涌——一个死前身旁一个人都没有的亡命鬼能承担什么重量?


    绝不是眼前这种,原本漆黑的空地燃起了昏黄的灯,和他同等的人类,一个挨着一个跪在地面,不大的地方向里缩成小道,匍匐的人就一直向小道里延伸,坚实的身躯弯着,头贴着潮湿的黑土地面,无形的力量让这画面维持了很久。


    “长官,您请去吧,去做您自己的事情。”老仟旁边的老头低着头,为首,十分有话语权的样子,但他跪得最为虔诚,几乎将整个身子都埋进了土里。


    “长官!”


    “长官……”


    更多的人只是叫着这个称呼,少部分人会在后面加些小小的期望,混在一起,接连不断,嘈杂中有着难以琢磨的规律。


    初亦攥紧拳头,暗示自己冷静下来后,头脑变得异常清醒,“问个问题噢……”


    有人抬起头,不明所以地往前盯,盯着那种温柔语气传出的地方,沉默下来,妄图得到一丝神交。


    “洛奇生,后神,后世之神,你们把植物灭绝当做遭受目前处境的根本原因,所以把能繁衍植物的神当做救世之主没有错,可是现在的你们,想要后神做的,是他能够做到的吗?”


    “长官……”


    初亦把视野拉向伸手不见五指的水面,“问问你们自己吧,你们需要的不是后神……”


    是长久以来终于找到出口倾斜而下的力量,恰当时机,聚集起来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初亦想了想,不够准确,也没有出声。


    他摊摊手,“至少不是最需要的,不是吗?”


    幽长曲折的河岸线,初亦站立的地方空空如也,只有一小袋东西赫然从众人余光里下落,在临水的潮湿地面砸出一个小坑。


    老仟整个人病态地匍匐着上去,扒开看看,是一小袋新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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