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虐心甜宠 > 我靠种树拯救众生 > 11、盛世图
    上岸后,初亦要了纸笔,洋洋洒洒写了几张纸塞给老仟,并以长官的口吻命令他不要在银塔的渡区打开,临近傍晚时来这里接他,到时一并支付费用。


    老仟连声附和,驾驶船只离开。


    他们本是跟在一艘轮船的后面,后拐到船只通行的狭窄水道驶入银塔的,但从码头向内部走,便能从偌大中庭上部的楼层廊道看到,数以百计的人成群结队从渡口往里走,那就是从轮船上下来的乘客。


    他们的着装,白色宽大服饰,和初亦在渡区看到的奴隶一样。


    或许新的奴隶从大洲某个地方被补充进来了,初亦想。


    两旁手抱长/枪的军人排开,不停催促他们快走。


    有人很明显体力不支,掉队或者直接栽到地上,也有人挣扎着跑出队伍,立刻就会出现三四个手持棍棒的人围上去殴打,血迹殷透白色的服饰,不用多久,染的地上都是。


    嚎叫充斥广阔的空间,四壁回音来回蹿腾,更加吵闹,但殴打不会停止,似乎不是催促他们起来,而是在为他们没能听话严惩。


    有人端着几个小瓶赶了过去,正想喂服跌在地上饱受饥饿的奴隶。


    收到的回应却是,“这是奴隶,注意区分等级!”


    “不要滥生悲悯心,这些东西在上岛前都是十恶不赦的死刑犯!今天你救了他,他有了机会就会摧毁眼里的沙子!”


    初亦没有过多停留,每走一处,都在刷新这颗星球的秩序,每一个角落发生的事情,都是冰山一角。


    再向里走,跨过黑暗地带,又是一个中庭,不同于先前的混乱,这里安静而肃穆,处处都是大理石精致雕刻的痕迹。


    中庭将近十米高的位置,悬挂了三个巨大屏幕,屏幕分别播放着恒塔导播的三叉管道根系枯萎状况、问神活动以及神似竞技场一般的竞技画面。


    初亦驻足许久,眼睛始终定格在竞技场的屏幕上,由于是鸟瞰的角度,看不清细节,但刺目的红色在每一场斗争中铺开,令人轻易联想到厮杀究竟以怎样原始的方式进行。


    三轮撕咬过后,初亦眼睛刺痛,在几个围观人群的欢呼声中努力调整不适。


    旁边突然走上来一个人,挡在初亦身前,拿着一张纸在他眼前忽闪,“新来的?”


    初亦翕动修长眼睫,侧窗光影斜斜打在肩膀上,他恹恹回应了一声,“是的。”


    那人穿着一件橙色的工作服,一开始只是在码头处的大厅游走,像锁定猎物一样快速和初亦进行交流记录。


    “考核吗?”


    “不考。”


    “赚钱?”


    “嗯。”


    “会些什么?”


    身边还有很多陆陆续续从码头走进来的人,他们同样会受到工作人员的盘问,初亦听了一耳朵,有说雕刻的、有说写诗的,大致都是些普通美学特长,取悦贵族就是这个意思了,初亦想了一下,说,“画东西。”


    “什么类型?”


    “什么都会一点。”


    那人从记录中抬起头,看了初亦一眼,“至英伯爵有幅画要改,你接吗?”


    “价格呢?”


    “价格随便开,但是画不好需要改,三次没令至英伯爵满意,他将亲自处罚你。”


    初亦噎了一口,需要改……多么熟悉的词儿。


    “可以看一看吗?”


    工作人员啧啧两声,将纸张翻转过来对着他,竟然是一个平板,上面展示了一副模糊的大场面画作,普通油画,没有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但初亦看的第一眼,就被这表现的冲击力冲得眼睛疼。


    初亦点点头,回复,“可以试一试。”


    “跟我来吧。”


    初亦乖乖跟人家走了,回头看时,中庭穹顶处的侧窗洒下一片阳光,不断有人从渡口处进来,他们和工作人员争执讲价,挥手去找下一家。


    但那些奴隶却没从这个口出来,文明的市井气和无理的暴戾仅有几步路的距离。


    和底层居民的感觉一样,虽不解这种制度杂糅的源头是什么,但初亦觉得,这种稳定,或许维持不了多久了。


    转眼跨过几层楼上的一道门,所过之处,豪奢气始终处于露头状态,不过有的比较夸张,有的比较内敛。


    他现在来到的这间大厅,精美的水晶灯照射四壁,灯是不协调的花叶状,仿佛是为了展示这些辉煌灯火特意封死了窗,颜料的合成味道浓郁,只单单从角落的排风口散味。


    十几个画师散布在大厅各处,手中拿着画笔细细勾勒,初亦大致瞟了一眼,大都是写实派,少有的抽象派,个个面目狰狞,看着黑漆漆的画神神叨叨。


    起初,并没人在意他这个刚被领进来的新人,一个眼神都不给。


    直到工作者将他领到大厅中心处一幅巨大的画作前,命人褪去遮盖画布的红幕时,所有的目光如同点燃的红蜡,纷纷射到他所在的一块小地方。


    初亦大概明白他们的意思,从画的尺寸就可以看出来。


    画师们笔下的画作全部加起来,估计才和这张图一样大。


    任谁来挑战这副画作,都该成为焦点。


    初亦顶着压抑色彩的强烈冲击,默默作出评价——


    前任画师不知要花费多少心血,才能描绘出这样一幅细致到极致的岛屿全景图。


    极度写实,所以整体灰得恐怖。


    细细看有三种不同的画法,应该是经过三位画师之手,但每位画师都尽量融合了前一位画师的笔触,不会让整体显得太过出入。


    初亦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心中暗暗喟叹自己遇到了宝贝,这副全景图,比地图还硬上几分,能把岛屿的运作秩序描绘个明明白白。


    最让初亦感到惊叹的,居然有建筑部分剖开的结构图……


    大厦内部成员在执行什么任务,做什么动作,穿什么衣服,寥寥几笔全是信息。


    远处的海平面依稀可见船帆,风浪翻涌,银蓝交错,近处的轮船有身穿白色宽大服饰的奴隶投海,甲板身穿怪异裙子的银塔人,零星几个一群,朝海里射击。


    船头的指挥官手指银塔,有人鸣号,后面跟着几只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铁皮船只,船上的船夫肤色和一般人明显不一样。


    轮船船尾有人洒金币,前面的争先恐后抢夺,落后的则惶恐张望。


    不远处不大不小的船只被炸翻,几个普通居民打扮的人正在朝硕大轮船投射炸弹,行为违背章法,有些恐怖分子的味道。


    但画师俨然带进去了自己的态度,他们笔下的反抗者,挣扎奋战的感觉远超过暴戾,甚至偏离写实风格,让投海的奴隶冒出头被他们打捞。


    天空飞行两架直升机,准备降落在中心半球状白色建筑的联合公会。恒塔中心层的墙壁正在打开,依稀看到红色的战机机身,几个恒塔工作者挥舞着旗子,几条不太清晰的红色激光正朝天空发射。


    中间精塔高处是剖开的,一副巨大的屏幕前,几排小人在指指点点,细细看,屏幕投射的俨然都是恒塔的布置风格,标有恒塔标志的战机结构复杂正被讲解,与此同时,某一层的蓝色激光正以相反的方向对抗恒塔,交汇处在图的边缘被爆炸的粉尘覆盖。


    楼下,恒塔人来访,正和精塔成员交谈着什么,为首的还在大笑,呈现一片狭窄的祥和之地。


    渡区的人在搬运尸体,棺椁送往航道,一艘飞艇潜在幽深海底,和大叔着装风格极为相似的年轻人站在剖开的窗前,笑容诡异,极力挥手。


    精塔底部的渡区有教堂,人们对着深蓝的星状标志祷告,不少匍匐在地哭喊着。


    隔壁有居民着装的人躺在桌上伪装尸首,高处的讲台有人举着拳头宣扬什么,门被恒塔着装的人闯入,举起枪口朝宣讲人射击。


    银塔顶层开辟出巨大中庭,阳光从玻璃射入,头戴夸张帽子的神职者正在围绕着什么东西转圈,旁边的科研室又有新的怪物问世,某处的奴隶看管这些怪物而不小心被咬得支离破碎,红色洒了一地。


    转头看,不为人知的角落,一人抱着柱子高抬下身,一人紧紧贴在他的身后挥汗如雨,本该是压迫场景的调味剂,可仔细看,那被迫承受这一切的人痛哭流涕,再仔细看,才发现这种场面遍布各处,大多缩成一个不引人注目的点,尤以恒塔一楼居多。


    联合公会的中间剖了一小段,里面的人像是在召开庭审,所有人皆穿着威严的正装,有人拷在上面正被问罪,不同塔别的双方指挥官神情愤怒,似是在激烈的争吵。


    这些剖开的建筑实体如同被剖开的遮羞布,不仅将运作秩序描绘地清清楚楚,各种无法调节的矛盾更是以近乎疯狂的表现力总结地透彻。


    初亦看得痴迷,怕错过任何一处细节,也怕眼睛扫到的任何一处又有新的事实与其照应。


    最后,他把目光重新定格在恒塔顶层,他初来晴星的地方,一座熠熠生辉的神庙屹立在黑压压天空下,不知道为什么,旁边应该是上将房间才对,上将房间不为外人所知不奇怪,但那一大块有被刮去的痕迹,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


    所有人还在看着他,他们似乎对能承受这幅画作的人及其宽容。


    初亦突然回过神问,“有期限吗?”


    “没有,但至英伯爵知道有人接受任务,就会来观摩,如果恰好碰到他非常不满意,或许你连三次机会都没有。”


    “有试验品吗?”初亦有些不解,“他不怕我毁了?命都赔不起。”


    “至英伯爵说,这幅画本来就是极差的。”


    初亦瞥了瞥嘴角,“那为什么还要挽救?”


    “至英伯爵说,这幅画差与好的界限,只有一线之差。”


    初亦在画作面前走动起来,每一步都是外界的焦点,甚至有直接丢掉画笔明目张胆围上来的。


    “它有名字吗?”初亦问。


    “三个。”工作人员解释道——


    “第一位画师接到的题目,至英伯爵称其为《归来图》。”


    初亦嘴里“吭哧”一声,想笑,没出声,好一个《归来图》,他看了看画作痕迹,猜测那时没有剖结构,擎天三塔笼罩下,远景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才是表现的重点,主要是想展现……岛屿的先进壮观?


    “但至英伯爵觉得缺少人气,于是第二位画师改图时,题目变为《盛世图》。”工作人员一字一顿,每说一句话,旁边就会多几个围观者。


    “《盛世图》,好名字。”初亦赞叹道,第二位画师表现盛世的方式,就是剖开外壳,添加这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了,不知道那位画师什么脾气什么地位,能把岛屿摸得这么清楚,还敢在这个实行奴隶制的大厦规规矩矩地表现出来,令人敬佩。


    “第二位画师还在吗?”初亦打量着莫名趾高气扬的工作者,诚心发问。


    这人看初亦,总有种预知对方灾难的狡黠感。


    初亦想想,估计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种态度,这副画作各方面的表现已经封顶了,改不好的。


    工作人员没正面回复他的问题,说,“他被至英伯爵叫走后,再没出现过,很久之后又请来了第三位画师。”


    第三位,初亦叹了口气。


    第三位改动不大,但完全能透过笔触看出至英伯爵第三次的要求——


    他应该想,让画漂亮一点。


    于是,第三位画师把天空画得蔚蓝,海浪卷起白沫,战机和标志铺了新彩,底层居民的服饰上了些颜色,破除整体压抑的灰色调,略微不伦不类。


    只是略微,那些贵族的表情应该也出自他手,他们沐浴在灰黄的阳光下,色调是暖了,可整体的悲凉无以复加。


    从情感色彩上,没有违和。


    “第三位死了。”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有人代替工作者喊了一句。


    所有人立刻睁大眼睛去看。


    “我亲眼看着他在铺颜色的时候,眼里滴出血,我们一开始都以为那是他不小心弄上去的颜料,但是,他又从嘴里喷出了一大口,倒下去再没起来过!”


    “孩子,你还年轻,别碰这幅画!”


    “怎么改都是这样子,你看啊!怎么改就是这样!他们想要盛世,只有他们活在盛世里,简直是痴心妄想!”


    初亦听着腔调不对,一开始那人只是呼喊,说到后来,音腔拐出刺耳的声调,紧接着工作人员冲上前,想要抱住他,但那人从被束缚的外套中脱离,冲到画架前手脚大开大合,不住撕扯一副副画。


    人群躁动起来,已经被撕画的画家站在原地大声尖叫,其余纷纷跑到自己的板子前护好自己的画。


    紧接着门被闯入,和殴打奴隶的人一样着装,黑色的头盔手持棍棒,一股脑冲上前,但他们并没有殴打,而是把人箍在棍棒交叉组合的空间里。


    甚至有人在一旁抚慰,“清醒一点,你还有工作没有完成。”


    “你们活在梦里!我是醒着的!”那人极力伸展脖颈,额头爆出青筋。


    “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画的?整颗星球的生命都要绝迹了,他们到底还在享受什么!”


    “他们活在别人的取悦里,自诩为王,信奉神明,豢养一个个卑躬屈膝的艺术家,艺术家!整颗星球的人将要因为灾难灭绝,他们还在所谓的美学里做梦!荒谬啊!”


    白色工作服的科研者提着箱子从门内赶来,所有画师顿时脸色惊恐,抱着板子拼命逃窜。


    初亦被这些人撞得站不稳脚,再抬头时,只见那名科研者将什么东西注射进画家的身体里,人顿时老实了,挂在棍棒之间,嘴里的咒骂变得几不可闻,一不小心流出口水。


    “听好了!”科研者冲大厅里的所有人喊,画师各自躲在有安全感的地方,唯唯诺诺探出头。


    “你们有幸成为贵族的作人是无上荣誉,不输恒塔和精塔的学者!你们这些长期扎根在这的居民也是通过二考上来的,希望你们好好珍惜,先生们为你们提供了如此良好的环境,不受颠沛流离之苦,不受食不果腹之难,你们当然要付出精力来回报先生们,快出来!”


    “继续工作!快画!艺术的世界在等着你们!先生们希望看到出自你们之手的美学作品!”


    时间静止片刻,周遭没有动静。初亦沉着头,被这洗脑似的讲话刺出一身鸡皮疙瘩,无所适从下从大画作旁边掀开了染料盒,打量的时间,很多人陆陆续续走出来,回到原位,安放画板,继续创作。


    那名被注射的中年男子扶到一旁的床上休养,有名女科研者留下来照看。


    初亦看着她,她也在看着初亦,安抚过后甚至走近,“你是来考核的?”


    “不是。”


    “那你可能被人坑了哦!”女科研者眼神瞟向橙色制服工作者,暗暗告诉初亦。


    初亦提了提嘴角,除了大叔,难得再见一个神态自若的人和他开玩笑,初亦谨慎中尽量不失礼貌,说,“谢谢,我会尽力从坑里爬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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