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1 章
赏樱的事定下后, 待到午休,卯崎栗便被泉镜花等人带着前往漩涡咖啡屋,一同吃午饭。而织田作之助则提早几分钟离开, 好去将待在家里的五个小朋友带来, 跟卯崎栗简单见个面,顺便解决午饭问题。
好在这个时间漩涡咖啡屋里没有其他顾客, 不会给老板造成什么困扰。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完午饭后, 卯崎栗陪好久不见的小朋友们适当玩闹了一会儿,便向武装侦探社众人告别。她表示自己刚回横滨,还有许多必需的日用品没有备齐, 得尽快去一趟超市。
大家也表示理解, 毕竟他们也知道她刚回来,总不好一直留她在侦探社闲聊——也就是他们现在没什么事,可万一有委托人上门,对侦探社的影响也不好。
卯崎栗走出漩涡咖啡屋时,太宰从吧台前起身, 脸上是平日里惯有的笑意, “我去送送她。”
不待其他人有所反应,他便径直推开门,追上离去的卯崎栗, 只留下其余人在漩涡咖啡屋内面面相觑。
他们想说些什么, 却碍于织田作之助家五个孩子的存在,最终什么也没说——尽管小朋友们都大了, 可这种事果然还是不太好让他们听见。
数秒后。
“太宰那家伙……!”国木田独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忍无可忍般站起来, 直直往门外走去。
织田咲乐被国木田独步的动作惊到,略有几分担忧地看向坐在她身边的织田真嗣, “国木田先生怎么了?”
“太宰去送兔姐姐不是很正常吗?”织田真嗣也有几分摸不着头脑,他说完这句话后,便用浸满求知欲的眼神看向在场的“大人们”。
“……?”
而不太靠谱的“大人们”脑袋上齐齐冒出肉眼可见的问号。
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他们可才断定,卯崎栗不是太宰的结婚对象来着?
毕竟卯崎栗看起来脾气很好,虽然说太宰一直表露出一副跟她相熟的做派,可任谁都看得出,她本人并不领太宰的情。她不仅没有叫过他,甚至没有跟他有过眼神交流,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跟他登记结婚的样子。
由此,武装侦探社的大部分人便单方面判断,卯崎栗跟太宰不太熟悉,只是因为她的监护人是森鸥外,还恰巧救了织田作之助,所以太宰才表现出这么个态度。
可如今,五个孩子却透露出了他们所不知道的情报。
“虽然很不爽,但那两个人,”年纪最大的织田幸介不耐烦地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出事实:“在交往。”
织田克巳则笑眯眯的,“就算吵架了也很快就能和好。”
“太宰一直在看兔姐姐呢。”织田优跟着点头,说出自己方才留意到的小细节。
许是四年前卯崎栗和太宰相处的场景给他们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他们坚信,这两个人只是暂时吵了架,之后很快就会和好。
看见孩子们笃定的模样,以中岛敦为首的侦探社众人,不由得向织田作之助投去含有求助意味的目光,“织田作先生……?”
“嘛,四年前他们确实在交往。”织田作之助放下勺子,语气平静得像在跟人聊与天气相关的话题,“现在,还要看卯崎小姐。”
他们四年前在交往,也就是说……
谷崎润一郎看起来有些迟疑,“所以,卯崎小姐真的是……”
谷崎直美回忆起卯崎栗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以及,她对太宰的刻意回避。她倒是对两人的关系并不惊讶。
“那国木田先生……”中岛敦的视线逐一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面露担忧。
想到刚刚急匆匆跑出去的国木田独步,众人皆是陷入沉默:他那是在妨碍人家追老婆啊!
江户川乱步用勺子戳戳碗里的年糕,漫不经心地出言安抚大家:“不用担心那么多啦,毕竟是太宰那家伙。”
“嗯,太宰没问题的。”
“……说的也是。”-
看着缓步走在前方的卯崎栗,太宰很想说,他有问题。
三月底的风带着一丝和软的暖意,却无法吹散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坚冰。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迈着步子,轻巧地来到卯崎栗身侧,略略偏着身子瞅她,“栗小姐,需要我帮忙吗?”
卯崎栗难得分给太宰一个眼神。眼底触及他这略带几分少女感的俏皮举动时,她神色不自觉地便柔和下来。
太宰将她细微的变化收入眼底,他也不说破,仅是拿期待的目光看她,等她给出答案。
只是,尽管态度有所软化,卯崎栗却不打算接他的话——她甚至不愿跟他多说半句话,仅是在最为简单地摇头后便越过他,继续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太宰如她所愿。他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凝视着她的背影,长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国木田独步迟一步追来时,看见的便是太宰注视着卯崎栗背影的场景。他那双总是带笑的鸢眸沉寂着,有且仅有化不开的凝涩。
国木田独步原本到了嘴边的说教哽在喉头,一时间竟是彻底冷静下来。
只不过作为同样误会太宰跟卯崎栗没什么的人之一,他来不及细想便扶了把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最后半是叹息,半是感慨般对人劝诫道:“既然结婚了,就不要再去招惹无辜的女孩子。”
这样对他们双方都不好,对太宰那位结婚对象更是疑似出轨的犯罪预告。更不要说,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对侦探社的外在形象也……
“栗小姐才不无辜啦。”在国木田独步说出下文之前,太宰果断地打断他,哼哼着低声抱怨起来,“明明是她跟我求的婚——”
国木田独步被太宰说得有几分头痛,想也没想地便重复:“就算是人家跟你求的——”
“哈啊?!”
太宰耸耸肩,狠狠地呼出一大口气,撒开步子就往前跑,“再不好好挽回栗小姐,她就要跟我离婚了啦,所以我先走了哦——”
他沙色风衣的衣摆在空中打出一个俏皮的旋,浸满春日的气息。
“等、等等!太宰你站住!”-
卯崎栗回到家附近的超市,推着购物车慢慢采购必需品。事实上,因为她寒暑假会回来住,所以家里缺的东西并不多,只是需要适当补充替换一些,然后再采购一些食材或小零食。
用采购当借口离开,倒也不算是她说谎。
独自生活四年,卯崎栗对采购一事得心应手。她毫不拖泥带水地买完东西,左手拎着一袋食材,右手拎着一袋日用品,便神色平静地往超市的出口走。
……说起来。
她拒绝他了。
他主动来问她要不要帮忙,却被她拒绝了。
她是不是拒绝得再委婉一点才好?
她那样,会让他觉得不安吗?
卯崎栗顿在原地,旋即垂下双眸,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好像,有一点不知道该怎么跟太宰相处。
她可以像以前那样对他笑、跟他说话吗?
她真的不会……再联系不上他吗?
卯崎栗咬着唇,攥紧手下的购物袋,眼眶微热。她眼前雾蒙蒙的,看得不太真切。只是,她没再停下脚步,而是如每一个看似平常的行人一样,安静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没叫旁人注意她分毫。
下一秒,有人拎过她
手里较重的那袋购物袋,又有温热的手掌落于她发顶,轻柔地揉了揉她脑袋,“怎么露出那样的表情啊。”来人温声安抚她,嘴里说着调笑的话,语气却很温柔,“我现在可是在重新追求栗小姐诶。”
“要是觉得这样不好,就考虑考虑答应我?”
卯崎栗心下一颤,却动作极快地偏过头,迅速将溢出来的泪水擦去,随即才不轻不重地怼他,“太宰君,经常翘班吗?”
“……”太宰,太宰被她这一针见血的话噎了半晌,只好主动伸手去拿过她手里另一袋购物袋,可他的眼神到底是有些飘,“唔……这个嘛……今天天气真好呀。”
对象应该不会因为他不像以前那样……呃,艰苦奋斗?而彻底抛弃他吧?
光听太宰这句话,卯崎栗就知道,像今天这样的事并不少——不然中岛敦和泉镜花也不会到处找他,还说会被国木田独步说教。堵上对方的嘴后,她弯弯仍然残留着购物袋提手触感的手指,没再说话,安静地使唤送上门来的劳动力。
她没有再次拒绝他,像是默认了他那句“正在追求她”一样,一点点放低底线。
超市距离卯崎栗家很近。两人一路无言地步入公寓,一同乘上电梯。
这一路上,卯崎栗只管目视前方,没有再分给太宰半个眼神。可临近家门时,她却无意间看见,太宰的鬓发因汗湿而紧紧贴着他脸颊。
她原想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手帕,可她手指顿了顿,却终究按下了自己的举动——她不想多事,不愿意给他用还手帕来找自己的由头。
只是,他这汗还是得擦。
万一之后吹了风感冒……他难受不说,或许还要赖上她,要她怎么怎么样。
……也有可能直接跑她家来住着。
就她现在这个状态,跟他住一起……
卯崎栗心中思索着,指尖抚上电子锁,将门打开。而太宰乖巧地拎着两袋购物袋站在门边,她不喊他,他也就不动,单单眨着一双会说话的漂亮眼睛看她。
卯崎栗看他一眼,强迫自己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过去四年,太宰原本还带有几分少年气息的五官完全长开,特别是他那双色泽绮丽的鸢眸,随着他年岁增长,愈发惹眼惑人起来。
她接过他拎在手里的购物袋,半敛着眸子低声道:“在这里等我一下。”
她这话便是没有邀请太宰进门的意思——可话又说回来,他知道她家的密码,邀不邀请的,全看他自己自觉罢了。
留下这样一句话后,卯崎栗便拎着两袋购物袋进门,没再回头看他。
她没能察觉到,在她回避与他对视的时候,太宰纤长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恍若竖起双耳的猫咪缓缓耷拉下耳朵,失落得紧。
太宰的唇拉平,又重新抿出柔和的弧度。门半开着,他看得出来,卯崎栗暂时没有瞒着他、或是要赶他走的意思。于是他便毫无顾忌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看她随手将购物袋放在玄关,脱下鞋,直接踩着袜子便往房内走。
数十秒后,卯崎栗拿着一小盒牛奶和两张纸巾回到玄关,平淡地递给他,“谢礼。”说这话的时候,她仍然没有看他,就像是……不愿与他对视那般。
“慢走不送。”
她这逐客令下得平静且淡然,好似他们之间没有那段曾经,也仿佛昨日她崩溃的那场大哭不曾存在一般。
太宰也没有死缠烂打。他浅浅“嗯”了一声,主动后退一步,近乎乖巧地替人关上门。
“咔哒”声过后,他凝视着眼前这扇防盗门,自言自语般低喃:“……哎呀,没有以前那么呆,也没有那么好哄了。”
可不好哄才好。
这样,他才能更加珍惜她,不会擅自替她做决定。
第 182 章
关上防盗门后, 卯崎栗背靠着门,低头不语。终有长长的叹息消散在空气里,不为任何人所在意。
将买来的东西分门别类地放好后, 卯崎栗睡了个短暂的午觉, 便从被窝里爬出来,懒洋洋地摸出本书来看, 顺便思考赏樱那天, 她要做些什么带过去。
想到赏樱的事,她拿出手机,去看上午谷崎直美拉她进的小群。可惜的是, 小群里静悄悄的, 没有人往里面发东西。
也对,现在基本是他们上班的时间,群里安静才正常。
谷崎小姐是高中生,还是高三,等四月开学之后, 她应该也没什么时间去侦探社兼职, 或者是出来玩了。
……
……
赏樱的事,他还记得吗?
大概只是巧合吧。
卯崎栗眼睫微颤,最终认命地呼出一口气, 承认自己心思并不在书上。
可那又如何呢?-
调整好心态后, 卯崎栗换好衣服出门,打算兑现昨天跟爱丽丝的承诺, 去见她。不过,以往总是直达的电梯, 如今却在她下面一层停下。
电梯门应声而开,卯崎栗抬眸对上来人的双眼, 熟稔地招呼道:“嗯?出差刚回来?”
“嘛,算是吧。”中原中也摸摸头顶的帽子,对卯崎栗点点头,言行举止里透露出一股熟悉的随意。
卯崎栗弯唇,露出一个略带几分调侃意味的笑,“明明再迟一点回来就能把工作赖掉了呢。”她跟中原中也认识好一段时间,十分清楚对方称得上是“惨无人道”的作息习惯,“天天只睡那么几个小时,真的会长不高的哦。”
“……要你管啊。”知道对方这是在关心他,可中原中也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电梯继续往下,卯崎栗的声音也在继续,“我的糖果可没办法治疗因为睡眠不足而缩短的身高。”
“?!”
中原中也面露难掩的惊讶。而卯崎栗从他脸上窥出了,极为明显的“睡眠不足原来还会导致身高缩短吗”的惊疑。
她没忍住又是一笑,思绪却飘到某个光长个子不长肉的笨蛋身上:但是,那家伙也经常……啊。
卯崎栗面上还未能表露出几分不对,中原中也便反应过来,她又在骗自己,“我说你!学什么不好,偏偏学那个绷……”
脱口而出的话说到一半,他便像卡壳般突兀地噤声,小心地观察她的表情。
卯崎栗仿佛没听见中原中也的话似的,仅是十分平和地笑着。
“……不想笑就别笑。”中原中也移开视线,不想去看卯崎栗脸上的笑,“还是以前会冷脸的样子顺眼。”
听见中原中也的抱怨,卯崎栗弯弯眸子,“诶,原来中原先生喜欢那样的?对你爱答不理的?”
“……啧,我可没有说那种话。”中原中也率先走出电梯,随即又站在一旁,偏头问她,“要坐我的车吗?”
卯崎栗一面点头应下,一面却又故作玄虚地放慢语速,“如果是摩托车的话……”
“想得美。”中原中也头也不回地怼她——他知道她不会坐他的摩托车后座,只是嘴上故意这么说而已。
来接中原中也的车就停在公寓门口,两人一同坐上轿车后座后,便陷入一股无端的沉默中去。
数分钟后,中原中也迟疑着开口了:“你……”
“见过了哦,你最讨厌的家伙。”卯崎栗单手托腮看着车窗外后退的街景,音色散漫地答道。她不知道,她如今这副做派,像极了以往太宰懒洋洋对人答话的模样。
依稀从卯崎栗身上窥出几分太宰的影子,再加上她方才那句话,中原中也没再开口。
微不可闻的叹息之后,卯崎栗故意用阴阳怪气语气开口:“明明前不久才来我这里拿过兔子糖果,中原先生却半个字都没说呢。”
——森鸥外每个月都会派人去她那里带兔子糖果回来,大多数时候是大佐,但偶尔也会是中原中也。
“我……”
不愿让中原中也过于愧疚,卯崎栗慢吞吞地打断他的话:“森先生昨天也没说。”
“首领他……”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说不出话:他总不能说,首领巴不得她和太宰离婚吧?
车外深浅不一的光掠过卯崎
栗的面庞,她漫不经心地应声:“我知道的。”这句话之后,她又叹息般轻声道:“所以也别劝我。”
“那就别太好说话。”这么些年相处下来,中原中也知道,卯崎栗到底有多容易心软,“那个绷带混蛋,就该让他多吃点苦。”
说完,中原中也不由得回想起,他跟太宰碰面时威胁过他的事:他对太宰说,要把他现在的事告诉她。
结果,那个总是嬉皮笑脸,在正事前处变不惊的人,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怔愣的模样——就好像是,猝不及防被人触及到难以愈合的伤口一样,呆在原地。
尽管太宰愣神的时间很短,可中原中也到底是跟他搭档过多次,又怎么会看漏他那一瞬的分心。
他和卯崎栗,他们两人,明明互相惦记着对方,却都站在原地,止步不前。
卯崎栗望着自己在车窗上的倒影,噗嗤一笑,“不知道中原先生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说……”
她之前说,让他不要当着她的面,说太宰的坏话。
仔细想想,这个要求还真是任性又霸道。
闻言,中原中也一愣,半晌才回忆起几年前卯崎栗说过的这句话——说实话,那之后他跟她聊到太宰的次数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顺便替尾崎红叶提上一嘴,也鲜少会说他“坏话”。
但是刚刚那个,算是坏话吗?
“不过,大家都这么说啊……”
见卯崎栗没揪着不放,中原中也不自觉松了口气,“红叶姐也劝过你很多次吧。”他说着顿了顿,不是特别情愿地将后文吐露而出,“‘男人都靠不住’……之类的。”
卯崎栗眨眨眼睛,颇有几分好笑地偏过头,看中原中也一眼。
许是卯崎栗这一眼里含有的调侃意味过浓,中原中也忿忿道:“当然我不在那个范围内!我还是很靠谱的!”
“但是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可信度好像不高?”
“喂!!!”
轿车恰巧停稳,卯崎栗轻轻打开车门,转过头对中原中也笑道,“但总之,谢谢你,中原先生。”
旋即她便起身下车,轻巧地将车门关上。
“……嘛。”中原中也没什么意义地应声,多少放下心来。
毕竟,他们也算是老交情了-
卯崎栗来到首领办公室的时候,尾崎红叶难得也在——说是难得,是因为她的办公室在另外一幢楼,她很少会直接跑到森鸥外的办公室来。
看见卯崎栗敲门进来,一身茜色吊染和服的尾崎红叶掩唇笑道:“阿栗回来啦。”
“红叶姐。”卯崎栗对她扬起个大大的笑,又看向坐在办公桌前的森鸥外和爱丽丝,“森先生,爱丽丝。”
爱丽丝放下画笔,一溜烟儿地跑到卯崎栗身边,好心情地牵住她的手晃悠,“阿兔阿兔——”
没有人能否认,她们两人站在一起时极为养眼。
看够两个女孩子亲昵的模样后,尾崎红叶走到卯崎栗身侧,抬手在她发顶比了比,“阿栗似乎又长高了?”
“哪有那么夸张嘛。”被尾崎红叶这个亲近的举动逗乐,卯崎栗没忍住又是一笑,“这个动作要是放到中原先生身上,他绝对会气到爆炸哦?”
想到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中原中也,尾崎红叶不置可否地笑出声,“呼……中也那小子。”
“说起来……”卯崎栗刚起了个头,视线便飘向森鸥外,似乎是在征求他的同意——现在毕竟还是上班时间,她就这么拉着尾崎红叶叙旧也怪不好的。
在看见对方明显的颔首动作后,她才放心地说出下文,“小镜花她……”
“阿栗见到她了?”尾崎红叶稍显惊讶地对上卯崎栗的眼睛,神色里不免带上几分担忧:她若是见到泉镜花,那是不是也……
卯崎栗摸摸爱丽丝的脑袋,又对尾崎红叶笑笑,“她看起来很开心哦。”
“……那再好不过。”
对于泉镜花的选择,即便尾崎红叶不多说,卯崎栗也看得出来。不过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都有适合自己走的路罢。
提到泉镜花的话题,尾崎红叶快速瞥森鸥外一眼,不再过多犹豫,“所以,太宰……”
“……嗯,见到了。”卯崎栗面色如常地答道。她指尖滑过爱丽丝柔顺的长发,在轻声征得小姑娘同意后,很是熟练地开始给她编辫子。
可她这样平淡的一句话,却恍若一石激起千层浪,叫森鸥外下意识地便竖起耳朵,开始仔细听她们聊天。
尾崎红叶微微挑眉。她很清楚,看卯崎栗的样子,应该是没有松口,所以才会是现在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不然提到太宰……她怕是一早便不好意思了。
于是尾崎红叶甩了甩宽大的袖口,光明正大地开地图炮:“男人少有靠得住的,如果那小子也不行,趁早把他甩了。”
作为在场唯一的男性,森鸥外……不敢说话。
卯崎栗失笑。她故意给森鸥外抛去个满是调笑意味的眼神,朗声应下尾崎红叶的话。现在,也就只有尾崎红叶敢端着“姐姐”的架子,劝她或是开玩笑,她当然得好好珍惜。
她在首领办公室跟尾崎红叶聊了会儿天后,又陪爱丽丝玩了个够。
森鸥外留她一起吃晚饭,她也没拒绝。蹭完这顿美味的晚饭,她才与依依不舍的爱丽丝道别,和昨天一样,独自往家走。
不过,令卯崎栗感到意外的是,她居然会在回家路上,碰到一个略有几分奇妙的组合。
第 183 章
芥川龙之介、芥川银, 以及樋口一叶。
看见芥川龙之介跟芥川银在一起不奇怪,看见他跟樋口一叶在一起也不奇怪,但他们三个人凑到一起……这个组合就怎么看怎么微妙。
总结一下就是, 芥川兄妹以及目前单恋哥哥, 试图在妹妹面前刷点好感的……恋慕者组合?
——樋口一叶对芥川龙之介毫不掩饰的喜欢,卯崎栗自然看得出来。
“好久不见。”卯崎栗主动对他们三人挥挥手, 自然地走到芥川银身侧, 与他们并肩而行。
芥川龙之介等人对她打招呼的声音倒是怪整齐的:“兔小姐。”
“你们三个人会碰到一起,总感觉很稀奇。”卯崎栗将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偏着身子看他们。
“是这样吗?”
樋口一叶尴尬地笑笑。她猛地回想起, 她之前误以为芥川银跟芥川龙之介在交往, 想知道芥川银是谁,一直追着人家跑的事。
“因为,小银跟芥川君是兄妹的事,组织内没有多少人知道嘛。”
“说的也是……”
芥川兄妹都不太说话,因此主要聊天的人便成了卯崎栗和樋口一叶。
尽管这个时候樋口一叶更想专注地偷瞄芥川龙之介, 可她确实很喜欢卯崎栗:她知道芥川龙之介一直对这位兔小姐很敬重——没什么男女之情的那种敬重。再加上对方总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 很容易叫人看了便心生好感。
当然,她会这样毫无芥蒂地靠近对方,最主要还是因为……对方在组织内, 有一个算不得秘密的已婚传言。
“兔小姐这次毕业之后还要去东京吗?”
樋口一叶也去卯崎栗所在的药房取过药, 知道她没有加入组织,实际却在为组织提供“解药”, 算是编外成员。
卯崎栗摇摇头,再次说出已经回答过好多次的答案:“打算先在药房里上一段时间班, 之后就再说啦。”她卷卷身前的头发,目光放远, “可能会回去读研?”
听见她这句话,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对视一眼,莫名有几分欲言又止。
卯崎栗收回视线时,看见的便是芥川银满是担忧的双眸。她大概猜得到,他们是想跟她说太宰的事。
“如果是太宰君的事……不用说了哦,我已经知道了。”卯崎栗双手交叠,无奈地伸了个懒腰。周围人跟她说这件事的次数一多,
她不知为何,凭空便生出几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摆烂感。
芥川兄妹将卯崎栗的反应收入眼底,猜测大抵是所有认识她的人,都小心地跟她说了这件事。
樋口一叶看看打哑谜似的另外三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太宰君’……?”她呆呆地眨眨眼睛,半晌才将这个名字跟那位“全身都流淌着黑色血液”的太宰联系在一起,“是指那个……”
她隐隐听闻过一些传闻,但从未把卯崎栗已婚的事跟那个人联系在一起。
不会真是她想的那样吧?
“简单来说,就是……”卯崎栗也没想到,事到如今,她居然还有给人解释她和太宰的事的时候,“我和太宰君分居四年,写作已婚实际……”
“离异”这个词,她怎么也说不出口,更何况,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没办法用“离异”来形容。好在她适当的留白反而更加给了人的想象余地,樋口一叶极其顺利地自动补充了后面那个词,面露震惊。
她说话的音调比适才高上些许,“哈?但是……”
但是那个人,一上来就问她,愿不愿意跟他殉情……?而且看侦探社那群人的反应,好像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去搭讪人……
樋口一叶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有几分不对,只是当着芥川龙之介的面,她到底是有些不好意思说这件事。她支支吾吾半天,到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只好想着回家后再给卯崎栗发消息解释——对方的联系方式她也是有的。
至于她不小心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在很久很久之后才想起,那自然是后话了。
和芥川龙之介等人一同走了一段路后,卯崎栗便在岔路口与他们道别,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当她回到家洗漱完毕,从冰箱里摸出一盒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的时候,她白天被拉进的小群仿佛嗅到了夜晚的气息,逐渐活跃起来。
卯崎栗也便顺势加入群聊,跟谷崎直美等人商量赏樱的具体事宜:时间定在这周六,地点是距离她家和侦探社员工宿舍都很近的公园,泉镜花和中岛敦两人一贯起得早,会先行去占位置,吃的就由与谢野晶子和国木田独步负责等等……
回忆起几年前,跟太宰他们一起赏过的樱花,卯崎栗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在手机上打出一小排字。
「我也做一点饭团带过去吧,就是量估计不会很多。」
「大欢迎!卯崎小姐只要不勉强自己就好,带多少大家都吃得掉!」
「贤治君,是大胃王。」
「好,那我就放心做了!」
「卯崎小姐能喝酒的吧?我带点红酒去。」
「能喝的,不过饭团配红酒还是第一次ww」
「国木田那边大概率会准备清酒,卯崎小姐可以都试着喝一点,我还是更喜欢红酒的口感。」
「原来如此,这次我会试试看的。」
「哎呀呀,是我和小镜花无法涉足的领域呢~」
「不管怎么说,未成年还是禁止饮酒的,直美你忍忍吧。」
「等你们成年了就能喝啦。」
商量完赏樱的事后,卯崎栗看着那个被她一直置顶的、属于太宰的聊天框,最终认命地切换账号,久违地登录小号去看她几年前加的那个群。
八卦小群看起来很热闹,似乎是在说她回来的事。
卯崎栗手指一顿。她猛地想到,如果她之前经常看这个八卦小群的话……是不是能提早知道太宰的消息?
看样子,至少他之前就跟港口Mafia这边联系上了,只是……
他一直没有来找她而已。
……就算提早得到他的消息又能如何呢?
知道与不知道,都不能改变他拖到现在才来见她的事实。
卯崎栗不知第几次叹气,开始认真翻看群内的消息。
「U是坐N的车来的诶……」
「D和U到底会怎么样啊,好难过,第一次这么真情实感地磕一对……」
「U不是,一直没有去办离婚吗?至少她这边应该……」
「但是D啊!最关键的难道不是D吗?那个脑子聪明到可怕的D……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当时跟U登记完就失踪了,Boss也没说什么,还给他留着干部的位置。」
「可是他现在不是在我们对头那边吗?这算是联姻?」
「草,联姻www」
「如果是联姻,我CP还有HE的可能吗?救救DU吧,求求了!」
「先不说联不联姻的,我好心疼U啊啊啊啊!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虽然DU以前真的很好磕,但我现在只劝分……」
「附议,有没有人能劝劝U?」
「怎么可能没有人劝过,Boss操心得都发际线上移了,干部O那么喜欢U,肯定也劝过很多次。」
「哎,有一种女儿被负心汉欺负了的感觉。」
「我也……」
「不过现在U大学毕业回来了,搞不好D会重新追她呢?毕竟之前怎么看怎么尴尬嘛。」
「但愿如此吧……」
看到这里,卯崎栗眼波微转,又回想起自己今天对太宰的回避。
她很确定,自己还喜欢他,就是……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跟他相处。
想看他,却又不敢多看,想待在他身边,却又不敢久待。
一上来就牵手接吻,会显得太过熟稔,可像今天这样回避,又显得过于生疏。
她分明还贪恋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怀念他的体温,却不知道该如何亲近他。
……她怕自己会推开他。
就在这个时候,骤响的手机提示音吸引了卯崎栗的注意。她看着手机屏幕上方提示着的,来自白雪知琉的来电,没什么犹豫地便按下接听键。
「兔兔晚上好——今天还好吗?」
听着白雪知琉元气的嗓音,卯崎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简单地叙述完今天发生的事,一并将周末的赏樱,以及她方才的不安倾吐而出。
说完郁结于心的苦恼,她握紧手机,声音听起来有几分低落,“知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明昨天,知琉给过她提议的。
白雪知琉倒是很冷静:「那就遵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诶?”
手机另一端,坐在窗前的白雪知琉抬头,看向天边清冷的圆月,声音清晰地传达到卯崎栗那一头:「兔兔喜欢他对吧?昨天我提的那些……」不待卯崎栗回话,她便接着说道,「对不起,是我没好好考虑兔兔的情况。」
“……”
卯崎栗没有说话,脑海中浮现出今天太宰来找她时,面上带笑的模样。
他本来就是很别扭的人,被她那样拒绝,也不知道……会不会受伤。
「你喜欢他对吧?」白雪知琉像是希望她认真面对这个问题一般,严肃地重复了一遍,又将这句话扩充细化,「想见到他,想对他笑,想跟他亲近。」
「喜欢这种感情,非常不可理喻。」
留出一小段时间,好让卯崎栗能够理清自己的思绪后,白雪知琉用带笑的语气安抚她,「不是说要一起去赏樱嘛?到时候看他会不会偷偷看你。」说完这话,她回想起人家偷偷跑大学来看卯崎栗的模样,嘴边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我打赌,绝对会哦。」
「你只是有些不安而已,如果他确实想要重新追求你,一定会先消除你的不安,所以别担心。」
“……嗯。”再度开口时,卯崎栗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许多,带着一股释然的味道,“谢谢你,知琉。”
「不用谢啦——兔兔安慰了我四年,我才安慰你两天,怎么想都是我赚了嘛。」
而且,兔兔她难得会有这样迷茫不安的时候。
明明平时温柔开朗、率直又可靠
,结果碰上喜欢的人……果然还是会不安啊。
白雪知琉享受着夜间微凉的春风,随手挽了挽随风飘动的长发。
虽然兔兔可能没办法一下子想通,但她还是希望他们能尽快和好。
她还想看他们秀恩爱呢。
第 184 章
在白雪知琉的耐心开导下, 卯崎栗重新打起精神,将注意力放到周末的活动上来。
她觉得白雪知琉有一点说得很对:如果太宰真的想重新追她……那么他首先得消除她的不安。在那份持续了四年的不安完全烟消云散之前,她恐怕没办法毫无芥蒂地跟他亲近。
但她现在显得太过于油盐不进, 他或许有些无从下手。至少, 这个机会她得给他才行。
在卯崎栗的思考下,时间很快便来到她与侦探社等人约好一起去赏樱的当天。
她如前几年那般起了个大早, 从冰箱里取出相应的食材, 开始制作她曾经做过一次的樱花饭团。
捏制完颜色清新应景的樱花饭团之后,她想了想,感觉玉子烧和章鱼小香肠之类的小食, 侦探社那边应该会准备, 她便打算再做个可乐饼就收手。
不过……
想起这几天仔细思考过后得出的结论,卯崎栗垂下眼睛,认命地拿过放在柜子里的蟹肉罐头,往可乐饼里加蟹肉。
……他吃得出来的吧。
再如何告诉自己,只是因为她也喜欢蟹肉, 所以她才会往可乐饼里加这一样食材, 也只是自欺欺人。
那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她就是为他做的。
将做好的饭团和可乐饼打包好,放入便当盒中后, 卯崎栗换上一条浅奶黄色的连衣裙, 在外面套了件浅蓝色的针织衫,便提着便当盒打开家门。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怎么, 就在她打开门的同时,她隔壁那扇防盗门也发出一声“咔哒”的声响, 缓缓打开。
卯崎栗提着便当盒的手一紧。她假装自己没有听到隔壁的动静,心里却在第无数次演练, 接下来她应该露出的表情、说出口的话。
走出门后,她转过身,目不斜视地将门关好,余光却落在隔壁那个人身上。
“早上好。”在她将门关上后,太宰才瞅准时机一般出声问好。他的语气听起来和前几天差别不大,嗓音清越温润,好似裹挟着乍暖还寒的春风,温温凉凉,又极其悦耳。
卯崎栗双眸半敛,慢吞吞地回应:“早上好。”她说着,像是鼓起勇气一般慢慢抬眸,对上他温和的目光,“……太宰君。”
心思通透如太宰,自然听得出她这句问安里暗藏的柔软。
“嗯!”他一面笑得双眸弯弯,一面朗声应下,颇有几分傻乐着的味道。
卯崎栗收回落在太宰身上的视线,不由得在心中腹诽:……只是很简单的“早上好”而已,他至于开心成这样吗。
太宰可不管卯崎栗心里在想什么。他脸上带笑,主动提过卯崎栗手中的便当盒,和她并肩而行。
他有着肉眼可见的好心情。
“……”
笨蛋。
看见太宰这副尾巴几乎要翘上天似的模样,卯崎栗悄悄在心里骂他,也没管他能不能猜到自己此时的想法。
下一秒,太宰眼巴巴地瞅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道:“栗小姐,刚刚是不是在心里偷偷骂我?”
卯崎栗一噎,半晌才镇定地回答他:“……没有。”
太宰端详着她一本正经说胡话的模样,心中暗自判断:不管骂没骂,想肯定是想了。
再者,她就算骂……也只是毫无杀伤力的“笨蛋”,她就没什么骂人的词汇,根本不痛不痒。
愿意念着他就是好的。
如今,就算是一点点甜意,都显得弥足珍贵。
“笨蛋。”
卯崎栗将太宰若有所思的模样收入眼底,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地怼他。她字正腔圆,无比清晰地将这句笨蛋说出口——反正他那么聪明,肯定也没几个人说他是笨蛋,她说说他怎么了?
太宰眨眨眼,顺畅无比地接话:“这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哦?”
卯崎栗没忍住看他一眼,眼神里却含着一股“我就是骂你笨蛋了,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娇嗔。
这一眼,叫人看了就心软。
太宰又是好心情地弯弯眸子,眉眼间浸着明朗却柔软的笑意,恍若能让人目眩神迷,“但今天心情好,当作没听到也可以——”
任谁都看得出,他现在心情确实很好。
太宰余光留意着卯崎栗垂在身侧的手,到底是克制地没有去牵她。
两人无言地并肩而行,气氛却与前几日大不相同,流淌着一股煦暖的春日气息。
谷崎直美等人选定的公园离卯崎栗家并不远,没走多久,两人便抵达目的地。
卯崎栗面色平静,心里悄悄算着从她家来公园的距离:算得上近,但他还是愿意来帮她拿便当盒,也算是对她上心。
“栗小姐,我们进去?”
“嗯。”
甫一步入公园,卯崎栗便看见了提早到场,在樱树下铺好野餐垫的侦探社众人。她顿了顿,不再犹豫,率先朝他们走去。
而太宰则神情自若地跟在她身侧,一双长腿迈得闲适且自在。
看见他们一起来,侦探社众人神色各异,却也没有说什么。
那天国木田独步没能追上太宰,独自回来时一脸恍惚的模样,依然留在他们心底。
那个时候,总是很靠谱的国木田独步保持着好似做梦一般的神情,呆滞地告诉他们……
“卯崎小姐,就是太宰的结婚对象。”
抛下这样一个大家多少能预料到的消息后,国木田独步又定定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还是卯崎小姐,呃,对太宰逼的婚。”
“?!”
国木田独步这句话仿佛冷水入油锅,叫侦探社众人皆是面露震惊——只除了很少会惊讶的织田作之助。
不是,就算太宰那张脸再怎么好看得人神共愤,她应该也不至于会干出这种事吧?!
就算是江户川乱步也没能料到,那两人之间,竟然是卯崎栗……
——正因为他判断得出,国木田独步说的是事实,所以他才会惊讶。
“但、但是,卯崎小姐刚刚……”
所有人都在心中替中岛敦补足了他未能完全说出口的话:她刚刚对待太宰的态度,着实值得深思。
那种由内而外散发而出的“我跟他不熟”、“不想跟他多说话”……
实在摸不准这对小夫妻的想法,侦探社众人也只好眼观鼻鼻观心,佯装不知,尽可能以平常心来看待这两人,以免被卷入古怪的纷争中去。
就算、就算他们两个人一起来这边,大概……也还没说开吧?
看气氛不像。
侦探社的人不敢动,一点都不敢动。
卯崎栗和太宰倒是表现得自然,一个笑眯眯地将手中的便当盒递给泉镜花,另一个则很是自觉地开始帮忙。
眼见着他们对周围人的态度与前几日相同,众人也便放下被吊起的心,镇定下来。
卯崎栗帮着与谢野晶子和谷崎直美摆放便当盒、一次性餐具和纸杯等东西,而太宰则因为不敢在她面前说自杀的事火上浇油,一直拉着国木田独步闲聊。
虽然“闲”的只有太宰,被气得想破口大骂的永远只有国木田独步一人。
“国木田君国木田君,早上来赏樱对身体最好哦,因为早上的樱花会散发出一股对人体有益的香气,让人一整天都精神满满,能一直工作一整天!”
“居然会这样……早上来赏樱对身体最好……嗯……”
“诶嘿。”
“……太!宰!”
“呜哇!国木田君好暴力——”
从跟国木田独步打闹着的太宰身上收回视线,卯崎栗替织田作之助将野餐巾铺好,好让五个小朋友们一会儿也有空间玩闹。
大致收拾完后,与谢野晶子给她递来一杯樱茶,“空腹喝酒不太好。”
这是在解释,她为什么没有倒红酒给她,而是倒了樱茶给她。
“嗯,谢谢你,与谢野小姐。”卯崎栗自然不会辜负她一片好意。她接过一次性纸杯,小口地抿了一口。
谷崎直美一一打开众人带来的便当,方便大家拿取食物。
打开卯崎栗那只便当盒后,她看着躺在便当盒中的樱花饭团,低呼道:“卯崎小姐很擅长料理吗?”
“也不算?就是经常做而已。”
颜色清新且很是显眼的樱花饭团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太宰的目光混于其中,他看着饭团,眼底不自觉滑过一丝怀念。
织田作之助端着樱茶,接话道:“
卯崎小姐很谦虚。”
“既然织田作先生这么说,卯崎小姐的手艺肯定不差。”国木田独步推推眼镜,肯定道——他看起来很信任织田作之助的判断。
泉镜花率先拿起一只饭团送到嘴边,“兔小姐,做饭很好吃。”
卯崎栗端起便当盒在众人间转了一圈,将饭团分出去,“就别夸我了,吃的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她这话里带着些亲昵的羞恼,轻易地便拉近了跟所有人的距离。
“好吃!”中岛敦咬下饭团后,不由得脱口而出。
谷崎润一郎盯着手中咬了一口的饭团喃喃,“是稍微放了一些醋?”旋即他抬起头,有些难为情地对卯崎栗夸赞道:“味道特别好。”
谷崎直美说过,在家里基本是谷崎润一郎做饭,他会去研究饭团的调味并不奇怪。
见樱花饭团合大家的口味,卯崎栗也便放下心来。
她仔细地留意着太宰的反应,却发现他没有拿饭团,而是悄悄伸出筷子,从另一只便当盒里夹出一只可乐饼。
太宰夹起可乐饼送到嘴边,轻轻咬下一口——他先对可乐饼下手,不过是因为……他觉得,这可乐饼里有惊喜。
果不其然,唇齿忠诚地尝出了蟹肉的鲜甜味儿,这难以察觉的一丝丝甜意自舌尖直达心底,令他眉眼舒展,面色柔和。
他撩起眸子,光明正大地朝卯崎栗的方向看去,却恰好跟她的视线撞个正着。
卯崎栗一惊,本能地想移开目光,却在下一秒看见,那面容秀丽青年微微弯了眉梢,竟是难得对她露出一个略带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来。
太宰这个笑蛊得她呼吸一滞。她狼狈地移开视线,却不知太宰也在同时低下头,专注地盯着他碟子里的可乐饼,好像能把它盯出朵花来似的。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有猫腻。
偏生将太宰低头这一动作看在眼里的,是个不经事儿的。
“太宰先生?怎么了吗?”中岛敦愣愣地看着太宰,总觉得他如今这副全神贯注盯着可乐饼,犹如跟可乐饼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模样有些不对劲。
太宰不动声色地抬手,拨弄脸侧的头发,暗中揉了一把发烫的耳尖,拖长嗓音应道:“没什么——”
只是,好久没吃到她做的东西了而已。
卯崎栗将太宰和中岛敦的对话听在心里,默不作声地拿起一只织田作之助做的咖喱饭团,就着樱茶小口小口地品尝起来。
发现可乐饼内藏玄机的人接二连三地出现。
“嗯?这个可乐饼里面,是放了蟹肉?”
“蟹肉?”
“真的诶,还是……”
还是蟹肉罐头里的那种蟹肉。
这下,侦探社众人看向卯崎栗的目光,不经多上几分善意的探究:那个谁,不是最喜欢蟹肉罐头了吗?平时还老是跟他们抱怨贵。
卯崎栗脸颊微热,面上却故作镇定地夹起一块可乐饼,“咔嚓”咬下。
喜欢吃蟹肉的又不是只有他!
虽然她确实是特地给他做的,但那又怎样。
第 185 章
也不知是想替卯崎栗解围还是如何, 与谢野晶子拿过放在一旁的红酒,浅浅倒了一些在一次性纸杯里,最后将杯子递给她。
“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卯崎栗知道, 与谢野晶子是在说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的事。
她浅笑着接过人家好意递来的纸杯, 轻声对她道谢。
与谢野晶子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用在意, 旋即她举起手中的红酒瓶, 对在场的成年人士问道:“你们要吗?”
“我还是更喜欢弹珠汽水。”江户川乱步头也不抬地举起他面前的弹珠汽水,含糊拒绝。他的注意力似乎都在大家带来的吃食上。
太宰终于将他那一小只可乐饼消灭完,抽过纸巾擦擦嘴角, “嗯……早上更想喝清酒呢。”他说着, 朝国木田独步促狭一笑,“就拜托你了国木田君!”
“要喝就自己来倒!”国木田独步不满地看太宰一眼,给他指指放在他附近的酒瓶。
织田作之助摇摇头,极其理智地拒绝,“我还要带他们回去, 就不喝了。”
卯崎栗顺着织田作之助的目光, 看向正在另一张野餐垫上愉快玩闹的孩子们——织田作之助似乎是开车带他们来的。
侦探社众人基本也知道织田作之助的情况,与谢野晶子便不再看织田作之助,而是转向唯一一个没有表态的国木田独步, “国木田也是清酒对吧。”她耸耸肩, 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红酒细品,“一群不懂得红酒的好的人。”
太宰拿指尖拨弄着清酒酒瓶, 好似漫不经心般开口:“我觉得国木田君应该去喝红酒才对——”
“为什……不,我就不该问你为什么!”国木田独步满脸头痛地呼出一口气, 一把夺过太宰面前的酒瓶,“少说两句!”
结果, 他还是好好地给太宰倒上了小半杯清酒。
卯崎栗笑得眉眼弯弯,却顾及国木田独步的脸面,没好笑出声来。她小口小口地抿着与谢野晶子倒给她的红酒,注视着不远处中岛敦等人照看孩子们的身影,轻轻呼出一口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太宰一点点蹭到她身边,他也不说话,就是很单纯地坐在她身侧,仔细捕捉着自她身上传来的熟悉气息。
卯崎栗偏过头时,看见的便是打着旋儿的樱花花瓣,慢悠悠落至他发顶的模样。他蓬松柔软的黑发上,落了一点小巧却亮眼的粉,凭空为他添上一抹属于春日的和暖味道。
她脑海里骤然浮现出那年春天,森鸥外带着他们几人一起出去赏樱时的记忆。那个时候,也有樱花落到他身上。
太宰有着一副被神明眷顾的好相貌,就连落樱也偏爱他,非要往他身上飘。
她喜欢的人,什么都不做也很好。
与几年前不同的是,这一回,卯崎栗并没有唐突地伸手,替太宰取下落在他发间的落樱。
她只是轻声开口喊他,“太宰君。”
“怎么啦?”太宰放下纸杯,幅度极小地偏头看她。
卯崎栗注视着他被酒液莹润过的唇,暗自咽下心中浮现的想法。
她垂下眸子,声音听起来低低的,浸着几分水润的味道,“……没什么。”
许是太久不喝酒,她有些醉了。
“诶——把人的好奇心勾起来之后就不管了吗?”太宰忿忿地瞅她一眼,视线落在她微红的耳尖上,没有说破。
卯崎栗尚且不知自己已然暴露,她凝眸看向缓缓飘落的樱花,语气平淡地强调,“……真的没什么。”
见她这四年来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太宰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假的”,也没敢让她听见,省得她闹脾气。
因着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赏樱,所以就算碰了酒,大家也都很有分寸,并没有多喝。
就在卯崎栗觉得时间似乎差不多了的时候,太宰探出指尖,勾勾她垂落的针织衫的一角,压低嗓音喊她,“栗小姐。”
青年人嗓音本就温润醇厚,被他这么一压,凭空便生出几分叫人多想的磁性与性感来。
卯崎栗一愣,近乎条件反射地应他,“嗯?”
这么应完声,她又嫌自己应得太快,莫名地生出
几分羞恼来。
“有想带栗小姐去的地方,”太宰留意着卯崎栗神色,将斟酌许久的话慢慢说出口,“就在这附近,不远的。”
卯崎栗还沉浸在方才的羞恼中,没有马上应声。
太宰的指尖勾着她衣角轻轻晃了晃,像在借此跟她撒娇似的,“可以吗?”
说实话,这是一个极具诱惑力的邀请。卯崎栗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该拒绝,还是该应下。
她半敛着双眸,低声在心里问自己:她想去吗?
发觉卯崎栗的态度并不强硬,甚至有软化的意思,太宰想也没想地便捉住她手腕,拉过她踩上各自的鞋,直接把人带跑。
“等……!”
好在这会儿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一众未成年身上,太宰和卯崎栗的悄声离去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关注。
只有江户川乱步懒散地睁开翠色的眼睛,注视着两人离开的身影。他收回视线,伸手捏起一根竹签,将竹签那端的章鱼小香肠送进嘴里。
打扰别人谈恋爱会遭报应的,这种事他可不干-
太宰神神秘秘地拉着卯崎栗绕开侦探社众人,直到跑出公园才停下脚步。
“……呼,到这里应该就好了。”
太宰夸张地呼出一口气,转过头对卯崎栗笑。他清丽的眉眼间缀满笑意,并着一弯撩人的春色,惑人得紧。
一时不察,卯崎栗被他这个笑容俘虏,浮上心头的疑惑也被她彻底抛在脑后。
太宰的手依然圈着她手腕,温热的体温透过他指腹,一点又一点煨着她的。这种难言的温度莫名叫人脸热。
他握住她手腕,极其可爱地来回晃了一番,嗓音甜得仿佛裹着一层黏稠的蜜,“既然栗小姐都跟我出来了,就陪我去嘛。”
卯崎栗,卯崎栗说不出话。
什么叫“既然都跟他出来了”,到底是谁把她拉出来的啊?
可她现在独自回去,又会显得过于刻意,因此,她最终只能叹着气,应下太宰的请求。
“诶嘿。”
听见对方如他所料得那般应下,太宰脸上的笑更深了几分。他犹豫数秒,原本想假装自己没有意识到,但在仔细思考后,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要是被她误会成自己得寸进尺,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两人再度并肩而行,不同的是,这次领导的人是太宰。
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太宰没有卖关子,而是立刻对卯崎栗公布答案,“这里是侦探社的员工宿舍。”他看着明显有一处不和谐的院子,对她微微一笑,“院子也算是侦探社的,所以……”
他这么说着,缓步走到那个略微隆起的土坑前,拿过放在一旁的钳子,开始拨弄略有几分焦黑的泥土。
卯崎栗盯着太宰平静的脸,脑海中骤然闪现出某个有些离谱的想法。
下一秒,太宰控制着钳子,将埋在坑中的什么夹了出来——尽管被锡纸包裹着,可光是用猜的,卯崎栗都能猜出,那是一只烤红薯。
锡纸边缘还沾着一些化为灰烬的碎屑。联系起靠在墙边的麻布口袋……
卯崎栗刚想开口,太宰却径直将烤红薯放到她跟前,恰巧赶在她之前开口道:“栗小姐尝尝看?应该还热着。”
他用这种方式回避她的提问,希望她自己得出答案。
卯崎栗抚平连衣裙的裙摆,蹲下身,试探性地去碰放在她跟前的这只烤红薯。发现锡纸并不太烫,她便大着胆子拿过烤红薯,稍稍抖去上面沾到的灰烬,剥开最外层的锡纸来。
而太宰则将自己的那只烤红薯挑出来放在另一边,“我把这里清理一下,晚点如果被国木田君看见,又要被他说教啦。”
“……我还以为。”卯崎栗剥锡纸的动作顿了顿,话到了嘴边,却转了个弯,“我还以为,太宰君不怕国木田先生的说教呢。”
太宰听得出,她本来想说的不是这句话,却也应她,“……嗯,是不怕哦。”他妥帖地避开卯崎栗,将烧完的灰烬拢在一起,“但是生气次数多了,国木田君也会烦恼的嘛。”
这么说完,他偏过头,对人灿然一笑,“我超贴心的——”
他笑得双眸弯弯,眉梢也浸着几分明朗快活的味道。
卯崎栗被太宰这话逗得一笑,险些连剥开的烤红薯都忘了吃。
就在这个时候,太宰伸出手,轻柔地揉了揉她脑袋。他向来贴心,这只手没碰过任何泥沙与灰烬,不会弄脏她的头发。
“!”
她看见他站在春日柔和的光里,光线将他流畅的面部线条晕染得有几分模糊,“不用着急。”他的嗓音落在春风里,又轻又软,“正在追求栗小姐的我都不着急,怎么本人还急上啦?”
卯崎栗一愣。她好像从未想过这个可能。
她是在着急吗?
“还是说……”太宰低低地笑了笑,富有磁性的音色裹挟着笑意。
他没再说下去,卯崎栗也知道,接在后头的,无非就是一些调侃她的话,只是现在他没什么胆子说出口。于是她沉默着,泄愤般咬了口香甜软糯的烤红薯。
……但是,他都记得。
瞅着卯崎栗乖乖蹲着吃烤红薯的模样,太宰失笑。他加快速度,双手并用着将化为灰烬的樱花花瓣拨进麻布袋里,打算晚点处理。
到院子自带的水龙头处洗过手后,他又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小盒牛奶,递到差不多将烤红薯吃完的卯崎栗面前。
“解解酒。”
卯崎栗看他一眼,倒也没拒绝他,难得乖巧地接了。
随后太宰便跟她刚刚一样,围着已经被填平的土坑剥开锡纸,默不作声地吃着与记忆中味道有些不同的樱花烤红薯。只是,他的余光始终落在咬着吸管,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的卯崎栗身上。
说实话,重逢之后,她从来没在他面前露出过这么乖巧好欺负的模样。
他想捉弄她,却终究不忍心。
最终,太宰放弃般呼出一口气,不再收敛自己的视线,散漫却专注地注视着她。
而卯崎栗……说实话,她有些顶不住了。
……吃烤红薯就吃烤红薯,干嘛一直盯着她看。
她又不下饭。
而且,两个人蹲在院子的土坑前吃烤红薯什么的,好像傻子。
这么想着,她嘴边的弧度却是微微上扬的。
第 186 章
卯崎栗软化的态度落在太宰眼里, 很是明显。
他知道的,她向来好哄,就算现在难度加大, 却也仅仅是在“好哄”的基础上加大。只要他耐心些、坦率些, 基本没什么问题。
——他很清楚自己的“弱点”-
尽管卯崎栗并不知道,太宰是怎么收集樱花花瓣, 又是怎么一个人捣鼓出这两只樱花烤红薯的, 但……
这份心意,她确实收到了。
她咬着吸管,安静地等太宰将他手中的烤红薯吃完, 尽量忽视来自对方的灼灼目光。
在太宰终于慢吞吞地吃完他那只烤红薯后, 两人一同将院子里的其他垃圾收拾好,又在院子里洗了手,最后才一起回到方才赏樱的公园。
被太宰拉出来时候,卯崎栗还未意识到,可现在……面对侦探社一众略有几分揶揄的眼神, 她强装镇定地接过泉镜花替她收拾好的
弋
便当盒, 尽可能不暴露半点儿心虚。
说实话,哪有人赏樱赏到一半跟他们社员跑了的,也就是侦探社的成员心大, 不介意这一点。
比起略有几分僵硬的卯崎栗, 太宰倒是一副好心情的模样——当然,也有可能他实在太厚脸皮, 完全不介意自己被他人调侃。
与侦探社的人告别后,卯崎栗一个人慢慢走回家。
他们赏樱的公园确实离她家, 也离侦探社的员工宿舍不远,可她与其他人并不顺路——他们要回的地方, 在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不过卯崎栗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现在是白天,再加上她刚刚喝的红酒不多,所以与谢野晶子等人只嘱咐她,让她到家后往她们几人的小群里发个消息报平安。
卯崎栗回到家,给与谢野晶子等人报了平安,便简单冲了个澡,倒头就睡。
午饭她打算睡醒之后再说。她上午吃得着实不少,要是睡醒之后还不饿,她就打算随便糊弄过去——偶尔这样一次也没关系。
虽说早上卯崎栗喝得不算多,可适量的酒精起到了很好的助眠作用,再加上太宰上午的举动确实叫人舒心,所以她这趟午觉睡得很好。
睡醒之后,她放空心神,懒洋洋地盯着米白色的天花板发呆。她脑海里徐徐浮现上午太宰轻声安抚她的模样。
或许,真的是他说得那样。
她在着急。在为自己不像以往那般亲近他、习惯他而着急,也在为他们之间的那道裂痕而着急。
越是推开他,她越是得不到自己所渴望的东西。
好在她喜欢的人足够耐心,也足够温柔体贴,愿意由着她性子来。
说起来,也不知道侦探社的大家,知不知道他在院子里搞了那么一出。
不会真的被国木田先生训吧?
……他看起来很开心,真的太好了。
这么想着,卯崎栗翻过身,去够床头柜的抽屉。
而原木色的抽屉被彻底拉开后,显露出躺在深处的两只首饰盒。
卯崎栗取出那只几乎没有什么使用痕迹的戒指盒,轻轻打开。
散发着柔柔幽光的月光石戒指嵌于戒指盒内,精巧得叫人心惊。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枚戒指取出来,不知道第多少次看向戒指内侧刻着的字符,「D&U」。
什么几乎没有使用痕迹,不过是她太过爱惜,每每打开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笨手笨脚,弄出什么意外来。
——那一天之后,卯崎栗就不再戴过这枚戒指。
给她戴上的人杳无音信,她也便跟图个念想似的,默默将戒指放回戒指盒,未曾再戴过。
就连那条缀有月光石的项链,她也不常拿出来,只会在六月十八日,也就是他们交往纪念日那天拿出来戴。
她害怕自己会睹物思人,便尽可能地叫自己不去想起它们。
现在,他们有在慢慢靠近,应该就不用那么小心了吧……?-
当晚,卯崎栗跟白雪知琉聊了聊白天发生的事,也将自己现在的想法一并告诉她。
白雪知琉很高兴好友能想通——虽然太宰那几句话几乎顶过她这两天对人费尽心思的安慰,可卯崎栗本人能调整好心态比什么都重要。
人家对象是个心思通透的,应该用不着她操心,两人很快就能和好。
卯崎栗并不知道白雪知琉所想。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翌日傍晚,她家门外难得响起了门铃声。
彼时卯崎栗正在煮咖喱。听见陌生的门铃声时,她还愣了愣。直到数秒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的声音,似乎是她家门铃发出来的。
于是她连围裙都没来得及摘便直奔玄关,透过基本不使用的可视铃来观察访客。
站在门外的,是带着一脸笑容看着镜头的太宰。
卯崎栗撇撇嘴,抬手将门打开半个身位,警惕地没有完全打开。
虽然她也知道,现在会来找她的也就只有他。
见卯崎栗警戒心这么强,不等她开口问话,太宰便主动扬起无害的笑,用很是乖巧的语气解释道:“嗯……我来乘胜追击了?”
“……”
他这话还不如不说。
心里这么腹诽着,卯崎栗嘴上却没反驳他。
只是,她的手也依然撑在门后,没有主动将门打开。
见状,太宰好笑地叹了口气,将他藏在身后的东西拎出来,对她晃晃,“我带了蟹肉罐头来哦,好歹让我蹭一顿饭吧?”
“看在昨天那顿烤红薯的份上。”他慢悠悠地补上这后半句话,似乎很笃定自己不会被拒绝。
卯崎栗瞥他一眼,没有轻易松口,“我的晚饭是咖喱。”
言下之意就是,他拿着蟹肉罐头来也不顶用。
太宰俏皮地眨巴眨巴眼睛,双眸晶亮,“现在加入蟹肉罐头再煮一会儿也来得及——”
他自然闻得出空气中的咖喱味儿,可谁叫某些人以前也不是没做过蟹肉咖喱呢?这理由可站不住脚。
卯崎栗撑着门的手一紧。最终,她只能顺从自己的心意,放人进来。
“……只是吃饭的话。”
“诶嘿。”太宰笑吟吟地看着她,好脾气地跟着她重复,像是在保证什么,“只是吃饭。”
“约法三章”后,卯崎栗后退一步,放太宰进门。尽管按对方那个一米八的大高个儿,他若是要硬闯,她也拦不住。
跟她“谈判”,不过是他愿意罢了。
卯崎栗从柜子里取出客用拖鞋放在地上,便转身走回厨房,没再管太宰。
谁让他知道她家的密码,之前也自己进来过一次,搞不好……比她本人还熟悉她家。
——这倒是卯崎栗误会了。
太宰之前确实来过她家不假,次数也不少,可他到底是偷着上门,每次都只会去她房间,压根不会在客厅或者其他地方停留。
就算去她房间,他也仅仅是干坐着,没有做一些多余或者奇怪的事——如果偶尔心血来潮,替她打扫卫生不算奇怪的事的话。
太·可疑的田螺姑娘·宰第一次堂堂正正登门,视线不动声色地在室内转了一圈,却没能找到些他熟悉的存在:例如某只黑猫抱枕,再例如某只兔子抱枕。
说他不失落,那的确是假话。不过他的情绪波动也不大,毕竟卯崎栗肯放他进来,就已经算不错了。
太宰晃晃自己拎着的手提袋,乖乖走到餐桌前坐下,也不拿出蟹肉罐头来提醒卯崎栗。
他们心知肚明,蟹肉罐头不过是借口,双方都没有往今天的晚饭里加蟹肉的打算。
说来也巧,太宰来得时间正正好,卯崎栗还没煮饭,这会儿她倒是能连他的份一块儿煮了,省得他事后又跟她闹。
幸好现在的科技足够发达,不会让他们多等。
……跟他独处,她还是有一点点别扭。
卯崎栗正这么想着,太宰温润的嗓音却是径直在她身后响起,“需要帮忙吗?”
“!”
卯崎栗端着量米杯的手一顿,故作镇定地将装好米的量米杯塞到他手里,简单吐出一个词,“……煮饭。”
“好哦。”太宰应得干脆,却只换来卯崎栗的沉默。
说起来,以前他们也是这样,一个在做饭,另一个就负责去淘米煮饭,绝对不会在旁边干看着。
卯崎栗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仔细搅拌着锅中的咖喱,不再多想。
咖喱煮好后,他们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沉默地吃着两人重逢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顿饭。
卯崎栗不说话,太宰便与她统一战线,维持食不言的良好作风。
直到两人一言不发地将咖喱饭吃完,卯崎栗才用眼神示意他,饭吃完了,他可以走了。
太宰眨眨眼睛,倏然从他带来的袋子里摸出
弋
一瓶威士忌摆到桌上。
“……?”
卯崎栗看看太宰,又看看他拿出来的威士忌,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困惑。
太宰拿出的这瓶威士忌是开封过的,不过看酒液高度,它的主人只浅尝了一点儿,便重新将它封起。
她刚想开口说她不喝,便直愣愣地看见太宰伸出手,自顾自地便将好端端立着的威士忌酒瓶给推倒。
她呆呆地眨眼,脑海中猛地蹿出……猫咪毫不心虚地用猫爪把东西弄倒的景象。
就,不是……
啊?他又不是真的猫?他在干什么?
四年不见,他真的完全猫化了吗?
卯崎栗下意识地便忽视了,威士忌酒瓶被放倒那一瞬时发出的声音。她的心思完全放在太宰身上,即便她再如何努力掩饰,也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看着卯崎栗傻乎乎盯着他看的震惊模样,太宰是好气又好笑。
差不多得了!
对他的黑猫滤镜都多少年了,怎么半点儿不带弱化的?
他想方设法哄她呢,结果她又把他看作猫!
第 187 章
太宰没忍住, 伸手捏捏卯崎栗鼻尖,故意恶声恶气地道:“栗小姐又在胡思乱想!”嘴里说着这样抱怨的话,可他眉梢上, 分明攀着明朗松快的笑意。
尽管恋人依然将二十二岁的他看作是以往的小黑猫, 让他多少有些羞恼,但……这让他回想起以前。
卯崎栗默默移开视线, 没有否认太宰的话。
既然不是猫化……
那他刚刚是想干嘛?
就他那个伸手把酒瓶推倒的动作……再加上是他做的, 只会让人想到猫吧?
读出卯崎栗心中的想法,太宰反驳不了她什么,只能默默地把威士忌酒瓶扶起来, 当着她的面再推倒一次。
这一回, 卯崎栗清楚地听见,倒下的威士忌酒瓶发出了有些奇怪,但非常可爱的声音。
“……咦。”
卯崎栗撩起眸子看太宰一眼,又立刻低头,去观察威士忌酒瓶。
刚刚那个声音, “Der”的一声, 好似圆滚滚的水珠,铆足了劲儿想挤过狭窄的缝隙,带着一股水润的Q弹感。
“刚刚那个声音, 是不是很可爱?”
这么说着, 太宰第三次将威士忌酒瓶扶起,在卯崎栗面前重复着将酒瓶推倒的动作。
他这个动作, 再加上酒瓶发出的可爱声音,叫她双眸弯弯, 噗嗤一声笑出来。
太宰将她笑着的模样收入眼底,眨巴眨巴眼睛, 尾音微微上扬,“只有喝了一点的威士忌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哦。”
他这句略带几分俏皮的话里,带着一股向她邀功,希望她夸夸他的孩子气。
卯崎栗注视着他纤长的眼睫,晶亮的双眸,以及因为单手托腮而鼓起的一小块脸颊肉,最后又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
……他好可爱。
不是少年时仗着相貌,略带几分幼态与青涩感的可爱,而是那种……很会对人撒娇,让人发自内心想顺着他的可爱。
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很会利用自己的那副好皮相。
……看着就让人心软。
没得到夸奖,太宰也不恼。
他仿佛没察觉卯崎栗的想法似的,自顾自地将酒瓶扶起,推到她面前,“要试试吗?”
面对太宰的邀请,卯崎栗有些不愿应下:推倒酒瓶什么的,总感觉好幼稚。可联想到方才酒瓶倒地时发出的可爱声音,她又有些蠢蠢欲动。
见卯崎栗在犹豫,太宰也不催她,就只是维持着单手托腮的姿势,微微笑着看她。
最终,卯崎栗伸出指尖,小心翼翼地抵在威士忌酒瓶的顶端,慢慢将它推倒。
“Der。”
随着酒瓶中的酒液倾倒,酒瓶发出一声极为可爱的声响。
听见这声音,卯崎栗嘴边浮现出柔软的笑。她的注意力都在酒瓶上,自然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太宰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温柔且缱绻,恍若初春的融雪,带着一股清润松快的味道。
太宰顺手扶起威士忌酒瓶,仿佛只是无意般开口问她,“要不要喝一点?”
“……不要。”这么拒绝完,卯崎栗才慢半拍地补上基本没什么用的理由,“要是喝了,它就发不出这个声音了。”
意思是他也别喝。
太宰不由得失笑。他知道她还警惕着,也便没再劝她。
“既然栗小姐这么说,这瓶酒就留着啦。”面上说着这样的话,太宰的指尖点在酒瓶顶端,却又在卯崎栗移开视线的时候,猛地将酒瓶推倒。
对上卯崎栗投来的视线,他乖巧地对她笑笑,“要不要约个时间一起去Lupin?还能顺便见见现在天天熬夜加班的安吾。”
卯崎栗愈发觉得,太宰如今的动作像只漫不经心的猫咪。
她半晌才回道:“……坂口先生都忙到那个程度了,还是让他好好加油吧。”
这便是拒绝的意思。
太宰假装自己没听出来卯崎栗委婉的拒绝,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安吾要是知道栗小姐这么贴心,一定会感动得哭出来——”
“他回特务科之后一直很忙,虽然换了手机,但原来那个账号还收得到消息。
“栗小姐要是愿意,可以找个时间去跟他闲聊,给他本来就忙的工作火上浇油。”
看着太宰满脸的幸灾乐祸——毕竟他现在可是闲人一个,侦探社的大家都愿意纵着他——卯崎栗有些无语,又有些想笑。
她自是看得出,太宰与坂口安吾之间并不存在“卧底”一事带来的芥蒂。虽然她跟坂口安吾也算是朋友,但他们之间本就不像太宰那样熟稔。
四年没联系的现在,他们终究是生疏了。
如果坂口安吾跟织田作之助一样,如今都在武装侦探社,有那么一个重新熟悉起来的契机倒还好——卯崎栗很清楚,因为太宰的存在,接下来她跟武装侦探社打交道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多。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将那份遗憾暂且放进某个角落。
于她而言,现在太宰比较重要。
卯崎栗卷卷身前的头发,注视着太宰不知道第几次将酒瓶扶起的举动,另一只手在他之前,抢先将酒瓶推倒。
“Der。”
“……?”
太宰略有几分迷茫地看着她,色泽绮丽的鸢眸中满是无辜,以及一点儿不甚明显的委屈。
卯崎栗被他看得心软,不自觉地便替他将酒瓶扶起来。
扶起酒瓶后,她认认真真地凝视着太宰的眼睛开口道:“……太宰君应该也知道,我还……”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有几分难以启齿般垂下眸子,“喜欢你的事。”
“!”
饶是太宰也没想到,他这么快便能重新听见她说喜欢。
事实上,卯崎栗刚刚也在犹豫,她该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件事。
认识的人越来越多后,她才发现,自己原本那个会率直说喜欢的性格,好像跟周围的人有一点格格不入。所以这几年为了不惹上麻烦,除去对亲近人以外,她不再说这样容易惹人误会的话。
开口的次数越来越少,也便导致,她现在面对太宰说这话时,极其不自在。
卯崎栗努力压下耳尖的热意,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镇定一些,“但是……”
“但是栗小姐还有些生气,所以需要看我的表现。”许是知道她有些不好开口,太宰主动接过话头,代替她说出她的想法,“是这样吧?”
卯崎栗张张嘴,感觉太宰说得也没错,便简单地应了个“嗯”。
看着她小心翼翼注视着自己的模样,太宰原本想向她要些甜头,比如问她,能不能抱抱她什么的,可他最后只是抬手摸摸她头发,没有插科打诨。
“栗小姐愿意跟我说这个……”他说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眉眼间晕染开柔和的笑意,“我很开心。”
比起预想和猜测,她愿意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让他安心,比什么都来得珍贵。
她到底还是心软。
卯崎栗从他舒展开的眉眼上收回视线。她双眸半敛,并未应声。
太宰见好就收,主动从桌前站起身,“所以今天我就先回去啦。”他说话语气很软,带着一股跟人撒娇的味道,“栗小姐不送送我吗?”
卯崎栗捏着酒瓶的手紧了紧,刚想起身,却又听太宰如此开口道:“嗯——算啦。”
他的语气依然是俏皮柔软的,听不出半分差错。
“过几天见,栗小姐。”于是她便只来得及看见他的背影,以及他微红的耳根。
“……好。”
什么嘛,还以为他多能呢,结果不还是跟她一样。
不过不得不说,太宰离开后,卯崎栗狠狠松了口气。她将他带来却没带走的威士忌收进柜子里,旋即起身走进房间。
她走到衣柜前拉开柜门,露出藏在衣柜里的东西来。
这些打包收好的东西大多有两个共同点:它们都是兔子形状的,也都是太宰送给她,或是“寄存”在她这里的。
只除了压在箱底的、某样见不得人的东西——准确来说,是某样见不得太宰的东西。
它虽然勉强也算是有着兔子的外形,但……只有在卯崎栗做了那种梦,想他实在想得狠了,才会被她拿出来使用。
卯崎栗蹲在衣柜前,思索着好藏东西的其他地点。
只有这个,绝对、绝对不能被他发现-
度过回来的第一个周末后,卯崎栗抽空去港口Mafia补充了这个月的兔子糖果。
她本身就是个闲不住的人,既然太宰这边她打算慢慢来,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像以前寒暑假时一样,找个药房上班。
不过,和那个时候相比,如今的她已经考出药剂师资格证,能当个正经药剂师了。
就在卯崎栗蠢蠢欲动,想要自己找个药房先上班的时候,森鸥外罕见地给她拨来一通电话。
「阿兔最近休息得怎么样?」
森鸥外温文尔雅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来。
“休息得骨头都软了。”卯崎栗自我调侃着答道,“正想着找点事情做。”
她知道,森鸥外鲜少打电话同她闲聊。他会直接打电话给她,只可能是告诉她什么事。
果不其然,听见卯崎栗这话后,森鸥外极其顺畅地提议道:「这样的话,阿兔要不要去我朋友开的私立医院看看?」
“诶?”卯崎栗有些惊讶,她不是没有猜到森鸥外会给她“安排”个工作,但她没想到,他会直接让她去私立医院。
森鸥外的话还在继续:「前两天跟他聊到医院的事,我感觉阿兔可以去那边试试哦?」他说着,放缓语速,语气温和,「因为阿兔不是说之后还会回东京读研?现在先在私立医院里熟悉一下也好。」
「他们是我们的合作对象,多少知道你的情况,不用担心他太过于压榨你,或者是太过优待你。」森鸥外的声音逐渐带上几分笑意,卯崎栗隐隐约约还能听见,爱丽丝在电话那头嚷着什么。
森鸥外低声安抚了爱丽丝一句,又接着对卯崎栗说话,语气间并没有强迫的意思,「当然,阿兔如果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拒绝,只是正好有这个机会,我来跟你说一声而已。」
“我又不是笨蛋,森先生都替我考虑好了,我为什么要拒绝啦?”
卯崎栗知道森鸥外的一片好意。
私立医院的药剂部和药房有相同点也有不同点,尽管她之前也有在医院实习过,可实习和上班到底还是不一样。现在她去了解了解,学习一些新东西也不错,而且这样也省了她重新去找工作的功夫。
翌日,卯崎栗去港口Mafia大楼,与森鸥外的朋友实际见了个面。在了解过医院的具体情况后,她便爽快地决定入职,准备重新回归到两点一线的生活中去。
第 188 章
在卯崎栗决定入职的当晚, 太宰主动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栗小姐是不是准备去上班了?」
“咦。”
看到消息的刹那,卯崎栗奇怪地低呼出声。她一面疑惑,一面打字回复太宰。
「下周一会去津和综合医院药剂部报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决定入职的消息, 只有森先生和爱丽丝, 以及作为院长的远山先生知道才对。
太宰君,是真的会预卜先知嘛?
事实上, 太宰不过是了解她而已。这四年里, 他断断续续观察着她,知道她现在习惯将自己的生活排得满满当当的。对她来说,休息一个多星期已经足够, 再这样无所事事下去……她恐怕要无聊得长蘑菇。
因此,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主动给她发去消息,问问情况。
得到卯崎栗的回复后,太宰紧接着问出第二个问题。
「私立医院的话,下班时间会很迟吗?」
面对这个问题, 卯崎栗虽然想不通太宰是怎么知道的, 也想不出他问这个有什么打算,可她并没有藏着掖着,而是直接将自己的上下班时间告诉他。
「跟公立医院差别不大, 上午八点半到下午五点半, 中间有一个小时的午休。」
太宰问得直白却又小心,卯崎栗若是看不出他是在打探她的上下班时间, 那也白读这四年大学了。她心中浮现出一个微小的可能。
下一秒,太宰的回复抵达她面前。
「嗯——这样啊, 我知道了!」
「先提前恭喜栗小姐入职啦。」
「(猫猫撒花.gif)」
他的回答看不出任何破绽,好像只是单纯地关心了她一句。
卯崎栗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 见状,简单地给他发去一个表示感谢的表情包,便不再回话。
谁让她还没“消气”?-
将太宰那段话抛在脑后,卯崎栗开始了在津和综合医院药剂部工作的第一天。作为新人,她认认真真地跟在带她的前辈身边,学习在医院药房中工作时的各种要点。
尽管之前她不是没有去医院实习过,可那个时候医院里的药剂师大多会将他们当成孩子、当作来学习的学生,并没有将他们放到“同事”的角度上来看待,学习的东西到底有限。
而现在,虽然因为森鸥外的关系,她大概率还是会被人多加照顾,但总归与读书的时候不同。
结结实实地把太宰忘了一天后,卯崎栗结束一天的工作,换下工作服,提上包回家。
津和综合医院离她家还算近,走路大概十五分钟就能到,挺方便的——如果再远一些,她恐怕就会考虑坐电车或者自己开车。
只能说,森先生考虑得真的很周到。
这么想着,卯崎栗缓步走到医院门口,却猝不及防被某个身影吸引了视线。
来人背对着她,穿着一身极为显眼的沙色风衣。他站在来往的人群里,身高腿长,光是背影,便叫人难以移开视线。
自她告诉太宰她的上下班时间后,一直有一朵微弱的火苗在她心底悄悄燃烧。此时此刻,原本颤巍巍的火苗如遇柔和的春风,逐渐壮大,烫得她有些难受。
太宰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卯崎栗的手被帆布袋粗糙的肩带磨得生疼,她却毫不在意。
她走到太宰身后站定,尽可能用最为平静的语气喊他,“……太宰君。”
听见她的声音,太宰偏过身子,对上她的视线,“栗小姐。”他那双鸢眸中盛有恍如晨间雾霭般的笑意,朦胧却柔和,“我们回去吧?”
“……嗯。”
太宰看看卯崎栗揪着帆布袋肩带的手,径直朝她伸出手。他对着她掌心朝上
,却什么都没说,像是希望她自己判断,他问她要的是什么。
卯崎栗攥着肩带手松了松。她来不及多想,便顺势将手中的帆布包递给他。
被她抓得有些皱巴巴的肩带落到太宰掌心里,他感受着自手上传来的重量,倏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
卯崎栗略有几分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是这样一个反应。
太宰对她摇摇头,好心情地弯唇一笑,“没什么。”
说完这话他便主动走到卯崎栗身旁,与她并肩而行,一同往她家走去。
两人之间微微保持了一小段距离,就算卯崎栗的手垂在身侧,也不至于碰到太宰的。
这个时间是通勤高峰期,无论是车还是人都一样。
卯崎栗注视着周遭的人群,余光却小心地落在太宰身上。
因此,她无意间发现,每当行人稍稍增多时,他都会不动声色地替她挡去一部分人潮,绅士到了极致。
街道上逐一点起代表夜晚的霓虹灯。卯崎栗耳中,路人与同伴的交谈声、汽车轮胎轧过道路而发出的轻微声响都渐渐远去,只剩下太宰清越温润的嗓音。
“栗小姐的晚饭打算怎么办?”
他用犹如天籁的声音,与她聊起满是人间烟火气的话题。
卯崎栗压下嘴边的笑,告诉他一个带有热油气息,以及“滋啦滋啦”动静的答案:“吃煎饺。”
“煎饺啊……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太宰点点头,旋即又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是什么馅儿的。”
卯崎栗只当自己没有听到——这话叫她怎么接?顺着这个话题下去,最后十有八九会变成他到她家来吃煎饺,她……大概还真拒绝不了他。
所以,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顺着这个话题下去。
这么一想,卯崎栗忽然想到,比起她家,津和综合医院离侦探社的员工宿舍要更近一些。她还记得侦探社员工宿舍的位置,明明送她回家于太宰而言,是绕远路。
等把她送回家,他再回员工宿舍……啊。
太宰连着两次从她家隔壁出来的事历历在目。
卯崎栗顿了顿,决定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宰君一会儿是要回公寓?”她恰到好处地欲言又止,“但是,那边不是已经……”
“那个啊……嗯……”太宰也不知是乐意配合她还是如何,十分心虚地移开视线,没有看她。
事实上,森鸥外保留着太宰的所有东西的事——包括干部的位置,卯崎栗是知道的。
但是……
“所以,森先生压根就不知道,你在偷偷用以前的房产。”卯崎栗睨他一眼,说话时在“偷偷”一词上加了重音。
听见她这话,太宰耷拉下眉眼,颇为委屈地看她一眼。
见卯崎栗不为所动,他瘪瘪嘴,不是很情愿地问她,“真的要在这里说吗?”
“?”
卯崎栗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太宰所说的“要在这里说”是什么意思。
因此,当太宰略带几分不自在的声音传来时,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心头像是攀上细密却结实的藤蔓,将她勒得酸痛发胀,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因为很想你。”
这句话很短,也很轻,若是不注意,或许会不小心就飘散在柔软的春风里。可它分明带着十足的春日气息,让两人面上的温度同时攀升。
太宰浅浅呼出一口气。
因为想她,所以以前他才会时不时会去她隔壁住上一阵子,聊以慰藉。
他重新看向卯崎栗,观察她的反应。然而这一次,移开视线的人变成了她。
半晌,她才像从刚刚那句话中回过神来一般,卷卷落在身前的头发,“……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那么快原谅你。”
“嗯,我知道。”太宰轻声应下,视线落在卯崎栗微红的耳尖上,又慢吞吞地收回,他说话的语气很软,“所以今天,我只是单纯来送栗小姐回家而已。”
接下来几分钟里,两人均是没有说话。
直到太宰将卯崎栗送到她家门口,他才将并不重的帆布包递回给她,“那我就走啦。”
闻言,卯崎栗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她隔壁,也就是森鸥外给太宰留着的那间屋子。
瞅见她这眼神,太宰又好气又好笑地给她解释:“我住侦探社的员工宿舍。”
说到底,他现在是侦探社的一员,频繁出入港口Mafia名下的房产确实有几分不妥。
当然,送对象回家是另一回事。
卯崎栗眨眨眼睛,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看见太宰偏过头,状似不经意般开口:“明天见。”
这便是明天还来接她下班的意思了。
卯崎栗抿抿唇,垂下眸子,努力不露马脚地回道:“……明天见。”
——她得承认,她很开心-
第二日,太宰也确实如他前一天所说得那般来了。
他们偶尔沉默着,偶尔想起来便聊上几句,陪对方度过短短的十几分钟后便分离。
这一日两人分别时,太宰如前一日那般,对卯崎栗说了同样的“明天见”。他似乎是打定主意,接下来都要送她回家。
接着便是第三日、第四日……
只要卯崎栗有上班,太宰便几乎天天都来送她——即便有事,他也会给她发条消息说一声。
可数日下来,她却从未留过他吃晚饭,而他也像是觉得时机还未成熟一般,没有主动对她提过这件事,耐心十足。
直到卯崎栗某一天独自出门去采购食材,遇见她以前药房的同事,从对方嘴里知道某件事为止。
第 189 章
“卯崎小姐, 好久不见。”
一个面相和蔼的中年人带着几分熟稔对卯崎栗招呼道。
卯崎栗对上来人的视线,抬手对他小小地挥了挥,“药师先生, 确实是好久不见。”她面上浮现出一个柔软的笑容, “最近还好吗?”
药师淳也是她以前在药房实习时的同事,是个很和蔼好相处的中年人。他在工作上对她非常照顾, 两人之间也十分熟悉。
“老样子, 不好不坏。”药师淳也笑眯眯的,光是看着便叫人心生亲切感,“卯崎小姐最近应该过得还不错?”
卯崎栗眨眨眼睛, “……诶?”
她本能地觉得, 对方这话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奇怪,但仔细一想,似乎又很正常。
药师淳也想到以前跟卯崎栗搭班时,她那个认真细致的模样,打心底为她高兴, “之前你男朋友拜托我给你送过几次伞, 说惹你生气了,但是怕你淋雨生病。”
尽管他们两人“吵架”的次数稍微有那么一点多,可他看得出, 那名青年眼中的担忧与关心不似作假。
至于当时人家是不是她男朋友……又有谁会去在意这一点呢?无论是正在追她也好, 正在交往也罢,小情侣吵架再常见不过。
“前几天我正好看见你们走在一起, 能和好真是太好了。”药师淳也脸上满是欣慰的笑,显然对两人“修成正果”一事乐见其成, “因为气氛看起来还不错,我就没有跟你打招呼。”
卯崎栗, 卯崎栗只能尴尬地应下一声,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药师淳也只当是年轻人脸皮薄,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提这个——毕竟他这个年龄,都可以当人家父亲了——他十分贴心地任由她换了个话题,两人许久未见,也算是相谈甚欢。
与药师淳也告别后,卯崎栗提着购物袋,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
说实话,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因为……她一开始没有带伞的习惯,除非出门时恰巧在下雨,不然她基本会嫌带伞出门累赘而抱有侥幸心理,不带伞出门。
刚在药师淳也那边开始实习的时候,她也是这样。
当时药师淳也看她一脸苦恼,便不
弋
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把随处可见的透明雨伞递给她,让她先撑回家用,并表示自己还有伞。
他可不是还有伞吗?亏她还以为是人家未雨绸缪,在单位里多准备了一把伞,结果那把透明雨伞压根就不是他的。也难怪第二天她去还伞的时候,对方的表情有些奇怪。
合着是觉得他们小情侣在闹别扭。
……明明是那个笨蛋一直不肯见她。
卯崎栗的步子渐渐慢下来。
但是……原来在那四年里,他有来偷偷看过她。
感觉,稍微舒服了一点。
至少他没有完全放任她不管不问-
翌日,周一。
当太宰如往常那般来接卯崎栗回家时,她状似不经意般开口邀请他:“晚上,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听见她这话,太宰不仅没有第一时间应下,甚至还愣愣地眨了一下眼睛,好像没能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似的。
他这样的反应落在卯崎栗眼里,便是他不太情愿,但又不知道怎么拒绝的意思。
因此,她微微挑眉,快速看他一眼,又立刻收回视线,“不方便?”
“嗯、嗯……”太宰却出人意料地呐呐了两句,随后才发觉自己这话有些歧义似的,连忙换成一句干巴巴的肯定,“不是,方便的。”
卯崎栗看不出太宰这反应是真是假,可他自己很清楚,听见她那句话的一瞬,他确实很惊讶。
说来奇怪,他们自幼时相识,在十四岁之前不过是简单点头之交——或者说,是分享糖果的对象,可十四岁之后,他们却极为亲近,甚至慢慢喜欢上对方,一步一步成为恋人。直到十八岁时他耍赖般求婚……
尽管知道她心软,他也一早便将选择权完全交给她,做好了在她身上花够时间的准备,可是……她居然这么快就松口了?
说自己还生气,没有那么容易原谅他的人是她,现在忽然松口问他,要不要去她家吃晚饭的人也是她。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她主动问他,要不要去她家。
事实上,卯崎栗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就是还有些过不去那个坎。
她觉得自己还缺一个解释,关于太宰为什么不联系她,却在她从大学毕业回到横滨之后立刻找上门的解释。
单纯的道歉无法让她释怀。
即便是他难得坦率地对她表达想念,她也还是介意。
卯崎栗纤长的眼睫颤了颤,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酸涩掩去。
……慢慢来吧。
她小小地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报菜名:“晚上,盐煎虾仁、凉拌海草、蟹肉玉子烧和味噌蛤蜊汤可以吗。”
都不是什么花费时间的菜,美味,且做起来方便。
“当然可以——”有的吃,太宰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更何况……这些料理所用的食材,都是他喜欢的。
虽然也都是她喜欢的,但他的心情还是很好。
于是,在路过某一家蛋糕店,看见里面放着的某一款蛋糕时,太宰止住脚步,小心地拽拽卯崎栗的袖子,“作为栗小姐帮我解决晚饭的谢礼,我请栗小姐吃蛋糕吧?”
他语调略略上扬,形状好看的鸢眸弯着,似乎满脸都用可爱的字体写着“答应我吧答应我吧”。
在太宰伸手拉她时,卯崎栗便停下了。她原本便没有太想拒绝——不给人家机会,好像着急反而是她——最后她想了想,有蛋糕吃她又不亏,便还是应下了。
两人并肩走进这家路边的蛋糕店,开始选购自己想吃的蛋糕。
卯崎栗的口味并没有多大改变,她简单选下一块巧克力蛋糕,便打算走到一边去等太宰。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太宰选得居然比她还快:他几乎是一进门,便麻烦店员替他将他想要的那块蛋糕包起,因此两人差不多在同一时间结束选购。
太宰选的,是一块看着大概有两人份的南瓜挞。
南瓜挞啊。
卯崎栗不由得在心里喃喃,面上却没有多说半个字。
太宰单肩背着卯崎栗的帆布包,另一手伸进自己的口袋,去摸他的钱包。
就在这个时候,他蓦地意识到什么,面不改色地扫了一眼卯崎栗选择的巧克力蛋糕,很是平静地凝视着她,“栗小姐只要这个吗?不再看看别的?”
他这话说得很自然,卯崎栗却依然发现了些许不对。
——太宰有事瞒着她。
只是不管怎么说,付钱的人不是她,他也不会偷偷往蛋糕里下毒,所以她如他所愿那般转过身,背对着他。
不过………卯崎栗的视线落在她斜对角,那块勉强能倒映出人影的橱窗上。这一小块橱窗恰巧能帮她看清太宰的动作,让她知道太宰想做什么。
下一秒,卯崎栗看见,太宰从他风衣口袋里,取出了一只……好像被什么包裹着的螃蟹零钱包。
她呼吸一滞。
……这是她送给他的那只零钱包。
在将这份礼物送出去之前,她曾经想象过无数遍,他在旁人面前掏出这只零钱包的模样。
只可惜十八岁的少年人别扭得紧,怎么也不肯让她看见。再加上他出门本身就很少带钱包,偶尔买东西也都是刷卡,或是由下属负责付钱,之后再去他那儿报销。因此,卯崎栗也知道,她送的螃蟹零钱包对他来说基本就是个摆设。
然而现在,他确实有好好让这份礼物行使它该有的职能,而且看他的表现,他也对它很珍惜。就算他依然闹别扭,不愿意让她看见他用这只零钱包时的样子,但那又如何?
这样,她就满足了。
只不过,卯崎栗心中难得起了想要捉弄太宰的念头:他应该不是从最近才开始用这只螃蟹零钱包的,都在旁人面前拿出来那么多次,却在她面前遮遮掩掩的……
于是,她默默听从太宰原本仅是客套的话,又拿上一小袋巧克力泡芙,缓步走到收银台处递给店员,想看他这次要用什么借口支开她。
店员看看递来巧克力泡芙的卯崎栗,又看看已经将螃蟹零钱包收好的太宰,心下了然——尽管她在看见人男朋友掏出一只造型可爱的螃蟹零钱包时,也是呆愣的。
太宰,太宰委屈巴巴地微微嘟起嘴,也不说话,就是可怜兮兮地注视着卯崎栗。
卯崎栗呼出一口气,刚想妥协地伸手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拿钱包付钱,却猛然想起,她的帆布包如今被太宰背在肩上。于是她便只能偏过头朝他看,试图让他看懂自己的意思。
两人沉默地站在收银台前对视。
“两位感情真好啊。”一直面带得体笑容的店员如此开口道,非常善解人意地直接将巧克力泡芙包好,放入袋子中一并递给太宰,“巧克力泡芙,就当是送给你们的祝福好了。”
太宰眨眨眼睛,却没接店员递来的袋子,而是叹了口气,乖乖从口袋里取出包有防水袋的螃蟹零钱包付钱。
他付钱的时候,卯崎栗的视线便落在将螃蟹零钱包完全裹住的防水袋上。她有些奇怪,却也没开口问他。
事实上,太宰并非不愿被卯崎栗看见他使用这只螃蟹零钱包的模样,他不当着她的面拿出螃蟹零钱包,单纯只是想遮掩包裹着钱包的防水袋。
防水袋的用途,顾名思义便是防水。可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给钱包防水?就算他把这件事搪塞过去,卯崎栗之后大概也会知道,是因为他常常因为入水自杀,所以才……
他私底下会尝试自杀这件事,卯崎栗很清楚,可只要他不会因为自杀而受太重的伤,或者是当着她的面捣鼓自杀法,她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
两人走出蛋糕店之后,太宰因为担心卯崎栗会开口问他防水袋的事,便一直没敢说话。
“螃蟹。”
“!”
卯崎栗瞅见太宰眼神乱飘的模样,略有几分好笑地调侃他,“缺水会死的哦。”
“……”
太宰难得心虚成这样:他那只螃蟹倒也不必
弋
碰水,而且它一点都不缺水,一点都不。
卯崎栗好心情地弯唇一笑。
接下来的一小段路里,他们虽然仍然不说话,气氛却比一开始要柔和许多。
直到两人在公寓门口,撞见恰巧从电梯里走出的中原中也。
“啊。”
“啊。”
听见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反应,卯崎栗突然就有些头痛。
第 190 章
先发制人的是中原中也。
他“啊”完就立刻皱起眉, 指着太宰不满道:“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里啊!”他这两句话都是对卯崎栗说的,“不是跟你说不要那么心软吗!这才说了多久!”
听见中原中也说话如此不客气,太宰也难得炸了, “哈啊?!”他微微挑眉, 说话语速比平日里要快些,直指中原中也痛处, “我和栗小姐之间的事跟你这个帽子放置架没有关系吧?哦, 我倒是忘了,帽子放置架好像还兼职去当了童装衣架。”
“……?!”中原中也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即刻反驳:“谁穿童装了!!!”
他压根没意识到, 自己正被太宰牵着鼻子走。
看见太宰不以为意地嗤笑, 中原中也强调一般指着自己身上的西装,“我身上的可是高级定制品,眼睛不要可以捐给需要的人!”
“还真是不好意思,我两只眼睛都好得不得了,出问题的只可能是你, 反正穿童装的不是我!”说完这话, 太宰抬抬下巴,像驱赶什么不待见的人一样对中原中也挥动手掌,“走开走开走开, 不要影响我和栗小姐独处!”
他态度高傲且嚣张, 可卯崎栗却觉得,太宰这背着个帆布包, 手里拎着蛋糕,还气势很足地跟人吵架的模样……可爱, 又有点儿有趣。
这应该……不是她的什么滤镜?
卯崎栗抿抿唇,在心里轻轻地咳了两声, 随即面不改色地对中原中也开口:“中原先生应该还有事吧?”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不想说话。这几年下来,他也对卯崎栗的脾性有所了解,知道她这是完全站在太宰那一边的意思——不如说,他每次跟太宰吵架,她都是坚定的“太宰党”。
“……有是有。”最终,中原中也只能恨铁不成钢地叮嘱卯崎栗,生怕她松口得太容易,“听好,千万不要被这个绷带混蛋得逞,要是出事就给我打电话。”
卯崎栗还未答话,太宰却先不满地对人嚷嚷起来,“什么啊,一副栗小姐监护人的口吻!森先生都没这么说!”
中原中也在心中腹诽:首领他确实是没说这样的话,但他盼着你们离婚呢。
太宰自然也知道,森鸥外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前几次见面,人家那个眼刀就差变成实体的手术刀扎他身上了。他不再多话,拉过卯崎栗就往电梯间走,将中原中也甩在身后。
太宰抬起拎着蛋糕的那只手,按下楼层按钮。不知是忘了,还是刻意的,他牵着卯崎栗的手没放,甚至当电梯抵达时,他还握紧了一些。
卯崎栗并没有挣开太宰的手。她感受着自手上传来的、属于太宰的温度与力道,眼底滑过一丝怀念。
是和以前一样的安心感。
两人无言地走到卯崎栗家门口站定,而太宰也像是尝够甜头一般,主动松开手,好让卯崎栗能用指纹去开门。
他知道她更习惯用指纹。而且就算他刚刚牵的是她左手,等一会儿进了门他也得松开,倒不如现在主动点放开,免得她恼他。
松手后,太宰便乖乖地跟在卯崎栗身后,全然不见刚刚与中原中也小学生吵架时的跋扈,完全判若两人。
卯崎栗瞥他一眼,却跟他的视线撞个正着。
太宰顶着张写满乖巧与无辜的脸回望她,还状似疑惑地对她轻缓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卯崎栗控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弯腰换好拖鞋,又从柜子里取出上次那双客用拖鞋摆在玄关处。她从太宰手里接过帆布包和蛋糕,低声让他先去洗手。
太宰当然是乖顺地应好。他本来就有到家先洗手的习惯,就算卯崎栗不说,他也要主动去洗干净手,一会儿再去给她打下手的。
太宰洗完手来到厨房时,看见的便是卯崎栗将蛋糕放进冰箱,从冰箱里往外拿食材的模样。他想了想,主动打开卯崎栗家的米箱,打算淘米煮饭。
“啊,煮少一点。”卯崎栗并不意外太宰会来帮忙,以前他就有帮忙的习惯,现在又说要重新追求她,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给自己加分的机会,“还有蛋糕。”
听见卯崎栗的叮嘱,太宰眨眨眼睛,拖长嗓音应声,“好——”他从善如流地将量米杯中的米倒回一些到米箱里,随即便去接水淘米。
煮饭由太宰负责,卯崎栗便没再关注他,而是专心去捣鼓她在路上跟太宰报的菜单。
——盐煎虾仁、凉拌海草、蟹肉玉子烧和味噌蛤蜊汤。
这几样料理的食材都不难处理,再加上卯崎栗的动作本来就快,没过多久,她便做完凉拌海草和盐煎虾仁,将菜单上的料理做完一半。就连味噌蛤蜊汤也早已在另一口锅上煮着,由太宰来看着火候。
卯崎栗取来之前太宰带来的蟹肉罐头,着手做蟹肉玉子烧。在她弯曲手指,拉开蟹肉罐头的拉环时,她若有所感般看向太宰所站的位置,毫不意外地对上一双目光炯炯的鸢眸。
太宰的唇紧紧抿着。他眼巴巴地瞅着她,以及她手中的蟹肉罐头,难得显露出一副明显的馋嘴模样。
他表现得如此明显,卯崎栗哪里看不出他是故意的?可看得出是一回事,她会因此心软又是另一回事。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拿干净的筷子夹了些蟹肉加入搅好的蛋液中去后,便将还剩不少的蟹肉罐头递给太宰。
旋即,卯崎栗看也没看太宰的反应,便自顾自地热锅倒油,专心地开始做蟹肉玉子烧。
她得承认,她就是在他身上栽了,多少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而太宰盯着手中的蟹肉罐头数秒后,抬头看看卯崎栗,又低头看看蟹肉罐头,看起来竟是有几分犹豫该如何处理这只蟹肉罐头似的。可是现在,他的心上人正忙着做蟹肉玉子烧,半点儿没空搭理他。
就在太宰忍不住要开口的时候,他听见了卯崎栗平淡的嗓音:“本来也是太宰君带来的。”
这便是剩下的蟹肉任由他处置的意思。
太宰没什么意义地“唔”了一声,表示自己有在听后,便一面看着味噌蛤蜊汤的火候,一面缓缓后退,退至餐桌前,将蟹肉罐头放到餐桌上。
卯崎栗的注意力都放在蟹肉玉子烧上,说完那句解释一般的话后便没再关注太宰的动静。
直到等蟹肉玉子烧热腾腾地出锅,太宰主动拿过筷子将剩余的蟹肉平均分成两份,放到两人各自的玉子烧上时,她才意识到太宰的决定。只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很是平静地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因为卯崎栗动作快,现在天气也逐渐回暖,所以他们开始吃晚饭时,所有的菜都有着该有的温度,透着一股独属于家的温馨与烟火气。
虾仁Q弹嫩滑,一口下去,饱满的虾肉便迸发出一股汁水儿,略带几分鲜甜的咸鲜味道恍若直击灵魂,再配上煮得颗颗分明的米饭,直教人欲罢不能。
蟹肉玉子烧有着极其漂亮的金黄色。送入嘴边后,味蕾能同时尝到鸡蛋的鲜美与蟹肉的甘甜,让人凭空便生出一股十足的满足感。
作为小菜的凉拌海草中加了醋,这种微酸的味道配上爽口的海草,非常适宜地将另外两样料理带来的些微油腻感驱散,很是勾人食欲。
至于味噌蛤蜊汤,太宰也很喜欢。味噌柔和的味道并不寡淡,相反,它柔和的口感完完全全地将蛤蜊的鲜味儿衬托出来,险些鲜掉人的舌头。
这顿美味的晚饭分量并不多,特别是太宰刻意煮少了饭,所以心满意足地吃完晚饭后,两人的肚子还有空余,能装得下蛋糕。
卯崎栗将蛋糕从冰箱里取出来,而太宰则将用过的餐具放进洗碗机里清洗。
再度一同坐到餐桌前后,太宰的视线落在卯崎栗面前放着的巧克力蛋糕上,弯眸对她笑道:“栗小姐,真的很喜欢巧克力。”
“嘛。”卯崎栗目不斜视地看着她的巧克力蛋糕,拿塑料叉子切下蛋糕的尖尖角,“那种醇
厚的味道,很容易让人静下心来。”
太宰看着她与几年前无异的动作,像是怕被她拒绝般轻声提议道:“要不要跟我换一小块南瓜挞?”他买的那块南瓜挞完全够两个人分,他怕是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
而卯崎栗正要往嘴里送巧克力蛋糕的动作顿住了。
她看看自己眼前只有一块,且已经被她下了一叉子的巧克力蛋糕,没有轻易应声:“……”
“嗯——怎么办呢?”太宰好心情地牵起嘴角,上扬的尾音里带着浅显的笑意,“先欠着好啦。”
他这么说着,便动作极快地分出一半南瓜挞,拨到卯崎栗面前,一并将还未用过的叉子递给她。他自己则伸手取过另一只附赠的叉子,对他眼前的南瓜挞动手。
卯崎栗打量了一番被太宰塞进她左手的叉子,没再看她握在右手上的叉子,认命地先将左手的南瓜挞放入口中。
南瓜清甜的味道里混进了一股香甜的奶味儿。入口软糯绵密,舌尖都为之颤抖。
但是……好甜。
稍微有点太甜了。
眼前这块南瓜挞,要比卯崎栗以前吃的那块要甜很多。她明明很爱甜食,却还是更喜欢四年前那家寿司店的南瓜挞。
她凝视着吃了一口的南瓜挞,终究因为它是太宰买来的,所以没有做出什么不好的评价。
只是……
“感觉,那家寿司店的南瓜挞要好吃一点。”
卯崎栗好似被一层朦胧的薄雾所笼罩,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太宰在说些什么。
见她呆呆地抬眸看他,太宰无奈地舒展开眉眼,缓声问她的意见,“栗小姐不这么觉得吗?”
卯崎栗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蹦出任何一个字。
但是……就算他这么说……那家寿司店,现在也已经不开了。
“其实……”太宰稍稍放慢语速,对卯崎栗抛去一个Wink,“栗小姐等我一下。”
留下这话后,他便缓缓从桌前站起来,缓步往玄关外走。
卯崎栗听见自家的防盗门发出一声“咔哒”的声响,随后隔壁又传来一声极为明显的开门声……
还跟她说没住这儿呢?都知道把东西藏在隔壁了。
……真是狡兔三窟。
可扪心自问,她确实又很期待,太宰偷偷给她准备了什么。
第 191 章
太宰没有让卯崎栗久等。没一会儿, 他便端着一小块罩了层保鲜膜的南瓜挞回到餐桌前。他站在她身侧,微微俯身,当着她的面将保鲜膜摘下来。
卯崎栗的思绪如潮水般散开, 又如流水般从指缝溜走, 抓不住一星半点儿。
她凝眸看向太宰放到她面前的这一小块南瓜挞,无论是南瓜挞本身的颜色也好, 挤在其上的奶油形状也罢, 甚至就连奶油上方撒着的装饰用椰蓉,都是她记忆里的模样。
卯崎栗也说不清,她为什么会对只吃过一次的南瓜挞印象那么深。
是因为那是他买来给她充当十八岁生日蛋糕的甜点吗?还是说, 因为她一直怀念着过去, 所以记忆中的一切才会愈发深刻?
可是……她又如何能不怀念过去呢?
那个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他。虽然他出任务很忙,但他们光是在SNS上便能聊上许多。他会利用各种空隙回复她,随时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
注视着卯崎栗沉默不语的模样,太宰垂眸, 视线却不曾从她身上偏移半分。他并不后悔自己在此时将这盘南瓜挞端出来。
这本便是他今天抽空做的, 一早便想带来给她,却又觉得一路提着有些不方便。而且,他也怕把脆弱的南瓜挞弄翻, 便藏在她家隔壁, 想着回来的时候顺便给她。
结果……她今天猝不及防地就邀请他来她家吃晚饭,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甚至路上去蛋糕店买东西,也是他突发奇想。
就是不知道, 她在尝过这块南瓜挞后,会露出什么样的反应。
太宰伸手, 将装着南瓜挞的盘子往卯崎栗的方向推了推,“尝尝看?”
卯崎栗抬眸看他一眼,没有应声,却从桌前站起来,去倒了杯水漱口。随后她又从橱柜里取出一只银叉,回到餐桌前坐下。
太宰看得出,这是她对他端来的这块南瓜挞重视——若不是担心先前那块南瓜挞的味道会影响她,她又何必去漱口,又另外换一只叉子?
卯崎栗手握银叉,切下一小块南瓜挞,连着看起来松软非常的塔皮一起送入口中。
只一口,她眼底便划过一丝难掩的惊讶,“……啊。”
“这个有比那个好吃一点对吧?”太宰随即笑眯眯地如此问道。
将口中味道极其熟悉的一小块南瓜挞咽下后,卯崎栗才撩起眸子,答非所问道:“……太宰君做的?”
“嘛……”太宰移开视线,含糊地应了一声。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不愿意从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毕竟他不会告诉她,他私底下为了调整出记忆中的那个味道,自己一个人尝试了多久。
太宰不回答,卯崎栗也便没有继续追问他——从以前起就是这样,如果他不愿意说,她大多数时候都不会逼迫他。
她捏紧手中的银叉,换了一个话题开口道:“如果,今天那家蛋糕店做的南瓜挞,令人意外地好吃呢?”
“那我就自己带回去吃掉,浪费可不好。”太宰一面点头赞同自己的想法,一面答道。他的回答不带任何犹豫,显然是真心这么想。
卯崎栗捏着银叉的指尖泛着白,她强迫自己松手,说话时眼睛却没有看向太宰,“……就算没有蛋糕店的好吃。”许是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凝涩,她缓缓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出下文,“也应该给我吃。”
“如果不这样,我就永远不知道太宰君做了什么。”
南瓜挞的事也好,偷偷给她送伞的事也罢。他不说……她怎么会知道?
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卯崎栗放下银叉,却因为她手不由自主地一颤,让银叉与瓷盘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如果不说……”
说到这里,她恍然惊觉:她似乎没有资格指责太宰。
她明明也没有告诉他,她想要他对她说些什么,就只是一味地在等他先开口,先低头向她解释。
就好像有一盆冰水骤然从她头顶浇下,将她全身都浇得湿透,寒意自头顶、背心,自四肢末端开始向心脏漫延,冷到刺骨,只叫她心寒心痛。
他什么都不解释固然不对,可她也什么都没说。就算几年前他猜得到她的想法,但现在呢?正因为是现在,是分别后再重逢的四年后,所以她才更应该主动表达自己的想法。
有些话不真正说出口,谁也不会懂。
“……对不起,我……”
太宰慢慢俯下身,将视线与她齐平,“栗小姐没有错哦。”
“不好的人是我。”他这么说着,试探性地伸出双臂,将眸中满是慌乱的卯崎栗拢进怀里,“是我擅自替栗小姐做了决定。”
太宰没想过在这个时候跟卯崎栗坦白以前的事,可话到了嘴边,竟意外地顺畅。他对她说了他这几年的犹豫与不安,以及他害怕会失去她的焦躁痛苦。
青年人低低的嗓音逐渐在空气中消散。他叙述这些话时的语气很平淡,就好像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在简单叙说,而并非为他自己争辩什么。
他似乎,是想粉饰他的痛苦。
可惜的是,她作为当事人,感同身受。
卯崎栗攥紧手下的衣物,说话的声音带着些颤抖,“……明明,一直不联系我,才可能真的会失去我啊。”她眼前蒙着一层水润的雾,“要是我们错过了怎么办?”
她心中蓦地生出一股如坠冰窟般的后怕。
如果她决定留在东京读研,那他们是不是……
她一点都不想去思考这个可能。
她每次
笑着将其他人对她的劝说搪塞而过时,心里不是没有过期待。期待他忽然有一天,笑着出现在她面前,对她撒娇着说,他好不容易才解决完那些麻烦事,现在马不停蹄地就来找她了。
然而直到毕业,她都没有等到他。
“没有那种可能。”太宰音色带着一股哑意,可他说话的语气却又含有一副不容反驳的坚定,“从栗小姐回来的那一瞬起,我就……不打算放手。”
卯崎栗感受得到,他圈在她身上的手隐隐加了几分力道,仿佛能给予人一种十足的安心感,“我很想你。”以这句话为开头,她听见他哑声絮语:“没有出事,没有讨厌你,也一直……喜欢着你。”
“……明明,试着多相信我一点就好了。”卯崎栗声音已然带上一丝哭腔。
只是,她很清楚,这件事她也有问题:既然太宰的联系方式没有改变,那她这四年里,但凡有哪次主动给他发消息……他们是不是能更早重新走到一起?
她为什么,宁愿幼稚地往小号发自己的想法,却不愿意对他倾诉呢?
太宰闷闷地应了个“嗯”,随即便保持抱着她的姿势抬起手,在她发顶轻轻抚摸,“谢谢你,栗小姐。”愿意为他坚持四年。
在太宰轻柔的安抚下,卯崎栗终是痛哭出声,像是要将这四年来的委屈与不安都发泄出来一般。
泪水将太宰身前的黑色马甲浸湿,就连他穿在最内侧的衬衫也无一幸免。隔着一层绷带,他仍然能感受到那股庞大且苦闷,却带着柔软湿润的悲伤。
那是由她对他的喜欢与在意所带来的,最为滚烫直白的痛苦。
卯崎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太宰没有劝她,只是抱她的力道依旧很紧,抚摸她头发的动作依旧很轻,就好像是在对她说,有他在已经没事了,她想哭多久都可以。
最终,等她自己发泄够了,抽噎着止住泪水时,太宰安抚她的动作却没有停。
卯崎栗窝在太宰怀里,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直至鼻尖被她所熟悉的味道充盈,她才带着浓浓的哭腔,哼哼着开口。
“啊——真是的,我现在又生气又难过,你怎么回事嘛!”
听见卯崎栗明显带上几分埋怨与娇嗔意味的抱怨,太宰眉眼柔和地哄她,“嗯,我不好。栗小姐要不要扣下我的蟹肉罐头?”
这还是她回横滨之后,第一次用这样语气跟他说话。应该……稍微消气了。
闻言,卯崎栗从太宰怀里探出脑袋,红着眼睛瞪他一眼,算作拒绝。
……扣下蟹肉罐头之后,她还不是会找个理由还给他,完全就是亏本买卖。
她才不干。
她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果断地转移话题:“……而且明天还要上班……”
“我去拿个鸡蛋来……?”现在卯崎栗看起来心情还算可以,太宰倒也敢这么接话逗她。
然而卯崎栗毕竟刚大喜大悲完,更别说她还狠狠哭了一场,现在脑子还浑着,压根没意识到太宰在逗她。
她被他这理所当然的话噎得说不出话,颇为认真地答道:“……要熟鸡蛋才有效果。”她说着撇撇嘴,简单直白地骂他:“太宰君是笨蛋。”
“唔。”太宰从鼻腔里哼出绵软的尾音,任由她骂,“但是喜欢笨蛋的人也是笨蛋。”
卯崎栗,卯崎栗实在想不出怎么反驳他这句话:“……感觉我好亏。”
“那……我追到栗小姐满意为止?”只是,现在这个“追”,跟以往他主动提出的那个相比,情趣的意味更多,“要是栗小姐不点头,我就努力努力,让栗小姐同意。”
太宰说着抬起手,捉住卯崎栗想去揉眼睛的手,语气放得又轻又软,“这样会觉得自己没那么亏了吗?”
只要她不再那么难过,别的都只是他们之间的情趣而已。
卯崎栗闭上双眸,想缓解眼睛过度使用不适,“……看你表现。”
青年的掌心落在她头顶,很是珍惜地拍拍她,像是一个简单又直白的回应。
她喜欢的人,在跟她分别的四年里,尝到的痛苦与思念不比她少。他不敢与她见面,却会偷偷给她送伞,还会在暗地里研究她喜欢的味道。
……明明不知道她坚持不坚持得下来。
他真的是笨蛋吧。
这还都是她现在知道的。她不知道的又有多少?
“一会儿我去买一盒蒸汽眼罩来?”
“……好。”
第 192 章
因为现在卯崎栗还在“生气”, 太宰也正处于“追求”她的状态,所以在给她送完蒸汽眼罩后,太宰便与她告别, 回自己家休息——当然是回在侦探社员工宿舍的那个家。
翌日, 太宰如往常那般来接卯崎栗回家。他依然如前几日那样,熟稔地接过她的帆布包, 规矩又绅士地走在她身侧, 并没有贸然去牵她的手。
经过昨天晚上的坦白,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好似与之前相同,并没有什么变化, 但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如今就算只是一个来自对方的简单眼神,也能叫他们互相心动,为此心软。
那种如受电击般带来的震颤与酥麻,怕也不过如此。
太宰遵守着先前他和卯崎栗给他立下的“规矩”:在她觉得可以,或是她同意前, 他不会轻举妄动。
而与太宰说开后, 卯崎栗不再回避她对他的感情,也不再回避他对她的好。这叫她心情松快了许多,让她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与之前不同的朝气。
简单来说, 就是郁结于心的苦闷终于消散, 她暂时抛下了一个大包袱。
作为这四年里最了解她的人,白雪知琉自然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一点。
「恭喜兔兔啦, 抱得美男归!」电脑屏幕那端的白雪知琉举起橘子味儿芬达,一边调笑着卯崎栗, 一边对她干杯。
卯崎栗原本举着杯子的手一晃,噗嗤一声笑出来, “噗……这是什么奇怪的说法啦?”
「哪里不对吗?我觉得我的用词没有错哦?」白雪知琉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你男……你老公可不就是长得很好看嘛!」
“!”
卯崎栗握着玻璃杯的手指紧了紧,脸上几乎是立刻便染上一抹微红。
不是,“老公”……?虽、虽说好像是事实,但是这个词也太……她还一点都没有这方面的实感来着。
卯崎栗掩饰般喝了一口玻璃杯中的饮料,“……他是长得很好看没错啦,但老……”她轻咳一声,将那个词含糊过去,“而且现在虽然坦白了,但是……他还在追我,来着。”
「你们也不差这一点啦。不过……」白雪知琉语气里带着一股明显的揶揄,「你都跟人家结婚四年了,怎么还对这个称呼害臊?」
“……”
卯崎栗说不出话,只能忿忿地看白雪知琉一眼,气哼哼地喝杯中的饮料。
到底是谁之前说,她写作结婚实际丧偶的?现在又来问她结婚四年,为什么会对这个称呼感到害臊……
她算是明白了,这家伙完全在看她乐子!
白雪知琉见好就收,傻笑着对人卖乖:「诶嘿。」
她是发自真心地替卯崎栗高兴:好友回横滨将近一个月,却将困扰了她四年的烦恼解决,是大好事。更别说黄金周临近,到时候他们小夫妻应该
能正正经经去约个会,好好修复感情了。
而卯崎栗杯中酸甜的碳酸饮料,则让她调整好了原本有些难为情的情绪。
她悄然呼出一口气,正了正神色开口道:“谢谢你之前愿意开解我,知琉。”旋即,她也不给白雪知琉不好意思的时间,直接转移话题,“我给你寄了果酱,这几天别错过宅急送,记得放冰箱。”
「好耶!」白雪知琉迸发出惊喜的欢呼,「最喜欢兔兔做的果酱啦,兔兔世界第一好!」
听见白雪知琉不要钱似的好话,卯崎栗没好气地瞪她,“每次都这么说……”
「因为每一天都觉得兔兔特别特别好——」白雪知琉故作可爱地对她歪歪头,柔顺且富有光泽的雪色长发微晃。
白雪知琉和卯崎栗一样,都是偏甜美的长相,但她那一头雪色的长发,却将她本便好看的五官衬得愈发精致。乍一看,她就像是漂亮的人偶。
饶是卯崎栗也不得不承认,看见白雪知琉这模样,她压根气不起来。
至于白雪知琉,她毕竟对卯崎栗熟悉,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没生气。再一次把人哄得高高兴兴的之后,她面上的笑不由得更大了些。
说实话,现在兔兔脸上的笑比前阵子灿烂得多,还好他们两人互相说开了,不然……
她可不乐意一直看见好友郁郁寡欢。
如今这样真的刚刚好。
白雪知琉突然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卯崎栗如今幸福的模样,因此,她悄悄在心中拟定了一个计划……-
注意到卯崎栗不同的人,可不止是白雪知琉。
“怎么说呢,就是……”卯崎栗的同事之一,桑村绘里如此出言调侃。
同样是她同事的鹤川郁枝接过话头,一起八卦卯崎栗,“看到卯崎小姐就觉得心情很好。”
“诶……怎么是这么玄乎的感觉呀?”卯崎栗不是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但这变化不坏,她便没有刻意去控制自己。
就算她如今没有学医,只是个普通人,她也明白,一个人的心态究竟会影响人到什么地步。
桑村绘里小心地观察着卯崎栗的表情,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她从卯崎栗来报到的第一天起,就注意到她和她对象了,“每天来接卯崎小姐下班的那个帅哥……是不是卯崎小姐的男朋友?”
“嗯……”沉吟一声后,卯崎栗摇摇头,到底还是否认道,“不是哦。”
毕竟真要说,人家也是她结婚对象。更何况,他现在正在重新“追求”她,算是……还没有名分?
鹤川郁枝低呼:“什么!长得那么好看卯崎小姐都不心动的吗?”
听见同事跟白雪知琉之前有几分相似的反应,卯崎栗噗嗤一笑,笑得眉眼弯弯,“果然,大家都会觉得他长得好看啊。”
话音刚落,她两位同事便齐齐抛给她一个,“你在说什么鬼话,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的眼神。
卯崎栗收回视线,状似不经意般伸了个懒腰,说话的音量比平日里要低上一些,“……我也很喜欢他。”
没有人不喜欢他。
太宰君,是非常非常好的人。
桑村绘里与鹤川郁枝同时留意到,卯崎栗说这话时并不扭捏,可她的耳朵悄悄红了。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鹤川郁枝略带几分揶揄地笑她:“哟!那就等他来向你告白嘛,反正人家都天天来接你了!”
她说这话时,特地在“天天”一词上加了重音,像生怕卯崎栗不知道她们每天都在观察她似的。
“……也没有天天啦。”卯崎栗摇摇头,极其无奈地叹息。
也是有那么一两次,他没来送她回家的。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自己完全说不出口真相。
那个人是她……
她咽了口口水,将心中冒出的、那个曾被白雪知琉用来调侃她的称呼咽回去,笑着对同事们转移话题,“好啦好啦,午休快结束了,就别八卦我了。”-
半天时间一晃眼地便从指缝中溜走。卯崎栗换下工作服,如往常那般背起帆布包往医院外走,去见来接她回家的太宰。
然而,今天她却没能如约看见太宰的身影。
她环视周围,没在视野里捕捉到那个穿着沙色风衣的高挑青年,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去看他有没有给她发消息。
可惜的是,手机上的消息栏非常干净。
卯崎栗捏紧手机,没敢给太宰打电话,而是小心地给他发去几条消息。
「太宰君?你还好吗?」
「要是忙的话不要勉强自己。」
「我先回家,如果你看见消息记得回我,给我报个平安。」
「(兔兔担忧.jpg)」
给太宰发完消息,卯崎栗却是没有立刻回家,而是走到一旁,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直到数分钟后,确实没有看见太宰那抹沙色的身影,她才担忧地蹙着眉,独自踏上回家的路。
感觉,很不对劲。
她小小地吸了口气,努力平息席卷而来的不安。
前几次侦探社里来了委托,太宰君没办法来接她时,他都会给她发消息说一声。今天是没来得及,还是……他不能发?
织田作先生会知道太宰君的情况吗?
她要不要问问看?
但是,搞不好织田作先生现在也跟太宰君在一起……
没事的,他现在又不会一声不吭地消失,和以前不一样。
就在卯崎栗略有几分心神不宁的时候,她心心念念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栗小姐!”
听见太宰熟悉声音,卯崎栗连忙扭过头,看向朝她跑来的人,“太宰君?”
春末的暖风扬起他脸侧柔软的黑发,晃荡出柔和的弧度。沙色风衣因为惯性而落在他身后,俏皮地在空中打着旋儿。
太宰在卯崎栗面前站定后,很是没有形象地呼出一口气。看见从他额前以及脸侧滑落的汗水,她原本悬着的心一并沉下来,默默从口袋里摸出手帕递给他。
看见太宰如今有几分狼狈的模样,她自然知道,他应当是结束工作就立马来找她了,“没受伤吧?”
“嗯……”太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慢慢平复自己的呼吸,“还好赶上了。”
他这么感叹完,便对卯崎栗晃晃手机,“这次的犯人装了信号屏蔽器,我的消息没发出去。”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他没能发出去的那两条消息。
“……那也不用这样跑过来嘛,出了屏蔽的范围重新再给我发就好了。”
见太宰擦汗的动作有几分敷衍,卯崎栗便凑到他身前,拿过他手里的手帕,细致地给他将还未擦去的汗水拭去。
太宰知道,卯崎栗确实是如她所说那般想的,可想归想,其实看见他这样跑过来,她也还是开心的。
他难得对她打直球:“因为这样栗小姐更能安心。”
因为这样她能更安心,所以他这么做了。
卯崎栗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他泡在温度适宜的温水里,小心翼翼地看顾着。而本就偏爱他的心被温水泡得发软发胀,满满当当都是他。
等恋人给自己擦完汗,太宰便朝她伸出手,讨要她的帆布包,“我们回去吧?”
卯崎栗看他一眼,没有取下挎在肩头的帆布包递给他,而是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心上。
“!”
她牵过他的手,主动拉着他往前走,“直接去太宰君那里吧,比较近。”
这样他能早点休息,不过……
“家里有没有食材?”
这个问题问倒太宰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与对方相牵的手动了动,支支吾吾道:“呃,嗯……有蟹肉罐头。”
“……”卯崎栗,卯崎栗徐徐呼出一口气,又好气又好笑,“我是说,食材。”
太宰不再说话,一双惹人心动的漂亮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肯对上她的视线。
卯崎栗不知道第几次叹气,
“还有力气去超市吗,或者你先回去休息?”
太宰摇摇头,言简意赅地答道:“一起。”
“别勉强自己。”
“我知道——”
第 193 章
走进超市后, 卯崎栗看着蔬果区的食材,很快便敲定好了晚饭。不过晚饭毕竟是两个人一起吃,所以她还得先问问太宰的意见。
“晚上吃炖菜可以吗?”卯崎栗偏过头, 看向在她身侧推着购物车的太宰, “太宰君回去可以先泡澡,等你洗完应该正好。”
她知道, 他其实很爱干净, 那倒不如让他先把自己收拾舒心了再吃饭。
“可以是可以啦……”嘴上这么应着,太宰却是快速偷瞄她几眼,眼神里莫名有几分委屈的味道。
卯崎栗听着感觉太宰似乎还有后话, 便没吭声, 等他继续开口。
可等了半天,她始终没能听见下文,便只好将挑好的土豆放进购物车,自己主动问他:“怎么了?”
“……”太宰观察着购物车中土豆的分量,心中有了猜测, 却依然想从卯崎栗那里听到答案:“栗小姐, 会一起吗?”
坦白之后,他们的关系缓和不少不假,但她再也没留他吃过饭。她不留饭, 他也便没了在她家久留的借口。
卯崎栗伸手戳戳太宰的手背, “在想什么啦。”他看见她半垂着双眸,纤长的眼睫微翘, “哪有不给厨子吃饭的道理。”
闻言,太宰没忍住笑出来, “确实是这样。”
快速在超市里买完奶油炖菜需要的食材后,两人便一起往员工宿舍走——在太宰的坚持下, 购物袋最终被他拎在右手上,至于他的左手……自然是牵着卯崎栗。
卯崎栗家距离津和综合医院不远,但显然,侦探社的员工宿舍和医院要更近一些。
数分钟后,卯崎栗便来到她曾经来过一次的员工宿舍,又被太宰带着,一起慢慢往二楼走去。
太宰在二楼的第一间屋子前停下脚步。他松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插入锁孔。
伴随着“咔哒”的声响,房门应声而开,而他拉着门后退一步,让卯崎栗进去。
进门前,卯崎栗瞥了眼一旁标注房号——「201」。
她进门后,太宰也紧跟着走进门,将手中的购物袋放下,去一旁的鞋柜里翻还未拆封的客用拖鞋。
事实上,鞋柜的最深处,放着一双属于卯崎栗,且她也曾经穿过的兔子拖鞋,但……他不太好意思当着她的面,将那双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拖鞋拿出来。
面不改色地拿完客用拖鞋后,太宰换下鞋,先行将购物袋拎到厨房,好让卯崎栗一会儿处理食材。
听完太宰给她的说明,了解餐具和刀具等一系列用品的分布地点后,卯崎栗便将太宰推进浴室,让他先泡澡。
太宰不敢挣扎得太厉害,只能被她推着走,试图用语言反抗,“就算要泡澡也还没放洗澡水啦,我先给栗小姐帮忙?”
卯崎栗撑在太宰身后的手一顿。她撩起眸子看他一眼,明明什么也没说,太宰却莫名懂了她的意思。
只见他无可奈何地举起手,对她投降,“好吧,好吧好吧……那我去泡澡了?”
脱下沙色风衣和黑色马甲的他穿得单薄,身上只有简单的条纹衬衫和米色长裤。他半偏着身子,浴室内的灯光一打,他身前那枚波洛结——准确来说,是波洛结上的亚历山大变石,便静静散发出一抹幽蓝色微光。
太宰分明连睡衣都没拿,卯崎栗却抬抬下巴,给他哼出一个“嗯”作为回应。
应完声,她放下手,又看太宰一眼,低声嘱咐他,“别滑倒。”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太宰拖长嗓音答完,便伸出手,亲昵地拍拍卯崎栗发顶。
卯崎栗没有躲开太宰的动作,“也不知道之前是谁,说自己洗澡会出事。”她仰着脑袋看他,语气里是极为明显的关心,“最好是没事。”
“好——”
让太宰乖乖去洗澡后,卯崎栗便没再管他,而是将注意力放到晚饭上来。
她先将两人份的米淘洗好,并着切碎的梅干碎放入电饭煲中去煮,随后才开始处理刚从超市买来的食材。
其实,她本来有在犹豫,今天要不要做更符合太宰口味的海鲜奶油炖菜。但她想了想,他看起来很累,最后便还是买了肉。
至少肉类吃起来比较容易满足,她潜意识里也总觉得,多吃肉能让他恢复得快一点。
卯崎栗戴上一次性手套,将碗中的鸡腿肉与调味料抓匀,打算丢着腌制一小会儿,便又去清洗蔬果。
收拾食材的间隙里,她的心思完全放在太宰身上。
……那家伙,身高见长,身上却没什么肉,还越来越瘦了。
不知道平时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
他走之前,她明明都那么说了,要是他还当成耳旁风……
她,她好像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
越想,卯崎栗越觉得自己有些生气,连带着她手下切胡萝卜的动作也不由得粗暴了些。
待她回过神,看见砧板上大小不一的胡萝卜块,她又头痛地耸耸肩,将切好的胡萝卜块放到一边,改切土豆。
处理好所有该切的食材后,她热好锅,取出加盐黄油放入锅中,缓缓翻炒食材,并往锅里加入黑胡椒等调料。没过多久,她取来适量清水倒入锅中,将火调至小火慢慢炖煮。
就在这个时候,卯崎栗敏锐地捕捉到了,自玄关处传来的声音。她看看正在灶台上炖煮着的奶油炖菜,想着时间还多,而且是小火,暂时不看着也没关系,便放心地往玄关走。
至于正在泡澡的太宰……她料想,他怕是听不见外头的动静。
走到玄关后,卯崎栗谨慎地扒在猫眼后,小心地往门外看去。
站在门外的,是太宰在侦探社的后辈,中岛敦。
看见认识的人,卯崎栗不自觉松了口气。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围裙,不知为何有些为难:要是被对方看见,她在太宰家围着围裙,一副正在做晚饭的样子……总感觉会很奇怪,还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但是她和太宰本来就已经登记结婚了,只是他现在还在“追求”她,她出现在他家里也不奇怪吧?
而且,上次她去侦探社的时候,好像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有点不对劲,他们……可能知道她和太宰的关系?
总之,员工宿舍这边的房间比较简单,从外面的走廊可以看见厨房开着灯,用以判断家中是否有人。卯崎栗自觉,她刚刚在厨房做饭的动静不小,不应门似乎也怪不礼貌的。
再说了,她感觉中岛敦是个实诚的,搞不好不会多想也说不定。
——天知道,第一个觉得她被太宰“骗婚”了的人,就是她觉得实诚的中岛敦。
许是因为在门口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应,中岛敦不经开口喊道:“太宰先生,小镜花的土豆炖肉做多了,你要不……?”
只是,他这话说到一半,便因为门后的卯崎栗而愣神,继而呆呆噤声。
见状,卯崎栗只好主动对他点点头,喊他的名字,让他回神,“中岛君。”
“咦、咦……卯崎小姐?”
中岛敦看看卯崎栗,又看看她身上围着的围裙,有些不知所措地捏紧手中的便当盒——想来这便是泉镜花不小心做多的土豆炖肉。
而卯崎栗当然能留意到对方看她的眼神不太对劲。她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感觉,不太好解释了。
如今这场面,她可能解释什么都是错的,因此她便尽可能面色如常地唬人,“小镜花做了土豆炖肉啊,我做了奶油炖菜,一会儿也分你们一点儿?”
“嗯、嗯……”中岛敦看上去呆呆的,乖顺地将便当盒递给她,嘴上完全在凭借本能回话。
接过便当盒后,卯崎栗礼节性地邀请他:“要进来坐坐吗?”
“啊,我就不了……”中岛敦眼神发直,嘴里喃喃着拒绝她,颇有几分陷入巨大震惊后无法回神的意思。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卯崎栗也还算满意,便简单对他点点头。
说话时,她语气里不自觉便带上几分夸奖和安抚的味道:“一会儿我做完给你们送过去,希望中岛君和小镜花不要嫌弃。”
对方温和柔软的嗓音落入中岛敦耳中,听着很是叫人舒心。这让他下
意识地便对人乖巧地应了个“好”。
见中岛敦仍陷在一片混乱里,卯崎栗便“趁热打铁”向他道别,“锅里还煮着奶油炖菜,我就先进去啦。”
这么说完,她不再给中岛敦反应的时间,便径直轻巧地将门关上,无情地将人隔绝在门外。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不就是跟太宰君的关系不清不楚嘛,都结婚了干嘛还在意这些有的没的!
一门之隔外,中岛敦怔怔地盯着眼前的防盗门,脑子半天转不过来弯儿。
“诶、诶……?”
等一下,他刚刚,是出现幻觉了吗?
有些怀疑人生的中岛敦,默默看向防盗门旁贴着的门牌号——「201」。
201,是太宰先生家没错啊?
所以他为什么会在太宰先生家里看见围着围裙的卯崎小姐?
而且看起来并没有人强迫她,不过他刚刚也没有听见太宰先生的声音……
中岛敦满头问号。
就算、就算国木田先生说,他们两个人已经结婚了,卯崎小姐还是逼婚的那一方,但是……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难道说,卯崎小姐跟太宰先生以前的那些追求者一样,其实还……呃,蛮热情的?
要是卯崎栗知道中岛敦如今的想法,恐怕会直接把太宰推出来,让他本人亲自去给他解释。
第 194 章
卯崎栗回到厨房后, 便继续看顾锅里小火炖煮着的奶油炖菜。趁着现在有时间,她便动手去捣鼓开胃解腻的拍黄瓜,以及特别小一份的、拿多余土豆做的土豆沙拉。
直至土豆块和胡萝卜块都已煮熟, 她才往锅中加入牛奶。
其实奶油炖菜能够发挥的余地很大, 毕竟味道都是那个味道,食材却可以不重样地变化。
这次卯崎栗还打算往里头加西蓝花, 好让人能摄取一些新鲜的绿色蔬菜。
待奶油炖菜的汤汁逐渐黏稠后, 她便往锅里拨入切好的西蓝花,以及一早便备着的马苏里拉芝士和芝士粉。
等到芝士融化,西蓝花也微微烫熟, 这份奶油炖菜便算作完成。
卯崎栗将奶油炖菜分批打进碗里, 以及她翻找出来的便当盒里。随后她又将中岛敦送来的土豆炖肉舀进盘子,盛好饭,一点点把两人份的晚饭搬到榻榻米房间的矮桌上。
至于那两只便当盒,她打算一会儿丢给太宰处理:谁惹出来的误会,谁去解释。
摆好晚饭, 顺手将锅, 隔壁的便当盒,以及电饭煲内胆等东西洗净后,卯崎栗便解下围裙, 一屁股瘫坐下来。
她抬头, 看向悬挂在木质天花板上的圆形罩灯,随即安静地后仰, 仰躺在榻榻米上。
这里是太宰君的房间。
有太宰君身上的味道。
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卯崎栗小小地吸了口气, 耳边却敏锐捕捉到从浴室那端传来的动静。她一惊,做贼心虚般从榻榻米上坐起。
因此, 太宰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看见的便是,卯崎栗在矮桌旁,正襟危坐地等他回来的模样。
没有看漏对方眼底滑过的一丝心虚,他有些好笑地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卯崎栗镇定地摇头,即刻转移话题,“对了,中岛君刚刚来过了哦。”
她目光落在太宰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身上这套简单的深蓝色睡衣。
太宰好似没留意到她的打量般眨眨眼睛,注意力集中在她说的话上,“敦君?”
如卯崎栗所想,太宰并不知道浴室外发生的事。她想了想,招手让太宰过来坐在她身侧。他坐下后,她抬手摸上他发顶罩着的毛巾,细细地给他擦头发。
她一边给他擦头发,一边给他说刚刚中岛敦来的事。说完,她又努努下巴,让他看她放在灶台上的那只便当盒,叫他一会儿给中岛敦和泉镜花送去。
即便这会儿卯崎栗表现得还算自然,可太宰预想得到,她刚刚怕是有些不好意思。更何况,她会把这件事塞给他……本身就是一种羞恼的表现。
太宰没敢逗她。人家手里现在还擦着他头发,万一一生气,对他头发做些什么……
他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发际线就危险得跟森先生一样。
太宰当机立断,抬手捉住卯崎栗的手腕,另一手将毛巾拿下来。他顶着半湿不干的头发往她手心里拱拱,像对人撒娇似的。
“我现在先去送,头发一会儿再回来吹。”
他说这话时,嗓音有几分含糊不清,但语气很软。
卯崎栗反手抓住太宰的手,对他摇摇头,“不急这么一会儿,你先去吹头发。”
奶油炖菜才出锅不久,现在的气温也不似冬日那般寒冷,吹个头发就几分钟,来得及。倒是他,要是头发一直这么半湿不干的,反而容易感冒。
她分得清孰轻孰重。
“好。”
卯崎栗坚持,太宰也不拒绝她。他在这些事上向来好说话,也愿意听她的。
以前那么率直的她很让人心动,现在稍微有些别扭的她也很可爱。
最重要的是,她一直喜欢着他。于他来说,她的这份感情便是最为珍贵的宝物。
卯崎栗并不知道太宰的想法,只觉得他将时间把握得刚刚好——他怕烫,所以吹完头发,再去一趟隔壁回来,奶油炖菜的温度应该就差不多降下来了。
至于她……反正不太饿,等一会儿也行-
太宰回到浴室吹头发。差不多将头发吹干后,他便带上卯崎栗匀出来的那一份奶油炖菜,还有已经洗干净的便当盒,往隔壁202走去。
卯崎栗一直坐在矮桌旁没动。听见太宰关门的动静,她懒散地伸了个懒腰,再度仰躺在榻榻米上,放空大脑发呆。
她这发呆还真就是发呆,直到太宰从隔壁回来,她才回过神一般,再次从榻榻米上直起身子,对上来人的视线。
太宰用隐含笑意的眼神看她。他纤长且分明的眼睫弯着,好似拢了一捧落于人心尖的月光,又恍若网了一兜化不开的春风,温柔缱绻得让人心动。
“我回来了。”
卯崎栗移开与太宰对视的目光,浅浅“嗯”了一声,旋即又问他,“吃饭?”
太宰自然是应好。
他在矮桌边坐下后,两句音色不同的“我开动了”重叠在一起,两人同时动筷,开始享用晚饭。
“唔——”几乎是尝到奶油炖菜的瞬间,太宰便本能地发出满足的低吟,“好吃!”
这奶油炖菜的汤汁略有几分黏稠,入口的口感却很柔和,半点儿不油腻。咸甜得恰到好处的汤汁很是下饭,再配上稍稍腌制过的鸡腿肉、煮得软烂入味的土豆以及胡萝卜……既叫人食欲大开,又让人心生满足。
原本不太好的胃口被开胃的拍黄瓜,酸酸甜甜的梅子饭,以及奶油炖菜恰到好处的味道唤醒。除去开头那句喟叹外,太宰基本没怎么说话,便将这顿晚饭吃得干干净净。
“感觉吃得好舒服——”
卯崎栗小口地喝着苹果汁,扬唇笑道,“我还以为太宰君只会说好吃。”她被苹果汁浸润过的嘴唇带着一层柔和的水光,看起来极其水润,“吃得好舒服是什么奇怪的评价啦。”
“是事实嘛,很好吃没错啦。”太宰也捧着苹果汁一点点喝着——考虑到他可能不太自己做饭,所以卯崎栗在超市买的苹果汁是小盒的那种,“不过吃完又觉得肚子饱饱的,暖暖的,好像接下来就可以当个只想睡觉的废人一样。”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卯崎栗缓缓呼出一口气,打算起身回家,让太宰好好休息。尽管她也知道,他刚刚那句话并不是催她回家的意思,可他今天看起来确实很累,倒不如她早点离开,让他可以早点休息。
因此,卯崎栗一口将杯中的苹果汁喝完,随即从矮桌边站起,“碗
就交给太宰君了。”
她被惯坏了,租的房子里有洗碗机,公寓里也有洗碗机。她本就不爱洗碗,再加上做这顿饭的人是她,太宰来负责洗碗合情合理。
更别说,像锅、锅铲、砧板之类的东西,她都已经替他洗了,就只是几个碗应该累不倒他。
太宰眼疾手快地勾住卯崎栗手指,略略蹙起眉,“栗小姐要走了吗?”
他说这话时,语气放得很软,尾音又带着一点点颤,听起来有一股委屈巴巴的味道。
“嗯,明天还要上班。”嘴上说着这样的话,卯崎栗却没挣开太宰小心勾着她指尖的手指。
太宰得寸进尺地捏捏她指尖,试图让她改变主意,“不可以……再留一会儿吗?”他眼神微闪,宛若浸有一层寒凉又寂寞的夜色,使人看了便心疼,“我会送你回去的,所以……”
卯崎栗呼出一口气,说不出自己这会儿是开心还是无奈。
她是想让他好好休息的。她何尝不想跟他亲近?即便两人之间还披着一层“追求”的名头,可实际如何,他们心知肚明。
她拒绝不了他。
最终,卯崎栗败下阵来,只能看着太宰笑得眉眼弯弯,端起两人的碗筷就往洗碗池跑。
她缓步走到厨房,站在一旁,看他好心情地挽起衣袖,一边哼歌,一边打开水龙头,让水槽中的碗筷泡水。
太宰如玉石般精致的手指陷于洗碗棉之上,被柔软而富有弹性的海绵包裹。随着他指尖的动作,有泡沫自洗碗棉上膨胀漫延开来,却将他那双手指衬得愈发精巧修长。
略略往上,他宽大的袖口中,伸出一小截拥有流畅肌肉线条的小臂。即便裹了一层绷带,也不显半分臃肿,反而多出一分令人口干舌燥的禁欲感与性感。
下一瞬,松松垮垮的袖口骤然陷落下来,完全将太宰的小臂,以及那一小截纤细的手腕遮住。
“啊……”太宰连忙抬起双手躲避水槽中的积水,他手肘微微曲着,看上去略有几分狼狈。
他偏头对上卯崎栗端详他的目光,嘴里拖长嗓音喊她的名字,“栗小姐——”
这便是向她求助的意思了。
联系起适才太宰那个大剌剌的动作,卯崎栗福至心灵,看破不说破,无言地上前替他挽好袖口,却什么也没说。
两只宽大的袖子都被她整整齐齐地向上翻折,太宰动动重回自由的双手,对她扬起乖巧得令人心软的笑容,“诶嘿。”
卯崎栗险些被他这个笑容晃得呼吸一滞。
她垂下眸子,一面卷着自己身前的头发,一面盯着他放进水槽里的双手发呆:这人向来知道怎么利用自己那副好相貌。就算没有前阵子那段“坦白”,她怕是很快也会因为他这张脸而妥协。
……谁让他真的长得很好看,哪儿哪儿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偏爱自己喜欢的脸,很正常吧。
太宰余光落在她微红的耳尖上,半垂的眼睫将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完美遮掩。
他知道的,她拿他没办法。
第 195 章
洗完碗后, 太宰没给卯崎栗开口的机会。他迅速将手擦干,随即伸出还带着一层微凉湿润感的手,勾住她的手指, 主动拉她回到矮桌旁坐下。
他几乎挨着她坐,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可意外的是, 卯崎栗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不适。似乎时隔四年, 她依然习惯他身上的气息,不会因为他的过分靠近而产生半分受到侵略的不适感。
不过,因为不知道太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不敢轻举妄动, 也就只能沉默着不说话。
半晌后,太宰许是酝酿好了情绪,眼巴巴地看着她。他勾着她手指的手略略一挑,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向她讨饶似的。
感受着自掌心传来的隐约麻痒感, 卯崎栗按捺下心头的悸动, 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平静,且不为所动。
终于,太宰可怜兮兮地开口了:“我可以抱抱栗小姐吗?”
他这么说着, 手里却仍游刃有余地把玩着她的手指, 又是摩挲,又是轻捏, 似乎玩得不亦乐乎。
卯崎栗很肯定,他这副可怜样是装的。可她又很是受用他此时此刻的亲昵, 便只能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反问他。
“……怎么连这个都要问我。”
太宰眉眼带笑, 说话时尾音勾着几分浅显的笑意,却又不叫人觉得过于轻佻冒犯,“因为要栗小姐同意才可以嘛。”
恋人向来能屈能伸。如今他这样乖乖地开口问她,征求她的意见,确实很容易让人心软。
明明他手上一直在撩拨她,可卯崎栗还是妥协了。她没有将手指从他手里抽出来,而是直接抬起双臂拥住他,又很是自然地将脑袋埋进他怀里。
“嗯。”
她这么闷闷地应着,轻轻嗅嗅从太宰身上传来的,她所熟悉的味道。他身上这股清冽的味道里,混了些沐浴露的清香,闻起来淡淡的,却让她敛起竖着的刺,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对方的体温透过柔软的布料传过来,将她的脸煨得微热。这种温暖却不过分的温度,恍若深春时节里最柔和的风,自带一股煦暖缱绻的味道,好似熏人欲醉。
太宰松开捏着卯崎栗手指的手,旋即环上她腰间,却又不敢太过用力。他在一点又一点地侵蚀她如今对他的底线,就像数年前,她对他所做的那样。
沉默许久后,太宰微微收紧他圈在她腰间的手,熟练地将下巴搁到她发顶,低声开口问她:“……我可不可以亲栗小姐?”
也许一开始她不会同意,但只要他肯等,或是次数多了,她总会心软。
果然,卯崎栗并没有马上应声。
事实上,面对太宰的这个问题,她很想说不可以。然而,归根结底,她对他……也还是渴望的。
如同猜到她想法一般,太宰稍稍松开抱着她的手,低下头,亲昵地蹭蹭她脸颊。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做,仿佛是打算就这么将他提出的那个问题揭过似的,乖得让人有些心疼。
卯崎栗脸上,传来对方脸颊微凉的柔软触感。
太宰蹭她的这个动作,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却因为不含任何动情的意味,反倒衬得他像是只跟小伙伴挤在一起取暖的小动物,又乖又可怜。
卯崎栗心软了。她抿抿唇,立起身子,双手却攀上太宰肩头。
两人之间的距离随她动作,分离,却最终拉近。
最后,她垂着眸子在太宰眼睫上落下一个吻。他方才眯眼蹭她脸的神态,倒是方便她亲他眼睛。
“!”
卯崎栗将太宰双眸圆睁的模样收入眼底,没有看漏他眸中一闪而过的讶异与惊喜。
然而,她仅仅是平静且带有命令意味地吐露出一个词:“别动。”
这个词被她咬得很轻,却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味道,与她平日里明朗单纯,偶尔又很好骗的乖巧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种不可多得的强势,带着股难以言喻的性感,化作叫人口干舌燥的致命吸引力。
太宰不自觉屏息,近乎乖顺地垂眼,任由她慢慢亲他眼睛。他暗自忍耐着,可呼吸却比适才要重上一些,怎么也压不下去。
分明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亲吻,且仅仅是落于他眼部,便极为轻易地勾起他对她的渴望。
他看着她的眼神又沉又润,犹如春日里连绵一片的迷蒙春雨,淅淅沥沥的,一寸一寸地将人浸润,一不注意便会湿了全身。
配上他软热的呼吸,春季时所独有的微暖湿热感愈发明显。
可即便如此,太宰也仍然什么都没做。他只是再度敛眸,放任卯崎栗亲他,就连环在她腰上的手都不敢再加一分力道,隐忍又克制。
而卯崎栗原本就只打算亲亲太宰的眼睛——这是他全身上下,她最喜欢的位置。
可不知是太宰尽力放缓却依然不见成效的呼吸太过撩人,还是她太容易对他心软。最后她竟是头脑一热,轻柔
地贴上他的唇,甘愿落入他的陷阱中去。
时隔四年,唇上再度传来属于对方的柔软触感,太宰搭在卯崎栗腰间的手一紧。他本能地扣紧她,拉近距离,加深这个得来不易的吻。
他像是个合格的猎手,将自己伪装成柔弱无害的模样,终是等到心仪的猎物落网。
卯崎栗一愣,却也没推开太宰。她称得上配合地搂住他脖子,任由他拿手抵在她后脑勺上。
意识到她的配合,太宰亲得有些凶。
他舌尖灵巧地碾过她的唇,蹭过唇缝,探入她口中。长舌富有技巧地搅动口腔,好似搅乱一汪春水,轻易地便能引来令人为之颤栗的快感。
唇舌相缠之时,他忽地向上一挑,舌尖便贴着她敏感的上颚滑过。刹那间,有阵阵难耐的酥麻感从尾椎处蹿起,直教人头皮发麻,呼吸一滞。
喘息与低吟一并被他掠取,他舔去她因来不及吞咽而溢出唇边的津液,又眷恋般拿舌尖轻舔她红肿的唇,徒留下一小片湿漉的水痕,在空气中散发着微凉的痒意。
“唔……”
太宰凝视着卯崎栗因情动而发红的眼尾,将视线移向她潋滟着澹澹水色的双眸。最后,他到底是没忍住,学她方才对他那般,亲了亲她染着湿意的长睫。
等卯崎栗从急喘与快慰中回过神,她才察觉,她刚刚竟是一整个坐在太宰腿上跟他接吻的。
而且,她和他接吻的时候还没什么,现在一冷静下来,她发现……太宰的反应,稍微有些大。
感受着抵在身下的触感,卯崎栗有些恼羞成怒地瞪太宰一眼,却惹来他一阵低低的轻笑。
他的笑里掺着一丝动情的哑意,替他原本清越温润的嗓音带上几分低哑的性感,在接完吻的现在,他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撩人。
下一秒,太宰原本落在卯崎栗腰间的手上移,穿过她腋下,径直将她往上提了些,省得自己再顶到她。
而被太宰就这么提溜了一下,卯崎栗的视野霍然拔高不少。她呆呆地眨眨眼睛,下意识地便低头看他,却撞进他那双有着宛若黄昏般温柔色泽的双眼里。
说实话,一开始她确实是有些恼,可仔细想想,她跟他分开四年多的时间,这期间……就连她都难受得要命,更何况是他?
就算是如今,他们也才二十二岁,身体正处在对这种事敏感的时候,要是他刚刚没有反应……那才有问题。
而且,她的状态也不是很好。
这么张腿坐着……总感觉有点不妙。
可太宰这会儿却仿佛没有留意到她的羞窘一般。他和以前一样,就像是只大猫似的蹭她,又小声地哼哼着,对她嘟囔着什么撒娇。
卯崎栗立时回忆起,某一次晨起时,太宰起了反应的事。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抱着她,毫无章法地乱蹭,结果十分钟过去……他的反应不止没消下去,反而……更精神了。
他这次,不会也这样吧?
四年过去,应、应该,会有一点长进?
太宰饶是再懂人心,也想不出卯崎栗脑子里正想着这档子事。他不说话,就是放软嗓音,小声地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哼哼唧唧地说难受,让人听着就心软。
不管那方面他有没有长进,总之卯崎栗觉得,他撒娇的功力确实见长。
可他难受,难道她就好过吗?倒不如她早点回家,让他自己在家里冷静冷静。
这么想着,卯崎栗努力支起身子,想从太宰身上下来。
然而,太宰却环着她肩膀,不愿意她这么简单地起身。她对上他的视线,猜测着他下一步动作。可她并没有想到,太宰没有对她过多要求什么,只是……
“我送你。”
闻言,卯崎栗不由得扫他下身一眼,抛给他一个“你在说什么”的眼神。
就他现在这个支棱着的状态……怎么看怎么不合适出门。
太宰,太宰无言以对:反应消不下去,他确实不方便出门。
“……”
两人面面相觑数秒,卯崎栗脑海中唐突地浮现出某个猜测:他总不能……总不能是在靠这个挽留她吧?
敏锐看出她的想法,太宰面上瞬间冒出不可置信的惊疑,还带着一股“我不是我没有”的委屈。
瞅见他这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卯崎栗噗嗤一笑,半天没缓过来——好似那个吻之后,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隔阂。
太宰幽怨地盯着她看,嘴撅得老高,带着一股子受了气的娇气不满。
见状,卯崎栗只好温声劝他,要是有人对她下手,也撑不住她的异能,并向他保证,她到家后会给他发消息。
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太宰才想起来,卯崎栗的异能在自保上不是问题。纠结数秒后,他叹着气,最后大着胆子朝人讨了个吻,才无可奈何地放她回家。
而卯崎栗回家路上自是没遇到什么危险。回到家,她给太宰发了条报平安的消息后,便迫不及待地钻进浴室冲澡,收拾自己。
只不过……
洗完澡,卯崎栗站在衣柜前天人交战。
刚刚在太宰家,她被亲得稍微有些意动,就算回到家洗完澡,这股无名火也没消。
若是放在以前,她也不会考虑这么久,可现在,和太宰重逢之后,她却开始犹豫,是不是还要再拿玩具安抚自己。
毕竟对她来说,太宰可比玩具……要刺激得多。
卯崎栗狠狠呼出一口气,猛地扭过头,不再去想这件事,上床玩手机。
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睡前堆积的那些渴望,会在梦里以另外一种形式来造访她。
翌日,卯崎栗拖着疲软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如往常那般去上班。她看着与平日里无异,可心里却在偷偷骂太宰。
——会做那种梦,都怪他!
第 196 章
太宰自然料不到卯崎栗回去后的反应。因此, 他也就想不通,为什么自从那之后的第二天,他会一直在打喷嚏, 还没有半点儿感冒的迹象。
至于得到他含糊解释的中岛敦和泉镜花, 当天看他的眼神依旧很复杂。
上完一天班后,卯崎栗得到了净化, 压根没脑子去想那些有的没有的。所以, 下班后太宰照常来送她回家时,她也表现得与平日里无异,直教太宰以为, 昨天发生的一切, 不过是他做的梦。
他小心翼翼地瞥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眼,又一眼,最后大着胆子,去勾卯崎栗垂在身侧的手指。
“栗小姐……”他这么眼巴巴地盯着她看, 喊她名字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
这会儿, 卯崎栗脑子里还都是今天配的药、碰见的病人,完全没反应过来恋人在委屈什么。
尽管不知道太宰委屈的缘由,可她感受着自指腹传来的体温, 到底还是本能地捏捏他手指, 安抚他突如其来的委屈。
见卯崎栗并没有挣开他的手,太宰心中松了口气, 面上却不显。
他瘪瘪嘴,得寸进尺地控诉道:“……栗小姐, 好无情。”
“……?”
这下卯崎栗是真的满头问号了。她眸中满是肉眼可见的疑惑,似乎不太懂太宰的反应。她思考数秒, 主动握紧了几分太宰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然而,太宰却没完。
他嘟起嘴,嘴里小声哼哼,竭尽全力地将好端端一句话说得含糊不清,“昨天明明那么对人家……”
“……”
卯崎栗,卯崎栗说不出话。她第一次看见太宰这样的“阵仗”,有点头痛,却又有点好笑。
太宰君,现在是完全不要面子了吗?明明以前还会闹别扭和害羞,可现在他这样子……
将卯崎栗眉眼带笑的模样收入眼底,太宰抿抿唇,没再说胡话,耳尖却悄悄攀上一抹青涩的红。
留意到太宰强行胡搅蛮缠之后的不自在,卯崎栗尽量压着嘴角的弧度,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好可爱,就算二十二岁了也还是好可爱。
和以前一样可爱。
这么想着,她张嘴便想调侃他,可调笑的话到了嘴边,她却骤然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做的梦,以及早起时的羞恼。
于是“啪”地一下,卯崎栗就熄火了,甚至她面上还浮现出一层薄红来。
虽然说春梦对象是自己结婚对象也不丢脸,可是……她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自在,特别是,这梦是在她放弃用玩具安抚自己的当晚做的……
感觉更羞耻了。
太宰一直仔细观察着卯崎栗的表情,当然能发现她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可这个时候他也不敢闹她,生怕把自己也闹出个大红脸,
便只好迟疑着问她一个问题。
“栗小姐……下周哪一天有空?”
临近黄金周,医院的排班会发生变化,私立医院当然也不例外。太宰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问她这样一个问题。
卯崎栗也麻利地将刚刚那个话题揭过:“下周三和下周五。怎么了吗?”
“下周五那天,栗小姐可以交给我吗?”太宰控制着语速,慢吞吞地说着,生怕卯崎栗听漏半个字,“有想带栗小姐去的地方。”
上一次太宰说完这句话后,便带她去吃了樱花烤红薯。
卯崎栗按下心中的猜测,尽可能面不改色地应下,“……可以是可以啦。”不过,有一个问题,“可是,侦探社那边……?”
对于正常上班,正常放假的太宰来说,下周五是普通的工作日。
“我会好好请假的啦。”太宰狠狠呼出一口气,很是孩子气地耸耸肩膀,嘴里哼哼着道:“什么嘛,栗小姐一脸‘你是不是要翘班’的表情……”
卯崎栗看着他微微撅起嘴唇的模样,想也没想地怼他:“太宰君才应该好好反思,为什么会给我这样一个印象。”
是因为以前劳模过头,所以反弹得厉害吗?
可他看起来明明很喜欢侦探社……
被卯崎栗这么不轻不重地怼了一句,太宰也不恼,甚至觉得她似乎比以前活泼了一些,不由得便开始傻笑,“诶嘿,为什么呢——”
卯崎栗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没再说话。
见状,太宰赶忙转移话题:“那那那,下周五那天我来接栗小姐?”
“……嗯。”
说话间,两人在公寓入口处站定,太宰松手,将背着的帆布包递给卯崎栗,打算跟她告别。
就在这个时候,卯崎栗抬眸看他,一双含有潺潺水色的晴蓝双眸中滑过一丝犹豫,“晚上,要来我家吃饭吗?”
“!”
太宰一愣,旋即便笑得双眸弯弯,拖长嗓音应道:“请务必让我去——”
晚风吹动他微卷的黑发,在夕阳下轻轻晃动,就好像连他的发丝都透着一股明朗的喜意。
得到肯定的回答,卯崎栗没什么犹豫地便重新牵过他的手,拉着他往公寓内走,“汉堡肉可以吗?加芝士的那种。”
“当然可以!”
两人一同走进电梯,再一起来到卯崎栗家门口。
到家后,他们如上次那般洗完手,便一个去煮饭,一个去捏汉堡肉做晚饭。
与上次不同的是,煮完饭后,太宰看卯崎栗的眼神都明目张胆了许多:有昨天那个她放任自己接的吻打底,他怎么说也有了些底气。
顶着太宰的视线捏完汉堡肉,卯崎栗忿忿地看他一眼,却没有开口制止他。
肉类被高温煎制后散发出的香气,混合着极为明显的芝士味儿,勾人食欲。这霸道的香味将厨房填满,久久不散。直至两人吃完晚饭,坐在餐桌前各自喝着还未喝完的碳酸饮料,空气中也依然飘着一股汉堡肉的香气。
卯崎栗指尖蹭过湿润的杯壁,将冒出的水珠擦去。
无论是她还是太宰,都没有说话。她恍然惊觉,他们这样端端正正地面对面坐着,远不如在榻榻米上时挨得近,有一种莫名规矩的距离感。
如果是昨天的榻榻米,大概不管做什么事……都很方便。
同样察觉到这一点的,还有太宰。他心中隐约浮现出一个想法,却克制地没有在这个时候提,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挑破卯崎栗的想法。
他只是看着卯崎栗无意识卷着身前头发的小动作,默默越过餐桌,对她伸出手。
“!”
卯崎栗一愣,下一瞬,她便看见,太宰轻松地解开原本缠绕在她指尖的头发,然后……
他隔着餐桌,幼稚且别扭地伸直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她头发玩。
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笑得双肩微颤,就连太宰勉强握在手里的一缕长发都在晃。
“栗小姐还笑——”太宰想伸手去弹她额头,最终却只能因为够不着而作罢,“知道我是跟谁学的吗?”
没等卯崎栗止住笑,他便自顾自地回答,“栗小姐在想事情,或者不好意思的时候,都会像刚刚那样卷自己的头发。”
“啊……”卯崎栗眨眨眼睛,回忆着她刚刚无意识的动作。她一直没有注意过自己的这个小习惯,却没想过,太宰会把一切看在眼里。
太宰略略收手,任由手中的黑色长发从他指缝滑落,“就连昨天也是一样。”
他见好就收,对卯崎栗露出一个略带几分调侃意味的笑后,便主动起身,拿起他们用好的马克杯,放到水槽里冲水清洗。
而卯崎栗还沉浸在他刚刚说的那句话里,思考这段时间里自己不小心暴露的小心思。
太宰快速清洗完两只马克杯,擦干手,走到餐桌前拍拍卯崎栗发顶,“那我就先回去啦,明天见。”
“……明天见。”
在太宰离开之后,卯崎栗才慢腾腾地想起,昨天,她好像是在看他洗碗的时候……
什么嘛,让他洗碗还那么不认真……
虽然这个小动作不可避免地会暴露出一些她想法,但……她得承认,她现在心情很好。
暴露的不好意思与一直有被对方好好在意着的欢欣相抵消,甚至可以说,后者带来的愉悦与欣喜,远超于前者。
她……是真的无药可救。
然而,可惜的是,卯崎栗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原因无他。将事情抛于脑后多日后,樋口一叶终于想起,她当时自觉应该告诉卯崎栗一声的事。她倒在床边犹豫许久,又斟酌半天,终是将那段很容易引起人误会的话发了出去。
「兔小姐晚上好,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说。上次因为芥川前辈和银小姐在,我没能说出口。」
「其实,我和太宰先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邀请我殉情了。」
「虽然他可能只是想偷偷把窃听器放进我口袋里,但是我们后来和侦探社也有几次合作,偶尔也会听侦探社的人提起类似于我刚刚说的那种传闻,所以……」
「兔小姐要不要找个时间,去问问太宰先生?」
「当然,这是兔小姐和太宰先生之间的事,我没有想要指手画脚或者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一声,而且兔小姐应该也知道,我只想着……那个,芥川前辈。」
樋口一叶的消息,卯崎栗是在洗完澡后看见的。说实话,她并不怀疑对方的一片好心,毕竟人家对芥川龙之介的痴迷……嗯,她也看在眼里。
因此,即便对樋口一叶所说的事有些气闷,她也没有迁怒到对方头上,而是十分温和有礼地安抚对方,并且道谢。
「嗯,我知道樋口小姐的意思,放心,我不会想多的啦。」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
樋口一叶说得很对,这是她跟太宰两个人之间的事,得他们自己解决才行。
可若是真要问她,对太宰邀请他人殉情的事怎么看……
说不介意是假话。
第 197 章
自己纠结了一小会儿后, 卯崎栗决定把这个问题推给太宰。
本来就是他干出来的事,不管他是为了往樋口一叶口袋里放窃听器还是怎样,事情是他干的, 她在这里纠结有什么用?该抓耳挠腮烦恼怎么跟她解释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不知道为什么, 卯崎栗脑子里很是突兀地便浮现出,一只小黑猫焦躁地给自己舔毛、舔爪爪的场景。
她打字打到一半的手顿在原地。
这个联想也太不合时宜了!她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的脑补心软!不可能!
卯崎栗连做两个深呼吸, 旋即才继续在手机上打字。
「太宰君经常邀请女孩子殉情?」
嗯, 不用说那些多余的,直接质问他就好,免得被他顾左右而言他, 转移话题。
她发出去的这条消息的状态, 几乎立刻便从未读变为已读。见状,卯崎栗也便安心地靠在床上,等太宰给她回复。
只是,太宰的反应多少有些令她意外——手机铃声骤然响起的时候,她被吓了一跳。
在看清来电显示上标有的「太宰君」字样后, 卯崎栗才按下接听键, 无言地将手机放到耳边接听。
「栗小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太宰的嗓音透过手机, 隐隐带上了一分低哑的磁性。
她捏紧手机, 闷声闷气地应道:“……嗯。”
「栗小姐现在应该在家吧?」太宰的语速不徐不疾,配合上他温润的嗓音, 带着一股能叫人安下心来的平静,「我去找你。」
卯崎栗一惊, 下意识地向他确认:“现在?”
「嗯,我应该早点跟栗小姐说清楚的。」卯崎栗能听见电话那端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似乎是他正在换衣服,「因为太得意忘形就把这件事忘了,是我的错。」
太宰说着顿了顿,他似乎铁了心要把这件事留到当面说,不给卯崎栗任何反应的时间,便对她告别,「那一会儿见了面说?」
“……好。”
电话挂断后,卯崎栗也没有特别着急。毕竟从侦探社的员工宿舍来她家,用不了几分钟。
她想了想,默默来到厨房架起小奶锅,开始煮热可可。
只是她正好想喝,顺便给他也煮一杯而已,这是实话。
太宰放在沥水碗架里的马克杯,她还没来得及收,如今,它们重新派上了用场。
将煮好的热可可分别倒入两只马克杯中后,卯崎栗又夹出几块棉花糖,小心地放进马克杯里,再往棉花糖上撒上一小层可可粉。
几乎是在她收拾好厨房的下一秒,她家的门铃便被按响了。
卯崎栗将两杯热可可端到餐桌上摆好后,便去给太宰开门。
开门前,她小心地透过可视铃,确认外面站着的人是否是太宰——虽说这栋高级公寓里基本住着跟港口Mafia相关的人,安全系数很高,但事有万一,谨慎些总没错。
看见可视铃中熟悉的身影后,卯崎栗将门打开,先发制人,“不是知道密码吗,怎么还要我跑一趟。”
可任谁都听得出,她这话里,带着允许太宰直接用密码进出她家的意思。
将恋人闹别扭的模样看在眼里,太宰努力控制着嘴角的弧度,仔细地朝她确认:“那下次我可就按密码了哦?”
“……嗯。”
这么应完声,卯崎栗便自顾自地往厨房走,没再多分给太宰一个眼神。
她转身后,太宰再也压不住攀上眉梢的笑意,整个人都好似浸泡在蜜糖罐子里似的。而在看见并排摆在餐桌上的两杯棉花糖热可可时,他面上笑意更盛。
卯崎栗率先拉开椅子坐下后,太宰紧跟着在她旁边坐下,生怕她一生气,就把原本放在她旁边的马克杯推到她对面去。
——要是真这样,他也不敢说什么,顶多当着她的面,悄悄把马克杯挪回来。
嗯……然后她大概会瞪他。
太宰捏着马克杯把手,甩去心中捣蛋的想法,开始思考措词。
至于卯崎栗,则是端着热可可,小口小口地啜着,看起来半点儿不着急。毕竟问别人要不要殉情的人不是她,该着急的人也不是她。
太宰一面偷瞄卯崎栗的神色,一面试探着开口解释:“殉情的事……我只会问不会答应的人,要不要跟我殉情。”虽说他很确信自己并非想要招惹人家,对方也不会喜欢上他,可做了就是做了,这一点他无法否认,“而且对象基本都是可疑人物。”
“在对方为殉情邀请惊讶,被这个请求吸引注意的时候,非常方便我做一些小动作。”只不过,他该对恋人解释的还是得好好解释,“比如——”
卯崎栗放下嘴边的马克杯,挑眉看他,“放窃听器?”
“诶嘿。”太宰歪歪脑袋,对她露出乖巧单纯的笑容,“一般这类人都不喜欢我,所以就算我这么说,也绝对不会成功。”
卯崎栗不咸不淡地应声,“诶。”
一时间,太宰竟读不出她的想法。这让他多少有些心里没底。天知道,前几次来哄她的时候他都没这么慌过——那件事至少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可殉情这事的性质有所不同,确实是他的错。甚至往重了说,在这件事上,他怕是有出轨的嫌疑。
“我知道这样有点投机取巧,殉情的事确实是我做得不对,对不起栗小姐,以后我不会了。”神色略有几分不安地表完态,太宰伸手揪住卯崎栗的袖口,力道极轻地扯了扯,脸上满是怕她生气的小心翼翼,“栗小姐得管我。”
卯崎栗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喝着热可可。
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太宰决定换一种方式认错。
他瘪瘪嘴,形状姣好的眸子低落地垂着,不知怎的还委屈上了:“我之前,还因为太受欢迎,被人拿炸弹威胁了。”
卯崎栗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在委屈个什么劲儿?怕不是忘了他以前还干过把炸弹绑在椅子底下,要森先生惊险拆弹的事。小小年纪的就知道玩炸弹,现在被人拿炸弹威胁,何尝不是一种“风水轮流转”?
被卯崎栗这么一看,太宰似乎也想起了当年的事,没忍住就是一笑。而他这一笑,叫他脸上故作委屈的表情正经不少。
“那个时候……”他说话的嗓音带笑,仅是起了这样一个头,便没了下文。
卯崎栗心中悄悄接道:他是故意选在她不在家的那一天动手的。
恍若知道她心中所想那般,太宰慢悠悠地将后半句话续上:“嗯,我是故意的。”他纤长的睫羽微颤。
紧接着,卯崎栗便看见太宰抬起下巴,探出脑袋,直直地便将脑袋搁到她搭在餐桌边的左手手臂上。他微卷的头发乖顺地贴在脸侧,配上他缓缓眨动的眸子,让他看起来又乖又无辜。
“栗小姐要拿我怎么办?”
看着还算乖的人,嘴里却说出这样一句欠揍的话。
“……”
卯崎栗无言以对。可把他能的!她还能拿他怎么办?
她想也没想地伸出右手,去推太宰毛茸茸的脑袋——可恨的是,这人的脸就没比她手掌大多少,天生便秀气小巧。
太宰小小地“唔”了一声。感受着面上的柔软触感,他顺势抬起下巴,在卯崎栗手心轻轻亲了一口。
“啾。”
“……!”
只可惜,位置不大对,他亲的声音有点儿大。
逗完人,太宰便极其乖巧地缩回脑袋,笑吟吟地注视着卯崎栗,把她看得收手也不是,不收手也不是。
最终,卯崎栗蜷着手,小心地避开掌心微微湿润的地方,默默重新捧起马克杯,战术性喝热可可。
太宰凝眸看向她通红的耳根,没有继续适才的话题,而是非常幼稚地抬起身子,一点点挪动身下的椅子。他轻巧地拉近自己与卯崎栗之间
的距离,将原本隔着些间距的两把椅子完全并拢,黏黏糊糊地贴在人身边。
太宰两只手都扒着卯崎栗手臂,脑袋则乖乖放在自己手背上,软乎乎地对她撒娇,“原谅我嘛——好不好?”
他知道,她最吃这一套。
“……”
卯崎栗目不斜视,努力控制自己的余光不落在太宰身上,可她捧着马克杯的手指却在不自觉用力。
她,她是吃这套的人吗?别以为他这样简简单单撒个娇,她就能妥协了,她才不是——
“喵?”
“!!!”
温热柔软的吐息喷洒在她耳廓上,激起她一片颤栗。可此时更加吸引她的,反倒是方才那一声短快却轻软的“喵”。
卯崎栗快速偏过头,直直撞进太宰那双带着星星点点笑意的鸢眸里。他眸中除去噙着的笑以外,还带有一种尤为明显的,问她“还想不想听”的意味。
她抿抿唇,咬紧牙关,将险些脱口而出的“想”咽回去。
他又没有真的问她!
卯崎栗缓缓吸了口气,故作镇定地瞥太宰一眼,又伸出没被他扒着的右手,探到他下巴处,轻且小心地挠挠他下巴。
——像逗猫似的。
太宰一把捉住她透着些微热的手指,凑到自己唇边轻吻。
亲完,他还委屈地蹙起眉,嘴里小声地喊她,好似自己做出了多大的让步似的,“栗小姐——”
卯崎栗……好吧她承认,她就是吃这一套。
“……原谅了。”
“好耶!”
解决完这个问题,太宰便该兑现刚刚的承诺了。因此,卯崎栗毫不掩饰地看向他,目光灼灼,就差把手机拿出来录音,方便她事后反复循环播放。
可太宰却偏偏在这个时候移开视线,开始观察她家厨房的天花板。他嘴里甚至还好心情地吹起了口哨。
——一看就是在装傻。
第 198 章
看见太宰这无赖行径, 卯崎栗当然选择……直接上手,去捏他的脸,怎么说也不能便宜他!
她到底是被他激起了一些以往相处时的娇气, 嘴里气鼓鼓地便冲他抱怨, “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只不过,她说完这话才反应过来什么, 捏着太宰脸颊的手顿时一松, “……!”
太宰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眉间带着些促狭又招人的笑意,“我刚刚可什么都没有答应栗小姐哦?”
是, 他刚刚确实什么都没说, 也什么都没答应她,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脑补的!
卯崎栗气得牙痒痒,却也知晓,太宰没有真正应下来的事,她不好强迫他答应。可她生气, 即便不知道如何反驳他, 也还是继续方才做了一半的动作,恶狠狠地捏他脸颊。
“唔……”
太宰被卯崎栗捏得直笑。他能感觉到她在对他泄愤,可偏生她捏他脸的力道又不重, 比兔子急了咬人的力道还轻, 轻易地便叫人的心软成一片。
她一直舍不得让他疼,所以就算气得狠了, 也不会对他下狠手,脾气是真的好。
太宰顺势抱紧张牙舞爪的恋人, 伺机在她耳边小小地“喵”了一声,还状似不经意般蹭过她耳垂, 抿了一下。
卯崎栗浑身一僵,说不清是那声绵软可爱的“喵”给她带来的冲击力更大,还是太宰使坏,吮吻她耳垂带来的酥麻感更加让她愣神。
精神与物质上双双遭遇暴击,她面上热意极盛,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太宰趁机将她搭在他脸颊上的双手顺下来,一并塞进自己怀里。他抱住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颈侧蹭着撒娇,动作不带任何情欲,直蹭得人心软。
卯崎栗被他困在怀里蹭着,虽然没怎么反抗,心里却在忿忿地腹诽:哪有在追人的时候就对人动手动脚的……也就是对象是她,所以他才没挨揍。
鼻尖充盈着属于太宰的气息,颈侧是他毛茸茸的、蹭得人有些痒的柔软黑发,她不知为何便觉眼眶一热,眼泪不自觉地开始打转。
这样普通且亲昵的日常,让人怀念得想要落泪。
心满意足地蹭了一会儿,嗅够恋人身上熟悉的青梅香后,太宰才放开她,开始眼巴巴地瞅着她示弱——谁让理亏的人是他,“下周五的约定……还作数的吧?”
太宰放开她的时候,卯崎栗已经调整好情绪,此时气哼哼憋出一个短促的词,端的就是一个言简意赅:“作数。”
只是,她这气鼓鼓又无处撒气的模样,落在太宰眼里,不但没叫他不安上半分,反倒让他打心底里觉得她很可爱。他像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总想着继续逗她,却又怕她会炸毛。因此,他只好收敛起自己幼稚的想法,乖乖跟她道别。
“那……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卯崎栗不想跟心眼八百个多的太宰说话,就只是简单地点头。然而她没想到,她这副骄矜的模样,换来了对方一个动作轻柔的摸摸头。
青年人眉眼带笑,色泽绮丽的鸢眸弯成精巧的月牙,好似盛有一弯清皎的月色,“栗小姐晚安。”
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尽管心中再恼,到底也还是乖乖地跟人说了晚安:“晚安。”-
太宰解释完殉情的事后,卯崎栗跟他之间的距离仿佛拉近了许多——也或许是因为那两声“喵”?但具体是为什么……谁知道呢。
时间很快便来到他们约定好的周五,太宰早早地便请好了假,还换来国木田独步略带惊疑的吐槽,“他什么时候翘班还会请假了?世界终于要被绷带怪人占领了吗”。
而在隐约知晓这事跟卯崎栗有关后,侦探社所有人脸上露出了然的笑,也便不再多问。
不管怎么说,在这一天里,没有人会去打扰他们两个人约会。
现在已是四月底,天气很暖和,卯崎栗便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连衣裙,在外面套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看着简单又低调。
她轻轻拨弄着斜挎包的背带,漫不经心地猜想,太宰打算带她去哪儿。
既然只约了这一天,应该就是在横滨市内,她明天还要上班,他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
……她倒没有什么奇怪的意思。
虽然太宰昨天说,让她在家里等他,但她嫌他上下一趟麻烦,就还是主动在公寓门口等他。
卯崎栗扯扯差不多及膝的连衣裙,小心地将裙摆抖平。
她现在只有休息日才会穿裙子。平时上班为了方便跑动和换工作服,她基本上会穿裤子和运动鞋。毕竟穿裙子还需要穿打底裤,换工作服就得多脱一条,有点麻烦。
不知道太宰君会不会觉得奇怪。
不过之前去赏樱的时候,她穿过连衣裙,去读大学以前,她基本也穿的裙子,现在应该……也还好吧?
卯崎栗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心心念念的人便到了。
看见她懒洋洋地站在公寓门口,太宰愣了一瞬,旋即眉眼一弯,对她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来,“栗小姐,早上好。”
他朝她迈出的步子比先前大了些,也急了些,“
久等了吗?”他一面问,一面却没给她应声的间隙,自顾自地念叨,“是我还不够早,让栗小姐等了。”
“这样方便。”
卯崎栗从太宰身上挪回视线,低下头看脚尖。
可她视野里,仍残留着青年人穿着一身简单的浅色细条纹衬衫,将灰色的休闲西装外套披在身后的风流贵气模样。他那件条纹衬衫的领口开得略大,扣子约莫从第四颗才开始扣,白色打底衫完美阻隔了他人窥视的视线,挠得人有些心痒。
太宰的衬衫衣摆没有塞进裤子里,却半点儿都不影响他原本的好身材,依旧身高腿长,叫人一眼便被他所吸引,难以移开视线。
……如此单调的三种颜色,他也能穿得很好看。
就好像是行走的人形衣架。太宰君的衣品是真的很好。
行走的人形衣架走到卯崎栗跟前站定,清越温润的嗓音带有微末的笑意,“但是让栗小姐多等了。”
她总感觉,他仿佛话里有话。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多想,太宰便用一副商量的语气继续问她:“下次我再早一点,栗小姐再晚一点好不好?”
他视线落在她浅灰色的针织衫上,仗着她猜不到,悄悄在心中为自己今天的搭配比了个耶——他们今天这一身,旁人一看就是一对儿。
“……下次再说。”卯崎栗偏过头,无意间露出泛着微粉的耳尖,话语间却是默认了“下次”。
他好像,怎么穿都好看。脱去那身沙色风衣,换成现在这个样子也很好看。而且披着外套……总会让她想到以前,他穿着那身板正西装,身后却披着一件宽大西装外套的模样。
正经里又透着一丝丝生动的俏皮,矛盾无比。
“那我们走吧?”太宰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卯崎栗的想法,他说完,便想起什么一般对她伸出手,“可以吗?”
卯崎栗撩起眸子,看向太宰伸到她面前的手掌。她没有说话,却慢慢抬起手,缓缓将手放进他掌心。
当她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手掌时,他毫不犹豫地握紧她,牵着她缓步朝外走。
春风煦暖,悠悠然钻过两人之间留有的间隙,徒增一丝春日里柔软的暖意。
卯崎栗没有开口问目的地,仅仅是乖乖地被太宰牵着,任由他带自己去往那个未知的地方。
太宰牵着她,往附近的车站走去。随后两人一同坐上电车,慢悠悠地前往目的地。
这个时间点,电车上并没有多少人,因此他们很轻易地便寻了个空位坐下。坐下后,卯崎栗也不说话,就只是目不斜视地看着她对面的车窗发呆。
而太宰总想逗逗她,希望她能像以往那样,叽叽喳喳地拉着他说说话:“栗小姐不问我去哪儿?”
卯崎栗轻缓地眨了眨眼睛。她终于偏过头,舍得分给太宰一点儿视线,慢腾腾地开口问他。
“问了的话,太宰君会说吗?”
她说这话时语气温吞,还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笃定。
太宰俏皮地对她眨巴眨巴眼睛,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唔——也许栗小姐问了,我就说了哦?”
“那我不问。”卯崎栗默默移回视线,感觉自己跟对方的对话多少有些没有营养。
可太宰就爱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她。
“诶——真的不问吗?”
“不问。”
大概重复了几次诸如此类的对话之后,太宰带着卯崎栗来到一座游乐园门前站定。此时此刻,看着人流量并不大的游乐园,她才真正确信,这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感觉卯崎栗这会儿的表情有些呆,又有些为难,太宰不由得抬起另一只手,揉揉她脑袋——重逢之后,不知是因为身高差距较以往更大了还是如何,他愈发爱揉她脑袋,“没想到?”
吸引了她的视线后,他轻声说出自己带她来这里的理由,“感觉栗小姐最近很忙,可能需要坐海盗船发泄一下?”
当然,除此之外,带她来这座游乐园……也算是他的私心。
卯崎栗倒不是在想理由。她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低头看看她身上穿着的连衣裙。
见状,太宰的目光跟着她挪到她的连衣裙上,终于也意识到了什么:“嗯……栗小姐之前不是不太喜欢过山车吗,不坐那种那么剧烈的,应该就没问题?”
然而,事与愿违。
如果此时卯崎栗能预知未来,她一定会极为笃定地告诉太宰:什么没问题,不仅有问题,问题还大了去了!
第 199 章
过去五年, 游乐园却也还是五年前那个游乐园。不过与五年前相比,如今这座游乐园多了些与以往不同的游乐设施。因此在买过票,如五年前那般拿到地图后, 卯崎栗和太宰也先找了个地方, 开始规划游玩路线。
因为五年前好歹来过一次,所以他们这回选定游玩路线的速度, 要比以前快上不少——至少上次他们觉得不好玩的项目, 这次可以干净利落地划去。
规划好路线后,两人决定先去卯崎栗之前喜欢的海盗船转两圈,随后再顺着计划, 一点点尝试新的游乐设施。
因为今天是工作日, 再加上卯崎栗和太宰来得还算早,海盗船一如五年前那般,没什么人来排队。
这一回,不必再问卯崎栗的意愿,太宰便十分主动地牵着她, 往海盗船最旁边的位置走。
五年前, 她兴致勃勃地选择最两端,也就是最刺激的位置时的模样历历在目。
卯崎栗自然也回想起了几年前的经历。她嘴边不由得浮现出如弦月般微小的柔和弧度。
说实话,大学四年里, 她不是忙着上课实习, 就是参加社团活动出去打工,鲜少会跟白雪知琉出去放松。因此, 自五年前那次之后,她就再也没来过游乐园。仔细算来, 这竟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二次来游乐园放松。
待游客们选好心仪的座位落座后, 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扳下护栏,一一确认他们身侧的安全措施。
卯崎栗神色懒散地放空心神,漫不经心地听着海盗船活泼音乐缓缓响起。
她一手搭在身前的护栏上,另一手却与太宰相牵,力道不重,但从她指尖、指腹,以及掌心传来的温度与触感却很叫人安心。
奇怪的是,她分明不害怕海盗船,此时却分外眷恋这份自手心蔓延而上的温暖。
她思来想去,缘由大抵是……握住她手的人,是太宰。
就在卯崎栗神游的时候,原本平缓的海盗船越荡越高,起初并不明显的腾空感和失重感慢慢彰显出自己的存在感,逐渐让人开始心慌。
她很清楚,适应这种感觉需要一点时间,或许是数秒,也或许是数十秒,可太宰的反应远比她慢半拍的神经要快上一些。
许是留意到她的不适,他握紧她的手,安抚性地对她笑笑。
直至卯崎栗徐徐适应完这份令人上瘾的失重感,她才在海盗船滑至最顶端时,放开握住护栏的另一只手,让自己尽情享受短暂的欢愉。
而太宰仍然面不改色,注意力仅仅放在她一人身上。无人知晓,他此时的眼神温柔湿润,如同春日的雨,看着雾蒙蒙的,不经意间便会洇湿出一片水痕。
可卯崎栗偏生在海盗船滑至最高点时,偏头撞进太宰的视线里。
那一刹那,他们在令人心悸的失重感下对视。高处的春风凶猛却微暖,它呼啸着编织出无形的丝线,静悄悄地将他们网在一起。
她遇见一场朦胧的春雨。
她心中那株青涩幼苗原本灰败且面临枯萎,分明前些日子才被人重新娇养起来,逐渐褪去原本干瘪脆弱的外壳,透出一小截嫩色。只是时日到底不长,它依然有些无精打采,甚至蒙着一层洗不去的尘灰。
可如今,它却遇见一场
温柔连绵的春雨,细细替它将那层泥沙洗净,犹见新绿-
海盗船停稳后,工作人员逐一替游客们解开护栏,嘴里还小声提醒大家,离开时小心脚下。
卯崎栗从座位上起身时,太宰与她相牵的手仍旧没放。他牵着她,不紧不慢地带她走下船,再同她一起往放包处走,拿过她的挎包递给她。
她看着他取过他挂在一旁的外套搭在臂弯处,不知为何有些想笑。
——她也不是没有想象过,他若是没有脱下他这件披在身后的外套,海盗船从最低点猛地滑向最高点时,他会是一副怎样的狼狈模样。
大概会被外套蒙了一头,将原本打理得极好的黑发弄乱吧。
像是小黑猫被一个个毛线团所包围,又被缠绕成一团的毛线砸个正着,一身狼狈。
啊,不过如果是太宰君的话,他自己主动去把毛线团搞得一团糟还差不多。
思及这个画面,卯崎栗唇角微掀,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一股柔软感来。
“栗小姐看起来心情很好。”太宰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好心情,温声询问她意见,“要不要再坐一次?”
卯崎栗摇摇头,不是很想打乱他们之前安排好的游园计划,“先去玩别的?要是还有时间,就再来。”
“好——”
离开海盗船,卯崎栗和太宰避开五年前踩的雷,将一路上感兴趣的游乐设施玩了个遍。见时间差不多后,他们便寻了处空地,与五年前那般,借游乐园内自带的小吃零食将肚子填饱。
吃完午饭,在原地稍作休整后,两人才打起精神,继续游玩。
四月底五月初的天气很好,气温回暖,而梅雨季又还未开始,正是出来玩闹放松的好时候。好在今天是工作日,像卯崎栗调班,太宰请假,特意跑出来玩的人并不多。大部分游乐设施他们都不需要排队。
从峡谷漂流下来后,卯崎栗拍拍沾到些许水汽的针织衫,接过太宰递来的手帕,随手拂去外套上的湿意。
太宰展开地图,仔细看向他们下一个目的地:“接下来是之前没玩过的游乐设施,嗯……名字叫做‘高空飞椅’。”
“以前好像看见过这种。”卯崎栗将手帕放进口袋,接过太宰递来的地图叠好,塞进她另一只口袋里——她今天这件针织衫的口袋超级能装,塞下一张叠好的地图不在话下。
太宰以往倒也见过那种儿童用的空中飞椅,“我们要去玩的是成人版哦,会飞得很高很高的那种。”他一边说,一边抬起一只手,幼稚地给她比划高度。
毕竟这个游乐设施的名字里带着一个“高”字嘛。
“诶……”
卯崎栗倒确实没注意过,她以前看见的空中飞椅到底有高,心下不由得对接下来的高空飞椅有了些期待。
如果她知道她即将遭遇什么,她怕是不会生出一星半点儿的期待。
站在高空飞椅的入口处入场时,无论是卯崎栗还是太宰,都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他们只是感叹了一番高空飞椅这个游乐设施确实有一定高度,却未意识到问题的真正所在。
直到卯崎栗在座椅上坐好,工作人员来替她绑紧安全带时,她才隐隐约约发觉有哪里不对。
她看看坐在她身侧的太宰——高空飞椅是双人座位,他们理所当然地坐在同一把椅子上——她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也觉得是自己多想。
可数秒后,她略有几分不妙的猜想成了现实。
——高空风大,随着高空飞椅开始悬空旋转,她的裙摆也被猎猎长风吹得哗啦哗啦响,半点儿没有消停的意思。
卯崎栗慌忙伸手按住她乱飞的裙摆,却终究抵不过作乱的狂风:她腿侧,依然有一裙角被风吹起,好似脱了缰的马,四处撒泼。
她是又气又好笑:不是,虽然她确实有好好穿打底裤,但这样还是感觉很奇怪啊!
都怪她旁边这个笨蛋,不早点告诉她是要来游乐园,那样她今天就不穿裙子了!
这么想着,卯崎栗没好气地瞪太宰一眼,用眼神示意他帮忙。
而太宰半晌才从目睹恋人裙摆乱飞的景象中回过神来。
他低低说了一声近乎消散在风中的“抱歉”,旋即便主动伸手,越过两人之间的扶手,替她按下如白鸟振翅般活泼的裙裾。
卯崎栗不自觉地一僵。
太宰的手规矩地按在她腿边,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大腿外侧。
他分明刻意控制了些距离,可她却隐约觉得,他指尖的温度擦过略有几分寒凉的春风,透过连衣裙的单薄布料,直直传递给她,烫得人面红耳赤。
她没由来地就想起,上一次她感受到这般温度时,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默默移开视线,不希望太宰猜到她此刻的想法。
事实上,太宰这会儿也没有余裕去猜她的想法。
帮卯崎栗按下裙子后,他便不再看她,生怕自己的视线会过多在她白皙,却带有隐隐肉感的大腿上停留。
说来奇怪,卯崎栗分明身材匀称,却不知为何独独在大腿上颇有肉感,配上她纤细笔直的白皙小腿,光是看着,便莫名叫人口干舌燥。
……他明明,没有想往那方面想的意思。
高空之上,长风猎猎,空气带着几丝寒意,可两个二十二岁的青年人却不约而同红了耳尖,皆是透着一股与年纪不符的难言青涩-
熬过这场酷刑,从高空飞椅上下来后,卯崎栗气哼哼地瞪太宰一眼,自顾自地开始整理连衣裙的裙摆。
只是她理着理着,倏然却又觉得,他们俩刚刚那个手忙脚乱的样子,放在旁人眼里,怕是尤为好笑。
再加上……她多少对自己方才的想法有些心虚,便也不敢多说什么。
同样为掩饰自己的心虚,太宰没敢多看卯崎栗。
他从她低头整理裙摆的身影上挪回视线,小声清清嗓子,“栗小姐……咳。”他撩起眸子看看她,又立刻移开视线,“我去买冰淇淋回来?”
这便是主动要给她赔罪的意思。
毕竟……信誓旦旦地说,只要不坐过山车就没问题的人,是他。
虽然他也没能料到,高空飞椅会闹出这样一通乌龙,但总归是他不对。
卯崎栗撇撇嘴,小心地瞥太宰一眼,嘴里哼哼着要求道:“……要巧克力味儿的。”
“嗯,要是能买双球的话,再给栗小姐带一个抹茶味儿的好不好?”太宰挠挠脸颊,用哄小孩儿似的语气温声询问她的意见。
卯崎栗拍拍这儿,抖抖那儿,扯扯单肩包的背带,就是不肯看他。
见状,太宰拿指尖勾勾她手指,半牵半钓地带着她走。
卯崎栗就这么慢吞吞地缀在太宰身边,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被他拉着走。
直到太宰在附近的长椅边停下脚步,她才从嘴里憋出一个简短的“好”,放人去买冰淇淋来赔罪。
第 200 章
五年后这场游乐园之行, 与五年前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
比如说,卯崎栗这一回穿了连衣裙, 而并非方便行动的裤装;比如说, 他们避开了过山车,却没能逃离高空飞椅。
再比如说——
“那个……请问……”
在听见陌生男声的刹那, 卯崎栗在心中叹息一声, 抬眸看向朝她搭话的人。
只是,看见眼前的栗发青年后,她眨眨眼睛, 有些发愣, “……啊。”
“果然是卯崎同学。”栗发青年安下心一般呼出一口气,嘴边勾起一个略有几分羞赧的笑,“好久不见,我刚刚还以为是认错人了。”
卯崎栗对他礼貌地笑笑,喊他名字打招呼, “池原同学。”
只是, 她跟眼前这位池原晴彦并不相熟。她自认为,他们顶多算是认识四年的点头之交,关于他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许是因为这四年的重心放在学习和生活上, 除去白雪知琉和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女生以外, 她对班里的异性一概不知。
池原同学也是横滨人……来着?她完全没留意过这一点。
他应该只是来礼节性地打招呼的吧?
就在卯崎栗以为,池原晴彦即将离开的时候, 有一爽朗的男音插入对话:“晴彦,这是你熟人吗?”
听他这说话的口吻, 似乎与池原晴彦关系很好。
卯崎栗和池原晴彦同时看向说话者,其中, 后者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给自己的朋友解释道,“啊……
大学的同班同学。”
池原晴彦的朋友身量高大,有着一张看着就很开朗爽快的俊脸。
他看看卯崎栗,又看看池原晴彦,长臂搭上池原晴彦的肩便开始笑,“我叫川崎研,晴彦的发小,请多关照。”
他说话的语气透着一股自来熟的明朗,却不会惹人不快。
尽管卯崎栗觉得事情的流向有些奇怪,却也不失礼节地对川崎研点点头,自我介绍:“卯崎栗,请多多指教。”
“卯崎小姐也在工作日请了假出来玩?”川崎研极其自然地在卯崎栗身边的位置坐下。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他坐下的位置与她还有几分距离,不会过近,没有让人产生被冒犯的感觉,却又实实在在地有在向她靠近。
池原晴彦对川崎研的这副做派有些紧张,几乎是本能地便皱眉看他,脸上浮现出不赞同的表情,“研……”
川崎研显然是个头脑活泛的人。
他余光留意着卯崎栗的反应,见她没有露出任何不快的表情,便指指她身侧的位置,让好友一起来坐下,“晴彦也来坐啦。”
语毕,他面上又带着明朗的笑朝卯崎栗搭话,吸引她的注意力,顺便掐断好友后退的可能,“这家伙,今天特地请了假来陪我玩,但两个大男人来游乐园……噗。”
闻言,卯崎栗善意地对两人笑笑,她主动往旁边挪了些位置,坐到长椅的最旁边。
她可不习惯坐在两个不熟悉的异性中间,更何况……太宰君还没回来。
虽然被他撞见,让他紧张一下似乎也还不错?
……谁让他邀请别人殉情的嘛。
可她这么想着,实际却又没这么做。她只是温和且平静地与两人闲聊——又不能随意把人撵走。
“我今天正好没有排班,所以出来放松一下。”
池原晴彦僵着身子在川崎研和卯崎栗之间坐下后,极为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的细节,“卯崎同学是一个人?”他这么问完,又觉得自己好像有些急切,不好意思地噤了声。
“如果有伙伴的话要不要一起?感觉会热闹一点。”
川崎研无奈地替好友补上后半句话,给他打辅助。他知道池原晴彦暗恋人家有一段时间了,平时藏着掖着不告诉他具体是谁,可一见到人家,他自己便将心思暴露得彻底。
到底是跟眼前这两人不熟,卯崎栗没有看出池原晴彦的紧张。
听到他们的邀请,她略有几分为难地卷卷身前的头发,“这个啊……
她的话并未完全说出口,可无论是池原晴彦,亦或是川崎研,皆是听出了她委婉的拒绝。
池原晴彦原本惴惴不安的心跌入谷底,他动动嘴唇,到底是不想错过眼前难得的机会——天知道,毕业前他除了上课,压根碰不见卯崎栗,当然也就没有机会跟她相处。
他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有人正一字一顿地喊着卯崎栗的名字,除了有些刻意以外,字正腔圆,咬字清晰,声音也还算好听。
不对,那个人喊的是……
“栗、小、姐。”
卯崎栗循着太宰的声音望去,便看见他双手各握着一只双球冰淇淋,顶着午后和煦的日光朝她走来。
她本能地弯弯眸子,露出个松快明净的笑来,“太宰君。”
且不说卯崎栗喊他时,嗓音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柔软与放松,光是太宰身上穿的衣服,便足以让池原晴彦和川崎研陷入沉默。
卯崎栗从长椅上站起来时,她白色的裙角离开座椅,在空中垂出柔顺的弧度。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灰色白色系的,怎么看怎么像情侣装。
池原晴彦和川崎研的脸色都有些不对。
“给栗小姐的赔礼。”太宰并非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可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将冰淇淋递给卯崎栗,再故作叹息地戳破现状:“栗小姐还是那么受欢迎,一不注意就有人来搭讪……”
来意被对方如此直白地戳穿,池原晴彦和川崎研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毫无疑问,这是来自对方的下马威。
“我没有受欢迎,而且也不是搭讪,是大学同学。”卯崎栗看着手中散发着凉气的双球冰淇淋,轻声纠正。很显然,她的注意力不在在场的任何人身上,诱人的双球冰淇淋将她的视线尽数夺走。
太宰俏皮地耸耸肩,带动他披在身后的休闲西装外套一晃。
他顺着卯崎栗的话继续道:“那么栗小姐的同学君,我和栗小姐正在约会,你们要一起来个四人约会吗?”
“?!”
这下,池原晴彦和川崎研是真的无法掩饰自己巨变的神色了:太宰这话毫无疑问是在宣示主权,同时也是在对卯崎栗暗示,他们两个大男人是一对。
一时间,他们竟是不知道先吐槽约会,还是先反驳他们不是一对。
卯崎栗背对着池原晴彦和川崎研,自是看不见他们的表情——或者说,她本身也有放任太宰行动的意思。
太宰将卯崎栗小口舔着冰淇淋球的模样收入眼底后,视线便悄然越过她,看向她身侧的另外两人,“你们的反应一模一样,感情真好啊,是发小吗?”
卯崎栗半垂着的眼睫颤了颤,似乎被他这话所吸引。
“说起来,我和栗小姐也能算是发小吧?”太宰说着,当着卯崎栗的面启唇,在冰淇淋球浑圆的表面上抿了一小口,“六岁?还是五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探舌,慢条斯理地舔去唇上沾到的冰淇淋酱,勾着水润的唇对她笑,“时间太久,有点记不清了。”
他舌尖碾过薄唇的动作,莫名看得卯崎栗口干舌燥。她恍然惊觉,太宰如今这做派,多少有些……她说不上来的味道。
像是个摄人心魂的妖怪。
……如果是妖怪的话,比起猫妖,太宰君可能会更像狐妖……?有那种毛茸茸的大尾巴……
唔,九尾狐妖?
眼见着卯崎栗又在他面前开始熟悉的跑神,太宰好笑地朝她伸出手,勾住她指尖轻轻晃,“栗小姐还记得吗?”
被太宰吸引回注意力,卯崎栗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过身对池原晴彦和川崎研歉意地笑笑,“太宰君他……有点爱撒娇,希望你们别见怪。”
她并没有挣开他的手,再加上她熟稔带笑的语气……这一切的一切,都好似尖细的针,无孔不入地往池原晴彦身上扎,带来细密且尖锐的疼痛,叫他说不出话来。
“诶——好过分。”太宰避开他手里拿着的冰淇淋,懒洋洋地往卯崎栗身上一挂,“当时栗小姐可是直接用糖把我骗走了,我只是撒撒娇怎么了嘛。”
他这么小声撒着娇,脑袋越过她肩膀,径直在她的巧克力冰淇淋球上咬了一口——他这举动无疑是往池原晴彦的伤口上撒盐。
“唔。巧克力味儿的果然好吃。”
“……这是我的啦。”
“那尝尝我的?”
池原晴彦心痛得无以复加,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走不出来,可川崎研却只觉得他们两个站在这里……多少有些多余。
他拍拍池原晴彦的肩膀,识相地开口告别:“卯崎小姐跟男朋友感情好像很好,我们……就不打扰你们约会了。”
“嗯、嗯……”池原晴彦扬起一个苍白无力的微笑,深深地望向卯崎栗,如同在看最后一眼,“卯崎同学,再见。”
卯崎栗并没有察觉到他眼底的深意,仅是如往常那般笑着道别:“再见。”
“再见哦。”太宰则对两人舞了舞手中的冰淇淋。
若是忽视他挂在卯崎栗身上,有意无意宣示主权的模样,他这动作倒也称得上是可爱。
可到底,无人窥见他眼底划过的那一丝复杂。
池原晴彦和川崎研离开后,
卯崎栗留意到了太宰异样的沉默。
他有些不对劲。
虽然说高空飞椅闹出的乌龙让她又气又好笑,可他毕竟请她吃了冰淇淋,而且玩到现在,她也还算开心,再加上……他那只冰淇淋,可能透着些酸味儿。
——她不是没看出池原晴彦喜欢她。
人就是这样,容易对“弱势”的一方心软。
“太宰君?”
卯崎栗捏捏他手指,主动朝他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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