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有孕
前面的几位下马给魏湛行礼, 旁边的马车上还有溪山郡王魏章尚未凉透的尸体,但他掠过这些人,一个眼神都没给地走到了后面去。
宗亲们的脸色很不好, 眼睁睁地看着陛下走到后面去, 将晕倒的谢韵打横抱起来, 快步走上了他带来的马车中,临走还留下一句, “霍修竹, 今日参与调动私兵的人, 无论身份贵贱,全部押入大理寺天牢待审。”
“臣遵旨。”
霍修竹对着宗亲们冷笑一声, 颇为得意地摆摆手, 示意身后的士兵们将这些皇室宗亲全部押起来, 带去了大理寺天牢中审问。
宗亲们的脸色都很难看, 都说法不责众,他们参与其中的人不少,就算有错能怎么样,他们是皇族,是先帝的兄弟,新帝登基不久,怎能因为一个男宠对他们下手!
而且主使的溪山郡王已经被谢韵杀了,这事按理说不能责罚到他们,但是天子从下马开始, 他那心就偏的没边了, 眼里压根没有宗亲们的死活, 只能看到不省人事的谢韵,对魏章的死都没有过问。
马车中, 魏湛将谢韵放平,让随行的医师进来简单看了眼,医师摇头,不清楚谢韵这是怎么回事,但见谢韵脸色苍白却呼吸平稳有力,想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妨碍,应该就是急火攻心或是累到之类的。
医师不该确定谢韵病情,马车里狭窄,他简单摸了一下脉搏,觉谢韵脉搏有些不对劲,但帝王紧紧盯着他,面色冷冷,医师心里更是紧张,不敢乱说话,只能说等回了城里,让其他太医一起来看看。
见大夫说话模模糊糊不清,一个人不敢下定论,魏湛这颗心自然就提了起来,怕谢韵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知道现在不是逼迫医师说出个结果的时候,只能迅速带着谢韵进了城中。
皇宫里城门口有些远,魏湛直接带着谢韵去了已经辞去太医院首职位的萧太医家中,萧府坐落在离城门比较近的云雀街上,萧老先生曾是魏湛的专属医师,医术高超,萧家世代为御医,家风清正,相比起皇宫中的那些御医,魏湛更信得过萧老先生。
萧府的主院中,萧老先生亲自接见了许久不见的天子,随行的禁军包围了院落,将闲杂人等挡在主院门外,萧老夫人将魏湛请到里屋中,然后便识趣地退下了,带走了一众下人。
魏湛将谢韵放在床榻上,亲手给她整理好有些皱的衣衫,把她的手腕放在脉忱上,随后推开两步,将圆凳留给萧老先生。
“萧先生请看,朕随行的医师没敢说清病症,宫中御医中,朕只信得过您,还请您给她看诊,是什么病症就说什么,不用隐瞒。”
“陛下客气了,这本是老臣应该做的事。”萧老先生坐在床边的圆凳上,伸出手指静静地搭在谢韵脉搏上,垂下眉眼感受着。
过了会,萧老先生的表情似是有些意外,他的目光往谢韵的脸上瞧去,打量了一会,然后又摸了下脉搏,直到确认无误,才转头看向魏湛,有些迟疑的张口,“谢大人她”
“她身体如何?”
魏湛坐在一旁,见萧老先生摸着胡须不说话,神色难言,他心里有些沉,接着说道:“萧老先生实话实说便是。”
萧老先生的表情更加难以形容了,他看了眼躺在里面的谢韵,再看看神色焦急担忧的帝王,试探着问:“陛下可知谢大人不是男子”
“朕知道,有什么话,萧老先生直说就好。”
想起京中传了许久的蓝颜惑君的流言,萧老先生略微松了一口气,有了说出来勇气。
这事陛下若是清楚,还那么在乎,那谢韵她对于陛下来说,这就是件喜事,若是不清楚,那这些话说出来就是在老虎嘴里拔牙,上赶着找死呢。
萧老先生站起身,将床边的位置让给天子,他站在床帐外面,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轻声道:“谢大人她身子没什么事,现在晕倒可能是因为这些日子没有好好修养,气血有些亏,加之,方才骑马动武,动作激烈,这才会晕倒,一会人醒了也就没事了,接下来这段日子好好养养”
魏湛坐在床边紧紧握着谢韵的手,摸了下她的额头,一颗心这才放下来,一紧一松,萧老先生后面嘱咐他让谢韵好好修养的话就没听进耳朵里。
知道萧老先生说得最后一句,“毕竟谢大人现在有孕在身,不可操劳,往下的这几个月还需小心谨慎些,安心修养才是。”
“嗯。”魏湛应了一声,随后抚摸谢韵脸庞的手指一顿,觉得他好似听错了,没大理解萧老先生刚刚说的话。
萧老先生说谢韵有孕?
魏湛整个人都僵硬住了,愣了一会才缓缓转过身来,双眸死死地盯着萧老先生的眼睛,艰难地出声:“先生刚刚说什么?”
萧老先生静默了一会,认真地点头,“回陛下,老臣刚刚说,谢大人有孕了,臣一生看诊无数,确认无疑,谢大人这便是喜脉。”
屋中静了下来,魏湛看着谢韵不说话,身后的萧老先生也不知道该什么了,没一会凌晔提着剑走进来,萧老先生便退下了。
“属下询问了几个在场的士兵和宗亲,已经确认好情况。”凌晔跪在地上行了一礼,站起身将方才在城外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从溪山郡王设计引谢韵入套道谢韵亲手杀死魏章都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语毕,凌晔想起刚刚大理寺卿姜峥骅和宗亲们抗议的话,便提了一嘴,“宗亲们的意思是,陛下既然要收押审问所有涉案人员,那谢韵身为案件核心,是亲手杀死溪山郡王的凶手,就更应该压入天牢审问,不然难以服众。”
“服众?他们很快就说不出服众这种话了,那些宗亲彼此庇护,都是虚假交情而已,他们说什么都不必理会,你吩咐下去,用些手段让那几个喊得最厉害的闭嘴什么手段都可,朕只看结果,不能有任何流言传出来。”
“是。”
魏湛眼睛黏在谢韵脸上许久,至今心绪难以平静,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同时伴随着后怕。
方才在城外,若是霍修竹晚到半刻,事情都会不受控制,难以保证谢韵会在魏章手下受到什么伤害,还好,还好死的是魏章
不然,他现在怕是已经失去理智了。
一个时辰后,谢韵幽幽转醒,此时床边已经不见魏湛身影,只有乐窈守着。
“大人你醒了!”乐窈泪眼朦胧的看着谢韵,动作轻柔地将谢韵从床榻上扶了起来。
乐窈本在府中待着,谁知陛下的亲卫突然造访,说大人在城外出了事,让她跟过去伺候,她一路上担忧的要死,大人身上还有孩子,最是伤不得的时候,有点小磕小碰都让人害怕,别说是遇袭绑架这种了。
好在她进了萧府之后发现大人完好无损,身上没有外伤,虽然脸色苍白些,但萧家大夫说大人并无大碍。
谢韵本有些头晕,但睡了一觉之后好了不少,喝了乐窈递过来的汤药之后便没什么事了。
“陛下人在何处?”她分明记得彻底失去意识前看见了魏湛的身影,可此时却不见人。
“乐窈不清楚,我到了之后,陛下便带着人出去了,大人现在是在萧老太医家中,是陛下将您送过来请萧太医诊治的。”乐窈解释道。
“请萧太医诊治过了,那就是说”谢韵放下手中汤碗,目光炯炯的看着乐窈,问道:“陛下知道了?”
“应该是,陛下走的时候只吩咐乐窈伺候好大人,没说其他。”
主仆俩在萧府暂时修养几天,萧老先生亲自调配汤药,日日诊脉照看,谢韵恢复得很快,没几天就充满了精气神,在萧府住得很好。
这期间魏湛并未出现,谢韵猜想朝中应是出了什么棘手的事,不多问闲话,老老实实顺着魏湛的安排,等了几日,魏湛派人来接,谢韵对萧老先生道谢告别,这才出了萧府。
萧府不是避难所,谢韵不能一直躲在这里不出去,她杀了魏章的事情肯定已经在朝堂上扩散了出去,现在不是躲避就能解决问题的,但魏湛定然要是保她的,依靠君恩,这一劫不会有什么事的。
昭意被魏湛临时叫回来,正守在萧府门外,她看到谢韵出来,就立马牵着马车过来,带着谢韵主仆驾车离开这里。
“这是出城的方向,我们不进宫?”谢韵掀开车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疑惑地问出口。
她以为魏湛会在她醒了之后立马接她进宫,将她放在身边看着才安心,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送她出城?
“陛下让我带你出去,咱们去个安全的地方待着,盛阳城接下来几个月会有些乱,南嘉王世子前几日往南边跑了,青州送来急报,说南嘉王打着为新君清除奸佞小人的理由,在南边揭竿而起,已经占领了南州四城,明目张胆的反了。”
谢韵神情立刻冷了下来,面上凝重,“动作这么快?信使传到青州再由青州送到盛阳不过就一个月的时日,南嘉王竟然已经占了四座城池。”
看来南州四城中定是有人投靠南嘉王,所以动作才如此迅速。
昭意听不懂谢韵说的这些,她只是将她所知道的都一一告诉谢韵,并且传达陛下的话。
“陛下说,南边叛乱未安定下来之前,你不必回京,他送你到云州,并且会安排暗卫和大夫陪在你身边,你安心在云州待着就好。”
谢韵掀开车帘,拉住了昭意驾车的手臂,让昭意回头与她对视,轻笑着说:“安心待在云州?昭意,他的意思是要软禁我吧。”
“陛下没这么说。”昭意一板一眼地回答。
“魏泽呢,他如何了?你不是在他身边守着么?”
“呃”昭意垂下眼睛,虽然很不想告诉谢韵,但她不会撒谎,只能如实道:“陛下今日下的旨意,将恒王幽禁在恒王府内,无御令不得出入。”
谢韵眼睛看向前方的院落,面色发冷,“前面的别院是哪?”
“这是”昭意想了会,回答道:“好像是永宁候沈家的温泉别院?”
“去敲门,我们就在这里停。”
昭意蹙眉,不太赞同,“这不合规矩吧陛下已下圣旨,让我们立刻去云州。”
虽然谢韵也算是她的主子,但陛下的圣喻大于一切,昭意不想违抗命令。
谢韵走下马车,往沈家别院的大门处走去,嗓音清冷,“你现在派人回城,告诉魏湛,让他来这里见我,他若是不来,我就在沈家别院里住下,一直等!他若执意让我去云州,就送一具尸体过去吧。”
第62章 、往事
别院的大门被扣响, 门内侍卫开门查看,询问来人意图。
既然这是沈家的别院,守门的侍卫必然是沈家的人, 看这守门侍卫冷肃铁面的样子就知道是上过战场的。
谢韵不和侍卫废话, 直接掏出金牌举在侍卫面前, 简单讲明借宿的意思,让侍卫进去通报管理别院的管家。
昭意带着乐窈和一队暗卫跟在后面, 慢吞吞地走到谢韵身后。
她在皇家暗卫营长大, 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无条件服从帝王命令, 现在谢韵公然抗旨,让昭意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是不是该顺着谢韵停在这里, 还是应该态度强硬地带着谢韵去云州。
她站在谢韵身后, 面上欲言又止。
谢韵知道昭意的迟疑和犹豫, 回头给了昭意一个冷然的眼神,手中攥紧金牌,眼神下移,视线从她自己的腹部上划过,威胁意味十足。
若是寻常,昭意有胆量按照天子的圣旨强硬办事,可以无视谢韵的命令,只听命于陛下一人,但现在不一样了, 谢韵肚子里揣着金疙瘩, 昭意是万万不敢招惹她的, 只能软化态度,顺着谢韵的意思去做。
不多时, 别院里面有人几人快步走过来,为首的是正是永宁候沈季楠和侯夫人木氏。
沈季楠和木氏听说有人拿着陛下御赐金牌敲门要留宿,夫妻俩很是惊讶,连忙过来看看是谁。
见到谢韵站在大门外时,沈家夫妇对视一眼,两人更加惊讶了,眼看着天要黑了,谢韵不在城中大理寺待审,怎么带着一群暗卫跑来城外?
这是陛下的安排,还是谢韵私自逃跑?
木氏见到谢韵的时候就止住了脚步,躲在别院大门里面,没跟着沈季楠出来与谢韵说话。
她心中惴惴不安,见到谢韵在此,心中总有种不安宁的感觉,亲生女儿活不见人死不尸,而谢韵却完好地站在面前,她的意识有些恍惚,总感觉女儿还活着,心里存着一丝希冀。
也许谢韵到此就是天意,她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问问谢韵,问问当年谢家究竟发生了什么,问问谢韵是怎么代替女儿成了谢家的第一个孩子,自己的女儿又在何方?
别院门外,沈季楠行军作战多年,行事稳重谨慎,他不知道谢韵是不是私自出逃,就算谢韵掏出金牌,他也没敢轻易地放人进来,直到昭意从马车里拿了圣旨出来。
那圣旨上面写的很清楚,天子差使谢韵调任云州御史,为期一年,无旨不得私自回京。
谢韵说要在沈家别院暂住,送了书信进京,等陛下有了回信再动身去云州,她手中有陛下的圣旨为证,沈季楠便信了,让谢韵带着一队暗卫进了别院。
木氏带着别院管家去整理客房,谢韵则在正厅等待。
别院的婢女奉上温热的龙井,谢韵拿起杯盏闻了闻,但没有喝。
沈季楠和谢韵不熟,双方都只在传闻中了解过对方,谢韵面色平静,似乎在神游,沈季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着自家夫人可能还要向谢韵打探一些谢家的事情,他便硬着头皮开口,主动说了一些闲话的话。
谢韵态度温和,不卑不亢地回答着。
溪山郡王的死已经传遍了盛阳城,沈季楠就算身在城外别院也听到了些风声,对此事有些了解,他对溪山郡王印象很不好,所以对谢韵为了旧情人杀死溪山郡王的事有点好奇。
但他知道这个事不能随便问,只能和谢韵聊些无关痛痒的闲话,等婢女过来通传客院收拾好了的时候,他如释重负地送了口气,客客气气地让下人将谢韵请进客院休息。
夜里,沈家夫妇秉烛夜谈,木氏沉思良久,最终还是决定要去问清楚谢家的事,这和沈季楠想到了一处,他恰好也是这么想的。
反观客院,谢韵坐在书案写了一封书信,将要说的话装进书信里,让昭意连夜送回宫中。
她想问的事情有很多,信上一句两句说不清。
林储洌蛰伏京中有些时日,谁也没享有想到南嘉王会突然起兵造反,更没想到林储洌跑的这么快,一日时间就跑得没影了。
照林储洌出城的速度来看,城中必有世家在暗中支持他,就连宫中也有南嘉王的暗线,也对,佳贵妃掌控后宫多年,宫中若是没有暗桩才是怪事。
魏湛将魏泽禁足,表面上看是对魏泽的忌惮,但又何尝不是维护,现在正是多事之秋,魏泽被禁足了,也就失去了被朝臣弹劾诬陷的可能。
她是佳贵妃旧臣,也是南嘉王府的旧臣,身份是整个朝中最敏感的,林储洌想要试探她和魏湛的关系,屡次装作相熟的样子靠近,她本想将计就计,上演一出与魏湛缓慢疏离到决裂的戏码,引林储洌拉拢。
这是一招险棋,她若是能帮魏湛撬开林储洌的嘴,削了南嘉王的藩王权势,届时恢复身份,用此功绩握实权,以女子身份办女学,重新在朝中站稳脚跟,这个孩子的也有了靠山。
但这都是在林储洌尚在京都的前提下,现在林储洌和南嘉王明目张胆地反了,此计就算是作废了。
眼下,魏湛知道她有身孕,要送她去云州产子
这才是她最不理解的地方,魏湛为什么要送她去云州?京中和皇宫不安全,那就多安排人手保护就好了,孩子在皇宫中生下,以后没有人会质疑孩子的血脉。
但若是在云州生下就不一样了,倘若经年之后魏湛变心,矢口否认孩子的出身,她将没有一丝还口之力
谢韵承认她自私又阴险,总是想着最坏的可能,想方设法地为自己寻找后路,但这就是她的本性,哪怕她此刻心悦魏湛,她也无法完全信任他。
他是帝王,谢韵先是将他看做君主,其次才是情人。
烛光颤动不宁,映着桌案前单薄身影,明灭摇曳。
乐窈推开房门,端着熬好的汤药走进来,盯着谢韵喝下,然后将人拉到床边,为谢韵整理床榻。
“夜深了,大人快睡吧,不要烦心了,无论是留在盛阳还是去云州,乐窈都会跟在大人身边,大人去哪我就去哪。”
谢韵笑着点头,面色还是淡淡的,“我知道了,你也去睡吧。”
乐窈端着药丸走屋子,出门前又想到了些什么,当即顿住脚步,“对了大人,沛欢卸了鸿胪寺的差事,已经回了府中帮忙,大人若是要去云州,是否要告知府里一声,让沛欢陪同一起去云州?”
谢韵沉吟片刻,缓缓摇头,“不了,让她在府中好好歇着吧,孩子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是。”
翌日,昭意一大早站到了谢韵门前,等谢韵收拾好出来,她立即将说道:“陛下说,你先在沈家别院住几日,等他处理好积压的政事马上就来这里寻你。”
谢韵淡淡颔首,在屋中用了早膳,与乐窈在院子里下棋对弈。
临近午时,日头高照,日光给深秋的凉气带来些暖意,这时候不冷不热,落叶金黄,正是在山中赏景的好时候。
以免换季着凉,乐窈拿了件厚实外袍给谢韵披在身上,孕期不方便喝茶,她只好让随行的暗卫煮牛乳给谢韵暖身。
午膳时分,院子里来了稀客。
沈清予和沈清牧兄弟俩今日沐休,本想来城外别院看望双亲,谁知进了别院却得知谢韵在这借宿,兄弟俩在朝当差,闻言俱是吃惊,本以为谢韵杀了溪山郡王,陛下就算护着她,也不得将人送进大理寺做做样子。
没想到竟是暗中直接送出城来,连一点苦不舍不得让她吃?
沈清予不得其解,先去前厅看望父母,沈清牧却是率先跑来了谢韵的院子里探望她。
十六岁的少年正是鲜衣怒马的时候,张扬嬉闹,说话开朗讨人欢心,谢韵没想到会在别院里遇见沈清牧,她又找了随身带着的玉冠送给沈清牧。
她既然决定生下孩子,就不会再做男子了,男子带的玉冠以后应当是用不上了,这是从魏泽的东宫里顺出来的,用料名贵却不张扬,送给沈清牧正合适。
“这我怎么能要,玉冠乃是名贵之物,谢大人太客气了,不行不行,我不能拿。”沈清牧不好意思收,连声推拒。
传闻中心狠手辣玩弄人心的佞臣,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对他温和得出奇,谢大人对他好,沈清牧能分辨得出这是出于真心,但他实在不理解这是因为什么。
沈清牧不肯收,谢韵也没理由强塞,只能作罢了。
正堂中,沈氏一家人正在用午膳,沈清牧进屋时父母兄长正在用膳,没人等他一起。
他大大咧咧坐在木氏身边的位置上,拿起筷子开始用膳,旁边的沈清予问他去和谢韵说了什么,他奇怪的看了沈清予一眼,不解地回,“自然是去探望谢大人,还能说什么?”
沈清予被噎了一下,闷头吃饭,不再说话了。
谢韵搞断袖,又对清牧另眼相待,他只是怕弟弟被谢韵带歪了。
没一会,沈清牧边吃边说起了谢大人屡屡帮助他的事情,试图改变兄长对谢大人的偏见。
听到沈清牧说起刚刚谢韵要送他玉冠,但他没好意思收,沈清予终于停下了夹菜的动作,认真的看着弟弟,说:“你以后都别收谢韵送的东西,和她保持距离,她你不要应当和她走的太近,这样不好。”
“哪里不好,而且我收过谢大人送的礼物,应当寻个回礼送回去的。”沈清牧眉头一蹙,不太赞同兄长的话,从腰间拿了一块玉佩出来,理直气壮道:“母亲寿宴那日,谢大人将腰间玉佩赠与我”
话没说完,旁边的木氏就打断了沈清牧的话,眼睛紧紧地盯着沈清牧手中玉佩,一把抢了过来,艰难出声,“你刚刚说什么?这玉佩,是谢韵送你的?”
沈清牧不明白母亲是怎么了,愣愣地点头,“是、是啊,这就是谢大人送我的,有什么不对吗?”
沈季楠看出妻子神情不对,他连忙放下碗筷,走到木氏身后,握紧了她的手,担忧地问道:“婉娘?你怎么了?”
木氏一见这玉佩,眼中立马就有了泪意,她声音有些哽咽,缓缓道:“这块玉佩,是我的,是我当年,留在女儿身边的”
玉佩既然在谢韵身上,是不是就说明她的女儿已经死了呢?
“没事的没事的。”沈季楠握紧了木氏的肩膀,“我陪你一起,我们这就去问清楚!”
沈清予对继母的过往有些许了解,他坐在一边沉默,低头思索着什么。
只有沈清牧一头雾水,他看看泪眼朦胧的爹娘,再看看沉默不语的兄长,眼中尽是迷茫,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63章 、真相
“爹、娘, 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这玉佩是怎么回事,阿娘还有女儿吗?阿娘不是只生了我一个吗!”沈清牧越是听不懂就越是着急, 干脆放下碗筷, 认真地看着亲爹亲娘, 高声询问道。
一边的沈清予拽住了沈清牧的小臂,对着他轻轻摇头, 示意他不要说了。
沈清牧蹙眉, 不悦地问道:“可是不对!哥你是知道什么吗?你也知道这些事?只有我一个人什么也不知道?”
“你别说了。”沈清予头疼的揉了揉额头, 拉着沈清牧的胳膊将他从正厅里拽了出去,“走, 出去再说。”
父亲和夫人在说话, 两人神情明显都不好, 都没有心情搭理弟弟的疑问, 偏偏清牧不识趣,偏要在这个时候刨根问底,沈清予怕再度勾起继母的伤心事,就只好将弟弟拉出来说话。
“哥!爹娘到底在说什么啊!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他们还有女儿吗?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妹妹?”
沈清予将沈清牧拉到花园中,见旁边没有人了,才停下脚步,无奈地说:“谁说是妹妹,那是母亲在嫁进沈家之前的诞下的孩子, 比你大了几岁, 应是你长姐, 我也是了解个大概,母亲之前具体经历过什么我并不很清楚, 但我猜想,都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所以才会如此伤心,讳莫如深。”
“那这些事与谢大人有关吗?”沈清予想起母亲抢走的那块玉佩,怎么也想不通母亲的过往会和谢大人有什么关联,母亲留在女儿身边的玉佩又怎么会在谢大人身上。
毕竟谢大人不可能是母亲的孩子,也不是女的。
“这我也不清楚,但现在父亲和母亲又事要说,你还是别去打扰了,等过几日他们心境平和下来了,愿意说的时候你再去问。”
沈清牧瘪嘴,“啊?可是我还没吃完饭你就给我拉出来了。”
“”
“饿着,一顿死不了的。”
午膳过后,谢韵坐在乐窈身边看着她裁剪布料,乐窈那双手灵巧的很,三两下就能初见一件小衣裳的模样。
“这是肚兜?”
谢韵用手在素色的布料上比划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摇摇头说,“乐窈啊,这抹胸是不是做的有些小了,我虽然也没有多大,但也穿不上这么小的吧?”
“这可不是给您做的!”乐窈噗的一声笑出来,抿唇笑着说:“这是给还没有出生的小主子做的,这么小的衣裳,当然不能是大人穿的了。”
“还早着呢,你准备得太早了些,不急的。”谢韵拿起桌上的布料端详着,脸上泛着浅浅的笑意,“现在是第几个月来着?我记不太清了呢。”
“大人怎么连月份否不记得,现在已经三个月多了,眼看着就要四个月了,可不早了,好在小孩子用的东西不用绣花什么的,样式越简单越好,做起来很是简单,不费什么事。但需要的东西也不少的,昭意不会做这些,大人你也不会,我一个人准备,可不得早早地做起来,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谢韵低头打量着腹部,眼中有些疑惑,“眼看着要入冬了,确实是要四个月了,但我看这肚子丝毫没有变化啊,还是同从前一样,每日吃那多东西,怎么也不长肉呢?”
“大人已经胖了点了,是您自己没发现而已,顶多再过半月,肚子上就能看见变化了。”
乐窈说话间,房门被扣响,昭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人,沈侯爷与沈夫人前来拜访。”
谢韵静默了会,收敛了喜色,缓缓推开屋门,跟着昭意往前面的正堂走去。
正堂中,沈季楠与木氏都没有坐在椅子上,两人都站在正堂中央,面色都不大好,木氏的脸上还有泪痕,眼睛红红的,似是刚刚哭过。
谢韵刚刚走进,正好与木氏的眼睛对视上,她心中一跳,立刻垂下眉眼,对着沈季楠行了个虚礼,客气问道:“不知沈侯爷与夫人来找谢韵是有何事?”
沈季楠看着身侧的妻子,握紧了木氏的手,示意木氏冷静,然后看着谢韵的眼睛,沉静地开口:“沈某与内人前来,是想要问问谢大人,关于谢家的事。”
“谢家的事?”谢韵以为木氏从没来问过,是已经不想知道了从前的种种了,没想到现在突然问起了谢家的事情。
她眼神掠过沈季楠,看向木氏,挺直了腰身,面色平静,“谢家爵位被收回,谢昌已死,现在重提往事,应该是没什么意义了。”
“既然谢昌已死,那我们就不要打哑谜了。”沈季楠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不再啰嗦,“谢韵你便直说吧,你究竟是谁?为何会成为谢家长子,又为何亲手送谢昌去死?”
“我是谁?”谢韵没明白沈季楠夫妇在说什么,不知道他们为何会这么问,“谢韵就是谢韵,我就是谢家的长子,若假包换!我的身份沈夫人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么?何故来问我?而且,既然已经消失了二十年,遗忘了前尘往事,为何要再度提起?”
“你不是,你既然这样说话,想必是知道我是谁的,那我便直说了。”木氏摇头,握紧了手中的玉佩,举到谢韵眼前,继续道:“这玉佩是我留在孩子身边的,玉佩虽然在你手上,但你并不是我的孩子。”
谢韵失笑,目光渐冷,“沈夫人什么意思,既然从前不肯承认,以后不承认也没什么,彼此相安无事就好,谢韵也没有叨扰沈夫人的意思,也不会凭借着血缘要挟你,打扰你的生活,你现在来与我说这些,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你误会了,你若真的是当年的那个孩子,我不会不认,我这么年也在派人寻找,只是都一无所获。”木氏神情落寞,盯着手中的玉佩,似是极为伤感。
“你不是她,也不可能是她。”
“沈夫人这是在说什么话,谢韵听不懂。”谢韵冷笑,回想起幼时种种,只觉得有些可笑。
人生于世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有人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可她,真的像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就算父母都健在人世,活得也跟个孤儿一样。
“孩子降生的时候我看了一眼,那是个女孩,不是儿子。”沈夫人泪眼模糊,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双目通红,“你不是她,谢昌定是笃定我不清楚孩子的性别,所以才找个男孩顶替,也就是你所以,你不是我的孩子。”
谢韵怔怔地看着木氏,张了张嘴,许久没有说出来话来。
错了,都错了,木氏说错了,不知道孩子性别的人是谢昌。
当年,谢昌吩咐奶娘,如果生下来的是女孩,就没有什么用处,直接掐死,然后找一个下人生的男孩顶替就好,是奶娘不忍心送她去死,这才自作主张,对谢昌谎报了性别,让她扮做男子长大。
所以,这就是木氏这么多年来,对她不管不问的原因,全因木氏笃定孩子的性别不会出错,这才阴差阳错
沈季楠叹口气,继续说道:“我们今天来,就是想问谢大人是否清楚当年那个孩子的下落,但现在看来,你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自然不轻楚这是怎么回事”
“我清楚。”谢韵哑然,有种被命运玩弄的感觉。
真是天意弄人啊。
“沈侯爷和夫人在此等等我吧,我回屋一趟”没等沈家夫妇说话,谢韵便朝着内院的方向匆匆走了,昭意守在谢韵身边,寸步不离的跟着。
回了屋里,谢韵朝乐窈要了变声药的解药,又要从带过来的包裹里找出了一件浅蓝色的素气衣裙。
她长舒一口气,坐在圆凳上,因为屋中没有女子梳妆要用的镜子,就只能让乐窈帮她挽个简单的发髻了。
“大人这是怎么了,现在就要换回来么?这可是在沈家别院呢,也太突然了吧?”乐窈有些不放心的问。
“换吧,没事的。”
乐窈挽头发的动作很快,等谢韵换好衣裳吃了解药,才用了不到一刻钟。
外面的堂屋里,沈季楠还在安慰木氏,一直在劝诫着,但他清楚,这关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过去的,木氏被亲生女儿不知所踪的事情困扰多年,伤心在所难免,这根刺或许会扎在她心里一辈子,永远也去除不了。
不多时,沈季楠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一边拍着木氏的肩膀,一边回过头去看。
只是这一眼,他便愣住了,盯着来人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久久没有回神,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婉、婉娘,别哭了,你快别哭了,回头看。”
木氏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丝毫没有听见沈季楠的话,她低着头,目中无神地盯着地面,回想着二十年前的种种。
她出生是县令之家,家中不算富贵荣华,但也衣食无忧,童年欢乐,可是没有几年轻松日子,父亲就因为贪污被抓,短短数月,家破人亡,女眷尽数充入教司坊为奴为婢。
收了几年奴役的苦,幸运地赶上天下大赦,她脱贱籍为良,费劲心力地活着,用尽全身解数做起了生意,结果遇上谢昌,被侵吞家产,强迫着诞下女儿。
孩子出生以后,她只看了一眼,就从此天人永隔
“婉娘,你快看呐!”
沈季楠有些急了,有些用力地晃着木氏胳膊,让她抬头看去。
第64章 、承认
木氏的手搭在旁边的桌案上, 极度震惊之下,她失手打翻了桌案上茶盏。
瓷器物件掉落在地上的清脆声音惊醒了旁边的沈季楠,他连忙转身去查看妻子的手, 见木氏手上没有被伤到才放下心来。
“你”木氏张了张嘴, 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半晌没有说出话来,她手指住着桌案的一角, 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面前的女子既熟悉又陌生, 她的眉眼与木氏有些相似, 但容颜比木氏年轻时更加精致出尘,千秋绝色。
“你你是女子, 那为何, 为何要扮做男子”
谢韵轻轻笑了一声, 容色有些冷, “不做男子,如何活命?”
谢昌想要吃木氏的家底,自然需要一个男孩来继承木氏的家业,这样才好正大光明地吃绝户,亏得奶娘心软,不然她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去了阎王爷哪里报道了。
“是谢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只是须臾,木氏就想通了其中的深意,这孩子平安活下来, 可不就是因为是男孩。
滚烫的泪珠从木氏脸上接连滑落, 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却止不住喷涌而出的泪水,脚步艰难地抬起, 向谢韵走进几步,抬起手想要触碰,却在触及谢韵平静而寡淡的眼神时顿住。
沈季楠走上前来握住了木氏的肩膀,扶着她的身体,“婉娘,原来是我们想错了,是我们自作聪明了”
他也曾调查过木氏长女的下落,但都没有什么线索,所有的证据都表明谢昌在娶妻之前只有谢韵一个庶子,没有其他孩子,正因为谢韵以男孩身份示人,所以他和婉娘才陷入了误区,以为谢昌是杀了孩子。
“怪我,都怪我。”木氏泪如雨下地看着谢韵,泣不成声,“孩子,是我对不住你,没有早些调查清楚,害你在谢家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
“没什么对不住的,时过境迁,谢昌都已经死了,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你没有对不住我,都过去了。”
“是我的错,你、我不求你原谅我,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配”木氏被沈季楠抱在怀里,放声痛哭,她紧紧地看看谢韵的脸,舍不得移开视线。
面对木氏和沈季楠的道歉,谢韵轻轻摇了摇头,任由木氏打量着,许久没说话,她眼底干涸,哭不出来,但心中却有泪意。
在木氏泪水落下的那一刻,谢韵就心中就没有什么遗憾了,这么多年的磨难和冷漠,她恨过冤过,也与自己和解过,放下过。
但现在,她是真正的放下了。
人活在这世上,都是有父母亲人的,但谢韵却从未感受到过来自双亲的关切,此刻,她看见了木氏的在意,知道木氏的困扰,也清楚木氏的无辜,她没有什么不甘心的了。
无论木氏这么多年的不闻不问是因何缘故,都不重要了。
前尘往事到此为止,以后的日子对她来说,都是新生。
木氏情绪崩溃,屡次想要接近谢韵和她说话,但谢韵神色平静到淡漠,并没有与之相认的意思,沈季楠只得先将木氏带回。
既然已经知道了谢韵的身份,知道孩子就在身边,木氏的满腔愧疚还就有机会可以弥补,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木氏的哭声引来了乐窈和昭意的围观,她们两个大概都看明白了谢韵和沈家夫人的关系,在谢韵回屋之后,她们两个都静默许久,给谢韵一个人冷静的时间,都没有张口询问。
窗边有风,窗外都落叶。
谢韵站在窗边站着,迎风远望。
她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面上平淡无波,只有双眸里能探究出些许的不平静。
“大人,别着凉了。”乐窈拿着披风给谢韵披上,温声建议着,“后山落叶纷纷,是一番美景,不如我们穿上衣裳出去走走吧。”
“不了。”谢韵关上窗户,坐到平塌上,拿起篓子里的布料和针线,换上一副认真的眼神,对着乐窈招了招手,“来,咱们给小娃娃做衣裳,乐窈你教教我,我和你一起做!”
“呃,不必了吧,乐窈自己来就行了。”
那些料子都好东西,大人要是弄坏了几匹,她可是会心疼的。
谢韵兴致勃勃地拿出篓子里的细针,动作生疏地穿针引线,“来吧来吧,我能学会的。”
另一边,沈清牧还是觉得父母的反应不大对劲,他一直等在沈家夫妇居住的院子里,想再问问清楚。
他实在是在太好奇了,这事不问清楚,他今天晚上就睡不着觉了。
“阿娘你怎么了?”
木氏眼睛红肿,明显是剧烈地哭过了,沈清牧从没看过父母这个样子,他担忧亲娘,跟在木氏身边搀扶她,本想问的那些话憋在了嘴里,见亲娘如此模样,他心中惶惶,有些不知所措,笨拙地安慰着。
他陪着父母进了屋,坐在木氏身边端茶倒水,一脸担忧,“娘你别伤心了,你、你还有我呢,有我一个也挺好的”
沈季楠朝着沈清牧瞪眼,“不会安慰人,你就少说两句。”
沈清牧:“”
有沈清牧在,沈家夫妻俩说话不方便,沈季楠还要安慰妻子,所以没让沈清牧在屋里待多久就将人撵了出去。
沈清牧一头雾水,但隐约觉得这件事和谢大人脱不开关系,他问了门外的婢女,但婢女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说侯爷和夫人刚刚去了客院里。
也就是谢韵住的院子。
这么说,定是母亲去和谢大人问了什么,说了什么,所以才如此伤心的?是关于那个女儿的事情么?谢大人应该是知道什么吧,或许是认识他那未曾蒙面的姐姐是谁,不然也不会有那块玉佩。
沈清牧一拍脑门,当即决定去找谢大人问清楚。
他脚程极快,一口气跑到客院门前,脸不红气不喘的,深呼吸几下就恢复如常了。
客院外面有谢韵带来的暗卫把守,沈清牧让守门暗卫通传,没一会,暗卫就从里面走出来,打开门让沈清牧进去了。
昭意站在寝房外面守着,见沈清牧过来,率先给他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沈清牧没觉得进谢大人房间有什么不对的,两人都是男子,没什么讲究。
但
“对不住对不住,在下不知道有女客在屋中,走错了屋子”
屋里的茶桌前有一女子披散着头发坐在那里,她是背对着门的,沈清牧只看了个侧脸,没有看清那女子是什么模样。
女子散发的模样是不能单独给外男看见的,见了就是冒犯,所以沈清牧才如此紧张,慌不择路地从屋子里退了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
门外,面色平静镇定的昭意和慌乱紧张的沈清牧大眼瞪小眼,两人对视了一会,沈清牧反应过来,这确实是谢大人的房间,他没有走错!
那那屋子的女人是谁?
“谢大人在哪,她屋里怎么有个披着头发的女子?”沈清牧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开口,“若是现在不方便打扰,我就不见谢大人了,明天再来也行。”
昭意无语,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清牧,用脚踢开吱吱呀呀的门,伸手推了沈清牧一把,“大人就在里面,你进去了不就知道了。”
“不不不!大人不在里面”
沈清牧的话没说完就被昭意推了进去,房门被“啪”的一声关上,吓得他愣了一会才往转头往屋子里面看。
“二公子过来坐吧。”乐窈端着茶盏放在茶案上,笑着看向沈清牧,表情正常,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
沈清牧松了一口气,左右看了一眼,虽然没找到谢大人在哪里,但房间里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他略微放心了点,好奇地盯着那披发女子的背影,小步往茶桌对面走去。
“谢大人怎么不在?我来见谢大人,是有话要说。”沈清牧边走边说。
“你有什么话要说,这就说罢。”
“嗯?”
绕过茶桌,沈清牧终于看见了那女子的面庞,他当即顿住脚步,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嘴巴震惊地合不上了。
“你!你!你”沈清牧飞快地坐在谢韵对面,伸长了脖子往谢韵脸上瞧,满脸惊奇,“原来谢大人就坐在这,我昏头了,刚刚没认出来,还以是进错了屋子!”
他啧啧称奇,继续说道:“不过大人怎么穿上了女子的衣裳!还还变了声音,妆容也变成了女子了真的就像是女子一样诶,丝毫看不出来假扮的痕迹”
整的跟真的似的
谢韵和乐窈对视一眼,没想到沈清牧的思路这么清奇,都这样了还看不出来什么,自言自语了半天,还兴奋得问她是怎么做到的,他也想学学。
沈清牧自言自语说了一会才发现谢大人和屋子里的婢女都在看着他,两个人都沉默着。
“怎么了?我、我是又说错什么话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谢韵手指抵在唇边,没忍住笑了出来。
本是心情沉重的一天,结果看见沈清牧就破功了,这小子就真是个活宝,让人忍俊不禁啊。
“你有没有想过我也许不是假扮成女子的呢?”
沈清牧嘻嘻哈哈地说:“不是假扮的还能是什么?难不成还能是真的么!哈哈哈,大人你别说笑了。”
“你说对了,就是真的呢。”谢韵伸手为沈清牧倒茶,弯唇微笑。
“二公子看清楚,我就是女子,如假包换。”
第65章 、长姐
“这怎么可能!谢大人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沈清牧没相信谢韵的话, 面上轻松自然地笑着。
虽然谢韵大人穿起女装来确实是女子的模样,声音也变成了女子的声音,但他入朝为官这么多年, 女扮男装进朝堂可是要连累家族的事情, 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情发生, 这又不是话本子里。
不过谢大人和乐窈的表情还挺认真的,似乎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沈清牧只顾自的笑了一会, 然后才发现屋里只有他一个人在笑, 对面的谢大人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 笑而不语,好像是在看一个小傻子。
“呃这不可能的吧。”沈清牧收敛的笑容, 看着谢韵不像是开玩笑的神情, 他嘴边的笑意渐渐消散, 眼睛在谢韵和乐窈身上流转, 想否定的话语噎在嗓子里,眉头一点点蹙起,磕磕绊绊的张口。
“真的么!谢大人没骗我么!这这这!这不可能的呀,科举是要搜身的,谢大人若真的是女子,那如何躲过搜身?”
谢韵挑眉,没想到粗心大意的沈清牧能想到这么关键的一层,一句话几乎就能将她的老底给掀起来。
她被佳贵妃庇护,那科举搜身的官员是佳贵妃安排进来的, 算是在搜身这关舞弊了, 所以才能平安进入考场。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权势勾结之下,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指鹿为马并不稀奇。”
乐窈走到谢韵身后,拿着梳子给谢韵绾发,用一根样式简单素净的木簪子将一头青丝梳好。
沈清牧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找回了自己失踪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这是真的,大人你真的是女子”
他忽而想到了朝中的流言,关于谢大人和陛下之间不清不白的流言,既然谢大人是女子,那她和陛下之间就不是被世人所不容的关系了,陛下龙阳之好的流言不攻自破。
“所以陛下也是知道的,是么?”
谢韵点头,笑意清浅,“没错。”
“那大人,为何要告诉我?这应该是个秘密才对,无亲无故的,大人就不怕我泄密么?”沈清牧还处于混乱和震惊之中,完全忘了他来到这里的来意是什么。
谢韵拿起桌上的茶壶,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她端起茶盏要喝,身后的乐窈突然用手拽了一下她的衣袖,抿着唇摇了摇头。
哦!忘了忘了,她现在不能喝茶的。
谢韵叹口气,又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了茶桌上,低眉将桌上的杯盏摆放好,半晌都没有回沈清牧的话,以沉默作为回应。
见谢韵不回话,沈清牧觉得是自己说错了话,问到了谢大人不方便回答的问题,所以也端起桌上的茶盏猛灌一口,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韵的表情,想着该说些什么话转移一下话题。
对了,他是来问阿娘长女的事情的,他这个脑子不够用,怎么一到这里就忘了呢。
都是刚刚谢大人给他的震惊太大了,他光想着谢大人是男是女的问题了,都忘了问了。
“我我这次来,其实是想问谢大人一件事。”沈清牧顿了顿,继续说,“方才我看阿娘哄着眼睛回了屋,听主院的下人说,我阿娘是来了大人的院子里问事情,所以才”
“你想问谢家的事情?”
“啊?”沈清牧摇头,一脸茫然,“什么谢家的事情,不,不是,我就是听说阿娘还有个女儿,也就是我的姐姐,他们说大人或许知道这件事,所以才想着过来问问,请大人给我解答一二。”
沈清牧不清楚阿娘和谢家是关系,有什么样的过往,他只是今天才得知自己有个姐姐的事情,知道谢韵与这事有关,其余的事情他还没想那么深。
“没什么解答的,这些事情说起来,其实都是上一代的事,现在恩恩怨怨已经了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谢韵说的话棱模两可。
“啊?”
沈清牧遮眨眨眼,根本没听懂谢大人说的都是什么意思,他是在问姐姐,谢大人回答他的话却是完全不相关的。
他抿唇沉思,想起了谢大人送给他的那块玉佩,又问:“我阿娘说,那玉佩是她留在姐姐身边的东西,现在玉佩又在谢大人这里,那谢大人是认识我姐姐么?”
谢韵:“”她该怎么回答呢。
她说不出来话,低头笑了一声,让乐窈给沈清牧添茶。
许久,她轻叹一下,又将午间没送出去的玉冠给拿了出来,放到了沈清牧面前,“二公子收下吧,那玉佩本就是你母亲的东西吗,不算是我送给你的,这玉冠是我初入官场时得来的,现在送给你,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了。”
沈清牧低头看着玉冠,心脏砰砰地快速跳动着,他虽然脑筋直,但不是傻子,他好像,听懂了谢大人的意思。
所以,谢大人就是他的姐姐?他好像是在做梦,未免有些太不真实了。
“我我、那我收下了。大人没搞错吧?真的是送给我的吗?”沈清牧盯着谢韵的眼睛,屏住呼吸等着谢韵的回答。
“没错,就是送给你的。”
玉冠是她高中探花时,那时的太子魏泽所赠,来自储君的赠礼,又是初入官场所戴,意义非凡。
赠与沈清牧,也是将这份前途似锦的祝愿送给他。
乐窈在一旁捂嘴笑,劝说道:“沈二公子就安心收下吧,这真的是大人送给你的,而且,只给你准备了赠礼呢。”
沈清牧猛地从坐席上站起来,捧着玉冠往外面跑。
“大人等我一会,我一会就回来。”
谢韵和乐窈都被沈清牧一阵风似的离开给惊了一下,她们都侧头外面瞧,看着沈清牧飞快跑走的背影,失笑又无奈。
乐窈笑,“沈二公子年轻跳脱,倒是惹人欢喜的性子呢。”
谢韵点点头,嘴边带着浅浅的笑意,“他确实能讨人欢喜。”
乐窈收拾茶桌,谢韵则是有坐回了平塌上研究小衣裳怎么做,两人说了一会话,结果没有多久沈清牧就风风火火地跑回来。
他一阵风似的跑进屋子里,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面上兴奋不已,“山下的小镇里有市集,到了晚上最是热闹,吃喝玩乐,绫罗首饰应有尽有,我看、大人头上只有一个木簪子,衣衫也简单,不如我们下山去逛逛吧,我手上没有什么给姑娘家的物件,去买一些,给大人添置一些东西”
“不行,陛下来之前,大人不能随意出去,万一遇上危险怎么办。”昭意听见沈清牧的话,连忙走进来阻拦。
“没事,我也好久没有出去走走了,那就下山去逛逛吧。”谢韵对着昭意摆手,同意了沈清牧的提议。
山下小镇不似盛阳城中那样繁华,但是也有着别样一番感觉。镇上的街道上没有太多的行人,但沿街的商铺都还开着,小摊子上摆着奇奇怪怪的东西,各式各样的小物件连盛阳城中都没有。
谢韵和沈清牧一同走在街上,沿街看着小摊子上的东西,买了不少小物件。
她面色和缓宁静,嘴边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缓慢地往前走着,旁边的沈清牧就没有她这么轻松了,沈清牧有些紧张,他总是找话头,想着和身边的人多说几句话,但是他实在最笨,紧张的时候说话都有些结巴。
好在谢韵始终面不改色,一副悠闲随意的样子,时间一长,沈清牧心中的紧张便都没有了,也跟着放松下来,不时就停在街边的摊子前,只要是谢韵眼睛停留多一秒,他就立刻买下来,想着讨她欢心。
虽然不清楚谢大人是怎么突然就成了他的姐姐,但是他很快就接受了,并且为之窃喜,颇有一种自豪之感。
以往可望而不可即的人物,他佩服许久的权臣,不敢亲近的谢大人,居然是女子,还是他的亲姐姐!
没有什么事情能比这件事更让他惊喜了。
街边有家售卖珍宝首饰的铺子还开着,沈清牧立马走了进去,谢韵紧随其后。
他仔细看着架子上的首饰,一连指了好几样东西,让小厮端到谢韵面前任其挑选。
谢韵还没买过女子的衣裳首饰,一时间也很是新奇,看的眼花缭乱。
见谢韵选不出来,沈清牧直接让小厮将这么头面首饰都包起来,干脆利落的掏出银票买下了。
他兴奋得很,转头又要拉着谢韵往旁边的衣裳铺子里面走。
谢韵拦住他,笑着摇摇头,“够了,这就花费不少了,那还没成家,俸禄也不高,攒这么多银子也不容易。”
“银子而已,都是身外之物,大人不用担忧我的银子,我不缺这点钱。而且这都是我自己挣得,不是家里拿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他不爱为官,就私下里开了几家铺子,做些生意挣银子花。
谢韵问起他哪里来的银子,沈清牧如实告知,两人就谈起了庄子铺子的事,边走边所没气氛很是融洽。
直到前面突然出现一柄长剑挡住了去路,谢韵和沈清牧这才停下脚步,抬头看向前方。
前面马车的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魏湛缓缓走下来,停在两人面前,神色不明地看着谢韵和沈清牧相谈甚欢的样子,嘴边轻笑,“你待得倒是潇洒。”
第66章 、见面
闹市街口见到九五之尊从不起眼的马车走下来, 沈清牧愣了一瞬,还以为是他看花眼了,可随着天子越走越近, 他清醒过来, 当即俯身, 要跪下来行礼。
“不必。”魏湛抬手示意他免礼,直接忽略了周围的人, 直接走到谢韵面前, 单手握住了谢韵的手背。
两人四目相对, 谢韵唇边带着浅笑,凝着他的眼眸, 静默不语。
她刚刚与沈清牧说话时, 脸上还有着轻松惬意的笑容, 现在虽是还是笑着的, 但这笑意不达眼底。
周身清冷,眉目沉静。似乎不太想见到她眼前的这个人。
见谢韵和天子之间的气氛不大对,沈清牧与昭意几人都不敢在这时候说话。
谢韵挣脱了魏湛握着她的手,率先往马车里走去。
当着众人面前不给天子面子,这种事放眼整个大周也就只有谢韵一人能做的出来了。
魏湛对谢韵的脾性很是了解,对此并不意外,但身边的沈清牧却是吓了一跳,他连忙弯腰对着魏湛行礼,帮谢韵请罪。
“陛下恕罪, 谢大人她她这几天心情不大好, 所以”
沈清牧解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魏湛抬手打断, 魏湛奇怪的看了一眼沈清牧,将这个年纪尚轻的沈二公子从上到下扫了一眼。
他眼神淡漠, 没说什么话,也上了马车。
就算沈清牧与谢韵是一母所生,有血缘关系在身上,但也说不准谁才是谢韵那个亲近信任的人,谢韵冒犯他,用不着别人开口求情。
谢韵对他是什么态度什么脾气都没什么关系,毕竟他也习惯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不用别人插手,谢韵的犯上不敬的行为也不用别人来替她请罪,这是他惯出来的,他愿意担着。
马车中安静好像能听见针落在地上的声音,谢韵靠在软枕上不说话,魏湛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也静默了许久。
说实话,魏湛拿不准谢韵是因为什么生气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她明显心中有气,再给他脸色看,但他猜不准是去云州还是软禁魏泽的事惹到了她,又或许是因为他派人守在她身边,变相地禁锢了她。
“刚刚与沈清牧逛街买东西的时候还那么欢喜,怎么见到了朕就立马没了好脸色,如此区别对待,就这么不想看见朕?你不怕朕迁怒于沈清牧吗?”魏湛缓和了语气,尽量平和地柔声问道。
“沈清牧是沈家人,与我没有什么关系的,陛下要惩戒他跟我没什么关系。至于陛下哪里是我不待见陛下,分明是陛下不待见我啊,求见一面都难得很。”谢韵这几日让昭意三催四请,魏湛却始终没有过来,忙于朝政只是借口而已,要是想过来在她来沈家别院的当天就过来了。
她之前确实不会因为这种小事生什么气,但现在,她就是莫名地看魏湛不怎么顺眼。
魏湛低头笑,弯腰坐到了谢韵身边,伸手将人拢在怀里,低头凑近她的眉眼,笑道:“你这就是胡说八道了,你若是要见朕,只吩咐一声就行了,朕处理完朝政不久马上就过来了么,哪里是你求见我啊,明明是我求见你才对。”
他另一手缓缓放在了谢韵的身前,往小腹上面抚去,“你若是不开心,朕给你道歉,是朕来晚了,你快消消气。你气到了不要紧,可别气到了朕的皇嗣。”
谢韵侧眸看他,眼神冷飕飕的,“呵,皇嗣有什么稀奇的,随便哪女人都能生,只要陛下临幸后宫,想要多少有多少。”
“不一样的。”魏湛抱紧她,凌冽的眉眼含着笑意,“不是你生的,朕不喜欢,也不会承认。”
人都是偏心的,在这个方面,魏湛承认他不是个合格的君王,他没有为皇室开枝散叶的想法,孩子在他意料之外,他期待只是因为这是他和谢韵的孩子,并不是因为这个他的皇嗣。
在魏湛良好的哄人态度下,谢韵勉强给他一个能看得过去的好脸,但也仅限于此了。
因为魏湛还是想让她去云州养胎,等他平定了南嘉王叛乱之后在将她接回盛阳城公开身份。
谢韵没想到魏湛打算御驾亲征,亲自领兵去南边与南嘉王对垒,他上过战场,朝中还算稳定,御驾亲征能鼓舞士气,震慑周边藩王不敢轻举妄动,御驾亲征的决定是什么问题的。
但关键在于,交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胎儿已经四个月了,还有半年就要降生,没有魏湛陪在身边没关系,谢韵不需要魏湛陪在身边生产,但她想要在盛阳城中生下这个孩子。
魏湛担忧盛阳城中世家众多,觊觎后位的世家很多,会有人得知谢韵怀有皇嗣的消息后,借机对她不利,所以要安排她去云州避一避。
马车行到别院,临下车之前,谢韵和魏湛争论养胎去处。
魏湛虽然温声与她说话,但话语里的意思比较强硬,不同意谢韵回盛阳城中诞子。
“世家威胁虽然在,但只要陛下想要护住我,也不是难事,我手中有陛下的御赐金牌,只要再加上京中兵权和皇室暗卫,没人能动得了我。”
谢韵看着魏湛的眼里像是有刀子一样,她冷笑一声,继续说道:“说来说去,不过是陛下不信任我罢了,不肯将京中和暗卫的调动权力交到我手上。”
南嘉王在南边叛乱,谢韵要是还能在京中拿到兵权和皇家暗卫调动权力,但凡谢韵有点联络南嘉王,扶持幼子上位的想法
魏湛是想要谢韵这个人,想要厮守终身,他并没有给别人做嫁衣的想法,他确实是信不过谢韵的。
谢韵狼心狗肺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有点心,但不多,万一突然动了当太后临朝摄政的念头,不是没有和旧主一起反咬他的可能,后院若是失火,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魏湛挺想张口怼她一句,你看看你有什么地方能让他全身心信任,甚至到了可以将京中兵权交给你的地步。
但他不能说,谢韵脾气不好,现在有孕在身,脾气好像更不好了,他这话要是说出口,谢韵恐怕真会有造反的心。
“没有,你想多了,朕就是觉得京中太危险了,云州比京中安全,朕暗中培养的谋臣和武将被调到了哪里,不会有人对你不利。”他口不对心地解释。
马车停在了沈家别院外面,魏湛先走下去,伸出手想要扶着谢韵下马车,结果却被谢韵毫不留情地拂开手臂。
沈清牧骑了快马回来,比天子马车更快一步到了别院,所以现在沈家四口人都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口迎驾。
他们人还没来得及跪下去就看见刚刚谢韵拂开天子手臂的那一幕,沈清予和沈清牧见过这种场面,兄弟俩都很冷静,但沈季楠和木氏就不一样了。
沈家夫妇没见过天子和谢韵之间的相处模式,夫妻两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都没反应过来。
沈季楠见天子面色不大好,还以为谢韵要大祸临头,他当即拉着木氏一起跪下,面色有些紧张地看着年轻君王,“老臣参见陛下,陛下圣安,别院中已经备好了晚膳招待陛下,还请陛下移步,好让臣等尽到臣子本分,宾至如归。”
“平身吧。”
魏湛边让沈家几人起身,一边想去拉谢韵衣袖,结果谢韵看都没看他一眼,路过沈季楠时礼貌地点了下头,然后就往别院里面走去,压根没管他在后面是何反应。
场面一度冷凝尴尬,沈家四口人看着马车旁边的魏湛,魏湛也看着他们,谢韵这么一走,他们好像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沈季楠斟酌着天子的神情,张口想为谢韵不敬圣上的行为打个圆场,“臣想”
“朕”
魏湛也在这个时候出声,两人的声音撞到了一起,沈季楠连忙停了话头,恭敬道:“陛下请说。”
“这些日子谢韵住在永宁候的别院中,给府上添了麻烦,朕代也她谢过永宁候。”魏湛在替谢韵道谢,本就是谢韵临时让队伍停下,敲响了沈家别院的大门,现在他还过来打扰,自然是要对沈家众人道谢的。
天子这番话倒是给沈季楠夫妇噎到了,谢韵是木氏亲女,沈季楠自认为沈府对谢韵照顾是理所应当,他本要替谢韵解围,谁知陛下先他一步。
谁张口替谢韵道谢,谁就是将谢韵划到羽翼之下的意思。
沈季楠与木氏对视一眼,夫妻俩都能看懂对方眼里的意思。
早就听说陛下和谢韵之间有私情,帝王偏爱罪臣的流言甚嚣尘上,沈家夫妇知道他们关系不简单,但之间没有细想,现在倒是明白了几分。
魏湛拒绝了沈季楠准备的晚膳,追着谢韵去了客院里。
进了院子,昭意立马跟在魏湛身后,将谢韵这两日在别院里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其实就是谢韵和木氏的事情。
魏湛听后在谢韵屋外思虑了一会,他没有拉开房门,在屋外轻声对里面的人说,“你若实在不愿意去云州,不如就留在沈家修养如何?朕给永宁候夫妇下一道密旨,说明你和腹中孩儿的身份,有这道密旨在,你不必担忧安危,也不用怕孩子出生之后的身份不明,我信得过沈家忠心,你也信得过沈家没有害你之心,这样、你可愿意?”
屋中没有声音,魏湛听不到谢韵的回答,但依照谢韵的性子,没有回答也算是回答了,他心中有了数,便立马转身去找沈家夫妇。
第67章 、托付
别院的主院内气氛沉闷凝滞。
魏湛带着人匆匆过来, 直接开门见山的地说明来意。
“朝中不宁,半边叛乱频起,朕与御驾亲征, 出征期间, 朕有事要请永宁候与夫人帮忙, 算是朕的私事,也是皇家绵延的正经事。”
天子这样说话, 提到皇家绵延, 自然是关于朝堂皇室的大事, 沈季楠一生为国,表情当即冷肃起来, 抱拳行礼, “陛下请说, 臣虽然已经退出朝堂, 但只要陛下有用得上老臣的地方,必定万死不辞。”
“谢韵有孕了,现下已经四月,多事之秋,朕又要亲征,恐没有经历照看她,沈家忠心耿耿,朕自是信得过的,谢韵和皇嗣, 朕想请永宁候和夫人一同照看, 护她们安然无恙, 直至朕亲征归来。”
“她有孕了?!可是你们还没成婚,你”木氏惊讶太过, 乍一听气血上冲,脱口而出惊呼,眼中含着泪花,有些气愤地看着魏湛,她声音有些大,意识到自己的失礼,随即低下头,收回了嘴里的话。
眼前的人是天子,不是寻常官员权贵,就算是婚前让她女儿怀了孩子,她也不能生气质问,这样只会牵连谢韵被天子厌烦。
她深呼吸两口,恭敬认错,“臣妇失态了,请陛下恕罪。”
“无妨,往后的日子,朕还要请沈夫人多多帮忙。”魏湛说话很是客气,声音平缓稳重。
“不过,皇嗣固然重要,但朕更看重谢韵的安危,一切都要以大人的性命为重,毕竟孩子可以再有,朕认定的皇后,就只有她一人,稍后朕会让人送密旨过来,永宁候不用有什么后顾之忧,一切为谢韵为先就是。”
沈季楠叹了一口气,暗自拍了拍妻子的后背,看着眼前器宇轩昂的年轻天子,坚定道:“陛下既然信得过臣,臣自然不能让陛下失望,陛下放心就好,沈家上下自会拼劲全力护着谢大人和皇嗣,等陛下平安归来。”
木氏也跟着点头,对魏湛表示自己会尽心尽力。
沈家夫妻当然满口应下这件事,就算没有天子所托,照顾谢韵也是木氏应当做的,这么多年的疏离淡漠虽然无法弥补,不求原谅,但若是能尽力补偿一二也是好的。
木氏心里愧疚又心疼,是她对不起孩子,没有及时给谢韵庇护,让女儿在官场孤身挣扎了这么多年,跟在曾经敌对的天子身边,为了活命而委身,现在连皇嗣都有了,可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却连为孩子讨个名分都做不到。
说完事情,魏湛就回了客院中寻谢韵,天色不早,他不能在这里待多久,顶多再停留两个时辰。
将谢韵托付给沈家夫妇照料算是一个折中的法子,魏湛和谢韵两人各退一步,终于不在养胎问题上争论了。
相识这么多年,魏湛没见过谢韵穿过几次女子的衣裳,现在谢韵换回了女子装扮,声音也都变了回来,他还有些不适应。
谢韵靠在软塌上,手中拿着前朝大诗人的诗词册子看,魏湛坐在她身边,将纸笔拿到了小桌上,提笔写下几个名字。
“现在起名字未免也太早了些,等你从战场回来再起大名也来得及。”谢韵好以闲暇地看着魏湛盯着几个名字纠结,笑着将他手下的那张纸拿过来,扫过纸上的几个用作皇嗣名讳的字,没什么兴致地将纸张放回道小桌上。
她凝着魏湛的眼睛,神色似有不满,“陛下写的这几个名字都是给皇子用的,没看见女孩名讳,怎么?陛下很期望我腹中的这个孩子是男孩吗?”
“皇子公主都好,我都喜欢,但我私心里,确实希望这个孩子是男孩,生育犹如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咱们有这一个孩子就可以了,皇家子嗣生多也没用处,有一个继承皇位的就好。”
从前谢韵说她不能生,魏湛就真的信了,做好了这辈子没有子嗣的打算,谁知道惊喜来得这么突然,孩子就这么来了。
他想要个与谢韵一样的女孩,最好是像谢韵的,可是他也清楚,他膝下若是只有一个公主,公主以后没有兄弟撑腰,会受委屈的,他不想看见他们的孩子在他百年之后要对没什么血缘关系的人下跪行礼。
所以这胎是个皇子最好,他此生就只要这一个儿子,全部心血都倾注在这一个孩子身上,百年之后就不用担忧什么了。
“公主未必不可继承皇位,全看陛下如何教养。”谢韵笑着翻看手中诗集,继续道:“无论公主还皇子,以后的路都要自己去选,孩子若是想要权势,那我拼尽全力也要给她争取,若是不想要,就算是皇位送出去又何妨。”
“你的话,总让我意外。”
但更多的是惊喜,这世上只有一个谢韵,她是独一无二的。
这样的谢韵,让他如何不欣赏,如何不喜欢。
魏湛向谢韵靠近,伸手搂住了她的后背,将人锢在怀里,紧紧抱住,“你说得对,都听你的。”
“切,男人啊,都是嘴上说说的。”谢韵轻哼一声,故意打趣他:“既然都听我的你还小气什么,直接把京都兵权给我就是了,反正这江山将来都会交给孩子,就算我带着孩子篡位了,陛下难道觉得我会傻到将权柄外放么。”
“不是舍不得权势和皇位。”魏湛伸手掐了一下谢韵的脸颊,笑道:“是舍不得你,我们还没有成婚,没有相守过,换成是你,你敢放权么?当然,我也信不过你,现在就放你去太后的位置上,你怕不是要招一堆男宠伺候,我会嫉妒的”
那样的话,他就是到了地下也不肯甘心轮回,怕是要变成厉鬼跟在谢韵身边,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谢韵只能有他一个男人,她不能喜欢其他人,逢场作戏也不行。
窝在魏湛怀里,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谢韵闭上眼睛,心里渐渐安宁,她嘴边带着浅浅的笑意,没有再反驳魏湛的话。
见到他对外的杀伐果断和威严冷酷,体会过天子的偏爱与温柔,恐怕不会再轻易对别的男人动心了。
她与魏湛的之间的经历,和彼此的欣赏是无法复刻的,这段情,也是无法复刻的。
彼此算计是真的,彼此喜欢也是真的。
黑夜再长也终究要过去,今夜过后,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战场上瞬息万变,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几年。
谢韵送魏湛到客院外面,没有继续往前走。
“希望陛下归来时,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若是伤了,你会心疼吗?”
“我会,所以陛下保重,不要让我心疼。”
沈家兄弟俩在朝中都是差事,不能在城外的别院里住很久,自从知道谢韵的身份以后,他们沐休时都会来别院这边。
沈清牧性子开朗,每次都光明正大地往谢韵院子里来,压根不在乎面子什么的,他不认为对亲姐姐好还需要什么理由,有什么好东西就直接往院子里送。
沈家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沈清牧与谢韵有同窗之谊,但谢韵没叫过木氏母亲,沈清予也不好意思攀亲戚,他前几次来找谢韵是因为好奇,没想到谢韵是女子,又是继母是女儿,后面过来就是因为公事了。
谢韵在朝为官几年,沈清予则是外调,今年才回来,所以有许多政事,他想参考一下谢韵的意见。
沈季楠和木氏就踏进过谢韵的院子几次,沈季楠不方便过来,只有木氏会过来看望,谢韵起先对木氏态度冷淡,后来也算客气,差不多是相安无事的态度吧。
腊月底,各家开始准备起年节,城外的别院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沈家夫妇与谢韵商量,一起回了盛阳城中的沈府居住。
谢韵一直没有换回男装,若是没有一定要穿着男装的情形,谢韵是不准备换回男装的。
今年的年节没有过于热闹,毕竟南边还在交战,天子御驾亲征,领兵去了战场之上,故而盛阳城中的世家不会大肆庆祝年节,各家交际来往一下,像去年先帝病重时那样半个年节就好了。
沈家对外宣称远方表亲前来投靠,暂住在府中,将谢韵在府中修养的事情的一压再压,除了沈家的几口人,就连家中亲近的下人都不知情。
这几日,沈家前来拜访的人不少,有交好的世家也有姻亲走访,沈清予已经弱冠,但还未定下亲事,沈清牧虽然年少,但也一表人才,天子表示过关照的意思,也是块香饽饽,故而有多人家都来谈口风,想要将家中女儿嫁过来。
外头天光好,乐窈和昭意陪在谢韵身后,一起去沈家的主院走去。
木氏说今日有给沈清牧说亲的人家过来,所以特意请谢韵一起去看看。她私下里做了许多小孩子出生要用的东西,但是不知道要怎么送给女儿,所以也是借着小儿子当筏子,想和女儿说说话。
谢韵现在已经要满六个月,腹部像吹气一样鼓起来,行动不像往常那样方便,但她身体向来好,这次有孕也是如此,孕期反应很小,一个月就过去了,这次出来就当做散步了,顺便看看沈清牧将要定亲的姑娘是哪位。
主院外面,木氏等不及,带着婢女往外面走出了很远,想着迎一迎女儿,她心中惦念,不知道谢韵走过来累不累,有没有穿够衣裳。
而且,主院里有稀客拜访,木氏想出来提前和谢韵说一声。
听说那两位王爷与谢韵相熟,现在女儿大着肚子,要是不方便见,不去了也成。
第68章 、辜负
腊月里白雪霏霏, 石子路两侧的梅花枝上已经堆满了细碎的雪,片片雪花如白玉般洁净,翩翩落下, 似柳絮又似鹅毛。
雪落之后的日光格外温暖, 显得寒风都柔和了不少。
谢韵与乐窈昭意缓缓往主院走去, 却在半路上遇见了抱着白色大氅过来木氏主仆几人。
“外面这样冷,出来多穿一些, 月份大了生不起病, 要时刻注意些。”
木氏走到谢韵身边, 将大氅披在谢韵身上,细心地系好带子, 见女儿裹得严严实实才满意。她不敢多唠叨, 说多了怕女儿烦, 说少了又担忧。
“多谢夫人。”
谢韵没来及拒绝, 也没有说什么不要的话,客气地应下了。
“正堂里现在应该有客人在吧,夫人怎么出来了?”
就算念着女儿,也不应该在这个丢下客人出来,毕竟木氏是永宁侯府的当家主母。
“我出来寻你正是要说此事,今日来了稀客,女眷们都在后院闲聊,现在正堂中是侯爷在招待,那两位稀客你也认得, 我想、你若是不想见到他们的话, 咱们就不去堂中了, 去后院歇着也是一样的。”木氏的视线落在女儿已经隆起的小腹上,迟疑地说着。
“是谁?”
“宁王和嘉郡王来了。”
魏呈本是嘉郡王世子, 但因为嘉郡王前些日子因病去了,所以嘉郡王的爵位由魏呈继承了。
谢韵挑眉,面上有些意外,“宁王和嘉郡王与府中有交情?”
“没有。”木氏摇头,正是因为没有交情,所以他们突然上门拜访才让人意外,这两位和谢韵交情不一般,此次前来也是话里有话,总觉得是来这里找谢韵的,所以木氏和沈季楠不敢轻易帮谢韵拒客,只好来问问谢韵的意思,看她见是不见。
“自然是要见一见的,但得换个地方,先听听他们来说什么。”
……
不多时,正堂里的几位就换了个地方交谈,沈清予和沈清牧本在府外巡视铺子,结果府中派人将两兄弟都给叫了回来,给了他们一个招待宁王和嘉郡王的任务。
暖玉楼是沈府待客的二层楼阁,下人们在二层的房间里摆好酒菜招待贵客,谢韵和昭意则是提前进了隔壁的小房间,两间房中间有一扇门相隔,木门前面摆了一面屏风,挡住了视线却挡不住声音。
魏潋和魏呈与沈家兄弟不算很熟,要不是从霍修竹嘴里逼问出了谢韵的一丝动向,他们两个也不会来沈家打听谢韵的消息。
宫中出了不小的事情,嘉阳公主是无条件站在谢韵那边的,这次宫中出事,要不是他们两个拦着,魏媗宜恐怕已经将人私下里处置了,这事与谢韵有些关系,他们都是向着谢韵的,所以只能想法去寻谢韵解决。
听说谢韵被陛下发落去了云州,但魏潋和魏呈派人去云州走一趟了,没有打听到半点消息,后来向霍修竹打听,两人猜测谢韵或许没有离开盛阳城,又得知她行踪也许和沈家有些关联,这才上门来寻人,想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到人。
谢韵听隔壁四个人相互套话听得困倦,无聊地靠在软塌上抚摸着腹部,浅浅听着魏呈魏潋蹩脚的套话话术和沈家兄弟东拉西扯的应付话语。
一顿酒菜过后,魏潋和魏呈见沈家兄弟始终没有透露谢韵的消息,便不再强求,两人没有什么借口可以久留,只能起身告辞。
临走前,魏呈对着沈清予笑着说:“沈大人在吏部当差,不知道最近这几日有没有听说城内提门司士兵调动的事情?宫墙外不大太平,朝中没有陛下坐镇,只有几位老臣监国,沈大人看管吏部,可要警醒些提门司的行踪,莫要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啊。”
他话里有话,沈清予听得一知半解,没有参悟道魏呈话里的真正意思。
提门司掌握在雍王手中,听说前几日皇宫遭窃,为了守护皇宫里的安宁,雍王特意向几位监国重臣提议,从提门司调出一些侍卫进宫把守。
沈清予知道这件事,但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皇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知情,所以听不懂魏呈在说什么。
他淡声应是,客气地回着。
魏潋紧接着说,“好了,今日就到这吧,嘉阳这几天没回公主府,她在宫里出不来,本王有些担忧,要早些回去看看嘉阳了。”
隔壁的房间里,谢韵眉目一沉,缓缓从软塌上坐直了身子,她转头看着昭意,冷声道:“开门,我们出去。”
“啊?”昭意疑惑地看着谢韵,“怎么了?他们也没说什么啊?”
“是媗宜,媗宜出事了。”
魏潋嘴里的嘉阳就是魏媗宜的封号,若不是魏媗宜出了什么事,他们应该不会到处找她,而且这事的起因应该和她脱不了干系。
屏风响起推门的声音,魏潋和魏呈准备离开的步子顿住,几个人一同往屏风那边看去。
谢韵身着浅紫色的冬裙,头上首饰素净,只有两根白玉簪子挽着,她发髻简单利落,双眸凝起淡淡的冰霜,就算大着肚子行动不便,也丝毫没有削弱寡然清绝的压迫气势。
魏潋见到谢韵的第一眼,先是感叹谢韵和皇兄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像,其次才注意到她的腹部隆起,看上去月份已经不小了。
等等!他看见了什么!谢韵怀孕了?
“阿姊?你怎么来这了?”沈清牧连忙走过去,站在谢韵身侧扶着她的手。
谢韵没拒绝,一只手搭在沈清牧的胳膊上,面色平静地坐在了主位上,抬眼看向震惊不已的魏潋和魏呈。
“媗宜怎么了?有话直说就行。”
“媗宜她也没什么事,就是”魏潋目瞪口呆地看着谢韵,他还没有回过神来,说话卡卡顿顿的说不清楚。
魏呈深吸一口气,安稳坐在谢韵对面,认真地看着谢韵,缓缓开口,“雍王和几位重臣为了保护皇嗣,将媗宜秘密禁足在宫里了。”
“可笑,保护皇嗣?”谢韵唇边带着冷意十足的笑意,“宫里哪来的皇嗣?陛下在外,那些人就敢将媗宜禁足在宫里,这是要夺权了不成?”
谢韵一问,魏呈和魏潋都沉默下来,两人的视线都从她的腹部掠过,纷纷垂下眉眼,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
最终,在谢韵眼神的逼迫下,魏呈将前几日宫里发生的事情全部娓娓道来。
原来是紫宸宫那个国色天香的御前宫女有了身孕,秽乱宫闱本是死罪,她是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女,还一口咬定说腹中的孩子是龙嗣,宫中女官没人敢动她,上报了尚在宫中的嘉阳公主。
结果嘉阳公主认定这宫女是在胡说八道,直接堵住了消息,没让这事传到几位监国重臣的耳朵里,准备暗中处死这个宫女。
但消息还是走露了,以雍王为首的宗室不允许魏媗宜处死那个宫女,联合几位监国重臣,将魏媗宜禁足在摘星宫中,说要护着那个宫女安然将皇嗣诞下。
“是不是皇嗣,只需要派人快马送信去战场上,让陛下定夺就好,哪有宗亲们代为承认的。”谢韵淡淡问道。
“问了。”魏潋小声回答,不敢去看谢韵冷然的眼睛,小声道:“问题就出在这了,传信的快马一来一回要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十天了,传信的还没有回来。
这事尚未有定论,宗亲们说媗宜有谋害皇嗣之嫌,不能解除禁足,但媗宜的婢女从宫中传出来消息,说媗宜病了,没有太医前来诊治,宫中戒严,以保护皇嗣之名不允任何人进出,尚宫局也把控在雍王手里,我们无法插手”
“原来是雍王。”谢韵低声呢喃,冷笑一声。
雍王仗着是皇帝的叔父,这些在盛阳城中也算是威风,他手中有些权柄,上次魏章绑架元娘的事情就有他的参与,这次还是他
混迹皇室多年的老狐狸不会自寻死路,他仗着媗宜犯错将人禁足没什么好处,还会得罪魏湛。
除非他根本不怕得罪魏湛,已经在暗地里找好了新的靠山,并且笃定这个靠山能够将魏湛拉下皇位。
话说到这,谢韵已经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了,她手中有魏湛给的贴身金牌,见此金牌如见圣上,虽然不能调动士兵,但进出宫廷还是能做到的。
她没什么犹豫,让昭意取来了令牌,但没有交给魏呈和魏潋,而是交给昭意,让昭意和魏呈魏潋一起拿着令牌进宫走一趟,最好是能将魏媗宜从宫里带出来。
并且,调查一下那个宫女的事情
翌日,这是谢韵回城之后的第一次出门,沈家夫妇不敢让她单独出门,配备了许多侍卫在身边,还让沈清牧和沈清予陪谢韵一起出去,免得路上出什么事情。
谢韵的目的地是嘉阳公主府。
魏湛的令牌果然好用,魏呈和魏潋用令牌将魏媗宜从宫中带了出来,虽然有很多宗亲不愿意,但他们也无可奈何。
到了公主府中,沈清牧和沈清予等在前厅,他们俩都是外男,不方便跟着往里走。
谢韵被婢女请到了院子里面,她刚走到寝殿外面就听了魏媗宜中气十足的气愤声音,这声音能穿透门窗,听起来一点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她微微放下了心,与身边的昭意缓缓走了进去,“公主精神头十足,看上去没什么大事啊。”
听见清雅的女子声音传进来,魏媗宜还愣了一会,没听出来是谁,直到她见到谢韵缓缓走到面前,才惊喜地从里屋跑出来。
“阿韵!我好想你啊!”她已经三个月没有看见阿韵了,三月不见,如隔三年啊!
魏媗宜本想给谢韵一个熊抱,但是目光触及她腹部的隆起,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不悦地瘪了瘪嘴,忧伤道:“昨日听五哥说阿韵坏了孩子,我还以为是他逗我的,结果居然是真的,阿韵你可知,魏湛身边的那个宫女也声称有孕!还借此对我不敬。”
在知道有别的女人有了皇嗣之后,魏媗宜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帮阿韵除掉障碍,她才不管那个女人肚子是不是真的皇嗣,她只知道这个女人会对阿韵不利,不能留着。
谢韵拉着魏媗宜的手坐在椅子上,笑道:“怎么直接叫你皇兄名讳,三月不见,公主的胆子又大了不少。”
“他辜负阿韵了!我才不认他!”
辜负这两个字在谢韵看来是有些沉重的,她面色轻巧的摇摇头,正色道:“你皇兄的回信还没有过来,这事未必是我们表面上看见的那样,而且”
“就算陛下在这方面辜负我,也没什么值得我们困扰的。”谢韵低头轻轻抚了下腹部,温柔地笑着,“不过是一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皇嗣罢了,还尚未成型,一碗汤药就能送走,不必忧愁。”
从决定生下这个孩子的那天开始,她就做好了为孩子清扫所有障碍的准备,若有挡路者,就别怪她下手不留情。
无论真相如何,魏湛既然说了只要她肚子的这个孩子,那她可就当真了。
魏媗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握住了谢韵的手,巧笑依然,“消息刚出来时,我就要直接动手,五哥和呈堂兄还犹犹豫豫的,说要问了阿韵才行,我都说了阿韵肯定是与我想的一样,他们还不信!现在搞得宗亲都知道了,更麻烦了!”
她就说,只有她和阿韵才是心意相通的!这群男人都是假的知己,他们一点都不了解阿韵!
第69章 、待产
宗亲和几位重臣将天子贴身婢女有孕的事情暂时瞒下了, 朝野上下现在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
魏媗宜的想法还是与之前一样,这个宫女不能留下,那个来历不明的皇嗣也不能留下, 万一让那个女人将孩子生下来, 说不准将来会威胁谢韵的地位。
虽然这个可能不大, 但万事皆有可能,不能因为轻敌而掉以轻心。
但她现在已经出了宫, 没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手。
因着谢韵这半个月都住在嘉阳公主府的缘故, 沈家两兄弟和魏呈魏潋也是成天地往公主府里跑, 每次都那一堆东西过来,四个男人能凑上三台戏, 每日都热闹的很。
沈家夫妇不是很放心谢韵出去住, 但嘉阳公主是陛下同母所生的亲妹妹, 谢韵要在嘉阳公主府小住几日也算合情合理, 他们没有借口阻拦,只能让沈家兄弟两个多往公主府走一走。
规矩礼数什么的都不那么重要了,一切以谢韵为主。
公主府的湖边暖阁中,魏媗宜刚让下人送走了沈家兄弟就听说魏潋和魏呈来了,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对着坐在桌子对面的人撒娇,“他们干什么嘛!我又不是照顾不好阿韵,公主府什么都不缺的,用不着他们往这里送东西!”
谢韵坐在桌前, 慢条斯理地喝着温热的鸡汤, “陛下托沈家照看我, 永宁候和夫人自是放心不下,所以才让沈清予和清牧经常过来看顾着, 至于宁王和嘉郡王殿下,那都是多年的交情了”
“我知道,但我就是看他们不顺眼,尤其是我哥和嘉堂哥!都怪他们,要不是他们俩犹犹豫豫的,我早就除掉那个来历不明的皇嗣了!”
“不急,暂且容她多活几个月,陛下昨日给我送来一封信件,公主可知里面写的是什么?”
魏媗宜好奇地瞪大眼睛,“说什么了!皇兄真的有临幸那个宫女吗?”
“没有,但是那个宫女以为有。”
“啊?”魏媗宜没懂,她对朝堂上弯弯绕绕的事情不感兴趣,她知道皇兄没有辜负阿韵就行了。
谢韵简单解释一遍,其余的也没有多说,继续安然喝着碗里的鸡汤。
那宫女是林储洌送来的人,魏湛就算要临幸宫女,也不会临幸这么个不安全的人,他只是装作醉酒,就着那个宫女的计谋,假意相信了那宫女在他酒醉的时候已经侍寝,也是给了那宫女暗通曲款的机会。
现在那宫女宣称怀有皇嗣,魏湛在给宗亲的回信里没有否认这件事,但也没承认,就是想看看那帮宗亲们的心里究竟是向着哪边的。
谢韵对魏湛说她可以把持幼主篡位是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只要魏湛不辜负她,她就不会真的利用孩子做什么。
但林储洌就不一样了,他送进来的人怀了名义上的皇嗣,南嘉王府若是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机会,可就不只是说说而已了。
等那个孩子生下来,南嘉王在战场上将大周天子置于死地,那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扶持这个年幼的婴儿登基,顺理成章地把持朝政,夺取大周的江山。
谢韵轻笑一声,眉目含笑地望着外面结了薄冰的湖面。
她心里并不担忧魏湛的处境。
南嘉王将魏湛想的太过于简单了,以为这么简单愚蠢的计谋就能把控大周的江山,无论是在战场上打败魏湛还是操控幼主把持江山,这两件事他们一件也做不到。
谢韵相信魏湛的能力,更相信自己,她腹中有皇嗣,这江山就算易主,也该落在她的孩子手上。
南嘉王的算计也只能是算计了,没有办法付诸行动。
没一会,魏呈和魏潋走进来,并且带来了天子回信给宗亲,没有否认那宫女腹中皇嗣的消息。
谢韵提前得到了魏湛的密信,对此并不意外。
聊了会朝堂上的事情,魏呈和魏潋便走了,他们俩本是富贵闲人,手上的差事不多,但自从上个月得知谢韵有孕后,他们便对朝堂上的事情用了几分心思,在暗处帮着谢韵做些事情。
沈家虽然不知道和谢韵是什么关系,但看沈家兄弟对谢韵的态度就知道沈家是站在谢韵身后的,这么多事下来,魏潋魏呈和谢韵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无论是看在和谢韵的交情上,还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他们都得护着谢韵平安生下皇嗣。
皇家这代的亲王公主总共就这么几个人,都和谢韵交情匪浅,谢韵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皇子,恐怕这储君之位就没跑了吧
年节转眼就过去了,二月初,南边传来收复四城的捷报,一同传回来的,还有调派恒王魏泽去离城镇压流匪的圣旨。
离城靠近边疆游牧部落,匪患猖獗,北方的敌族听闻大周内讧,在边疆虎视眈眈,有借机咬一口肉的架势。
霍修竹镇守京中走不开,魏湛便解除了魏泽的禁令,命魏泽带骑兵北上剿匪。
朝中不是没有带兵的将领可用,但魏湛却偏偏用了从没上过战场的魏泽?
这圣旨下得令人疑惑,魏泽被禁足在恒王府才是最安全的,出去时刻有性命之忧,谢韵不知道魏湛将魏泽派出盛阳城是什么意思,但她现在无力阻止,只能静观其变。
谢韵搬回了沈家养胎,八个月的身子走路缓慢,做事疲乏困倦,她精神头有些差,不愿多计较魏湛此举的深意。
魏泽走得匆忙,谢韵没来得及见上一面,只能写信去问魏湛,图一个安心。
日子匆匆而过,转眼又是一个月,这些日子,皇宫中传出了御前侍女怀有龙嗣的流言,流言传播速度很快,没多久就传遍的盛阳城内外,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一样。
沈府自然也有些下人在暗中讨论此事,下人们当成饭后趣事说说。
但听在木氏耳里却不是这样,她整日担忧,生怕女儿听了这个流言会心情郁闷,不利于身子。
这日,木氏带着绣娘送来了开春要穿的衣裳,谢韵兴致不佳,让乐窈帮她随意挑了几件,托盘上的衣裳首饰看都没看一眼,挺着肚子坐在院中的躺椅上看杂记。
木氏见女儿心情不好,便提议出院子走走,多走动也利于生产。
谢韵应下,与木氏一起走了院子,在花园中慢慢散步。
但她们走大一处廊下的时候,忽然听见不远处清扫庭院的几个婢女聚在一处说笑。
谈论的就是御前婢女怀有皇嗣,将要飞黄腾母以子贵的流言,她们距离皇家的太遥远,只是当个笑话听听,但这话被木氏听了,她当即就变了脸色,命身后的几个婆子去惩戒这几个乱说话的婢女。
“韵儿,你、你别多想,沈家站在你身后,任何人都越不过我的女儿去”
“我没多想。”
见谢韵面色淡淡,木氏就更加担忧了,心里大逆不道地将当朝天子问候了几遍,无比心疼女儿。
但谢韵还真不是因为这事心情不佳的,那个皇嗣是假的,魏湛早就在信里解释过,谢韵不会因为这些传言生气,她送出去打探魏泽消息的人没有传信回来,她有些担忧魏泽在离城出事。
毕竟林储洌一直都想拉拢魏泽,现在魏湛将魏泽放出去剿匪,也不知道是在试探还是真的无比信任魏泽,帝王多疑,谢韵很难不多想。
佳贵妃对她有恩,没有佳贵妃她就不到现在,魏泽更是护着她长大,这么多年的交情,如亲兄长一般,他们彼此都将对方当做亲人,无法坐视不理。
她现在怀着魏湛的孩子,魏泽对她还尚有防备之心,更何况是魏泽
皇家长大的兄弟,有几分手足之情呢?
但她无暇担忧了,时间很快就到了三月底,她即将临产,沈府将她看得紧,进出的所有下人都要经过严格检查,为了平安生下孩子,沈府都闭门谢客了,谢韵的院子更是密不透风,严阵以待。
第70章 、公主
四月初, 南边传来捷报,天子率领的大军已经将南嘉王的叛军逼回了南嘉王的属地之内,大军压成, 只等这最后一战过后, 便是凯旋。
主营帐内, 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帐篷里,随军的御医急匆匆地备着药箱往营帐里面跑, 生怕晚了一步就会被拉上断头台一样。
凌晔站在太师椅旁边, 看着御医给座位上的人包扎伤口。
他眉头紧蹙, 面色凝重,“陛下, 这次有些激进了, 您是一国之君, 万万可不再亲自上阵, 陛下若是受伤,伤及国本,军心不稳。”
就算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魏湛依旧面不改色,闻言他淡淡点头,双眸略微出神,“是有些激进了,方才心口紧,冲得靠前了些, 没有下次了, 这场交战结束之前, 就由你领兵上阵,朕在后方指挥。”
现在正是攻入南嘉城的关键时刻, 南嘉王的军队都被逼到了城中,损失惨重,这本是困兽之斗,是他们稳赢的局面。
方才攻城只是一场试探而已,他们并不准备全方位进攻,但他刚刚领兵上阵,突然心口一窒,心神不稳间,他骑马向前冲了一段距离,杀红了眼,结果被城墙上的弓箭手射伤了手臂。
手臂上的伤口不算深,只是皮外伤而已,但这还是他这次领兵以来的第一次受伤。
前些年领兵出征的时候都是亲自上阵杀敌的,冲在第一列,大伤小伤无数,但现在不同了,阿韵和尚未出生的孩子还在京中等着他,他不敢死,时时刻刻告诫自己要惜命,要安然无恙的回去。
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心浮气躁,总是出神。
阿韵的月份到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孩子是否已经平安降生,她有没有因为生育受苦
“京中可有信件送来?”魏湛问。
凌晔摇头,恭敬回道:“暂时还无,大军从暨州一直逼到南嘉城外,就算有信件送过来,估计也要费上一些时日。”
“南嘉城被围困多日,没有粮草支持估计支撑不了多久了,两日后继续攻城,月底之前务必拿下南嘉城。”
“是。”
此时,千里之外的盛阳城内已然是风起云涌。
传闻中的御前宫女怀有皇嗣的消息差不多是被证实的状态,宗亲和朝臣们三缄其口,但也堵不住城内的流言蜚语。
几个月之前,谢少师蓝颜惑君的流言还纷纷扰扰地流传着,君上偏爱宠臣的事情算是朝臣世家们默认的事情,但短短几月过后,往日深得天子宠爱的谢韵就被发落云州当差,而御前宫女却怀上了皇嗣,母以子贵飞上枝头。
谢韵没有什么交好的世家,在这个时候看笑话倒是不少,甚至有世家专门派人去云州探查消息,以雍王为首的宗亲重新提起谢韵杀害溪山郡王的事情,派人去云州探访。
但几家派去的人都是无果而归,与雍王同气连枝的官员和宗亲有些急迫,听说陛下将南嘉王的队伍打的落花流水,不日就会得胜归朝,等陛下回来,也不知道宫里的皇嗣能不能牵绊住天子,若是天子还对谢韵有意,那谢韵岂不是又有了靠山。
所以现在就是除掉谢韵的最好时机,宗亲们有保护皇嗣的功劳,现在除掉谢韵,等天子回来也没有理由拿他们怎么样。
可关键是,谢韵失踪了,这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云州和盛阳城都不见人影,谁也不知道她躲去了哪里。
沈府内,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提心胆颤,阴云密布的沈府已经重新见到了久违的阳光,春风拂过屋檐,晨光照耀,在这里,大周又迎来了另一个辉煌时代。
生产的过程出奇顺利,这可能也是谢韵身强体健的缘故,半夜子时发动,折腾了两个时辰,晨光破晓,也就是帝姬诞生之时。
魏媗宜一大早就悄悄地从沈府后门进来,刚踏进谢韵的院子就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医师说谢韵很可能会在今日活着明日发动,所以她今日过来是准备在这里陪阿韵住几日的。
没想到惊喜来得猝不及防。
“这这就生了?这么快!”魏媗宜很是惊讶,站在院子里茫然了一会。
木氏出来请嘉阳长公主去侧屋看望小公主,但魏媗宜非要先去看谢韵,木氏就只好带着公主进了主屋。
魏媗宜本以为生产过后的妇人都是虚弱的,没想到谢韵只是脸色微微发白,精神头还好,而且能下地走动,也能坐起来吃饭。
她小心翼翼坐在饭桌旁边的圆凳上,惊奇地看着正在吃饭的谢韵,“阿韵!你怎么能坐着呢!不需要好好躺着休息么!”
“还好,吃点饭,身上又有力气了。”谢韵笑了笑,低头摸了下空荡荡的肚子,还有些不适应肚子里空荡荡的感觉,“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现在已经不那么疼了,就是孩子虽然生下来了,但肚子还是圆滚滚的。”
木氏坐在另一边给谢韵承汤,柔声安慰道:“没事的,刚生完孩子都是这样的,过一段就好了,医师已经在府中住下了,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随时就能过来,奶娘也都找好了,小公主身子康健,不用什么都不用担忧,安心养身就好。”
“诶,我还没有见到我的小侄女呢!小公主长什么样子,皇兄和阿韵都这样好看,小公主定然无比可爱!”魏媗宜兴奋地看着谢韵。
“呃”谢韵迟疑地看着魏媗宜,一言难尽。
只要想到那个小小的,红红的,像个小猴子一样的小婴儿,她顿时心里一塞,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那么丑的小孩子,居然是从她肚子生出来的,明明她和魏湛都不长那样
木氏一看谢韵表情就猜到女儿在想什么,她忍不住笑出来,想到女儿今晨第一次见到孩子的表情,就忍俊不禁。
“都是暂时的,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养一段就好了,陛下和韵儿都是天人之姿,小公主肯定差不了,虽然还小,但能看出来五官是标致的,以后肯定是大美人,比你这个做娘的还要好看。”
谢韵轻叹一口气,十分忧愁。
不过木氏说的也有道理,小孩子还是要养养才能看出来长得什么样子,毕竟木氏都要四十了,还这么美,霍氏太后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媗宜出落得也很好,亲缘在此,估计差不到哪里去吧。
听说战场大捷,也不知道魏湛那边怎样了,他回来要是看见是女儿不开心的话,她就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清醒。
小公主的大名自然要等到魏湛回来再取,但木氏说让她先取个小名叫着,取名这件事对谢韵来说还挺难的,虽然是个小名。
谢韵拖着不给女儿取小名,沈家众人只能叫小殿下了,魏媗宜和魏潋是皇室里的长辈,自然不能给也叫小殿下。
魏媗宜就在沈府住下了,说什么也不肯走,她给小侄女叫乖乖,谢韵听了之后也跟着叫乖乖,小公主见了魏媗宜就开心,比见了亲娘还亲,这归结于魏媗宜成天陪小公主玩。
乐此不疲地带了一个月孩子才搬回公主府。
大约过了半个月多,谢韵的身子就恢复的差不多了,腹部收了回去,人也精神不少,又养了半个月,她几乎是变回了怀孕之前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孩子的娘。
这段时间,北方传回来魏泽剿匪镇压敌族,完胜归朝的消息,但魏湛却还没有回来。
谢韵给魏湛送过去的信件也没有传回来,小公主降生之后,她又写了一封信送过去,但是没有将孩子出生的事情写上去,只是寥寥几句问候,魏湛若是看见了应该能猜出这是孩子已经平安的出声的意思。上一封信件没有传回来,谢韵怕是信件被人中途拦截,所以不敢将孩子的事情写在信上。
没多久,战场又传来消息,南嘉王与边疆部族勾结,不知道许诺了什么优渥的条件,引得那些吃人的部族调兵相助,竟然坚守住了南嘉城,而且旁边的两座城池也归顺了南嘉王,与朝廷倒戈相向。
魏泽带着五万兵马回朝,路上临时收到圣旨,直接改道去南嘉城支援。
圣旨能传回来,但她的信件却传不回来,谢韵猜想是她身边的人出了问题,在魏湛回来之前,扣押所有知道公主降生消息的人,包括接生医师,府中下人和乳母这些人。
沈府密不透风,府兵和暗卫都看守在府中,之前生产的时候,霍修竹也派了信得过的士兵过来暗中守护,但没有多久,青州水患再次爆发,城外多了流民,青州也需要人手,霍修竹分派了一半的将士去了青州,本人依旧留在盛阳城中。
小公主三个月的时候,宫中那个宫女诞下了一个男婴,男婴的皇嗣身份没有确定,天子尚未班师回朝,但雍王却联合宗室对外宣布了皇子降生的消息。
佳贵妃掌权的几年里,后宫留下不少南嘉王的暗桩,谢韵也曾用过这些势力,她知道掌管后宫尚宫局的尚宫本是佳贵妃的人,这次皇宫对外宣布皇子降生的消息,也有这位尚宫大人的参与。
夜里,霍修竹派人送信进沈府,在沈府与谢韵见面。
青州的水患不能不救,这天灾来的不是时候,断送了霍修竹完全掌控盛阳城的局面。
他知道沈家护着谢韵诞下了皇嗣,为了皇嗣的安危,他此次前来是为了送谢韵和小殿下暗中出城的。
出城的人不能太多,霍修竹只能送谢韵、魏媗宜和小殿下一起走,沈家目标太大,必须留在盛阳城中。
沈季楠观盛阳城中的动向,也知道城中快要不太平了,他赞同霍修竹的想法,同意让他带走谢韵和小殿下,木氏有些不舍,但也没有阻拦。
唯一反对的人是谢韵。
她换回了男子装扮,挡在女儿的屋子前面,不同意霍修竹带走女儿,“为何要走,皇宫虽然落入宗室之手,挟持皇子,软禁了几位摄政老臣,但我们也不是失去了盛阳城的控制权,你手中还有兵权,我们明明有更好的选择。”
霍修竹站在院子里,面色冷肃,“你和小殿下现在出城就是最安全的出路,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我送出去的信件都被拦截,出去也未必安全,还不如死守盛阳城。”谢韵拿出魏湛留下的密旨,举在霍修竹面前,“既然皇宫失守,那就拿下皇宫,有些事他们能做,我们也能做。”
拿下皇宫不是不可以,可是陛下临走前嘱咐过他,护住皇嗣,也要看住谢韵,提防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发生。
但他们谁都没想到,宫里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怀有皇嗣的宫女,会多出了一个皇子,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人不是谢韵,变成了雍王。
谢韵知道霍修竹担忧什么,她笑笑,推开了房门让木氏将女儿抱出来给霍修竹看,“怕什么,我生的是公主,又不是皇子。”
“公主还未起名,我比你更期望魏湛从南嘉城回来。”
霍修竹犹豫许久,没有说话,直到外面有暗卫匆匆进来,跪在他面前道:“将军,恒王叛变,率领五万士兵与南嘉城内联合,对大军形成了夹击之势,信使送不出来信,我们已经打探不到战场的军情了。”
院中寂静,魏媗宜站在谢韵身边,惊讶失声,“不可能,这消息不是真的,二哥不会叛变的。”
魏泽对皇位向来没有觊觎之心,他淡泊名利,之前一直阻拦阿韵和佳贵妃对皇兄动手,储君之位可以轻而易举的放弃,皇室这代的和睦与魏泽的心性脱不了干系,魏媗宜坚决不相信二哥魏泽会叛变。
谢韵双眸瞬间冷了下来,她将孩子从木氏手里抱走,送到魏媗宜手中,然后幽幽看着霍修竹,“还等什么,雍王必定已经倒戈南嘉王阵营,你再犹豫,挟天子以令诸侯可就成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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