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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撞见


    “哪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不过是随口闲谈罢了。”谢韵颇有兴致地看着下面台子上的歌舞,慢悠悠地喝着酒。


    不一会,管事娘子领着几个年轻貌美的歌姬进来, 因为谢韵和魏呈他们过来的时候都是要歌姬舞姬唱曲献舞的, 所以管事娘子也自然而然地以为谢韵他们是需要的。


    于是在看见谢大人进门之后, 管事娘子很自觉地去安排年轻姑娘们进来陪伴,姑娘们各个都是二八年华, 玉软花柔, 眼含秋波。


    有一位认识谢韵的舞姬进门就直奔谢韵而来, 娇娇柔柔地喊了一声:“谢大人。”


    顶着对面那道冷飕飕的目光,谢韵眉开眼笑地应了一声。


    管事娘子跟在姑娘们身后, 笑盈盈地走进来, 行了个半蹲礼, “给两位大人问好, 这都是我们这唱曲最好听的姑娘了,有几位谢大人都是认识的,不如今日就让她们在这里作陪如何?”


    不等谢韵回话,魏湛将手中茶杯用力地放在了桌子上,冷喝道:“不需要,出去。”


    这位面生的公子气势迫人,管事娘子一愣,整个人明显有些僵住了,看着谢韵的眼神中有些不知所措。


    谢韵对着站在门口的管事娘子露出歉意的笑容, 摆了摆手, “今日就不必了, 月娘子就带着姑娘们出去吧,我们自行待着, 不用人伺候。”


    管事娘子本名月泠,谢韵一直称呼其为“月娘子”。


    多余的人都撤出去,屋中安静下来,谢韵饮尽杯中酒,缓慢道:“野猫凶狠,爪子锋利伤人,不如豢养的家猫温顺,粘人乖巧,可是偏偏有些人不喜欢性情温顺千篇一律的,对难驯服的野猫更感兴趣。


    但若是将野猫豢养在笼中,用不了多久,野猫就被驯服成了家猫,变成了陛下不喜欢的模样”


    她似是随口感叹,又好像意有所指。


    魏湛紧紧凝着谢韵风轻云淡且坦然的眼睛,心中意乱,又低眸看着手中的酒杯,沉默半晌。


    他是不喜欢谢韵来里,那时的言语间有些强势,确实也有些独占的意思在里面,但他说话的时候没想这么多。


    她面上不露分毫,其实心中已然有怨气了吧?是在怪他将她锁在宫中,还是本就不想与他发生什么敌人之外的关系。


    厢房中的气氛冷下来,两人皆是沉默,不多时,外面再度传来了男子间郎朗地说话声和脚步声,声响距离房门越来越近。


    谢韵听出来这说话声是谁,眉心微蹙,有些迟疑地看向魏湛,“这声音好似有些熟悉”


    应该是魏潋和魏呈?青天白日的,这两人怎么这时候来,成日逛花楼,他俩还真是一点正事没有啊!


    “咳咳。应该是熟人,陛下若是不想打照面,现在把脸蒙上出去还来得及。”谢韵真诚地建议道。


    魏湛如看傻子般的看了谢韵一眼,无动于衷地坐在原地,上位者的气势浑然天成。


    厢房门再度被推开,魏呈和魏潋脸上还带着纨绔不羁的笑容,魏呈先一步进来,在看清屋内是谁之后,当即愣在了门口,震惊又惶恐地瞪圆了眼睛。


    “诶呦,撞到本王了!魏呈你怎么突然停下,你是不会走路了你”


    魏呈停下地动作很突然,魏潋来不及反应,猛地撞在了魏呈的后背上,骂骂咧咧绕过魏呈往里面走。


    然后他也愣在了门口,与魏呈并排在房门处当起了木头人。


    魏潋腿软,当即跪下来行了个大礼,魏呈回过神,也跟着跪了下来。


    “皇皇兄。”魏潋欲哭无泪地喊了一声,他是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皇兄的,前几日皇兄刚刚给他安排了个安置城外流民的任务,差事干的不怎么样就算了,结果出来浪还被抓了个正着。


    天要亡他,吾命休矣啊!


    “臣魏呈,恭请陛下圣安。”魏呈直接磕了个头,脑袋扣在地上就没起来。


    魏潋表情过于夸张,魏呈对比起来还算冷静,但也没有好太多就是了,风流不羁的权贵子弟瞬间萎成小绵羊。


    谢韵单手支撑着额头,不太想看魏潋和魏呈那副没有出息的模样。


    这俩人,说是她的酒肉朋友她都觉得丢脸早知道就不来了。


    “平身。”魏湛指了下旁边空着的坐席,淡声道:“都坐下吧,”


    魏潋和魏呈对视一眼,均是双腿发软地站起来,战战兢兢走到了坐席旁,认真思考了几秒后,一个坐在了谢韵的右边,一个挤到了谢韵的左边,三人拥挤地做到了魏湛的对面。


    谢韵:“”


    “不知皇兄今日怎么有心情来这里,也没提前知会臣弟一声,臣弟也好让人事先清场,免得扰了皇兄的兴致。”魏潋十分狗腿地张口,尽全力在巴结。


    眼见着天子脸色越发难看,魏呈连忙接上话茬,和魏潋一起奉承起来,见旁边的谢韵一直不说话,他还伸手怼了一下谢韵的肩膀,让谢韵也说几句话来缓和一下氛围。


    谢韵看着魏湛干笑,也没想到这两人会坐到她身侧,把她挤在了中间。


    这两人看不懂眼色,魏湛只好冷眼盯着谢韵,试图让谢韵自觉起身坐过来,但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看不懂还是不想过来,魏潋和魏呈都说了半天的废话,她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今日到此为止,回宫。”


    谢韵咂舌看着魏湛离去的背影,只得起身跟上。


    “皇兄从不来这种地方的。”魏潋跟在谢韵身后,小声嘀咕着,“而且这间厢房是我们喝酒的地方,管事娘子不会将这间房给别人有用,谢韵你这个没良心的,必定是你带着皇兄过来的。”


    魏呈点点头,接着说道:“兄弟们以为你在宫中受苦,想法办打听你的消息给你送东西打点,结果你倒好,不仅活的好好的,还能哄着陛下来这里喝酒!你这是要做佞臣啊你!


    带坏陛下也就算了,关键你倒是换个地方带啊,还连累我们两个无辜的人受罚,陛下但凡给我父王送个口信,我父王就能将我打个半死关在家里!”


    “放心,嘉郡王就你一个儿子,他老人家是不会下狠手的。”谢韵弯着嘴角,幸灾乐祸地笑着。


    “魏潋!”前方的魏湛挺住脚步,看着后面嘀嘀咕咕的三人,阴沉着脸叫人。


    “臣弟在!”魏潋两步并做一步地走上前去,心虚地笑着。


    “怠慢政事,理当受罚,即日起闭门思过,禁足两月。”


    魏潋差点哭出来,“是。”


    中途发生了不会很愉快的意外,谢韵本想在城中逛一天念头泡汤,不到日暮就被魏湛带回了宫中。


    进了紫宸殿,谢韵理所当然地往内殿里面走,回了这个华丽的笼子里,她又变成了一直养尊处优的米虫,过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美好日子。


    更好的是,魏湛因着青州水患,日夜忙着国事,人都是住在勤政殿的,已经有十多日没有回紫宸殿了。


    谢韵合理怀疑魏湛在单方面生闷气,青州水患的事情固然忙,但也不至于让君王忙到住在勤政殿的程度,已经十多日不见人影了,魏湛很明显就是在躲她。


    “这才两个月就失去兴致了?未免也太快了些。”谢韵坐在内殿的软塌上,一边吃着膳房送来的奶皮绿豆点心,一边面上忧愁地与昭意说话,“男人心海底针,啧啧,真是让人发愁啊!”


    昭意看着谢韵慢条斯理吃点心的样子,无语地抽了抽嘴角,“呵呵,你就是这样愁的?”


    霸占着帝王起居的大殿,天天睡到自然醒,满宫的侍女为围着她一个人伺候,玫瑰花瓣铺满温池供她洗浴,御膳房翻出花样的送吃食,还让临寿做了民间玩乐的叶子牌,拉着贴身伺候的侍女们玩牌。


    这就是谢韵发愁的样子?那可真是很别致的生活呢!她都想日日发愁了。


    谢韵若有所思地点头,“确实不能这样下去了,安逸的日子过久也挺无聊的,走!咱们去勤政殿走一趟。”


    日子是快活的,但是魏湛不回来,她也不知道谢家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人不在身边,就不能保证魏湛对此事的用心程度。


    男人嘛!哄哄无妨的,尤其是魏湛这种好哄的,万一真恼了,谁给她宰谢昌呢!


    “陛下说了,不允你去勤政殿。”


    谢韵满不在意地摆手,笑道:“他说他的,我做我的,一点不冲突。放心,出了事就说是我做的,大不了我替你受罚。”


    昭意:“”我们受罚的内容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对了,上次的那个鞭子我放哪来着。”


    “什么鞭子?”


    谢韵起身在殿里翻找,一番寻找之后,她终于在角落的花瓶里找到了被她遗忘的鞭子。


    昭意看着谢韵拿着那条打人不曾的鞭子往龙塌里边走去,出来时手中空空,想必是将鞭子藏在了龙塌里面。


    “你藏那个东西干嘛,没什么用处的物件留着也是占地方,打在皮肉上没什么力道,表面看着厉害而已。”


    谢韵摇摇手指,一脸神秘莫测,“别问,问了你也不懂,以后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嗯?我十八,只比你小一岁而已。”昭意反驳道。


    “哦哦!我知道了,不是你小,你只是单纯的呆而已。”谢韵满眼怜悯,“没事,这不是你的错,你学识浅,我能理解,没事看看外面卖的书,乐趣多多,古人说的对,书中自有黄金屋啊。”


    第32章 、名分


    勤政殿外。


    “呦, 谢大人怎么来了。”临寿挡在勤政殿的门外,眼中闪过一丝心虚,笑着挡在了门口, 将谢韵拦在外面。


    “麻烦临寿公公进去通报一声。”谢韵没有错过临寿眼中的心虚之色, 抬头扫了眼殿门, 笑着道:“今日气候这么好,天气渐热, 怎么殿门还是紧闭着的, 陛下在殿内批折子会热吧。”


    “呃回谢大人, 陛下刚刚吩咐了不见人的,方才动了些气, 奴才自是不敢违抗圣喻进去通报的, 不如、不如谢大人先回去, 等陛下叫人了, 奴才就进去说一声您来过了。”


    “里面有人?”谢韵此言一出就见临寿神情一僵,应该是被她说中了。


    里面确实有人,还是位身份清贵的姑娘,所以刚刚人进去的时候临寿救自作主张关上了殿门,以防外人打扰。


    “临寿公公不方便说?”


    临寿面色踌躇,没有说话。


    “既然不方便说,那谢韵也就不问了。”谢韵有些意外的挑眉,没再说让临寿进去通报,但也没回去, 只是在勤政殿外面的高台上信步闲逛, 立于石阶之上望着宫墙内金碧辉煌的亭台殿宇。


    台上站岗的年轻侍卫背影挺拔, 虽还是少年人的身姿,但许是出身将门的缘故, 他眼神坚定,气质沉稳,脸上出了些薄汗也不伸手去擦。


    谢韵看了盯着少年看了一会,少年似乎是有所感应,眼睛微微往谢韵这边瞄,见到是谢韵在这里后短暂地露出了一丝诧异,随后就收回了视线,目不斜视的站岗当差。


    谢韵看了一会,直到身后穿了殿门被推开的声音,她转身看去。


    勤政殿走出来的姑娘娉婷袅娜,长相柔美清丽,气质却清冷出尘,好似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平的月宫仙子。


    “这是谁?”昭意神情冷淡地看着殿门处,语气平淡地张嘴问道:“后宫无秀女,怎么会有这个年龄的女子出现在宫中。”


    前段时间进宫的姜家女都已经出宫了,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霍姝兰,清远伯府二房的嫡长女,霍修竹同胞长姐。”


    谢韵认得霍姝兰。


    霍姝兰今年二十一,比魏湛还大了一岁,她幼时在隔壁的女院进学,经常会来男院给霍修竹送各种各样的点心吃食,为人清冷又温柔,有这么个姐姐,是谢韵唯一羡慕霍修竹的地方。


    霍姝兰自然也看见了不远处的谢韵,隔着勤政殿外面的一众宫人,她微微欠身,从容地对谢韵点了点头,就算是打招呼了。


    “你们认识?”昭意问。


    “认得,但不太相熟。”


    幼时在书院,霍修竹虽然比她小一岁,但力气大她很多,她一去书院,魏湛的注意力就落到了她身上,让身为表弟的霍修竹很是不满,霍修竹从小就跟在魏湛身后,极为看中魏湛这个表哥。


    那时的魏湛有多偏向她,霍修竹就有多讨厌她。


    武场比试,她不敌霍修竹,被打趴在地,同在书院的谢家子弟视而不见,霍姝兰却来替弟弟道歉,带来跌打伤药和赔罪礼,态度虔诚。


    见霍姝兰离去,谢韵也还没走,临寿紧忙进去通报,得了陛下的准许后便急忙跑到谢韵身边,赔着笑请谢韵进去。


    “公公不是说不能进去通报?”


    “陛下这不是谈完事了嘛。奴才见谢大人还没走,就想着快些进去通报,别让大人在外面干等着了。”临寿回答的八面玲珑。


    见谢韵脚步不动,临寿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陛下已经准许了,大人请进。”


    “不必了。”谢韵靠在石砌的围栏边,从容不迫地打量着临寿,缓缓说道:“本官现在已经不想求见陛下了,这里风景不错,就在这里看看日落吧,不必进去了。”


    “啊?这”临寿一脸难色,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谢韵已经转身过去,不像是能听进去他说话的样子。


    他欲哭无泪,但也拿谢韵没办法,只能进去复命。


    眼看日头没有下落的意思,谢韵拿了随身带着的白帕子出来,走到了沈清牧的面前,“日头太热,擦擦汗。”


    沈清牧面上迟疑,没敢接。


    “这是新的,很干净。”谢韵将帕子往前递了下,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多谢谢大人。”沈清牧抿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伸手接下了,擦干额头上的汗水之后将帕子收了起来。


    “随手的事,不必谢。”谢韵没走,继续说道:“沈二公子年龄不大,怎么没再家中读书,而是早早的进了侍卫队?”


    听到读书两个字,沈清牧的神情有些落寞,扯着干巴巴的笑容回,“我不爱读书,家中兄长已经是状元了,不缺我锦上添花,我还是更喜欢舞刀弄枪的,所以兄长求了陛下,给我寻了个侍卫的差事试试看。”


    沈家已经有了一个读书顶厉害的儿郎,沈清予不仅读书厉害,在政事上同样出众,已是天子近臣,同为沈家子,沈清牧就算是再努力也不会比过兄长,况且他本就不喜读书,就不必在读书上用功了,还是早早另寻门路的好。


    “武将好啊,没有铮铮铁骨的将士,哪有家国安宁,沈二公子年纪轻轻就这么有想法,必然会有所建树的。”


    沈清牧腼腆挠头,更加不好意思了,“其实我想学经商,但是家中父兄都不允,所以就”


    谢韵一愣,转而安慰道:“本朝的商人地位不似前朝那样低,沈二公子想去便去,人生在世还要活的顺心才好。”


    毕竟沈清牧有父兄和家族庇护,不用担忧经商之路被官场为难。


    “谢韵!”


    身后传来男人带有薄怒的声音,谢韵慢慢悠悠地转身,不紧不慢地弯腰行礼,“臣谢韵,恭请陛下圣安。”


    周围的宫人和侍卫们都跪了下去,就只有谢韵一人还在站着,只是略微弯腰行了个极为敷衍的臣礼。


    沈清牧见谢韵不跪,心中大惊,还伸手扯了一下谢韵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行礼,别得罪了陛下。


    少年本意是好心的,但他这动作和眼神看在魏湛眼中,只会让帝王之怒更重。


    魏湛踱步过来,幽深的黑眸在谢韵和沈清牧身上流转,最后将目光停留再谢韵的眼睛上,问:“在聊什么?说与朕听听。”


    “臣子们交流一下私下里的事情,应是不方便与陛下听的,左右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沈二公子还这么年轻,能说什么呢?”


    谢韵回答的话里夹杂着反问,此言一出,魏湛还没说话,身侧的沈清牧就率先吸了一口凉气,急忙解释道:“回陛下,属下与谢大人只是谈论些家常话,没有说别的了。”


    魏湛眼下薄凉,低眸扫了眼沈清牧,凉意深重,如寒风过境,冻得人屏住了呼吸,不敢说话。


    外面人多,魏湛不欲在外面和谢韵说什么让外人看笑话的话,于是便示意谢韵跟他进殿去。


    谢韵侧眸看向远处,当做看不懂魏湛的意思。


    全场寂静无声,帝王没说平身,所有人都将头压得低低的,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一下。


    魏湛:“”


    “别在外面闹,进去说。”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握谢韵的手,拉着人进了勤政殿中。


    身后的沈清牧震惊地看着陛下与谢大人相握的手,久久不能平静。


    他还以为传言是假的呢原来都是真的,陛下和谢大人他们真的


    殿内,魏湛坐在主位,冷眼看着坐在软塌上没有正形的谢韵,本想等着对方先张口,但是谢韵神色平和,慵懒地靠在软塌上不置一词,自顾自地玩头发。


    “哑巴了?”魏湛用手中的狼毫笔尾部敲了敲书案桌面,神色冷凝,“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沈家那个拉家常的?”


    谢韵一手勾着头发,一手搭在软塌的檀木背上,盘腿而坐。


    “怎么不能,我又进不来殿里,不就只能在外面找个人说说闲话了。再说沈家公子各个清俊,说起话来也喜人,聊上几句又何妨,总比对着一张冷脸要好。


    就是长得再好,不会说话不会笑,看着也厌烦。”


    魏湛手中拿着一个折子,缓步走到谢韵边上,睥睨着她坦荡看过来的眼睛,伸手掐住了她软软的脸颊,另一只手打开折子展示在谢韵眼前。


    他说:“还在外面闹脾气,也不看看前朝请朕赐死你的折子有多少,朕日日都能收到言官们对于蓝颜祸水有关的长篇大论,都在盼着朕赐死你。”


    谢韵挥开魏湛的手,抢过奏折看了起来,笑着读了几句,对于里面那些针对她的言论没有任何愤慨的意思。


    “御史台的那些大臣们都是一群不怕死的,好官啊!看这折子写的,连陛下都一起骂了,有胆量!”


    谢韵还有心情夸一夸请赐死她的言官们,语气和眼神都颇为欣赏,说罢便扔了手中的折子,随意撇到了地上,手指勾住了魏湛的腰带,用力拉近。


    “这些都好解决,陛下若是不想承担骂名,直接承认我女子的身份就是了,总要真相大白的,假的始终是假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骨节分明的大手将她鬓边凌乱的发丝绾在耳后,看着她有恃无恐的眼神和小动作,轻柔了嗓音,“这事,朕自有考量,你就暂且以男子的身份继续示人,不急着变回来。”


    不急?


    谢韵抓住了魏湛的手,眼神探究,“有什么不能变回来的,我都不在乎,陛下在考量什么?难不成,陛下还要给我个正经身份,赐下名分不成?”


    第33章 、诱人


    他眸色深深, 抬头望去,仿佛踏入一汪深不见底的泉中,看不见底。


    沉默就代表默认, 不说话就是回答。


    谢韵盯着魏湛的眼睛, 神色难辨, 讽刺地笑了,她从软榻上爬起来, 双臂攀着男人的肩膀, 凑在他耳边, 轻声低语:“都听陛下的,只要谢昌的罪证被查出来, 陛下能够帮我报仇, 那陛下说什么, 臣就做什么, 君恩重如山,就算要我去死,也绝无怨言。”


    “你不想要名分?”她避而不答名分的事,将这一切只当成是对他的报答,说明她压根不在乎有没有名分,也不在乎他。


    她的眼里心里没有他,只有报仇和利用,其余的,都是事后的回报, 不是真心相伴。


    “想啊, 光明正大有个名分什么不好的, 陛下肯给,我自然欢喜收下, 此生常伴陛下身侧,随陛下差遣,以后其他妃嫔入宫,我也定不会阻拦胡闹”


    “够了!不想就不想,不必强求。”魏湛推开谢韵,克制着心底的心痛和无力,推翻之前设想的种种,从书案上拿了一道早就写好的折子过来,扔到了谢韵怀中。


    “明日就走,别在紫宸殿碍朕的眼。”


    谢韵一愣,缓缓打开折子,扫了一遍里面的内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魏湛,没想通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他竟然要放她出宫?并且调任太子少师,官至二品。


    魏湛无太子,所以太子少师这个官衔只是一个虚职,看起来品阶高,但是实际上是一个做什么都要听从君王调遣的官职。


    君王不下令,少师就没有实权,给了个这样没有用处的虚职,朝臣们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毕竟这个虚职不会威胁到任何人。


    “陛下让我出去,是有什么差事要我去办吗?”除了这个原因,谢韵想不到魏湛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会愿意放她出宫。


    “你领过先皇旨意,曾任御史下青州治理水患,青州今年又遇上了水患,朕要你同御史官员一起去青州。”


    “我当主御史吗?”谢韵感受到心脏跳动的速度一点点加快,她眼睛发亮,忍不住继续追问道:“什么时候去?”


    “当然不,还主御史,你想得美!”魏湛无情地戳破了谢韵的美好幻想,冷淡地说:“主御史是户部侍郎林微,随行官员若干,大多都是户部和工部的人,你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盯住他们的动向,若有人胆敢贪污,你收集好罪证,尽可当场抓获。”


    谢韵再度靠在了软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魏湛,声音讽刺又无语,“陛下在开玩笑吗,你当我是神人?在一众六部官员中督查实情,还要收集罪证?六部视我为毒瘤,自会抱团孤立我,要是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们将我毁尸灭迹都有可能,更别说抓获了,你看我细胳膊细腿的像是能将贪官当场抓获的人吗!”


    “你这个时候倒是有自知之明了。”魏湛当然不会让谢韵以身犯险,贪官可以迟些查,但若危及到她的安危,可就是追悔莫及。


    “昭意随你同去,朕领分给你一半的随麟卫,保你畅行无阻,性命无忧。”


    “官场上的那些人陛下也清楚,他们都是老狐狸了,怎会轻易任人摆布,光凭陛下给的这些还不够。”谢韵伸出一只手瘫在魏湛面前,眼中暗藏凌厉锋芒,“除非,陛下将贴身的金牌借我用用。”


    天子贴身的金牌只有一块,拿此物可代表天子亲临,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谢韵,你胃口不小,不看看你什么境地,还敢跟朕要金牌,也不怕一口气撑死?”魏湛单手掐住了谢韵的下巴,凤眸微眯,让人看不出眼中的情绪。


    “都是为了更好的给陛下办事罢了,陛下若是不想给就算了,只是事情办得会艰难些。”谢韵也是随口一说,能要到最好,不能要到就算了。


    魏湛回了书案边,从笔洗里面抽出不到巴掌大的金牌,拎着金牌上面的绳子吊在谢韵眼前。


    还真给啊?魏湛这么大方的么!


    “谢陛下!”谢韵眼睛发光,紧紧盯着眼前的金牌,真心说了一句谢谢。


    她伸手去接,却见魏湛拎着绳子往上抬,举到了她够不着的高度,沉眉警告,“你若是敢拿这块金牌假传圣旨,直接将谢昌赐死,朕就将你藏在魏泽手里的那个一同赐死,送你们一起上路。”


    “知道了。”


    真是扫兴,魏湛怎么知道她准备这么干的?有读心术不成。


    不过,拿到了金牌还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见此物如见陛下亲临,有这块牌子在手里,曾经与她有过节的那些人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就算弄不死人,给点苦头吃吃是没问题的。


    谢韵满意地将金牌收好,然后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魏湛,笑着勾勾手指,“陛下站那么远作什么,离近点嘛。”


    “呵。”魏湛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假惺惺,没有利益驱使,她才不会这么热情。


    “好几日不见面,陛下一见我就这么冷情的么!”谢韵从软塌上走下来,站起身贴近魏湛,一只手抚摸着男人的俊美的面庞,踮起脚尖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碰了一下就分开,没深入交流。


    她嗓音清雅却又勾人,轻声道:“陛下不想我么,这么久没回紫宸殿,心里不想,身上也得想吧,我在紫宸殿等着陛下回来,陛下今夜不来,就是两三个月不能见面了,我会思念陛下的~”


    说罢,她转身出了勤政殿,带着昭意往紫宸殿走。


    将要到紫宸殿时,谢韵和昭意遇上了凤宁宫过来送东西的宫女,为首的掌事宫女手中捧着一个檀木盒子,正要往紫宸殿这边走。


    “谢大人。”凤宁宫的掌事宫女认得谢韵,所以快步走上前来,将手中的檀木盒子呈上,乞求道:“大人若是要去紫宸殿,可否将这个盒子一同带进去,这是太后娘娘要交给陛下的东西。”


    掌事宫女名为绿萝,曾是谢韵在宫中居住时的贴身宫女,在谢韵身边待过几个月,也算是谢韵在宫里比较熟悉的人了。


    “陛下在勤政殿,你可去送去哪里。”谢韵与绿萝有交情,所以好心的提醒道。


    一听陛下不在这里,绿萝狠狠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奴婢还怕将这东西亲自送到陛下手上,会引得天子震怒,从而丢了小命。”


    什么东西会让魏湛这么生气?太后是陛下生母,就算不亲近,也不至于相互伤害吧。


    谢韵的目光落在绿萝手中的盒子上,挑眉道:“看来这盒子里的东西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也不是就是陛下看了可能会不悦,等陛下看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时,谢大人还是离远些的好,免得被连累。”


    谢韵若有所思地点头,与绿萝一起往紫宸殿里走,顺路聊了几句闲话。


    夜里天色黑透,圣驾才不急不缓地回了紫宸殿,就像是特意踩着时辰回来一样,不早也不晚。


    殿外的宫人跪了一地,殿内静悄悄的没有声音,只有两盏不算明亮的烛灯在燃烧。


    谢韵猜准了魏湛会回来,所以早早地找了一捆绳子藏在龙塌下面,以防他不配合,还准备了暂时性的迷药,会让人脱力半刻钟。


    对付魏湛这种嘴硬不配合的,就得用些手段才行。


    内殿的门被推开,魏湛缓缓往里面走,突然从侧边冒出一个人影,飞快地冲过来,扑到了身前。


    他张开手去接,将人拢在怀里,扑了个满怀。


    怀抱中的身子很软,有幽幽的香气萦绕在鼻尖,魏湛凝着她白皙的脖颈,克制住想凑上去闻的冲动,板着脸训斥:“这么晚不睡,在闹什么?”


    “在等陛下啊,说了要等陛下回来的。”


    “怎的今日这么主动,怕不是利益驱使,让你看到了甜头吧。”


    谢韵笑得一脸真诚,做惯了男子,现在让她做身为女子的妩媚与娇羞是没法可以做出来的,但是她的眼睛很亮,笑容明媚恣意,眼里是很明目张胆的引诱,不作丝毫掩饰。


    “怎么会呢,我谢韵是这种人吗!我只是单纯地喜欢陛下罢了。”


    纵是知道这句是假话,但是魏湛的心依旧克制不住的跳动,情不自禁的抱紧了她,“是么,你这个骗子,朕看你是喜欢那块金牌才对。”


    “见金牌如见陛下,喜欢金牌就是喜欢陛下啊,一码事嘛。”


    魏湛:“”连掩饰一下都不愿意的骗子,他就不该放她出去,将她一直困在紫宸殿才好。


    见魏湛有冷脸的趋势,谢韵连忙亲了两下,笑嘻嘻将人哄好,拉着他往床榻里面走。


    谢韵占据主导地位,压在魏湛身上将人推到了床榻里,她闻了闻魏湛黑发上的潮湿味道,有些得意的盯着他的眼睛,笑道:“陛下来之前沐浴过了吧,所以是很期待么,衣领上都有着淡淡的香味。”


    嘴硬的男人,过来之前都沐浴好了,帝王冕服上都是晒干的清香,这身衣裳不是他今日在勤政殿穿的那件,应该是来之前换上的吧,看着确实更加威赫尊贵,俊美无俦。


    第34章 、鞭子


    微弱的烛光透过层层帘缦, 将些许光亮照进床榻中。


    塌上两道人影交叠,四目相对,鼻尖唇瓣相触, 就连空气里都染上了暧昧潮湿的味道。


    “就寝前本就要沐浴的,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尽管眼中的冰寒已经被指尖柔情化解, 但他还是嘴硬着不肯承认,仿佛这一开口就置于败者之境, 任她拿捏了一般。


    谢韵轻挑一笑, 闭眼吻了上去, 双手攀着男人的肩膀,将他压在身下, 整个人趴在炙热的胸膛上, 掌握情|欲拉扯间的主权。


    柔软的唇瓣主动送上门来, 就算是冷情冷性的神仙也难以把控的住, 魏湛放纵自己陷入她编织出来的情网中,舌尖勾引交缠,彼此的温度越发炙热,情难自已。


    谢韵一只手缓缓移动,伸到枕头底下将早就藏好的帕子拿出来,趁着魏湛放松警惕之际,一把握住了他的口鼻。


    谁能想到谢韵会在这种时候偷袭,魏湛自是难防,不小心吸入了帕子上的迷药, 顿时晕头转向, 四肢发软。


    趁着力气还没有完全消散, 他掐住了谢韵的手腕,一个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是迷药?大晚上的,你搞什么花样?”


    这个迷药一下子让魏湛想起了行宫的那晚难以忘怀的记忆有浮现在脑海中。


    魏湛不认为谢韵会在这种时候生出什么谋害君王的心思,所以话语里也是询问居多,并没有动气。


    谢韵脸上挂着得逞的笑意,伸手将已经失去力气的魏湛推开,把他挪到床榻里面,眼神狡黠。


    “陛下说对了,就是玩点花样,陛下将我派去青州做事,至少两个月才能回来,临行之前的最后一晚可不得留下一个难忘的记忆,免得陛下趁我不在,去找其他的姑娘解闷”


    “不会。我不会找别人。”魏湛身上已经没有了力气,但却还是将这句话说的异常坚定,眸色认真极了,“无论多长时间,我都不会找其他人,你少用这种理由诬蔑我。”


    他眼中的坚定吸引谢韵的目光,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魏湛会这么认真地回答。


    谢韵愣怔地看了会魏湛的眼睛,然后不太自然地移开目光,换上一副轻松随意的笑容,道:“我开个玩笑罢了,就算陛下找了其他的女子,我依旧是喜欢陛下的!陛下是君,谢韵是臣,我们不仅有鱼水之欢,还有君臣之义,陛下以后会有很多女人,夫妻不一定永远是夫妻,但君臣一定永远是君臣,臣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你”魏湛气得不轻,但他现在药效上身,说话很是艰难,只能一字一句的缓慢说道:“我说了不会,只要我活着,永、不、食、言。”


    “诶呀,做什么这么认真嘛,以后事情以后再说。”


    谢韵不是很相信男人嘴里的誓言,毕竟人心是永远在变的,誓言不能保证永远。


    但她也确实能看出来,他当下的话做不得假,可能,正是上头的时候,无论以后如何,但现在的心是真切的。


    魏湛:“”


    哪怕四肢无力,此刻也被谢韵没心没肺的话气出了力气,“你敢在宫外胡闹,找别的男人胡来,朕就砍了你最在意那几个女人,再赐谢昌爵位,捧谢家直上云霄!”


    谢韵厉眉竖眼,被精准地戳到了痛脚,刚升起来的一丝感动又憋了回去,动作粗暴的扒开了魏湛的衣裳,不善地笑着,“陛下真会说话呢!小嘴真甜。


    臣今日准备了点有趣的东西,不如陛下来体验一下,看看好不好玩!”


    一边说着,谢韵一边从床榻底下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鞭子和绳子,拎着绳子在魏湛眼前晃了晃,笑容恶劣。


    “这个迷药只有半刻钟的药效,以免陛下散了药效之后乱动,所以还是绑起来的好。”


    “谢韵,你敢!”魏湛震惊地盯着谢韵手中的鞭子,咬牙威胁着。


    谢韵手脚利落地将魏湛双手绑在床头,扯下多余碍事的衣裳,将他的脚腕也给绑了起来,“你别说,我还真敢。”


    魏湛死死地瞪着谢韵,试图用眼神让退缩,但谢韵确实是个不要命的,这等犯上君威的事情做来是一点不带怕的。


    她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手腕一扬,那道鞭子就随着她的力道落了下来,打在皮肉上虽然不疼,可是一国之君的威严岂能被这样侮辱,鞭子打在身上的声音很响。


    魏湛咬牙闭眼,但鞭子的声音却始终萦绕在耳边,如雷贯耳,让他心脏剧烈跳动,绯红染透了耳垂和脖子,爆棚的羞耻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嘴边溢出来。


    “陛下的脸这样红,是不是很喜欢这样,好玩么~”谢韵扔了鞭子,靠近男人被汗液浸湿的脸庞,圆润的指尖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唇瓣,兴奋地调戏着。


    “不想死,就一直别把绳子解开,不然”


    自然是不能一直将那绳子绑起来的,但是也得玩够了再松开,毕竟机会难得,有这一次就没有下次了。


    顶着魏湛杀人的目光,谢韵依旧我行我素,解开衣带坐了上去,等她累了就趴在魏湛身上歇着,双手捧着他的脸开始哄,哄了许久,见他不那么生气了,才解开了绳子。


    哪想魏湛方才答应的好好的,说是不气了,结果解开绳子之后就翻脸不承认了,变着法的报复回来,折腾到天蒙蒙亮了才算完


    正午时分,谢韵托着疲惫的身体幽幽转醒,她腰上一阵酸疼,浑身上下都是七七八八的暧昧痕迹。


    殿内安静,她躺在榻上喊人,本以为会有侍女进来,谁知竟是昭意拎着剑走了进来。


    “人呢?怎么是你进来了。”谢韵穿好衣裳走下床塌,简单在内殿里洗漱,边洗脸边问,“外面是什么声音?是女子哭声么?”


    “有人将太后送来的木盒打翻了,里面的木雕从中间开裂,打翻东西的侍女正在外面受罚呢。”昭意蹙眉道,眉宇间似乎有些不忍。


    受罚的侍女是御前伺候的,这段日子相处起来也有些熟悉,昭意虽然见惯血腥场面,但是却不想看见相识的人死在眼前,是以待在殿内没有出去观刑。


    盒子里面的木雕不算贵重,但是陛下极其看重,在看见木雕掉在地上时,脸色当即就变了,下令五十仗刑,那侍女身子弱,才打了二十杖就不大行了,真的打完五十杖,就相当于杖毙了。


    谢韵往外面看了一眼,扔下手里的帕子往外面走。


    挂不得殿内没人,原来宫人都跪在外面观刑呢。


    中间被行刑的侍女进气少出气多,哭声微弱,眼看就要疼昏过去,周围的宫人都低着头不大敢看,除了木仗打在人身上的声响,外面安静的可怕。


    “木雕坏了?”谢韵不认为一个木雕掉在地上会摔的很严重,顶多磨损两下而已,为了这个要一条命未免有些残忍。


    “木雕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就是裂了个很小的细痕。”昭意小声说。


    谢韵回头看了一眼昭意,有些诧异的笑了一下,“你不想她死?”


    如果是事不关己,昭意的语气一般都是平淡无波的,就像个木头人一样,只有涉及到私心和怜悯的时候,她的语气才会有改变。


    昭意低下头,没有说话。就算没有得到回答,谢韵也了然了昭意的想法,她走上前去,抬手挡住了小太监拿着木杖将要落下去的手。


    临寿一脸为难,就算有陛下的圣旨,他也是不敢伤了这位祖宗的,只好让小太监停了手。


    一个宫里呆久了,相互都是有感情的,同为服侍天子的奴才,谁想眼睁睁看着一起当差的宫人去死呢,只是陛下下了命令,他们都无力改变罢了。


    “谢大人,这都是陛下的命令啊!咱们也是没办法啊!”临寿边说边用眼睛往偏殿里瞄,半边脸抽筋地示意谢韵往偏殿看。


    “多谢临寿公公。”谢韵懂了临寿的意思,笑着道谢,往偏殿走去。


    偏殿是所冬暖夏凉的水阁,谢韵进来时,魏湛正坐在中间的软席上,盯着手中的人形木雕出神。


    看见谢韵过来,魏湛回了神,将木雕放在桌案上的盒子里,眼神寡淡的看着她,“你自身难保,还有心情来给别人求情?心软可不是你的性格。”


    他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自然猜到谢韵进来时为了说什么。


    “陛下和一个宫人置什么气,好赖也是一条命,有了这般惩戒就已经够了。”


    魏湛不说话,明显是不想放人。谢韵看他一会,直接起身走到了偏殿外面,朗声说道:“送回去吧,仗刑到此为止,陛下已经宽恕她了,都散了吧。”


    “诶,诶,奴才这就去做。”临寿送了一口气,连忙笑着应承下来,生怕玩了一会天子就改变了主意。


    等到外面的宫人都散了,受刑的侍女也抬了下去,谢韵这转身回了偏殿,神色自然的坐到了魏湛身侧。


    魏湛侧头看她,掀起眼帘冷笑,“都会假传圣旨了,还敢对朕肆意妄为,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你谢韵不敢做的事情么?”


    谢韵跪坐在桌案边,扫了眼盒子里的木雕,浅笑道:“应该是有的,但是在陛下面前,我还是有肆意妄为的资本的,不是么。”


    “谁给你的自信,你就不怕朕恼了,真的砍了你?”


    大手扣住纤细的腰身,猛地往身前一拢,谢韵顺从的靠在他怀里,一只手有些用力的掐着他的大腿,翻着白眼开口,“差不多得了,冷脸收一收,你昨夜可是一点没有手下留情啊!”


    第35章 、心软


    “还不都是你自找的, 欺君罔上这四个字朕已经懒得再说。”魏湛嗤笑一声,掐着掌下的细腰,调整姿势, 让谢韵坐在了他怀里, “朕要是真的要计较你从前种种, 你就是死千百次都不够用。”


    谢韵舒舒服服地靠在魏湛怀里,慵懒又嚣张, “谁让陛下舍不得呢, 不趁着现在逍遥, 等以后陛下对我失去耐心了,岂不是就没有快活的机会了。”


    “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就没长心。”


    看她笑的明媚张扬, 魏湛眉宇间的阴霾散了些许, 嘴上虽然在骂, 手臂却抱得更紧了些。


    就这样抱着她,心仿佛就被填满,世间苍茫,却还是有一个人是独属于他的,若时间在此刻停下,也没有什么遗憾可言了。


    只可惜,这只桀骜的狐狸并不是心甘情愿地留在他身边的。


    谢韵偏头去看桌上的盒子,干脆直接地问:“这木雕对陛下而言,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越是看着寻常不值钱的物件, 也许就越是珍贵, 难以替代。


    魏湛眸色幽深, 缓缓道:“年幼时,太后曾亲手刻过母子木雕赠与我, 只是”


    当今太后是新帝魏湛的生母,闺名霍泠,出身清远伯府霍家,是霍家嫡女,也是先帝元后的表妹,先帝的原配皇后出身辅国公府姜家,姜家老夫人与霍家老夫人是亲姐妹,故而辅国公府和清远伯府也是同气连枝,荣辱与共。


    原皇后无子,看见着佳贵妃盛宠,接连诞下公主和皇子,辅国公府和元皇后也是越发着急,迫不得已,只好让同气连枝的霍家表妹入宫,借腹生子。


    霍泠初进宫时封嫔,没两年就诞下了五皇子魏湛,晋为静妃,孩子生下来就被皇后抱走,养在了中宫膝下,霍泠替姜皇后生下了儿子,就像是失去了作用,姜皇后防备她,不让她见亲生的儿子,也不许宫中人在魏湛面前提前生母。


    久而久之,魏湛从懂事起就认为姜皇后才是他亲生的母亲,并不知道静妃霍泠才是生母,他只匆匆见过霍泠几面,没说过话。


    霍泠不争宠,被先帝以往在后宫中,霍家又与姜家同气连枝,站在姜皇后那边,让她不要与姜皇后争,离五皇子远些。


    她在后宫被打压了几年,终于不肯屈从与命运,起了争宠的心思,成功又怀上了一胎,也就是公主魏媗宜。


    有了圣宠,她终于有能力出现在亲生儿子面前,那年,她亲手雕了一个母子木雕,准备送与魏湛当做生辰礼物,但是


    魏湛那是尚且年幼,见到姜皇后因为先帝的冷落而伤神,加上宫人有意的挑拨,他便以为静妃是个抢走母后宠爱的坏女人,在霍泠将木雕送给他时,他看都没看,扬手就将木雕扔到了湖中。


    那晚,霍泠早产,她因生育伤了身子,诞下了小公主也因月份不足而体弱,细心养了好几年才养回来。


    从那以后,魏湛就没有亲生母亲的疼爱了,就算后来知道了真相,他再三弥补,霍泠也再没理过他,甚至不肯亲自抚养年幼的公主。


    往后的十多年里,她不肯承宠,也不见先帝,更不见亲生的子女,终日闭门谢客,过起了孤独又安静的日子。


    她似乎恨上了所有人,不肯再释放出一点爱意。


    魏湛亲手扣上了盒子的木盖子,将掩去眼中的落寞,平静地开口:“有些事,终其一生无法弥补”


    他那时放过谢家,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个人的恩怨好解决,也好化解,但若是隔了亲人的性命,那就是血海深仇,没有追悔的可能。


    所以,他在知道谢韵是女子之后,所有的手段都变得轻柔了起来,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会有后悔心软的一天,如果真的有,那就无法挽回了。


    这个教训和遗憾,此生只有一次就够了。


    谢韵默默从魏湛怀里钻出来,坐在旁边听他讲往事。


    本想说些安慰的话,但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她自己还有没有对亲生母亲释怀,将遗憾和不甘深藏于心,怎么去劝解他人宽心呢。


    “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过一段时间,一切就结束了”魏湛垂眸,轻声地自言自语。


    “结束什么?”谢韵没懂魏湛说的结束是什么意思,他要结束什么?怎么结束?


    “不关你的事。”魏湛转移话题,端起桌上的茶盏,嗓音平静,“人也救了,故事也听了,时辰不早,你该出宫了。”


    谢韵眨眨眼,扯着他的衣袖往外面拽,“是该走了,这一去至少两个月不见,不如陛下送送我吧。”


    看魏湛一副被抛弃了的样子,她还有些不习惯呢。


    “还要朕亲自送你出去?谢大人,你脸面也太大了些。”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但还是任由谢韵拉起来,随她往紫宸宫外面走。


    魏湛没有乘帝王銮驾,与谢韵一路走到了宫门口,他第一次觉得这段路是这么近 ,希望走路的时间再长一点。


    看着谢韵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处,魏湛抬头看了一会碧空如洗的天空,轻轻地笑了。


    终有一日,他会让桀骜的狐狸心甘情愿的站在他身边


    去往旧邸的马车中,谢韵和昭意一同坐在其中。


    “做什么?”昭意看着谢韵向自己伸出的手掌心,警惕的往后面靠了靠。


    “别装。”谢韵将手掌心伸到了昭意眼前,不怀好意的笑着,“魏湛肯定肯定给你银票了吧,你又不会掌家管财,还是快快交出来的好。”


    “陛下说了这钱由我保管,不能让你随意花的。”昭意捂紧了钱袋子,继续说道:“而且,这是在外面,你还是不要直呼陛下大名的好,以免招惹祸端。”


    “我这身上分文没有,你总得给点吧,而且什么叫不能随便花?帝王私库历代传承,不会供不起我一个人的花销吧。”谢韵扼腕叹息,叹气一根手指摇了摇,“唉~这还没有别的女人呢,他就这么抠了?以后后宫进了年轻貌美的贵女们,他得一毛不拔吧。”


    “陛下说了不会有别人的。”


    谢韵瞥向昭意,“一时不是一世,现在这么想,以后便不这么想了,看不出来,你还挺相信他的。”


    昭意一脸正经,正色地点点头,“我信。”


    谢韵:“”你主子你当然信了,还挺衷心。


    她倒也不是不信,只是这话能保证当下不能保证永久就是了,世间男儿皆薄幸,现在或许是真心,但是这点真心和情谊会被时间消磨,以后就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


    马车停在谢韵旧日的府邸前,谢韵看见府邸门上的“谢府”两个字时,略微诧异了一下。


    “以后盛阳城中,就只有一个谢府了。”昭意脸上带着浅笑,语气轻快的说道:“怎么样,这府邸收拾的还可以吧,陛下半个月前下旨让人重修了这里,就是为了你出宫做准备的,他早就有了放你出宫的想法,并不是因为青州水患才临时起意。”


    这块牌匾上的“谢府”两个字,明显就是魏湛亲笔所写,她常常翻阅魏湛亲笔批注过的书册,对他的字迹已经熟悉了。


    府门两侧有奴仆小厮看守,里面隐约能看见婢女侍卫走动的身影,看来魏湛是连府中下人都安排好了。


    谢府万事俱备,只等主人归来。


    就连乐窈和曾经跟在身边的几个婢女都被寻了回来了,除了元娘一切都像是以前的模样。


    府中修养了几日,临行前,魏湛的圣旨终于到了府中,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青州之行,魏泽居然也会同去。


    魏泽作为六部御史之首前去治理水患,她的任务则是带领随麟卫整顿灾民。


    出城那日,谢韵坐在马上,见到了队伍最前面,久违一月多的魏泽,他递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带领队伍缓缓往城外走去。


    随麟卫跟在她的后面,离她的最近的少年笑意开朗,与气势深沉的随麟卫显得格格不入,明显是临时被塞进来的。


    谢韵诧异的下了马,走到沈清牧面前,抬手拍了拍少年肩膀上不存在灰尘,笑着问:“沈二公子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勤政殿当侍卫,怎么跑到随麟卫里面来了。”


    看见沈清牧在这里,她自然是开心的,但也有些不解,不理解沈清予怎么会这么急于让沈清牧出来历练,这小子明明才十五岁,不急着放出来历练的。


    “是陛下的旨意,说是让属下跟着谢大人好好学,不要辜负家中的期望。”沈清牧心思单纯,丝毫没察觉陛下此举的深意,真的以为是让他出来好好见世面的。


    “原来如此。”


    魏湛占有欲强,那日看见她和沈清牧说话还有些醋劲,怎么这会又不介意了,还将人放在她身边?


    难不成,他是知道了沈清牧与她的关系,所以才故意这样安排?


    心中猜测无从验证,谢韵也不纠结,心情不错的上了马,随着队伍缓缓走出城门。


    尚未走远时,她回头看了城墙一眼,见城墙上面立于一人,正往这边看着。


    虽然看不清面容,但观其身形,谢韵心中总有种预感,觉得那是魏湛。


    半日之后,队伍抵达里盛阳城较近的兴都,在兴都城外的驿站暂时修整。


    没一会,几名士兵穿着的人快马过来,路过驿站是暂留一刻,让驿站敲响了丧钟。


    丧钟响了三声,就像是在所有人的心头敲了三下。


    谢韵愣了会,下意识地望向盛阳城的方向,然后穿过层层士兵走到魏泽身边,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魏泽浅浅叹息,轻声道:“太后薨了。”


    他没见过太后几次,但是太后的薨世让想到了母妃,难免心头哀伤。


    沉默一会,他命队伍修整行囊,继续往青州的方向行进。


    见谢韵还看着盛阳城的发现出神,魏泽出声叫她,“队伍要继续走了,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点上马去。”


    谢韵往马匹那边走,牵着缰绳沉思许久,最终还是走回了魏泽身边,将指挥随麟卫的令牌教导他手上,神情坚定的说:“殿下收好,你们照常赶路,我明日便快马追上你们。”


    魏泽一愣,被谢韵的异于寻常的选择震惊到,“别告诉我,你现在要回去?”


    “是,我要回去。”


    魏泽久久不能回神,看着谢韵和昭意策马远走的背影,最终轻笑一声,无奈地将令牌收好了。


    能让这么冷的心肠裂开一点缝隙,看来魏湛还是有些手段的


    第36章 、陪伴


    棺椁替停于凤宁宫, 丧仪自然也是在这里举办。


    太妃宗女和命妇们已经相继入宫,宫门外停了许多马车在外面等候。


    谢韵和昭意赶到宫外时,正好赶上宫门下钥, 这个时辰是不能随意出入宫门的, 但是谢韵手中有天子亲赐的贴身金牌, 依仗着金牌的威慑,两人顺利进了宫中。


    紫宸殿外, 纵是身侧的女官和宫女百般阻拦, 也拦不住魏媗宜往殿里冲的脚步。


    教导公主举止的女官挡在魏媗宜前面, 苦口婆心的劝着:“殿下,今日是太后娘娘的仙去的日子, 除了在城外不能回来的, 所有的公主和王爷们都已回宫吊唁, 跪在凤宁宫守灵, 您身为太后娘娘的亲生女儿,这个时候就更应该在凤宁宫尽为人儿女的孝道才是啊!”


    “让开,本宫要见皇兄!”魏媗宜的眼睛红肿,明显是刚刚哭过的,她神情不甘又愤怒,发髻凌乱,衣裙上也尽是褶子,她挣脱出身边人的阻拦,愤怒地往紫宸殿中走着。


    “殿下三思啊, 紫宸殿中此时还有几位重臣在里面议事, 您现在进去了, 这是要了奴婢们的命啊!”贴身伺候的婢女跪了一地,不敢放魏媗宜这样贸然的往里面闯。


    公主殿下是陛下亲妹, 她肆意妄为不会出什么事,可是贴身伺候公主的奴婢们就不一样了,不能劝诫好公主的德行,她们轻则仗刑,重则毙命啊。


    魏媗宜忍着眼中的泪意,无力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宫女们,茫然的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殿下。”谢韵从不远处走来,叫住了正要哭出来的魏媗宜,“殿下这是怎么了?”


    魏媗宜推开旁边的宫女,连忙快步走到谢韵身边,眼眶红红地看着她,哽咽道:“谢大人,我要去见皇兄,皇兄吩咐她们拦着我,不让我进去。”


    “殿下别哭。”谢韵从袖子中拿出一块白色的帕子,放在魏媗宜手中给她拭泪,然后亮出手中金牌,安慰道:“臣带殿下进去。”


    魏媗宜看着谢韵手中的金牌愣了会,止住了哭声,呆呆地点头。


    “阿韵不是出宫去青州了么,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魏媗宜攥住了谢韵的手,在她身后轻轻的问道,“你、你是为了皇兄回来的么?”


    谢韵拍怕魏媗宜的手,避而不答。


    “殿下进去吧,臣等你出来之后再进去。”


    魏媗宜点头,摸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提步进了大殿之中,殿门口的宫人们见是谢大人和公主殿下一同过来的,谁也不敢阻拦,纷纷退后一步不敢阻拦。


    大殿内。


    魏湛身上穿着纯白的孝服,坐在书案前提笔写着什么。


    “谁让你进来的,还不快去凤宁宫守着。”魏湛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魏媗宜面前,嗓音低沉,“媗宜,别在这个时候胡闹。”


    “我没胡闹!”魏媗宜冲上去,猛地拽住了魏湛的衣袖,眼泪喷薄而出,声音激愤,“皇兄你不能这样,你去把母后给我找回来!我要母后回来!”


    “她已经死了。”


    “你胡说,都是你干的,都是你干的,你快点把母后还给我!我要母后回来!”


    “魏媗宜!你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母亲陪在身边了。”


    放在寻常时候,魏媗宜是万万不敢和兄长这么说话的,但是她此时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完全控不住情绪,眼泪止不住的留,声音沙哑,“我要,你不要我要!都怪你,都怪你,都是因为你,我以后都没有母后了”


    “媗宜,你想要她陪在你身边,但却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留下,你想要母亲,但母亲不一定要儿女,以后,你没有母亲了,不要再提她,也不要去问,彼此相忘,才是最好的结果。”


    魏湛扣在魏媗宜胳膊上的手收紧,又缓缓松开,将魏媗宜往外面推了一下,垂下眉眼,冷声道:“守灵去,若是让他人看出端倪,朕立马就你嫁的远远地,让你此生不能回来。”


    “哼!”魏媗宜狠狠甩开了魏湛的手,哭着跑了出去,“你就是送我去和亲,我也不去守灵!”


    魏湛头疼的扶额,以免魏媗宜真的坏事,只好叫人将魏媗宜关在宫中禁足,短时间内不让她出来见人。


    临寿领了天子的口谕后没有立刻出去,面色迟疑站在原地踌躇。


    “有话就说。”


    “回陛下,谢大人她回来了,就在殿外哄公主殿下呢。”


    魏湛一愣,快步走了出去,边走边道:“立刻送公主回去,禁足宫中,没朕命令不许放人出来。”


    “是。”


    殿外,谢韵正给魏媗宜擦着眼泪,低声安抚,“人都会有生活老病死的,转世投胎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殿下不必太过伤神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是皇兄他”魏媗宜断断续续的哭诉着,还没等她嘴里的控诉说完,临寿就带着一群宫女将她拉走,打断了她将要说出口的话。


    魏媗宜猝不及防的被拉走,谢韵凝了会公主的背影,抬头往大殿石阶上看去。


    魏湛立于石阶之上,一步步往下面走过来,在距离谢韵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哑声开口:“不是已经出发去青州了,怎么半路跑回来了。”


    “臣回来看看,天子是怎么哭的。”


    “那你可就想错了。”魏湛抬起手,指尖触上她乌黑的青丝,从鬓角摸到脸蛋,浅浅地笑了,“朕很欢喜,没什么好伤心的。”


    明明前几日还在看着木雕伤神,像是一只被抛弃了的孤狼,结果现在人没了,他反倒开心起来了?


    谢韵观察着魏湛的表情,见他眼底的开心不似作假,这才缓了一口气,虽然不解,但她也没有追问的好奇心。


    “既然回来了,那就陪朕待会再走吧。”魏湛知道谢韵必定还要快马回去,所以他不想浪费这短短的几个时辰。


    两人换了身衣裳,魏湛拉着谢韵的手去了幼时念书的皇家书院。


    皇家书院连着皇宫,魏湛直接带着谢韵去了御花园的假山边,选一处地方翻墙过去。


    他从墙头率先跳下去,抬起手准备接着谢韵,“下来,朕接着你。”


    谢韵:“这属实有点高了。”


    她蹙着眉头,凝着两人高的宫墙底下,坐在墙头没往下面跳,“你接不住怎么办?”


    “放心,朕接得住你,要是接不住,一会朕就随你差遣。”魏湛语气极为笃定。


    “行啊,那陛下可要接住了,不然一会可就要任由我这个臣子差遣了。”谢韵笑盈盈开口,说完就冲着魏湛跳了下去。


    暗香扑面,娇躯满怀,魏湛稳稳接住了谢韵,像是抱小孩一样将人抱在怀里,久久不肯放下。


    谢韵笑:“陛下还不将我放下来嘛?没抱够?”


    魏湛脸上挂有轻挑的笑意,突然松开了手。


    “嘶”谢韵突然被松开,猛地下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虽然摔得不疼,但是这个摔法很丢脸,让谢韵当场黑了脸。


    她抬腿扫向魏湛的下身,却被他灵活躲开。


    谢韵借着巧劲半蹲在地上随手折了旁边树上的一截树枝,对着魏湛攻了过去,跟着昭意学了这么久的身手,总得试试看有没有成效吧。


    “在紫宸殿学来的招式反倒用在朕身上了?”魏湛眼神微眯,躲避着谢韵的攻击,脚步往后面退了几步,“谢韵,弑君可是死罪呢,你说朕该怎么罚你好。”


    “陛下再不动手可就没什么意思了。”谢韵颇有兴致地笑着,手上毫不留情的扫了过去。


    “陛下若是输了,应下我一个条件如何。”


    “可以。”


    说完,魏湛不再退守,转而进攻起来,他空手接招,谢韵则是拿柳枝当做手中剑,两人在书院角落里相互比武,几个翻转下来,从树上掉下来的柳叶都随着他们的动作翩翩起舞。


    远处的人影分散了魏湛的心神,他手上收力,失去了抵挡,当即就被谢韵拿着柳枝抵住了脖颈。


    谢韵笑容张扬,“陛下你输了哦,就算是不小心输的也是输了,一个条件哦,你要兑现承诺的!”


    “往后看。”魏湛看着谢韵身后的方向,轻声提醒道。


    “谢韵你大胆!皇家书院之中,你也敢对陛下不敬!”


    冰冷凌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谢韵收了柳枝转身。


    不远处,霍修竹和元霜枝并排站着,一个愤怒无比,一个忧心忡忡。


    霍修竹牵着元霜枝的手缓缓走上前来,这两步路的功夫还不忘放慢脚步去迁就元霜枝的步伐。


    “臣霍修竹,恭请陛下圣安。”两人一同跪下行礼,等魏湛说了平身,霍修竹率先起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扶着元霜枝起身。


    “元娘,你的腿”谢韵看出来元娘行动不便,她眸光发紧,盯着元霜枝的双腿看了一会。


    元霜枝一见到谢韵就控制不住的红了眼眶,想走上前两步和谢韵好好说话,但又因为身边站着霍修竹而作罢。


    “意外,意外罢了,是我自己不小心的。”元霜枝微微低着头,不敢看谢韵的眼睛,生怕眼中的心虚会被谢韵拆穿。


    但谢韵已然非常了解元霜枝的性情了,一看元娘这幅模样就知道她是在说谎。


    霍修竹冷笑,看着谢韵的眼里满是厌恶,“若不是你自作聪明送元娘出城,她又怎会遭此横祸。”


    “你答应过我,要好好和阿韵说话的!”当着天子的面,元霜枝不敢大声表示不满,只能伸悄悄的掐着霍修竹的后腰,小声提醒着。


    霍修竹和魏湛都耳力极好的人,元霜枝自以为声音很小,但听在他们耳中却极为真切。


    这一句“阿韵”,同时噎到了两个男人。


    霍修竹忍着怒气闭嘴,顾忌着元霜枝的心情,不敢再说话。


    对面的魏湛则是冷眼看向元霜枝,上下打量了几遍,然后往谢韵身边靠近了些。


    还阿韵?叫的挺亲近的。


    不过是曾经的妾室而已,都是摆在明面上给外人看的假关系,哪里比得上他们之间做过真夫妻的。


    魏湛偏头看向谢韵,想拉着她离开,但谢韵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的那个女子,眼中动容又担忧。


    这种眼神他从没在谢韵眼中见过,他将嘴里要走的话憋了回去,冷冷的看着元霜枝和霍修竹。


    “元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就算现在不说,我回去问乐窈也是一样的。”


    见对面的两人都不说话,魏湛有些不耐,冷声道:“有话直说就是,朕让你们说。”


    元霜枝有些害怕这位年轻的天子,她咬了咬唇,缓缓张口:“是、是溪山郡王”


    第37章 、乐姬


    元娘和乐窈出盛阳城是要出去避难的, 她们停在云州,谁知在那里遇上了领兵剿匪归来的溪山郡王魏章。


    在云州城外,魏章无意间撇到了马车中的主仆二人, 见美人云鬓花颜, 身边仅有几个看起武功一般的小厮跟随, 魏章身边跟着一队武功高强的侍卫,不将元霜枝身边保护的小厮放在眼里, 所以起了歹心。


    趁着元霜枝主仆几人行到人迹稀少的地方, 魏章竟然派人当街强抢, 将几人尽数掳到了他驻扎的军营中。


    霍修竹领着暗卫赶到时,元霜枝已经因为逃跑反抗而摔断了腿, 她从山坡上滚下来, 要不然被霍修竹先一步找到, 恐怕已经没了性命。


    溪山郡王派来追赶的人见到元霜枝被霍修竹救走, 便躲在暗处没敢上前。


    因为没有被抓到实打实的证据,所以霍修竹并不能只根据元霜枝的口证就让官府敲定溪山郡王强抢民女的罪名。


    这个仇一直耽搁着没法报,回了盛阳城后,溪山郡王更是夹起尾巴做人,让霍修竹抓不到把柄报复回去。


    “已经快养好了,现在只是走的慢了些而已,不打紧的。”元霜枝努力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还在谢韵面前走了几步,示意她并没有事, 不需要他们为她报仇出气。


    “好了, 不要再走了, 你这腿脚都没养好,还是歇歇吧。”霍修竹攥住了元霜枝的手腕, 阻止了她欲要再走几步的想法,脸色很是难看愧疚。


    他身后背负着霍家一整个家族的安危,家族荣耀在前,溪山郡王又出身皇族,即使他有陛下的信任和偏向,也不能在没有证据和理由的情况下对溪山郡王出手。


    他不能无所顾忌地为元娘报仇,所以他每次看见元娘努力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都觉得极为心痛和无力。


    谢韵凝着元霜枝的笑颜,沉默了半晌,最后诚挚地看向霍修竹,弯腰道谢,“多谢霍将军搭救元娘,这事,是谢韵欠你一个人情。”


    “用得着你谢!”霍修竹神情不满,觉得谢韵在隐晦地侮辱他。


    “我与元娘两情相悦,欲娶元娘为妻,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本内之事,用不着谢大人道谢。”


    因为魏湛在场,所以霍修竹说话还算客气,其实他是想说谢韵没资格为元娘道谢,元娘已经不是她的妾室了,从今以后和她一点关系没有!


    他不需要谢韵为元娘做什么?她没这个资格!没有谢韵,元娘在他身边会过的更好!


    “我是和元娘是没什么关系,但你未必就有,霍将军虽然是元娘的救命恩人,但是说话做事还是要谨慎些的好,事关女儿家的清誉,可不能随口乱说。”谢韵了解元娘的性情,元娘若是完全倾心相待,会很在意对方很粘人,目光跟着对方走不会离开。


    霍修竹或许是真心相待,但是元娘未必是这么想的,以元娘对霍修竹疏离客气的态度来看,她心中肯定还是有顾虑的。


    闻言,元霜枝推开了霍修竹握着她的手,抿着唇拒绝霍修竹牵手的动作,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韵,弯唇浅笑。


    她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行为已经将未说出口的话展现的淋漓尽致了,谢韵就算不是她的主君,依旧在她心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就目前来说,霍修竹是不能替代的。


    霍修竹委屈地看了眼元霜枝,转头看向谢韵时表情立刻转变成了臭脸,气压很低。


    对面,谢韵气压更低,尤其是在听完溪山郡王意图侮辱元霜枝的事情之后,她眼神尤其阴鸷阴狠,眸中暗藏阴云,酝酿着层层杀机。


    “走吧,随朕去别处看看。”魏湛扯了扯谢韵的衣袖,淡声说道。


    “好。”谢韵与霍修竹对视了一会,然后各自不屑的移开目光,侧身而过。


    魏湛全程就当了个背景板,话没说几句,连个好奇的眼神都没有,在谢韵和霍修竹说完话之后便安安静静拉着谢韵走远了。


    身后,霍修竹正用蓝颜祸水的眼神看着谢韵,他紧紧盯着魏湛和谢韵两人牵着的手,在心里将谢韵骂上了几遍,没想到向来讨厌谢韵的表哥居然会被谢韵这个心狠手辣的佞臣引诱。


    被引诱也就算了,陛下将人关在宫中怎么玩都好,怎么还将这个祸害放出了皇宫呢!


    “溪山郡王是皇室宗亲,没有证据轻易动不得,恐会惹恼皇室其他宗亲,没有朕的准予,你不可轻举妄动。”魏湛知道谢韵在心中点惦念着为元霜枝报仇,必不能轻易咽下这口气。


    谢韵点头,“我知道。”


    她必定是要为元娘的报仇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容溪山郡王再逍遥快活一段时间,等她从青州回来


    两人在书院中走了许久,眼看着天色黑透,谢韵率先道别,青州的路程已经拖了近好几个时辰了,她必须要和昭意往青州那边赶路了。


    “不必如此赶时间,歇一夜再走也来得及,金牌在手,没人敢在明面上说你。”魏湛说的理所当然。


    “陛下如此体贴臣子,放纵公务堆积,这可不是一代帝王应该做出来的事。”


    “这确实不是帝王该做的事情。”但却是魏湛想做的事情。


    谁说君王就一定要摒弃掉自己所有的喜好,将自己活成一个没有灵魂的人,他可高坐庙堂,也可心系一人。


    魏湛送她们到了盛阳城的城门处,目不转睛的看着谢韵快马加鞭,直到谢韵和昭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虽然迟了一天多,但谢韵和昭意日夜兼程的赶路,也及时赶上了魏泽带领的队伍,一起进了青州地界。


    青州这里正闹着水患,城门外面都是经过水患而家破人亡的百姓流民,他们面黄肌瘦,一个个眼冒绿光地盯着队伍里的年轻士兵们,纷纷走上前去哭求惨状和对着马上的官员讨要吃食。


    在难民的阻拦和随麟卫的保护下,队伍艰难入城,魏泽的带领御史们商讨了很多项救治水患的方法,一一施行。


    短短半月,花出去的钱财就是如流水一样,填个了无底洞,银子止不住地花,但难民却丝毫没有减少,甚是更严重了些。


    谢韵曾在青州前几年的水患中担任御史,她对青州水患的救治程度和预备要花出去的钱财很清楚,越是清楚,她越是明白魏湛派她过来的深意。


    她恨谢昌,也讨厌所有如谢昌一样,贪污官响将百姓陷于水火的贪官污吏。


    来青州救灾的这批官员里,确实有心思贪婪的人混在其中,与青州当地的官员勾结,贪图朝廷下拨的救灾银子。


    谢韵指挥随麟卫和昭意一起搜集罪证,在一日夜里,带着随麟卫闯进了知州府中,当场查获了户部官员林微和青州知府贪污官银、同流合污的罪证。


    毫不留情的将人收押,丝毫不在意这会不会得罪他们身后的人。


    随麟卫抓获官员的事情出来,


    魏泽才清楚魏湛派谢韵过来的真实目的,他来谢韵的住处寻找,却被谢韵身边的那个女侍卫阻拦,连看一眼不都让。


    救治水患和难民加在一起用了两个月有余,水患落下,魏泽带着人从青州返回盛阳城,队伍才刚刚上路,消息就先一步传到了盛阳城中。


    最引人瞩目的还是谢韵在青州抓获贪官污吏的事情。


    谢韵此人,当真是一个不死的奇迹。


    陛下登基前,谢韵明明都将陛下得罪死了,被赐死后还拒不自尽,在金殿上大闹了一场,本以为是五马分尸的命,谁知她竟真的苟活了下来,宫中禁足两个月,不仅没有送命,反而大摇大摆的官复原职,安然无恙出宫。


    此次青州之行,更是手执陛下金牌抓获贪官,在青州小小的出了一次风头,这事没有陛下的授意做不成,那金牌更不是随意囊拿出去的。


    朝臣们警觉,原来谢韵已经不知不觉中成了新帝的人,权臣还是那个权臣,没有丝毫改变。


    也不对,还是有些改变的,毕竟朝臣们都清楚陛下和谢韵在争夺储位所做的那些事,也都听过宫里传出来的荒唐流言。


    谢韵确实男生女相,有蓝颜惑君的资本,可陛下不是那等耽于享乐之人,所以对于这些似是而非的流言,大臣们一半相信一半不相信,只等谢韵从青州回来之后再做分晓了。


    一如往常的夜里,一辆低调的马车缓缓进了盛阳城,晃晃悠悠停在了云间河沿岸。


    夜里的云间河上灯火辉映,高大宽敞的花船停靠在岸边,一个接一个的达官贵人搂着娇软美人往里面走,在大红灯笼的映照下,各个红光满面,光彩照人。


    岸边,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中缓缓下来一位身着黛色长裙的姑娘,她抱着长裙走下来,熟练的跟在一群舞姬后面,神情自然地上了船。


    “诶!”管事的月娘子拦住了眼生的乐姬,谨慎地问道:“这位姑娘不是我们花满楼的人,看着也不是清歌坊的清倌,眼生的很啊。”


    黛色长裙的年轻女子笑着低头,掏出一块碧色的玉牌,轻声道:“奴家是清歌坊新来的乐姬,前几日在品兰阁伺候过的一位公子,这是那位公子给的玉牌,说让奴家今日过来作陪的。”


    月娘子看了一眼,见这块玉牌确实是嘉郡王世子常用的玉牌,于是便松了神情,立马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敢问姑娘如何称呼,我也好安排人带你见你说的那位公子。”


    谢韵垂下眉眼,看似恭顺道:“奴家音芸,多谢娘子带路了。”


    第38章 、眼熟


    从青州往盛阳城赶路的御史队伍中风平浪静, 谢韵违抗天子圣旨,提前离开好几日,暗中回了盛阳城, 但是却没有一个随麟卫发现端倪, 就连贴身保护的昭意都无法开口说出实情, 队伍中看不出一点丢了御史的样子。


    队伍里最宽敞的马车中,


    昭意软软地靠在垫子上, 纵是身上没有什么力气, 但却能用最凶狠的眼神等着面前的男人。


    魏泽不紧不慢地吹了口热茶, 动作优雅地抿了一口,摇摇头说:“别瞪了, 这不是本王的主意, 你要怪就去怪谢韵, 我也只是看在她诚恳请求的份上, 帮她一个小忙罢了。”


    魏泽说瞎话不脸红,其实谢韵并没有诚恳请求,这个忙也不是什么小忙。诚恳请求是指谢韵干脆果断的威胁,小忙是指帮助谢韵绑架禁军副统领。


    但就算是被威胁,魏泽也不能在昭意面前漏出什么窘迫的姿态,只能用这种风轻云淡的样子来掩饰一下被胁迫的无奈。


    他也不想帮谢韵溜走,但是他没办法啊,谢韵拿着他小时候临摹春宫图的事情做威胁,魏湛为保住自己风光霁月的名声, 也就只能助纣为虐了。


    “恒王殿下这样做, 就不怕陛下治罪吗!”昭意咬牙, 有气无力地问道。


    谁能想到恒王会和谢韵同流合污,她那天喝了魏泽倒的茶, 没多久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魏泽应该是给他吃了什么东西,让她提不起力气,用不了武功,眼睁睁看着谢韵拎着包袱溜走,却没有能力阻止。


    魏泽放下茶盏,一张清风朗月的君子面庞上露出了纯良清澈的笑容,淡淡开口:“怕什么?本王有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是受谢韵所托,好心照顾生病不能自理的云统领罢了,再说这都是谢韵的主意,陛下若是要治罪,也应当治谢韵的罪才是,干本王什么事。”


    治吧治吧,魏湛最好将谢韵这个狗脾气治得服服帖帖的才好。


    他小时候不懂事,压根不知道那本春宫图上面画的都是什么东西,只是一时兴起,拿着画笔临摹了大半本而已,后来这事被谢韵发现,临摹本被谢韵抢走,就再没有还过他。


    长大了之后,他们知道了那本春宫图上画的是什么,谢韵这个狗东西就会时不时提起这件事,只要有什么用他帮忙但他又不肯做的事,谢韵就会用这个来威胁他。


    魏泽保持住温润如玉的笑容,就算心中将谢韵骂了八百遍,但是依旧要装的云淡风轻。


    “云统领省省力气,不到盛阳城,本王是不会给你解药的,我这马车宽敞舒适,云统领就在这里安心躺着养病吧。”


    “恒王殿下就不怕谢大人这几日会有什么危险么,我不在她身边,就没人能贴身保护好她了。”


    魏泽侧眸,轻笑道:“祸害遗千年,死不了的。而且谁说没人贴身保护她了,云统领出身皇室暗卫所,本王的暗卫也是出自那里,相必应该是有能力一较高下吧。”


    昭意眼神立马警惕了几分。


    这个恒王居然肯将贴身的暗卫交给谢韵从差遣,又是知道谢韵女子身份的人,所以这是陛下最强劲的情敌么?


    兄弟二人都心悦同一人?


    云间河的花船中。


    谢韵随着月娘子安排的指路人往里面走,直到停在那间最大的厢房门前。


    指路的姑娘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位姑娘请,嘉世子已经在里面宴请宾客了。”


    “姑娘可知里面宴请的都有哪些贵人?奴家提前打听一下,以免进去后冲撞了贵人们,若是不方便说的话,就当做音芸多嘴了。”谢韵垂着眉眼,嗓音清冷又柔婉地说着。


    “没有什么不方便说的,里面除了嘉郡王世子,还有宁王殿下和西溪山郡王这种权贵宗亲在里面,其余的就是各世家的公子们的了。”引路的年轻姑娘在这里做了许久,所以认识很多经常来花船喝酒的权贵宗亲。


    厢房的门打开,谢韵站在一群舞姬的后面进去,进去了之后就在一边摆弄着琴弦,随着两位琴师的音调弹着,基本上就是在浑水摸鱼。


    中间的舞姬们扭动着细腰,挥舞水袖轻舞,木台上面的权贵子弟们谈笑风生,边看美人边喝酒。


    人都的时候,他们的坐席都是按照地位排列的,最上面的当然是爵位最高的宁王魏潋,其次是溪山郡王和嘉郡王世子,再然后才是世家公子。


    酒过三巡,魏潋和魏呈对视一眼,见安排这场局的人迟迟未来,两人眼中均是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不知谢韵这又是在搞什么把戏。


    谢韵的口信早就半月前就送了过来,说是要来找他们喝酒,还让人拿走了他进出花船的玉牌,结果他们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却始终不见谢韵的影子。


    魏呈凑在魏潋耳边,悄声说:“谢韵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还没过来。”


    “可能是没溜出来吧,毕竟陛下安排在她身边的那些人也不是摆设,她想要在那些人眼皮子底下提前跑回来也是件难事。”魏潋猜测道。


    “也对。”魏呈点点头,觉得魏潋说的有道理,所以便退回来坐席上,转头扫了一眼隔壁的魏章。


    魏章年过三十,辈分比他们大,魏呈与魏潋若是按照辈分算,都该叫魏章一声堂叔的。


    今日是花满堂新花魁露面的日子,魏章闻信而来不奇怪,但是巧就巧在,他们来的时候正巧和魏章碰上了,又正好都点了花魁献舞,所以两拨人就客套着坐在了一个厢房中。


    眼看着魏章又在与一个样貌不俗的乐姬调情,魏呈不耐烦地移开了眼睛,思量着谢韵今日爽约,他们下次见了要怎么宰谢韵一顿,谢韵这厮抠得很,以前被家中妾室拿捏,现在独身一人,应该是不差一顿酒钱了吧。


    “姑娘怎么还带着面纱,屋中闷热,不如将面纱摘下来透透气。”魏章就喝得很多,他面色红润,此刻正盯着身边斟酒的乐姬,上下打量着这女子的身段样貌,光是看见那双惊为天人的双眸,他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揭开美人的面纱了。


    谢韵看着魏章搭在自己手腕上大手,掩下心中厌恶,笑着回应,“着怎么能行,奴家的家乡那边,女子都是带着面纱示人的,除非是已经嫁人,给自己的夫君看,不然其他人都是不能见到真实面容的,未出嫁就被看了容颜的女子,是会被族人笑话的。”


    “无妨无妨,这里是盛阳城,已经不是你的家乡了,你大可随意摘下面纱,不会有人笑话你。”魏章被美人清冷中透着柔美的眼睛吸引,听着她如清泉般淡雅幽若的声音,对面纱下的容颜更是好奇。


    他伸出手想去拨弄面纱,但却被美人柔嫩的小手挡住,看着那双含羞带怯的眼睛,他一顿心花怒放,温柔地哄着,“既然不想在其他人面前露面,不如随本王去别的厢房中可好。”


    魏章想要什么女子,向来都是肆无忌惮地强抢,他是皇帝的堂叔,有着溪山郡王的爵位,大多数人都是惹不起的,平民或是小官之家的女子被他玷污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张扬出去。


    若是放在平常,他早就直接扯下了美人的面纱,带回房去快活,只是今日有宁王和嘉郡王世子在场,他顾忌着这两位,又因着喝了一些酒,难得生出些耐心来。


    谢韵“深情款款”地看着魏章的眼睛,低下头羞涩的笑了,然后缓缓点了点头,“也也好,奴家都听王爷的。”


    魏章大笑,搂着谢韵肩膀,将人带出了厢房。


    “我怎么觉得,这个乐姬是背影看起来有些眼熟”魏潋看着魏章搂着那个乐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呢喃着。


    “哪里眼熟?”魏呈也顺着魏潋的视线看去,他视力极好,一见就看到了最关键的地方,探究的目光定格在乐姬手腕上的红痣处,就算魏章和乐姬消失在门口,也久久没有回神。


    “好像是有些眼熟的。”


    魏潋看着神游的魏呈,奇怪地摇了摇头,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你在哪里寻思什么呢?我刚刚只是随口一说罢了,你在哪里琢磨上了。”


    “不对,不对”谢韵从不爽约的。


    魏呈派人叫来管事的月娘子,认真问道:“刚刚厢房中那个蒙面的乐姬是哪家送来的人?”


    月娘子笑,觉得这位世子爷是贵人多忘事了,“听说是清歌坊的新人,属下确实没见过这位姑娘,但是她不是世子爷您叫过来的么?”


    魏呈一愣,“我?”


    “对啊,她是拿着您的玉牌的进来的,若是没有您的玉牌,属下也不敢放生面孔进来呀!”


    见魏呈面色不对,魏潋怼了下他的肩膀,笑着问道:“怎么了这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关心一个清倌呢!你要是看中了,现在去将人叫出来也许还来得及!”


    魏呈放下手中就被,神色迟疑的看着魏潋,侧头小声低说道:“你说谢韵有没有可能、已经到了?””


    第39章 、暴露


    闻言, 魏潋四处张望两下,然后笑着拍了拍魏呈的肩膀,“阿呈, 别说笑了, 我都没看见谢韵半个影子, 她怎么可能会来,而且她就算来了也肯定是要来找咱们的, 没道理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闲逛。”


    “也对”魏呈若有所思坐回了席位上, 仔细一想也觉得他刚刚的猜测有些荒谬。


    怎么可能呢, 谢韵怎么会是刚刚的那个乐姬呢,应该只是巧合和相似吧


    可是他给谢韵的玉牌又确实在那个乐姬手里


    魏呈照常与魏潋在厢房中喝酒, 但是他脑中一直在翻来覆去的想着谢韵这码事, 心中不宁, 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 厢房外面传来一阵骚乱声,管事的月娘子神色焦急地闯了进来,直奔魏呈走过来,覆在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听完,魏呈脸上的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他腾地一下从坐席上站起来,愣了一瞬,然后对月娘子吩咐了几句,月娘子领了吩咐出去了。


    魏呈看着厢房中欢声笑语的众人, 又缓缓坐下来, 他手指头有些颤抖, 一脸难言地看向旁边的魏潋,蠕动着嘴唇没有说出话来。


    魏潋一看魏呈这个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妙, 他急切地眨眨眼睛,问凑近问道:“啧啧,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能让你急成这个样子,你别打哑谜,快说快说。”


    魏呈脸上神色变换,酝酿了许久才将自己的声音找回来,压低声音开口:“魏章他被”


    “被什么?”魏潋好奇无比,激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快说啊!他怎么了!”


    “被阉了,人没死,但是失血过多生死未卜,月娘已经找了大夫过来了。”


    花满楼和花船都是魏呈私下里的产业,在他的地盘出了这样的事,估计是少不了一番盘查了。


    魏潋掏了掏耳朵,怀疑他是听错了,“你没开玩笑吧!这是方才他带走的那个乐姬干的?敢对皇室宗亲动手,不要命了!”


    “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但也差不离,魏章被发现的时候,厢房里的乐姬已经跑了,魏章带来那些人出去报信,大理寺和提门司的人马上就到,这事捂不住,一会闹到了宫里,说不准陛下还得派禁军过来”


    魏呈无奈地说着,脑袋里回想着那名乐姬的背影,心头慌慌。


    那乐姬是拿着他的玉牌进来的,虽然这事只有月娘和他知道,但是难免不会别其他人看见,她可千万不要被魏章的人抓到才好,不然肯定会牵连到嘉郡王府。


    想到这,魏呈再也坐不住,起身走了出去,魏潋不明所以,但也抱着看戏的心态跟了上去


    大理寺和提门司的动作很快,没多久就包围了花船,将船上的人都堵在里面,不允出入。


    “官兵都到了,你来这里作甚?”魏潋跟在魏呈身后,走到了他们平常专用的那间厢房外面,见厢房内有烛光,他惊讶地顿住了脚步,疑惑道:“谁在里面?着间厢房是咱们落脚的地方,向来是不接外客的,怎么会有人在”


    魏呈拧眉,沉着脸推开房门走进去,魏潋紧随其后。


    身着黛色长裙的女子立于屋中,她站在烛灯面前,用纯白的帕子擦拭着手腕上被溅到的血迹,表情冰冷,眸光凌厉。


    “你不就是”魏潋张嘴就要喊人,结果话还没说出来就被魏呈眼疾手快地捂上了嘴,示意他不要出声。


    这里偏僻,外面没有什么闲人走动,魏呈松开魏潋,转身关紧了房门。


    “她、她她可是刺客啊。”


    魏潋看不见女子的面容,只能瞧见她一点侧颜和裙摆上的血迹。


    这分明就是对魏章下手的那个乐姬,光是看她慢条斯理擦手的动作,魏潋就觉得下身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一双眼睛震惊地看着魏呈,“魏呈你搞什么,为什么要帮她?”


    魏呈叹息,已经想明白了今日的来龙去脉。


    她光明正大地站在这里,就是要强迫他们上贼船的意思,魏章在他的地方出事,他除了帮她隐瞒,已经没得选了。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


    “谢韵你”魏呈盯着灯边女子的背影,极力压制着心中震惊,缓声说道:“你是女子?”


    “哪里有谢韵,魏呈你又在什么什么胡话啊。”魏潋自认为身手不好,没有和刺客对垒的勇气,所以紧靠在门边,以看傻子的目光看向魏呈,有些紧张地说:“我们还是快些出去吧,找人来将这个刺客抓住”


    沾染上血迹的帕子被随手扔在了水盆边上,谢韵转过身来,挑眉笑着,“世子爷还是那么聪明。”


    见惯了谢韵和他们一起花天酒地纨绔不羁的样子,现在看她女子装扮的样子,难免一阵神情恍惚,觉得不真实。


    但这样的谢韵也不会让他生出什么陌生的感觉,因为那双眼还是如以前一样恣意狡黠,人还是那个人,变了个性别而已,


    魏呈神色难言,“谢韵啊谢韵,你这是要害我啊要动手怎么也不选个别的地方,偏偏来我的地方祸害。”


    “世子爷多担待了,谁让魏章那个老东西就喜欢来你这地方呢,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谢韵边说边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解发髻,清冷柔婉的发髻被她三两下扯乱,珠钗都随手扔在了桌上。


    “提门司的人一时半会还查不到这里,你慢点,不着急。”


    见谢韵如此粗暴的拆头发,青丝扯断了好几根,魏呈纵是心中震惊到无以复加,但还是努力平静,将厢房中备用的男子衣裳取了出来。


    看谢韵的动作,他大概能猜到她想干什么。


    “是我疯了还是你们疯了”魏潋靠在门边喃喃自语,缓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他盯着谢韵那张脸看了许久,终于从妆容上看出点不一样的感觉。


    明明是同样一张脸,她是怎么做到三两笔画成男子的?都说谢韵男生女相,但魏潋却从不这么觉得,他一点都没感觉谢韵是女子,也没这么想过,正因为一点怀疑的念头都没有,所以才久久不能平静。


    “谢韵你真是女子啊?”魏潋小心翼翼地走近了几步,在谢韵身边踱步,他甚至还想碰一下谢韵的脖子,看看脖子上是不是真的没有喉结。


    但是被谢韵的凌厉的眼神给吓退了。


    “好可怕的女人。”


    魏潋刚伸出去的手又迅速地收了回来,看着谢韵一点点束起男子发冠,他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了,同手同脚地走到魏呈身边,摇头感叹:“女扮男装科举,这可是欺君杀头的大罪啊,她怎么活到现在的。”


    “你说呢。”魏呈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魏潋突然想起他皇兄和谢韵的关系,脑袋顿时清醒过来。


    “是了是了,我就说我皇兄不是搞断袖的那种人,果然猜对了,不过皇兄这口味,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起的,谢韵这种祸害躺身边,他真的能睡着觉么?不会半夜惊醒看看下半身还在不在吗。”


    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恩怨值得谢韵这样做,对于魏章那种人来说,阉了他比杀了他还痛苦,谢韵直接就把事情做绝了。


    “你说的有道理,专门赶回来阉魏章,这种疯子才能干出来的事也就只有她这个不要命的敢做了。”


    两人大声密谋中


    收拾好头发,谢韵拿起了桌子上的男子衣裳,看着一旁闲聊看热闹的两人,她扬了扬手里的衣裳,真诚地笑着:“一刀下去就什么痛苦都没了,很快的,两位要不要试试。”


    “不了。”魏潋和魏呈自觉出门,等着谢韵在里面换好了衣裳再进去。


    再进去,谢韵已然又是曾经那个谢大人了,她贴上了假喉结,就连嗓音也变回了男子的声音。


    “这怎么声音还可以随你心意改变的,谢韵你是妖精修成人形的吗!”魏潋不解的问道。


    “不过是吃了改变声音的药丸罢了。”


    这是她身上最后一粒药了,药效大概三个月多,等这次的药效过去,她也就真的做不成男子了,做这药的人是佳贵妃找来的,佳贵妃死前没告诉她药丸的来处和配方,她已经没有多余的药了。


    看着谢韵变回了之前的样子,魏潋和魏呈心中的不自在也消去了一点,将厢房里的东西收拾好,正巧,提门司和大理寺过来搜查的人也到了。


    为首的男子男色严肃,见魏潋在此,躬身行了一礼,“见过宁王殿下。”


    “陆大人客气。”


    此行要搜查的是上了溪山郡王的女刺客,所以男子都不在他们的搜查范围之内,陆铭准备带着人搜完就往别出去,只是在路过谢韵面前的时候停住了脚,眸风扫了眼谢韵,眯着眼睛道:“谢大人不是在青州救治水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青州的事情已经完了,我快马加鞭赶回来给嘉世子庆生,陆大人不会连这种小事也要管吧?”


    陆铭眼中的不屑都要溢出来了,他丝毫不掩饰对谢韵的不喜,冷哼一声没有回话,直接带着大理寺的人走了过去。


    搜查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提门司没找到伤害溪山郡王的刺客,并且连点头绪都没有。


    闹剧落幕,谢韵与魏呈魏潋两人一同走出了花船。


    很多话里面不方便说,魏呈憋了一晚上的问题,终于忍不住要问出口,结果他们刚走到岸边就被一队禁军围住。


    低调宽敞的马车停在岸边,帘子被骨节分明的大手掀起,露出了帝王俊美硬朗的面庞。


    他说:“谢韵,上来。”


    第40章 、知错


    清浅的月光撒在河岸边, 微风拂过,本是一派温柔夜景。


    但马车上脸色阴沉的帝王和周围气势凌人的禁军破坏了这番雅致怡人的美景。


    谢韵闻言,掀起眼帘往马车中看去。


    马车的门帘被男人的手掀起一半, 因着月光浅薄, 魏湛的上半面容隐在阴影里, 只能看清他棱角分明的下半张脸。


    虽不能看清楚神情,但他周身寒气凛凛的压迫感做不得假, 显然不是带着什么好心情来的。


    “嗯这么晚了, 臣还是回府吧, 明日洗洗纤尘,收拾利落才好正式与陛下复命。”


    谢韵随口推辞着, 但旁边的两人一听这话却是变了脸色。


    魏潋和魏呈同时为谢韵捏了一把汗, 眼神惊惧地看了看马车上的人, 又转头看了眼谢韵, 纷纷后悔为谢韵挡了这个灾。


    就谢韵这个行事作风,她迟早都得玩完,白亏他们为她善后刚刚溪山郡王的事了。


    马车那边的气氛立马冷了下来,魏湛凝着不远处并肩而立的三人,眼神渐渐冰寒,就这样沉默不语地看着谢韵的眼睛。


    魏潋实在受不住他皇兄这种眼神,没忍住伸脚踢了下谢韵的鞋,声音极小又紧张地说:“谢韵你不要命,我们两个还要。”


    “对啊对啊, 你还是快些将陛下哄好, 不然今晚的事可就难办了”魏呈在一边小声低附和着。


    果然是两个靠不住的。


    谢韵叹息, 在魏湛冷凝的目光中一步步走过去,最后停在马车边, 仰头看着君王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声音平静,“夜里风大,陛下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魏湛瞥了谢韵一眼,轻慢地收回目光,冷哼一声道:“朕自然是来看看你做的好事。”


    岸边骚动,谢韵转头看去,原是溪山郡王府中来人,派人将魏章接了回去,紧随其后的还有几个从宫中临时请出来的太医,和大理寺、提门司过来搜查的那些官兵。


    距离有些远了,谢韵看不清魏章现状,但也知道魏章下半身肯定是不成了,这次失血过多,估摸会要了他半条命去。


    她特意留了一手,没要了魏章这条狗命,看他苟延残喘,待他体会过这番痛苦,往后她有的是时间陪他玩。


    “你们俩还不回去?”


    魏湛这话是对魏呈和魏潋说的。


    魏呈和魏潋早就想溜了,只是不敢走而已,现在得了君王准许,如蒙大赦,俩人忙不迭的弯腰告退。


    没了外人在这里看着,魏湛上下扫了谢韵一遍,见她表面上干干净净,没什么伤口,心中略微松了口气,但面上还是一派冷然。


    “上来。”


    “是。”


    谢韵嘴边露出一丝浅笑,伸出手拽住了魏湛正掀帘子的手,拉着他的手爬上马车。


    她坐在魏湛对面,手上也没松开,纤细的小手攥着大手,一下一下的把玩着,试探着说:“已经这个时候了,宫门也该下钥了,陛下今夜不如与我回府上凑合一晚?”


    魏湛没说话,一双眼睛以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她嘴上说的永远都很好听,但是实际做起来却和嘴上答应的不一样。


    “你走之前,朕已经跟你说过不要轻举妄动,结果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全当成耳旁风了。”


    “哪有啊。”谢韵双手握住了魏湛的手,笑意明媚地看着他,“可不是轻举妄动呢,我计划两个月才动的手,虽是险棋,但也好好的出来了。陛下深夜来此,是因为您的堂叔溪山郡王被刺客伤害,还是因为担忧害人的刺客被抓到呢?”


    “朕才没有担心你。”魏湛板着脸抽回了手,语气严厉了些,“魏章身边有私卫跟随,你只是侥幸逃脱罢了,全因你有了


    男女身份做掩护,倘若出了什么差池,你被当场抓获,证据确凿,就是朕也没有办法在世人的眼皮子底下徇私枉法去救你。”


    谢韵笑着看他,“陛下是天子,想要谁死谁活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就是被抓住了,陛下诚心保我,臣也死不了。”


    她要是这么想,那岂不以后还会拿自身安危去冒险?就算事后他能保她,那万一人家在发现的时候就一刀砍了她呢?


    魏湛神情彻底冷了下来,他偏过头不看她,声音凉薄无情,“再有下次,你便自求多福吧!朕必不保你。”


    必不保你?


    所以他的意思是,只能在不违背自身利益和名声的情况下才能施舍其他的东西。


    男人啊果然都是这样的,魏湛如这世上的大多数男人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好在她也没对他抱有过什么多余的期待。


    谢韵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顺从的点头认错,嗓音淡淡,“陛下说的对,这事是臣懵撞了,以后,臣必定谨遵圣喻,不敢逾距行事。”


    说完,她端坐在魏湛对面,垂下眉眼,一路上没再开口说过话,也没抬眼看过他。


    人在屋檐下,确实要低头,是她鲁蒙了,既然拿捏不住魏湛,那还是少惹为妙。


    谢昌当年的事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再等些时日,等到谢昌被定罪,等她为乳母她们报了仇,那时无论是让她去死,还是找个清净的地方苟活,都可以。


    或许她也该离开盛阳城,去看看外面的烟火人间


    马车停在谢府外面,谢韵掀开车帘,诧异看了魏湛一眼,没想到魏湛还真的让马车来了她府上。


    “多谢陛下相送,明日微臣进宫,会将青州的事□□无巨细地汇报给陛下,今夜天色已晚,陛下还是早些回宫吧。”谢韵下了马车,在家门口对魏湛客气行礼道谢。


    魏湛刚下下车的动作一顿,冷冷的看了谢韵一眼,帝王的自尊让他止住了想要下去的步子,似是赌气似的放下了马车的帘子,对外面的禁军喊了一声:“回宫。”


    骗子,方才还说让他在她家里住一晚,没一会就反悔了,狼心狗肺的东西,果然不能对她太好!他今夜就不该出来,让她自生自灭去。


    马车渐行渐远,魏湛几次想掀开小窗帘子回头看一眼,但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


    回想他一路上说过的话,再想想今日发生的事情,魏湛不认为他说的话有什么错。


    或许他说话是冷硬了些,但也都是出于担忧才这样告诫,他应该、没说什么重话吧?


    魏湛揉了揉额头,十分头疼烦躁的回想谢韵刚刚在马车上的冷淡表情,心里难得生出些迟疑不定的感觉。


    他是不是说的有些重?


    她那个样子,应该是生气了吧?


    可是他所认识的谢韵,一直都是没心没肺的,说话荤素不忌,他之前几次说过要杀了她,她都没在意过,这些话她一点都不放在心上,怎么今日就因为这么简单的几句话而变了神色?


    翌日早朝。


    阔别半年之久,这是谢韵自新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上朝。


    少师的官服是正红色,明亮气派,衬得人脸色红润,意气风发。


    至少在群臣眼中,重新走上朝堂的谢韵就是意气风发的。


    之前相熟的同僚与谢韵相互问好,有些不大对付的就在一边冷嘲热讽,三两成群地说着一些嘴上不饶人的膈应话。


    谢韵充耳不闻,镇定自若地走到她该站的位置,意外的发现她身边站的正是个熟人——沈清予。


    气度温润和善的一代状元郎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瞥了眼谢韵,在谢韵转头与他对视之前,他又快速的回过头来,拒绝与之对视。


    沈清予是有话想问问谢韵的,比如弟弟这趟青州之行表现如何,那些贪官污吏是如何查找出来的,还想问问家中母亲口中的“假的谢家子”是怎么回事,更想问,他和陛下的事以后预备怎么办?


    听说太后娘娘临终前给礼部下了选秀的懿旨呢,也不知道谢韵知不知道这事。


    “沈大人好啊。”


    清浅悠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原是谢韵主动打了声招呼,终结尴尬冷滞的气愤。


    沈清予迟疑着转头看她,轻咳一声,客气地回:“谢大人恭喜,短短两月就破了青州的贪官一案,沈某佩服。”


    谢韵眼神一转,有心逗他,“这都是陛下的功劳呢,没有陛下的信任,谢某也做不成这些,陛下英明神武,才有臣子尽心竭力。”


    沈清予一愣,声音卡在嗓子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不知道谢韵是怎么做到这么理所当然的,身为臣子,以身诱君难道不是一见难以启齿的事么。


    大周不盛行断袖之风,所以朝臣们的接受能力没有那么强,尤其是沈清予这种文官,对这种蓝颜祸君的事情就更是看不过眼了。


    君王身侧没有小事,床笫之间的荒唐事虽然不在朝臣们的视野范围内,但是也不能太过分吧。


    陛下的后宫空无一人,就连侍寝的宫女也无,膝下无一儿半女,就和谢韵这样……万一陛下以后对女子失去的兴趣,造成帝王无嗣的局面,那就对大周的绵延造成威胁了。


    身为文臣,他若是知情不理,视若无睹,岂不是有愧于这身官服!


    沈清予深思一会,正想和谢韵张口,说一会下朝之后他们一起走,顺路聊聊这些


    但还没等他开口,内侍官的传唱声音就从上面响起。


    “陛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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