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清白
持续的雨让空气中夹杂几分泥土的腥气,那本被净敛日藏夜藏,陪他度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小册子,在经历了一场长达半年的失踪后,来到了他主子手里。
他那个冷漠刻薄,不近人情的主子。
净敛一脸麻木。
他知道,他命休矣。
泛黄又破旧的书卷在男人手里显得脆弱极了,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寂静中,沉默的翻过一页,又一页。
净敛对他的宝贝十分熟悉,他甚至还记得他的主子多看两眼的那一页,写的是什么内容。
那是他灵感迸发的结果,他写的时候非常的满意也非常兴奋。
他还记得那天也是个雨天。
那是一年中秋夜宴,主子和桑窈终于见了面。在人声鼎沸中,主子不欲张扬,从宫门侧门入席,在入席的必经之路那处,桑窈就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黄粉的衣裙,脸庞雪白,乌黑的发半绾,宫内灯火照在她身上,美的惊心动魄。
虽然当时桑姑娘身边没有人,但是很明显,这席内有不少人都在偷偷看她。
他当时跟在谢韫身后,眼睛都要看直了。
可他这木头主子根本不为所动,仿佛像是没看见。
行至桑窈身侧时,被她挡了路,他的主子还面带不耐的对这个漂亮女郎说了一句:“借过。”
桑窈回过头看他主子,两人少有的目光对视。少女清凌凌的眸子中带着诧异,而他主子也是万年不变的冷脸。
没人理解他的感觉。
他当时紧张的都要昏过去了,只觉得这对视的一眼简直山崩地裂,恨不得搬张床过来!
但事实是,桑窈在愣了片刻后就侧过了身子,然后给谢韫让开了路。
他主子目不斜视的从桑窈身边走了过去。
当天晚上,他就挑灯奋战,激情写下了这一篇夜宴酒醉鸳鸯戏。
他坚信他冷若冰霜的主子背后一定有一颗狂野的心,所以他就描绘了一出,主子不小心喝多,然后冲动去找桑窈表白,两人趁此机会卿卿我我互表心意然后就在皇宫内私定终身的故事。
那天他甚至因为太过激动,还在后面画了个两个正在亲嘴的小人。
书卷又翻过一页。
桑窈还坐在椅子上,她仰头看着谢韫那种俊美的脸庞,笑着道:“有没有觉得很熟悉呀?”
谢韫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字迹看起来确实很熟悉。”
桑窈站起身子,她站在谢韫身边,自然而然的搂住了他的手臂,将脸颊贴住他,然后跟他一起看这不要脸的小册子。
她指着这两个正在亲亲的小人,道:“谢韫,你的画功真的好差啊。”
“你把我们俩画的也太丑了。”
净敛头上泛出了几分冷汗。
谢韫看向桑窈,道:“你是什么时候拿到这个的?”
桑窈见谢韫一点也不尴尬,心中对他的佩服更浓烈了,她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很久之前呀。”
“你来刑部府衙的时候。”她回想着那天的场景,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然后贴着他抱怨道:“你那时候真的很凶,我都快吓死了。”
“你还说我,还让我滚出去。”
“你既然喜欢我,那就不应该对我那么凶啊,不然我怎么对你有好感呢?”
谢韫静静道:“我没有让你滚出去。”
桑窈哼了一声,道:“反正随便你怎么凶,我很快就知道你偷偷爱慕我啦。谢韫,你真的很能装,要不是有它,我一点都看不出来。”
谢韫合上手册。
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起来。
身边少女还离他很近,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环绕着他。
在理清这一切后,很多事就变的明晰起来。包括当初在宫宴上,这个他根本没见过几回的小姑娘为什么会突然瞪他。
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但桑窈从一开始的行为,到现在,也的确有了解释。
偷看他,来求他,那些近似爱慕,都不是因为她在意图引诱,也不是因为她本来就喜欢他。
而是因为他手里的这本破烂。
谢韫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桑窈还没瞧出这一切的不对劲,她道:“没关系,我不会笑你的。”
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足有半年多。
手中少女的手腕肌肤滑腻,小脸上带着盈盈笑意,若是放在以前,谢韫会毫不犹豫的跟她说他不可能写这种东西。
但现在,他又说不出口了。
如果是个误会,那这个误会已经没有转圜余地,它是真是假也并不重要了。
净敛并不知他的主子已经有应下的意思。
此刻时间已经在他眼里无限拉长。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脸面再面对他的主子和少夫人,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两巴掌。
他也不知道他的这个小册子在这两人之间曾发挥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
只知道自己平日在脑海中一会把主子想成这个角色,一会想成那个角色这事被发现了。
他那污言秽语。
这就罢了,这册子其中甚至还掺杂不少他的私人感情。
比如骂谢韫狗东西,非人哉这类。
他越来越觉得谢韫看向他的目光仿佛沉若千钧。
净敛心一横,再也受不了了。
就在谢韫放下这本小册子,对上少女期待的目光,开口欲应下此事时,台阶上的净敛忽然拂衣一跪——
谢韫眉心一蹙,净敛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在谢韫说话之前开口:“这册子是属下写的!属下该死!还请主子,少夫人责罚!”
谢韫:“……”
他绷直唇角,幽幽道:“我让你回答了吗?”
其实此时净敛但凡抬头看一眼,依他对谢韫的了解,就能大致明白谢韫的意思。
但他此刻已经被深深地羞愧和无地自容包裹,整个人脑子都是麻的,一直低着头。不仅没有抬头看,甚至没有听出谢韫的弦外之音。
他还对着桑窈解释道:“少夫人,这小册子是属下闲暇之时,觉得您与主子很配,打发时间所著。”
“上回去刑部时,不知怎么遗落那里,但少夫人您放心,主子当时对您干干净净,绝无半点不正当的心思,这一切都是属下一时糊涂犯的错!”
桑窈愣了一下,看着直愣愣着跪着的净敛,面色有几分空白,她又看向了谢韫,谢韫拉着她的手仍没有松。
谢韫已经不想低头看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一眼,他这辈子从来没有因为什么而争着为别人顶罪,这种争辩他多说一嘴就是对自己的羞辱。
而且桑窈一定会起疑,争来争去很没意思。
但此情此景,他还是低声说了一句:“是我写的。”
他语调中带有淡淡威胁,净敛这会脑袋发热,全然没听出来,他自然而然的以为谢韫还在对他阴阳怪气。
心下更加崩溃,他一咬牙,继续低着头道:“公子您罚属下吧!”
“少夫人,这册子就是属下写的!这字迹您一验便知,那上面的内容皆为属下臆测,主子对您清清白白,不仅如此……”
净敛握着拳,心道事已至此,他必须拿出诚意,认错到底,先保住小命要紧,便继续道:“属下那……还有两本!”
谢韫抿住唇,看着净敛。
默然不语。
净敛说完,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谢韫。
哈哈,就说吧。
这次是真的完蛋啦。
他主子此刻看他的眼神跟以前看那些死人没什么区别。
原来那么快认错也没用啊。
其实这样的小册子他一共有八本,其中谢韫手里拿的,是他最满意的一本,这次一承认,他一下损失三个宝贝就算了,竟然还在劫难逃。
他的命真的好苦。
桑窈没有谢韫反应那么快。
她现在有点被净敛搞懵了,因为她以前未曾接触过这花街绣坊里以谢韫为主人公的其他话本,所以从未想过这东西是别人写的的可能性。
她眨了眨眼睛,在还没有把一切顺起来之前,就得到了一个结论。
册子不是谢韫写的。
所以谢韫不喜欢她。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净敛,几次欲言又止。其实净敛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她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像是在开玩笑。
所以愣了半天,她只说了一句:“你快起来。”
谢韫道:“让他跪着吧。”
他等会再来收拾这个废物。
而净敛一声不吭的低着头。
他还在痛恨。
他是真的有错,他不应该胡乱臆测主子和少夫人,还编成了小册子。
可是他还是下意识在心里想,他的少夫人心地善良美若天仙,怎么就看上他主子这个冷漠的狗东西呢。
“多谢少夫人关心,就让属下跪着吧。”
谢韫道:“雨大了,我们先进去。”
谢韫揽着桑窈的肩膀,带着她推开房门。
桑窈回头看了一眼净敛,拉住了谢韫的衣角,纵然心里一团乱麻,还是道:“你让他回去吧。”
谢韫这才转身看着净敛。
雨声中他的声音听起来尤为冰冷:“没听见吗?”
净敛这时候已经冷静不少,他闻言不敢反抗,慢慢站起身来,忐忑着道:“……多谢少夫人。”
“多谢公子。”
净敛战战兢兢的离开以后,房间门便吱呀一声被关上了。
谢韫还揽着她的腰,两人贴的很近。
谢韫看起来并没有把这事当成是什么大事,他随手把这小册子甩到一旁,然后问她道:“还疼吗?”
桑窈摇了摇头,道:“不疼。”
因为谢韫有意留心着她,她本就不是很严重。谢韫给她上了药后,一上午过去,除了觉得腿有点酸,也没什么异样。
谢韫看着桌上堆成一堆的账本,把桑窈搂进怀里,肆意的对着那张红艳的唇吻了又吻,然后像是闲聊一样问她:“看的是你家街上的那几间商铺?”
桑窈嗯了一声。
她其实有几处看不太懂原因,原先想着问问谢韫,但现在她又问不出来了。
谢韫一边趁她说话一边舔她的唇,没一会这张嫣红的唇便沾了水光。
桑窈的手搂着谢韫的脖颈,在谢韫吻过来时会熟练的回应。
可她却没法像之前那样自然了。
如果净敛说的都是真的话。
那也就意味着,从始至终,这一切都是场误会。
所以她一定在谢韫面前闹过很多笑话。
很多很多。
甚至直到刚才,她都在他面前丢人。
桑窈一点也笑不出来,因为她知道不止如此。
如果是个误会的话,那么在此之前,她的一切关于谢韫喜欢她的假设都无法成立了。
那就是说,当初谢韫说娶她是因为应对族中催促,这不是借口,这是真的。
她已经习惯谢韫的吻,记得谢韫在亲吻时会钟爱□□她的舌头。桑窈本身就是粘人的人,但谢韫似乎比她更渴望身体接触,以前她觉得很正常,因为谢韫喜欢她。
但现在呢。
这又是为什么?
桑窈不知道,其实相比于在谢韫面前丢人好几次这件事,她更在意的是,原来谢韫喜欢她这件事是假的。
第82章 狭隘
洞开的支摘窗偶尔掠进几阵凉风。
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这是净敛说的。
说的是当时谢韫对她的想法。
谢韫还在吻她,他搂着她的腰,让她抬起头去迎合,吻着吻着,就抱着她坐在了案桌上让她的腿环着他。
根据桑窈那少有的经验,她觉得这个吻如果再继续下去,他们又会滚到榻上。
谢韫的吻一直都极具侵略性,除了偶尔要安抚她的时候,会轻轻的啄吻,其余时候都带着点蛮横与色情。
他总是这样子,不管她说过几遍,他都不温柔。
桑窈以前没跟别人在一起过,她对爱情也从未有过什么向往。
但她因为看的话本子不少,所以她有着粗略的印象。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感情是一定可以表露的。
如果没从嘴上表露,那眼睛也一定会流露。
桑窈对上谢韫的目光。
他长了一双精致的桃花眼,眼尾稍稍往下,使他多了几分内敛冷肃的气质。瞳仁漆黑,时常瞧不见喜色,每每看她时,那双幽潭般的眼睛总是没什么波澜,除了偶尔跟她说话的时候会有几分笑意。
桑窈回应的越来越弱,然后不动了。
隔了一会,谢韫终于察觉到了面前少女的情绪,两人贴的很近,他停下动作,揽过她的发丝,垂眸看着她的眼睛,道:“怎么了?”
看吧,就说谢韫在这方面真的很糟糕。
她都不高兴的这么明显了,还在说“怎么了?”而不是“窈窈,你怎么了?”。
明明昨天上床的时候还叫她宝宝。
而且那副如狼似虎的模样一点也不像他,看起来好着急,好像没见过一样。
就那么馋吗。
桑窈哀怨的盯着谢韫,心中不由猜测,这男人恐怕爱她是假,淫棍是真。
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骗她上床。
可她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不是说谢韫不近女色吗,以前也没有小妾通房,要真是大淫棍恐怕后院能塞得满满的。
所以他难道是只是对她的身体感兴趣?
以前说是练习,其实想循序渐进的弄她?
应该不会这么不要脸吧。
桑窈别开脸,冷冷道:“没怎么。”
相对方才,少女看起来明显没什么活力了,她低垂着眉眼,也没有主动跟她提起这事。
谢韫原不想管那本破烂,且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但看样子,似乎又不提不行。
他扫向那个册子,缓声道:“因为它吗?”
桑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
以前她翻过好几遍,现在却越看越觉得心烦,她抿了抿唇,然后自暴自弃道:“你若是想笑就笑吧,随便你。”
她挣脱开谢韫的手臂,不再碰他。
谢韫道:“谁说我想笑了。”
他可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一想到当初桑窈嫁给他时,并不是那么自愿,就想把净敛挂谢家大门挂两天。
桑窈不想理他,只觉得这人是在安慰她,没有吭声。
她其实不想把自己的失落表现的太明显,因为本来就已经够丢人了。
谢韫肯定觉得她非常自作多情,这下误会解除,好像如果她能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就能让自己显得没那么丢人。
她很想真的这样洒脱自然,什么都不管。
可她还是很没出息,想为自己辩驳,想欲盖弥彰的说她没有。
桑窈垮着脸,犹豫许久,还是自顾自的轻声开口道:“……就那个东西,我捡到了认为是你写的不是很正常吗,你看了吧,它有好多是自述的形式。”
“我带人去收拾那间房的时候捡到的,那时你才走,所以我才觉得是你写的。”
她越说越觉得难过。
她在为自己正名,想要告诉谢韫,她其实没有那么自作多情,而是形式所迫,可是越说她越觉得自己当初很傻。
她就是在自作多情。
这个认知让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顷刻间包裹了她,
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郎,不聪明,家势差,性子也是中规中矩,以前根本没有见过谢韫几面。
就因为一个毫无根据的册子,就去断定向来不近女色的谢韫爱慕于她,这不是自作多情是什么?
而且当初她有了谢韫喜欢她的这个念头后,就先入为主的解读了很多谢韫做法。
比如第那第一次,在千岁宴他遥遥落来的目光。
有了册子,她才觉得那是在看她。
如今想想,真的很可笑。
谢韫当时,是怎么看她的?
他一定偷偷笑过。
她声音很低,继续给自己找补:“后来宫宴上,你朝我这边看,我才觉得你是在看我……”
她说不下去了。
又难过又丢人,还要拼命忍住眼泪。
真烦。
她别开脸,道:“算了,还好我今日拿出来了,否则我又要误会你。”
谢韫的脸色未有丁点缓和,他同她道:“可那时我确实是在看你。”
桑窈低着头,不信。
谢韫挑起桑窈的下巴,强迫着她看他,然后清晰道:“有什么好不信的,我看你是一件什么稀奇事吗?你那天穿藕粉的衣裳,桑大人坐在你前面,我在你对面。”
“我一眼就看见了你,当时觉得对面那个藕粉衣裳的姑娘很可爱,就多看了两眼。”
桑窈早就不记得自己那天穿什么衣服了。
她觉得谢韫这话多半是在胡诌。
她面色仍未有缓和,谢韫看着她,又不解道:“你在难过什么?”
“我没有想笑你。”
“你是我妻子,我为什么要笑你?”
在谢韫眼里,虽然他很生气,但不可否认,这个册子根本就不重要。
因为他觉得过程是怎样不重要,现在结果就是他跟桑窈成亲了,以后会在一起很久这点是改变不了的。
以后桑窈身边永远只有他一个人,不会有什么杨温川李温川。
桑窈挣脱开他的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闻言哦了一声。
谢韫也许没有骗她吧。
可他其实还没有说完,她也不好再问了。
隔了片刻,桑窈像是已经不介意了一样,慢吞吞的主动搂上男人的脖颈,嘀咕道:“我知道。”
“其实你笑我也没关系,我在你面前丢人好几回了。”
谢韫回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嗓音低低的,跟她说:“你哪有什么丢人的时候。”
一直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表露魅力。
桑窈道:“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她趴在他的肩头,道:“你当初说娶我是为了应付族人催促,那为什么是我呢?”
谢韫沉默了片刻。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一开始很明晰,因为桑窈最合适。
但现在答案却模糊起来,他无法去用一句话来精准的总结概括,因为但凡能被准确定义的东西,都有它的狭隘之处。
喜欢她,爱她,这样的形容都太单薄。
所以他最后只能如实道:“因为我想是你。”
谢韫给了她一个奇怪的答复,其实桑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答案,但她知道这个回答她并不满意。
可正当她要回话时,轻轻的叩门声响起,小厮道:“公子,阁老从宫里回来了,让您去找他。”
谢韫蹙眉,原本想要回绝,但桑窈却跟他拉开了几分距离,然后道:“你快去吧。”
她主动侧头吻了一下他的侧脸,然后道:“我们晚上再说。”
谢阁老大概催的急,小厮又在外面小心催促了一声。
谢韫只好低头亲亲她的唇,然后低声道:“等我一下。”
谢韫又走了。
他还是隔了很久都没回来,半柱香后,又一个侍从过来,告诉桑窈谢环之要谢韫去一趟内阁,大概得晚上酉时初才能回来。
桑窈看了半天的账本,兴许是这会专注些,上午没看懂的地方下午很自然的就弄懂了。
燃冬从外面走进来,她替桑窈把桌案收拾整齐,然后犹疑半天,小声问她:“小姐,您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桑窈摇头,道:“没有。”
“可是小姐,您都已经愁眉苦脸半天了。”
见桑窈还是不吭声,燃冬便道:“小姐,雨停了,您要不走出走走?”
“傍晚没那么闷,你出去散散心也好。”
即便下过雨,仍能瞧见天上一轮下弦月。
桑窈想了想,抱着她的白白的一起出了门,她们没有走很远,就在西行苑周边散步。
石灯发出微弱的光,月亮的光辉也很暗淡。
燃冬道:“小姐,您是因为姑爷总是忙而生气吗?”
桑窈摇了摇头,道:“我气这个做什么?”
燃冬笑着道:“奴婢就知道您不会。”
虽然不知道桑窈在难过什么,但她还是回忆着以前桑窈跟她说过的话,然后道:“小姐您不是说,凡事切勿庸人自扰吗,只要您不在意,那不管是什么,都无法打扰到你的。”
桑窈以前的确是这么说的。
没有期待,没有对未来的描绘。
这十几年里她过的不错,日子无波无澜,一天接着一天。
她坦然接受了很多,包括与谢韫的婚事。
但现在,有点不对劲了。
无声间,她已经走出了西行苑。
她一抬头,看见了花树下踏月色归来的谢韫。
谢韫也看见了她,他阔步朝她走过来,青石板上的水渍弄脏了谢韫的衣摆,他不顾还在外面,熟练的握住她的手,然后故意道:“这是来接我的?”
桑窈没有挣脱,她道:“我可没有。”
今天她没有直接问出口的那句话其实很简单。
既然小册子是假的,那你喜欢我这件事呢?
她比自己想象中要在意。
在意到她这一天都魂不守舍。
事到如今,她已经不会再去思考为什么了,因为答案已经明晰。
她得承认,她好像在喜欢着谢韫。
这是一份起始时间模糊的喜欢。
可能是从刚才她看见谢韫的那一刻起,也可能是在很久之前。
第83章 哀怨
桑窈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太理解到底是什么喜欢。
她甚至觉得对着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动心,然后满脑子都是他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谢韫身上还沾着湿气,桑窈一手抱着小猫,另一只手被谢韫牵着,一场雨下,满地的月季花瓣。
桑窈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开始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
好像有很多理由,又好像不需要理由。
如果她早一天去面对这个事实,她一定会觉得很轻松。
喜欢的人也喜欢她,他们还成亲了,她会开开心心的跟谢韫说:“既然你那么喜欢我,那我也喜欢一下你好了。”
但现在她不能了。
她必须开始重新审视她跟谢韫的关系。
他们现在是夫妻,而且当初是各取所需成的亲。
就算这段时间里他们亲密的拥吻,上床,但严格来说,这些都跟感情没有什么关系,因为这是夫妻之前本来就要做的事。
桑窈想着想着就觉得憋屈极了,所以纠缠了那么久,她的夫君好像还不喜欢她,当初娶她也不是很情愿。
桑窈努力回想,试图找到谢韫喜欢她的证据,但努力一番后,还是无果。
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谢韫能哄她就已经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更别提是传说中的甜言蜜语了,包括是承诺他都很少对她说。
谢韫对上了她的目光,男人停下脚步,垂眸对她道:“……你在一边偷看我一边想什么?”
桑窈哼了一声,道:“我还不准看看你了吗?”
谢韫道唇角勾了一下,眸中闪过几分笑意,他道:“那走快点,回去让你好好看。”
他伸手接过桑窈怀里的白色小猫,宽大的手掌托住浑身雪白的猫咪,然后道:“它就是你说的白白?”
桑窈嗯了一声,她道:“它刚来的时候很小一团,现在长胖了。”
“你看它可不可爱?”
圆滚滚的猫咪乖巧的待在谢韫的掌心,胆大的舔了舔谢韫的手指,桑窈看的心都要化了。
但男人目光无甚变化,很明显对这种可爱攻势不感兴趣,他嗯了一声,然后认真道:“还是你可爱一些。”
桑窈抿住唇,兴许是因为她现在比较敏感,总之她又不开心了。
谢韫什么意思?
她垂下手,道:“你为什么要拿我跟一只小猫比?”
谢韫抬眼看她,明显不解道:“什么?”
桑窈道:“在你眼里,我跟小猫是一样的吗?”
谢韫:“……你质问的角度让我觉得很新奇,但我确实没有这个意思。”
他是真的费解,遂而又问了一句:“你怎么这样想?”
桑窈站在他面前,义正言辞道:“那你重说。”
谢韫:“……”
他难得出现了片刻的失语,事实上他很想问一句重说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问了事情可能会更严重。
他对夸人实在没有什么经验。
可以说他这辈子根本没夸过几个人,就算对桑窈的几次,也不算是夸,而是在描述事实。
所以他沉默了很长时间。
两个人正儿八经的面对面站着。
眼看着面前的少女脸色越来越不好,谢韫才绞尽脑汁的道:“你最可爱。”
其实有很多可说的,赞扬她的美貌,赞扬她的善良与亲和,但那些说出来又总觉得草率。
毕竟让他神魂颠倒的不止是这些,而是完整的他,所以最后他只说了一句,你很可爱。
桑窈静静的等着谢韫的下文。
但他的下文只有沉默。
桑窈又开始琢磨可爱这个词,她觉得一般别人是不会夸可爱的,可爱常常与胖乎乎联系在一起,或是做了一件蠢不拉几的事,旁人不好评价,但是出于礼节,还是要硬夸一句:“你真可爱。”
她脸上不见喜色,又跟着问:“然后呢?”
谢韫抿住唇,沉思。
在少女严肃的目光中,他又不太自然的开口道:“……我很喜欢。”
桑窈眨了下眼睛,消气了。
她同谢韫并肩站在一起,然后挎着他,道:“那我们走吧。”
谢韫就这样一手托着猫,一手牵着桑窈的手,缓着脚步带着她回房间。
他总觉得桑窈有点怪。
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琢磨了一圈,他觉得应该还是因为那个册子。
可桑窈没有主动提起,他也不想再让这东西去影响她的心情。
等到回了房间,谢韫放下白白,然后低头舆手,烦躁了一天的心情终于有所缓解。
没成亲时尚且不觉得有什么,成亲后再看那些拉着他商讨这个商讨那个的老头就觉得很不耐烦。
今天一下午他都在跟一群四五十岁的大臣待在一起,明明是婚假,却没有一点休息的感觉。
他看他们那张老脸都看腻了,一下午满脑子都是桑窈,随身带着的小蛇都快被他给搓烂了。
等他洗过手,才走到桑窈面前伸手把她抱在怀里,温软盈了满怀,谢韫觉得浑身上下除了那儿,哪哪都满足了,他双手不太老实的在她身上游走,然后低声问她道:“今天真不是来接我的?”
桑窈挣脱了下,没挣脱开,便别开脸道:“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想了想,又道:“反正你每天都这样,我都习惯了。”
“上回还说什么,你会尽量避免中午不在家用膳的情况,我可没瞧出你有避免的意思。”
“你看你这假,跟没休有区别吗?”
谢韫觉得她说的对,不过听出她语调中的埋怨,又笑道:“桑姑娘,你好想我啊。”
他想了想,又低头亲了桑窈一口,觉得不够,还轻轻咬了一下桑窈丰盈的唇,他继续:“不过我也很想你。”
这话桑窈要是以前听会很开心,但现在她只想听谢韫对她说宝宝我爱你。
两厢对比,一句想你实在不算什么。
她拍开落在自己屁股上的手,道:“别老捏我,烦不烦。”
屁股都要被捏大了。
“……”
谢韫黑着脸,道:“你在嫌我烦?”
桑窈:“谁让你老是摸我。”
“我摸你那么多回,你就今天不耐烦?”
桑窈没有回答,别开脸哼了一声。
谢韫松开手,他拧着眉,单手抵着桑窈的肩膀,沉默片刻后道:“……你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
桑窈抿住唇,不看他。
她不是火气大,她只是一想到自己喜欢谢韫,而谢韫可能不喜欢她就觉得很烦。
而且很迷茫。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应对这种情况。
她觉得自己不能直接问,因为她总有一种预感,就是但凡她问,谢韫就一定是肯定的答案。
她不想勉强他说喜欢,也不想去暗示他,她想让他自己郑重的跟他表明心意。
可问题又来了,谢韫说不定还不喜欢她呢,怎么表明心意?
而且就算谢韫喜欢她,他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会跟她说甜言蜜语的人。
她是个不太能藏住情绪的人,一烦就容易表露出来。
憋了半天,她觉得自己不能这样。
她便主动靠在谢韫怀里,道:“我没有火气大。”
“我只是觉得你好忙哦。”
谢韫同她道:“这两天过去就好了。”
他知道桑窈一定还在因为这个册子而不开心,都怪净敛那个废物东西,
他看向那个放在花几上的小册子,越看越不顺眼,便道:“回头我叫人把它扔了。”
又提起了桑窈的伤心事,她闻言松开谢韫,然后行至花几旁将小册子拿起,她道:“算了,先放着吧。”
她哀怨的看了一眼谢韫,心想最起码这里头的谢韫还会叫她宝宝,面前的谢韫却连她名字都很少叫。
谢韫:“……你那是什么眼神?”
桑窈收回目光,低声道:“没什么。”
隔了很久,等到谢韫都已经脱下外衫准备迅速沐浴完然后跟她上床的时候,桑窈又幽幽道:“只是觉得净敛的文采挺好的。”
“虽然画功不怎么样,人物性格也不贴切,但好在故事挺温馨,扔了可惜,你说是吧。”
谢韫敏锐的听出了这话的弦外之音。
“……”
他把外衣搭在屏风上,然后行至桑窈面前,终于忍不住道:“你在介意什么?”
他挑起桑窈的下巴,道:“桑姑娘,你今天对我是哪里不满意,还请明示。”
“而且我们不温馨吗?”他又问
什么叫人物性格不贴切,她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她喜欢那书里的谢韫吗?
书里的谢韫连他本人万分之一都不如,桑窈这是什么眼光?
但桑窈还在想,他俩温馨什么,就她可怜巴巴的操心这臭男人喜不喜欢她。
这时候了还叫她桑姑娘。
小册子虽然是假的,但至少人家两情相悦,每天各种表白,生动极了。
她委婉道:“我俩之间没有激情。”
谢韫又沉默了。
这小册子真的害人不浅,他至今没有摸清楚桑窈生气的缘由。
他都说了他不会笑她,也说了有没有这小册子结果都一样,结果她看起来还是很在意。
谢韫绷住唇角,语气平缓的问:“我昨晚干的不够卖力吗,你还想要什么激情。”
“还是说你觉得在床上太单调了。”
在他说话间,桑窈的外衫已经被解开,桑窈都不知道他的手是什么时候放上的。
她闻言顿时红了脸,也顾不上提意见了,急忙捂住自己道:“你干什么啊。”
谢韫面无表情道:“硬了,你说干什么。”
“……”
谢韫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绕过她的膝弯把她抱了起来,径直朝湢室走过去。
桑窈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她想起了什么,以至于一下午没反应的身体这会又隐隐酸了起来,她红着脸骂他道:“你不要脸!”
谢韫全当听不见,他道:“你的意见很不错,为了增添我们生活的激情,我决定今晚跟你一起沐浴。”
第84章 策略
等桑窈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谢韫放在了水里,温热的水流顷刻包裹了她,水花溅了一地,身上没脱干净的衣服也浮荡起来。
她攀着桶沿稳住身子,脸上绯红更甚。
她急声道:“……我不要!”
说完,她原想捂住自己,不想被这臭男人轻易得逞,却又发现他仍着一身玄黑的衣衫,革带工工整整的系着。
他把她放下后便伸手试着水温,好像一时半会没有要脱衣服的意思。
其实在谢韫搂桑窈过来时,她虽然生气,但也在心里琢磨了一番,谢韫说换地方的意思难道是从床上换到浴桶?
浴桶就这么大点地方,还全是水,应该怎么做,好像做不了吧,不然水波一晃一晃的,动静也太大了。要不就是姿势很有难度,谁受得了这个。
除非在浴池里或许可以,可那浴池也不在这间房。
胡乱想了一通,她都想好如果这人真要就着这狭小的木桶做她该怎么骂他了,结果他居然不脱衣服!
桑窈特地等了一会,想着等到这臭男人对她饿狗扑食时再开口。
谢韫试完水温后又蹙着眉捏起了旁边的香露,打开闻了闻后又嫌弃的放在一旁,然后同她道:“你要放这个吗?”
桑窈:“……”不是吧,这男的不会搞个事还要往水里滴香露吧。
她摇了摇头:“不要放!”
谢韫嗯了一声,道:“确实不大好闻。”
桑窈没再理他,她想站起来走开,但身上没什么衣服不好行动,只能这样憋在水里。
她盯着他,道:“你要做什么?”
在桑窈警惕的目光中,谢韫慢条斯理的抹去她脸颊上的水珠,道:“刚才没说明白吗?”
抹去后他仍未收回手,而是向下拂过了她胸前昨晚留下来的痕迹。
桑窈躲开一些,继而气急败坏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谢韫嗯了一声收回手指,脸上的散漫褪去,他弓着身子正色看她,静静道:“所以桑姑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上谢韫直视的目光,桑窈又沉默了下来。
什么意思,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她总在猜测,在患得患失,有时候她觉得谢韫一定喜欢她,有时候又觉得那些关心不一定是喜欢。
她很想跟谢韫说开,可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如果是以前没有成亲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的问清楚。但现在她不能,因为她知道,不管是出于夫妻情分,还是他身体,他都会说喜欢。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
想要一颗名贵的珠宝,要一件衣服,或是要个亲亲,她都可以选择求求他,跟他撒个娇来获取,但是想要他的喜欢却不能。
就算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又怎么样,她要怎么去判定这个回答是不是谢韫在敷衍她。
他那么聪明,如果他想,一定可以把这份喜欢说的天花乱坠。
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入某种迷茫,无论怎么说都差点意思,那现在她跟谢韫仅靠沟通,好像没法解决问题。
就说吧,喜欢上一个人是真的很烦。
她低下头,道:“没什么。”
谢韫抿住唇。
他的手从水中慢悠悠滑到桑窈的脸颊,看着少女明显有几分不高兴的小脸。
沉思片刻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然后主动把他喜欢称呼的桑姑娘,试探的改为:“窈窈。”
桑窈耳朵红了红,不知是被水汽熏蒸的还是怎么。
谢韫在这一瞬间忽而福至心灵,他垂眸看着她,然后又熟练的喊她:“窈窈。”
桑窈低声道:“你有什么事……”
“你在介意什么?”
他认真道:“窈窈,关于那个小册子,我确实没法证明我是真的没有笑话你。”
被他一连串的窈窈叫的,她轻易消了点气。这也不怪她,谢韫这样叫她总是比别人这样叫要更让她觉得羞耻,她身子向下缩了一下,然后道:“……你怎么不叫我桑姑娘了。”
谢韫的手臂撑在桶沿上,直言道:“因为你似乎更喜欢我亲密一些叫你。”
“是吗,窈窈。”
桑窈耳朵里现在全是窈窈这两个字,她的耳朵又开始发麻了,水面都要到她的嘴唇了,不叫她不满意,叫了她又觉得羞耻。
她默默的想,以前她也没那么难伺候啊,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威力吗。
“我才不管你,你想怎么叫怎么叫。”
不叫她不满意,叫了又觉得羞耻。
就像是她想让谢韫跟她说喜欢,可她不想问,不想暗示,只想让谢韫那天开窍,自然而然的跟她表明心意。
这样真的太拧巴了,桑窈觉得这样的自己很烦。
她不知道是不是一旦喜欢上别人都是这样,在意这个,在意那个,又不会明说,一点也没意思。
她索性不再想下去,主动朝谢韫靠近了几分,然后叹了口气,把脸颊贴在谢韫手指,道:“我只是觉得有点不习惯。”
“我没有生你的气。”
谢韫顺手将桑窈的衣服脱干净,少女未着寸缕,身上带着水光,他主动拿着巾帕替桑窈擦拭,浴桶里的水弄湿了他的袖口。
“真的?”
“真的呀!”
她又催促道:“谢韫,水要凉了。”
谢韫给桑窈擦了半天,然后回身去给她拿衣裳。
在男人走过来时,桑窈发现从这个角度可以很明显的看见他身下幅度不小的隆起,也不知这样持续多长时间了。
“……”
她匆忙移开目光,道:“我跟你好好说着话呢,你在想什么啊。”
谢韫已经走近,桑窈便看的更明显,她朝后退了退,不想跟它正面接触。
他用这张八风不动的脸骗了桑窈好些回,哪个正常人会挺成这样还能面不改色跟她说这些。
谢韫对此不甚在意,他伸手把桑窈从水里捞出来,用宽大的毯子罩住她,不知羞耻道:“我刚才不跟你说过了吗。”
他抱着桑窈回到了榻上,顺手解开了腰上的革带,垂眸看她时,没忍住低头去吻她。
桑窈在抬手搂他时,身上的毯子滑落。
她又变的光溜溜一片,方才谢韫拿来的衣服她也没穿上。
有了一次经验后,桑窈对过程已经有了个大致的了解,她心想今天要跟谢韫商量着时辰,不能太久。
很快,这个吻就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
但谢韫却忽然松开她,转身只留下一句道:“我去沐浴。”
等谢韫回来时,桑窈已经穿好衣裳,她主动靠他怀里。
谢韫吹熄灯火,声音有几分喑哑,同他道:“睡吧。”
桑窈愣了下,片刻后道:“这就睡了啊?”
谢韫搂着她,道:“你休息一下,明晚。”
他顿了顿,有几分动摇道:“但你若是很想,我也可以配合。”
桑窈的唇擦过他的脖颈,低声道:“我才不想。”
黑暗里两人呼吸交融。
她知道谢韫很喜欢做那种事,昨天还跟她说,寻常夫妻每天都要这样,刚才他那样子,她本来以为今天也会那样。
她还操心了一会自己的腰和嗓子。
但他其实还挺关心她。
桑窈觉得这样想好像也不对,因为谢韫一直都不怎么勉强她,在她身边时,也总是照顾她。
这算是喜欢她吗?
应该是吧。
桑窈没再继续纠结,她听着男人的心跳,觉得很满足。
所以至少在此刻,她还是认为相比于答案,还是抱他这件事,更重要一些。
她没有再出声,靠着谢韫闭上了眼睛。
困意袭来。
但谢韫还很清醒。
他还在思考桑窈不开心的原因。
他回想了很久,继而确信根源就在于那个册子。
可事到如今,他也没法再去说册子就是他写的。
谢韫没哄过什么人,他哄人的词汇也匮乏的可怜,若是知道缘由还好些,不知道缘由就硬哄好像更难。
他很久没碰见这样棘手的问题了。
平日也鲜少会同人交流私下生活,关于夫人生气应该怎么哄,只有零星听来的只言片语。
听说这种情况,不管是不是他的错,得先道歉。
他觉得这个解决方式真的很傻。
但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抿住唇,轻声道:“是我错了。”
桑窈没有回答。
话是这样说,谢韫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他想起那个册子,又不太高兴道:“册子确实不是我写的,但你若是喜欢,我再给你写一本也行。”
桑窈因为太困,已经听不太清楚他在说什么,只知道谢韫在跟她说话。
她敷衍着嗯了一声。
谢韫沉默片刻,问:“那你喜欢什么风格?”
小册子上的内容再次浮现,他估摸着桑窈不会喜欢含蓄内敛的,便道:
“是这种□□的?”
桑窈又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第二日清晨,谢韫起的早。
桑窈睁开眼睛时,他已经穿戴好,见她醒来便道:“你先睡。”
桑窈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谢韫从今天起要开始上朝了。
她想起这个心情就不太好,慢吞吞的坐起身子,道:“这么早啊。”
谢韫嗯了一声,然后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没办法。”
桑窈脑袋还有几分混沌,她搂住他,把自己温热柔软的脸蛋落在他脖颈,小猫一样轻轻蹭弄,低声道:“不想你走。”
谢韫那张冷峻的脸庞显出几分笑意,他动作顿了一瞬,然后十分自然的搂着桑窈坐在床上。
“那不去了。”
桑窈的腿缠着他,在他身上清醒片刻后稍稍坐直身子,道:“别乱说。”
她还趴在他身上没动,道:“你走吧。”
谢韫搂她的手没松,第一回 觉得上朝很烦。
凝眉沉思片刻,他道:“那你跟我一起去。”
桑窈目露怪异,她从他身上撑起身子,有几分嫌弃道:“谢韫,你能不能别乱说……”
“你可以去找你姐姐。”
“等我出宫时去接你,我们一起回来。”
桑窈话音生生顿住,她又重新搂住他:“可以这样吗?”
当然可以。
以前桑窈还未曾出阁时就可以自己进宫去找桑姝,如今她嫁与谢韫成为了谢家夫人就更是可以进宫探见姊妹。
桑窈过去时,天色还早,她有许久都没看见姐姐了。
桑姝还是同以前一样,她拉过已为人妇的妹妹,道:“窈窈,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桑窈贴着姐姐,道:“我让谢韫带我来的。”
一般情况下,桑窈若是想见桑姝还要提前传信,然后经许可才能进宫,但若是谢韫带着她,就不必那么麻烦。
只是依谢韫如今地位,这样带着夫人出入宫门,多少有些不太合适。
桑姝笑道:“他这么喜欢你啊,都不怕别人说他沉湎女色。”
桑窈本不打算再想这事了,但桑姝一说,她又觉得失落起来。
桑姝敏锐的察觉到了桑窈的面色变化,她笑意淡了几分,轻声道:“怎么了?”
桑窈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跟桑姝说起了事情。
她对着姐姐总是格外容易放下心防,噼里啪啦把这小册子造成的误会都跟桑姝说了一遍。
桑姝漂亮的眉头越蹙越紧。
桑窈说完,嗓子都有点干了,她看向桑姝的脸色,忧愁道:“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桑姝沉吟片刻,然后道:“窈窈,你就那么喜欢他啊?”
桑窈很想否认。
但她还是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别扭承认道:“反正……就挺喜欢的。”
“我一想到他可能不喜欢我,就觉得很烦。”
桑姝问:“你跟他说过你的心意吗?”
桑窈摇了摇头。
“所以你俩谁都没说,但自然而然就这样那样了?”
桑窈:“……”
桑姝又直接道:“窈窈,别为这种事烦心。你想要什么,就直接争取好了。”
而且桑姝觉得谢韫根本不可能不喜欢她。
只是她的妹妹当局者迷,第一回 喜欢别人难免患得患失。
谢韫本就是个内敛的人,兴许她的妹妹还小,总认为爱要用嘴说出来,其实并不尽然。
可她身为姐姐,毕竟不了解他们,不能直接断定什么。
桑窈想了想,她突然觉得桑姝说的有道理。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争取,其实很简单的问题。
可话虽如此,她还是觉得有点别扭,便道:“……那我去跟他表明心意,然后先试试追他。”
桑姝道:“千万别!”
她才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处在这种被动的处境中,而且在她眼里,谢韫这种老谋深算的闷葫芦若是发现了,指不定会趁机占她妹妹便宜。
“争取不是这个争取法,你不能被动,要主动。”
桑窈愣愣的啊了一声,没太听明白。
“他这样的性子,你不能在他面前太乖。”
“而且兴许他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他觉得没必要跟你说,可这样也是不对的。”
“你太被动了。”
桑窈道:“那我不追了……?”
桑姝握住她的手,道:“窈窈,你只是要换个追法。”
她看着桑窈迷茫的小脸,温声道:“欲擒故纵啊我的傻妹妹。”
“勾引他,再晾着他,然后重回上步,他自己会着急的。”
“让他反过来求你,这才是策略。”
第85章 变红
殿中寂静,桑姝声音和缓,所说的每句话对桑窈来说都充满了难度。
她花了好一会去消化这句话。
两人对视,然后桑窈在桑姝鼓励的目光下迟钝的应了一声。
勾引,顾名思义。
这听起来好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是桑窈以前没干过,不知道怎样才是勾引。
她想了想,问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我晾着他之后,万一他不来找我怎么办?”
那她岂不是还要自己找个台阶下。
很尴尬。
桑姝道:“所以你的勾引不能太明显,你要让他欲罢不能非你不可。”
桑窈反应了一会,然后似懂非懂的道:“哦……”
“那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了,他会主动来跟我表明心意吗?”
桑姝摇了摇头,道:“那倒是未必。”
桑窈有几分失落,她道:“他不说的话,我怎么知道呢,最后我还是要问他啊。”
“怎么这么麻烦啊。”
“如果没成亲就好了,大不了追追他嘛。”
成亲了她就要考虑这个考虑那个,很烦。
桑姝听着她一个人念叨,没忍住捧起了桑窈肉感的脸颊,笑道:“窈窈,原来你坠入爱河是这样子啊。”
桑窈苦着张小脸,她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她很没出息,东想西想,患得患失,在意一些根本不重要的细枝末节。
但她其实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
她昨天晚上才意识到自己心意,就开始琢磨着她跟谢韫的关系。
以前这场婚姻是各取所需,一些话尚且不必说明白。
可现在却不能再这么不明不白下去。
她还没跟姐姐说呢,她担忧好多问题。
谢韫也喜欢她吗?
如果谢韫不喜欢她应该怎么办?
直接说的话,她该怎么跟他开口?
用什么办法才能让谢韫也喜欢她?
乱七八糟的。
桑姝又道:“窈窈,每个人都可以说爱你,可真正爱你的人,从来都不是靠嘴上来说的。”
桑姝说的对,可是桑窈总觉得自己很笨。
她已经自作多情好几回了,她不想再这样。现在她只想听谢韫明确的告诉她。
桑窈叹了口气,觉得爱情可真复杂,没有再同桑姝继续纠结下去。
她坐在桑姝对面,忽然想起不久之前陆荔来找谢韫的事,她压低声音,道:“对了阿姐,你跟太子殿下很熟悉吗?”
桑姝嗯了一声,语调上扬。
温和的笑意中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冷色:“殿下去找你了?”
桑窈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他来找谢韫,我碰见他了,就多说了两句。”
深宫隔墙有耳,桑窈这点道理还是懂得的,她又凑近了些桑姝,继续道:“阿姐,殿下还说你有一个惊喜,是什么惊喜啊?”
她曾经独自思考过这个问题,她姐姐一个人在宫里,照目前情况来看,这所谓的惊喜其实很可能是指代那件事。
她的姐姐,可能怀上了龙嗣。
她知道,圣上龙体欠佳,她的姐姐只是后宫内一位普通嫔妃,若是没有孩子,极大可能会去殉葬。
而且这宫里有子嗣才算是有保障,姐姐独身一人,若是怀孕了,路多少也能好走一些。
桑姝却看起来不愿多说,她道:“没什么惊喜,别信他。”
桑姝捏过桌上的茶盏,道:“窈窈,日后你瞧见太子,离他远一些。”
桑窈哦了一声,然后才道:“怎么了吗?”
桑姝吓她道:“那是太子,日后的皇帝,都说伴君如伴虎,万一他不开心拿你出气怎么办?”
可能是因为早期看过陆荔对着陆廷点头哈腰的模样,这位太子在她眼里一直都没什么威严。
况且他笑起来时很温和,也很好说话,还会送她流浪小猫。
桑窈就觉得陆荔应该没那么可怕。
桑姝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她继续道:“陆廷的事你也知道,当初他对陆廷那般恭维,如今说翻脸就翻脸……”
桑窈诧异道:“陆廷怎么了?”
桑姝道:“谢韫没跟你说吗。”
她随口道:“陆廷因派人刺杀太子,以谋反关押,昨天就畏罪自杀了。”
“连带着他的好兄弟,戎小侯爷都没跑掉。”
谢韫一点都没跟桑窈提起。
桑窈愣了好半天。
她隐隐能猜出来,这其中一定不简单。
而且这里头竟然有戎晏,那就证明这事说不定跟谢韫也脱不了关系,可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也正是此时,桑窈闻见一阵浓郁的药香。
宫女手中的托盘内,是一碗黑漆漆的药汤,“娘娘,药来了。”
桑姝嗯了一声,然后一口将药汤喝了一半。也是与此同时,桑窈看见了姐姐侧颈处的红痕。
桑窈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她知道这是什么痕迹。
差点忘了,不久前她曾经听桑印提过一嘴,说姐姐近日复宠,荣宠甚至要比之几年前姐姐被封妃之时。
“姐姐,你生病了吗?”
桑姝把药碗放下,道:“不是,一些补气血的。”
桑窈哦了一声,没有多问。
她想了想,又提醒道:“阿姐,我听说皇后娘娘病重,我瞧这里头可不简单,阿姐你如今正得盛宠,千万要小心旁人暗算。”
桑姝诧异着笑道:“窈窈,你懂那么多呢?”
桑窈得意道:“我懂得可多了。”
桑姝还在笑,漂亮又清冷的面庞上满是柔和。
她轻声道:“皇后娘娘病症由来已久,跟旁人没有关系的。”
她摸了摸桑窈的脑袋,道:“不用担心我。”
桑姝跟桑窈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桑姝天生一副清冷干净的模样,弱柳扶风,总让人心生怜惜。
桑家二房里,桑印,桑窈,都长了一张不好惹的脸。
但其实这两人,一个是记吃不记打的大傻子,另一个是心思简单的小傻子。
只有桑姝,蛇蝎心肠。
不同于寻常女郎对爱情的向往,桑姝对此向来嗤之以鼻,她自幼目标坚定,想要的只有尊荣。
可深宫之内,她没有背景,没有家族保驾护航,只能靠她自己。
这些年不太容易,但她喜欢这样。
喜欢为了权力追逐,算计,喜欢碾压与厮杀。
但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在她这天真可爱的妹妹眼里,她似乎永远是那个坚强又善良的姐姐。
午时,桑窈同桑姝一起用过了午膳。
外面的小太监才传信过来,说谢韫在等她。
谢韫在离她很近的东逐门,桑窈过去时,远远的看见谢韫正同陈坷站在一起,两人正说些什么。
她停住脚步,看着男人高大挺括的背影。
人可真奇怪,明明才同他分开一上午,怎么就开始想他了。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等会再过去时,谢韫已经看见她,然后对她招了招手。
桑窈只好走过去,才走近,谢韫就自然而然的伸手把她带到了自己的身旁,道:“说完了?”
桑窈嗯了一声。
她看向陈坷,轻声打了声招呼:“陈大人。”
陈坷也客客气气的拱手道:“谢夫人。”
言罢,他目光扫过桑窈,又不由自主叹了口气,语气中不乏遗憾。
非常遗憾。
他可一直觉得这位桑姑娘同杨温川很配啊,怎么就被谢韫截胡了。
他知道他的得意门生杨温川喜欢桑窈,当初谢韫成亲那几天,他的好学生看着一派正常,做事却屡出差错。
可没办法,一朝春心动,就碰见谢韫这种对手,也是算他倒霉。
桑窈不知道陈坷的意思。
但谢韫一下就听了出来,毕竟这老东西方才一直在明示暗示的说这些。
他面色不善道:“对了,听说我夫人和你的那个学生……叫什么来着?”
就装吧。
陈坷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杨温川。”
谢韫嗯了一声,道:“听说他是我夫人旧识,幼时对我夫人多有照拂,你且转告他,改日我会亲自谢过。”
陈坷:“……我看还是不必了。”
谢韫颔首:“别客气。”
桑窈站在旁边,听着话音,不由敏锐起来。
等到陈坷离开,两人走出宫门,上了马车后,桑窈道:“谢韫,你怎么突然说要去拜访杨大哥啊。”
谢韫道:“怎么,不能提吗?”
桑窈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呀。”
桑窈看起来心情不错,还在他旁边继续故意道:“杨大哥的确是不错的人,你亲自谢过他的时候,记得带点东西。”
谢韫:“……”
他语调越发不好,道:“多谢提醒。”
谢韫越不开心桑窈就觉得越开心,她继续道:“不过我的确很久没看见杨大哥了,也不知他过的好不好。”
谢韫懒得理她。
看吧,谢韫就是不对劲。
他看起来不开心,每次提起杨温川他就不高兴。
就在桑窈以为谢韫不会回答的时候。他道:“你听起来还挺遗憾。”
今天的桑窈格外敏锐,她断定,谢韫吃醋了。
这个认知叫桑窈觉得愉悦起来,她想起姐姐教授给她的东西,然后道:“我才不遗憾。”
她搂住谢韫的手臂,道:“我只想跟你快点回家诶。”
谢韫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
但他仍然笑不出来。
一路不曾多言,在马车即将抵达谢府时,谢韫又道:“真的吗?你要不看看你叫他什么,叫我什么?”
桑窈心想这也要比,谢韫怎么这么小气。
她开开心心的想,他肯定喜欢她,不然在意这些干什么。
她道:“我叫他杨大哥不是很正常吗?”
男人长腿半曲着,一张冷脸上写满了不悦。
正常?这算哪门子正常。
桑窈静静的看着他,不由又想起了刚才桑姝的话。
勾引他。
她其实不太明白。
但万事开头难,她总得学一学。
桑窈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凑近了他,趁机对他道:“那你想我叫你什么呀?”
谢韫薄唇抿住,并未看她。
这件事他已经不满意很久了。
他想让桑窈自己主动换个称呼,不想逼她。
可她那么胆小,又害羞,肯定叫不出什么。
桑窈盯着他这张无可挑剔的俊脸,她又凑近了几分,两人几乎呼吸交融。
她小声试探道“……阿韫哥哥?”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厢寂静一片。
第86章 计划
马车已经停稳。
桑窈惊异的发现,谢韫的耳尖悄悄变红了。
他肤色白皙,常常一副清隽不可侵犯的模样,所以耳尖的这点绯红十分的明显。
桑窈睁大了眼睛,杏眼中满满的不可思议,以至于她一时半会没能移开目光,直直的盯着男人的耳垂。
他这是在害羞吗?
谢韫这么不要脸的人,居然也能害羞!
心中对姐姐的敬佩在这一瞬间达到顶峰,她都还没搞清楚什么是勾引,怎么勾引呢,就试着随便一说居然能把谢韫说脸红!
这也太神奇了。
谢韫如果不喜欢她,能对着她脸红?
应该不会吧。
那如果这都行的话,等她学成归来,还不得把谢韫拿捏的死死的。
桑窈在这一瞬间忽而充满自信。
她抿了抿唇,这次显然比刚才要坚定了不少,她再接再厉的柔声道:“我可以这样叫你吗,阿韫哥哥?”
男人耳尖的红满满扩散了一些,原本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他甚至一时没有回答桑窈的话。
这出乎意料的四个字在他耳中翻天覆地,心跳一下变的飞快。
但他的脸庞依然镇定,他缓缓靠在了车厢上,对上少女试探的目光,他清了下嗓子,看来有点勉强的样子。
他道:“那还不是随你心意。”
因为桑窈离他太近,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少女的脸蛋,然后道:“你若是非要这样,那我也阻止不了你。”
这臭男人,要不是她发现了,还真以为他多勉强呢。
桑窈了然的哦了一声。
她想了想,按照姐姐的说法,这会她勾引完了,接下来就该晾着他了。
她这样想着,便退开了些,道:“那我还是叫你谢韫吧。”
谢韫闻言眉心蹙了蹙,巨大的落差令他十分不满,他道:“这跟以前有区别?”
桑窈道:“没有区别。”
她理了理裙摆,道:“可是我刚刚那样叫你,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她说完便站起身来,然后率先掀开车帘,道:“我们走吧。”
谢韫黑着脸走出来,然后拉着桑窈下了马车。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走了一会后,谢韫还是主动开口道:“你什么时候瞧见我不开心了?”
仔细听来,男人语调中带着几分急切。
桑窈第一回 拿捏住谢韫,脸上不由自主带了几分笑意,连带着脚步都快了些,她道:“那你很勉强嘛。”
谢韫扣住桑窈的手腕,道:“我可没说过。”
谢韫说话时,目光一直停在桑窈身上没离开过,桑窈忍住不看他,然后道:“可你刚刚很冷淡诶。”
谢韫:“……”
两人走到房间,谢韫终于忍不住将少女按在墙上,然后直接道:“我没有勉强。”
“我哪里冷淡?”
“你叫吧,我不介意。”
桑窈对上他的目光,男人一身官服还未褪下,这般认真的模样很难让人看出是在哄人叫哥哥。
她一开始还以为只有她在意称呼,没想到谢韫也在意。
他哄着她,看起来有点着急,道:“乖,再叫一声。”
桑窈就不叫。
怎么不过是叫了句哥哥,谢韫就沉不住气了。
她觉得好新奇,以前可能是因为她没有刻意观察过,也可能是因为总对谢韫予取予求,所以很少感受到他对她的热情,以至于她总觉得谢韫对她的感情很模糊。
他总是端着张傲慢的冷淡脸庞,哪怕是床榻上,也很少会失态。
但今天,兴许是她刻意观察了,才发现那张冷脸下,情绪还挺丰富。
首战告捷,桑窈信心倍增,她又不由想起了上回谢韫在床上跟她说的话。
她清了清嗓子,默默在谢韫面前挺直腰背,然后回忆着他当初的语气,有模有样的低声跟他道:“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她还特意拖长了语调,争取让自己的声音充满魅力。
……
空气静默几分。
谢韫垂眸看着少女这张略显得意的脸蛋,这熟悉的话语使得原本蹙着的眉头渐渐展开,目光渐渐变了几分。
他的手不紧不慢的从少女的肩膀滑到了她柔软的腰,然后静静的等着她的下文。
桑窈还在认真执行她的勾引计划,她贴着他,继续问他道:“哥哥……还是夫君?”
话音一出,谢韫攥着她腰的手便紧了紧。
纵然已有准备,这几个极具冲击的字眼还是冲击了他的耳膜。
桑窈很快就觉察到有什么东西在抵着自己,她的目光顷刻变的惊诧,心道不是吧,谢韫他也太夸张了,她这还没开始发功呢。
不愧是她姐姐,照这个趋势下去,不管谢韫喜不喜欢她都得被拿捏。
怪不得人人都想要主动权,以前都是谢韫逗她,随便一句话就在她心里惊涛骇浪,可他却跟没事人一样,这也太不公平了。
刚要说话,房门忽而被轻扣了两声。
房内的暧昧氛围登时被打破。
连桑窈都烦了,谁啊,到底是谁那么没眼色!
“公子。”
桑窈分明看见男人眸中闪过几分戾气,他抿住唇一时并未出声。
桑窈轻声道:“算了,可能是有事。”
外面候着的小厮压力也很大,这几天府内谁人不知公子和少夫人如胶似漆,若不是真有事他是绝对不会来打扰他们俩的。
寂静中他又硬着头皮开口:“公子,是伍绪从洺山回来了。”
他声音轻了轻,道:“带着那位夫人一起。”
伍绪是谢韫身边的一个下属,一共十个人,这个排名第五,桑窈几乎没有听说过他,应该是在外执行任务才回来。
至于那位夫人,桑窈也不知道是谁,但这不重要。
桑窈同谢韫拉开距离,她还贴心的看了一眼谢韫身下,然后拉着他的衣服挡了挡,道:“你先冷静冷静。”
谢韫脸色更黑了,冷声对外面道:“让他先等着。”
“是。”
桑窈转回桌案旁,替谢韫倒了杯凉茶递给他,道:“给。”
谢韫没有立即接过,他垂眸看着面前的妻子,身上的邪火还没下去,他低头想吻她,却被桑窈躲过。
她又几分羞赧的扫了一眼他的身下,道:“你待会还出去呢,注意点。”
谢韫更烦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其实这段时间相比以往已经很闲了,但他每天都觉得自己很忙。
就算他尽力将事情集中在一起,一天十二个时辰,也只能腾出七八个时辰跟她在一起。
他的目光从桑窈身上移开,不再看她。
等到他稍微冷静些时,才回头对她道:“等我一会。”
桑窈嗯了一声,然后挥了挥手,道:“你走吧。”
等到谢韫离开,房里便只剩下桑窈一个人。
确信谢韫走了以后,桑窈飞速跑到铜镜前照了照自己。
镜中少女雪肤红唇,五官精致,她想了想,又细心的给自己上了层口脂,描了描眉。
因为第一次出手就取得了意想不到的结果,她现在已经觉得如果自己努努力,那让谢韫主动跟她说宝宝我爱你这件事,简直指日可待。
其实谢韫也就那回事嘛。
以前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来看,她昨天纠结了一天,还不如直接试探他呢。
待会儿谢韫就回来了,她要趁热打铁实行下一步勾引计划。
但问题是,她还没想到计划是什么。
姐姐说了,不能先跟谢韫表明心意。
要吊着他,叫他先对她神魂颠倒把持不住。
她还不能把勾引两个字写脑门上,这样太明显。
可是怎样才能理所当然的勾引他呢?
一筹莫展时,她看见了桌上的茶壶,不由灵机一动。
小半刻钟后。
桑窈喝了一大口面前的青梅酒,然后又迅速吐了出来。
她皱着小脸,嘴里满是酒味。
外面寂静一片,谢韫还没回来。
桑窈犹豫了半天,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决定跑回房间换身衣裳,她今天要做一个大胆的女郎。
在里间的衣柜里,翻来覆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来。
长廊下蝉鸣声声。
太阳的毒辣褪去了些许,夕阳遍布天际,谢韫从书房走出来,一身黑衣的伍绪还跟在他身旁。
“暂时还没有人知晓沈夫人回京这事,主子,需要属下继续隐瞒吗?”
谢韫道:“看她选择。”
伍绪应了一声,他因为出任务,已经半年都没有回过京城,今天同谢韫禀报时,主子一直有几分心不在焉,拧着眉,好似是有什么大事。
他不敢耽搁,长话短说的禀报差不多后,主子便匆匆交代几句然后站起身来,让他边走边说。
伍绪如临大敌,心想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连净敛这个跟屁虫都不在,想必是这事甚是棘手。
他快步跟上谢韫,小心道:“主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韫嗯了一声。
再见不到桑窈的确会出事,他最厌恶的,就是做事被人打断。
伍绪闻言立即道:“属下愿为主子分忧!”
谢韫此刻已行至西行苑,他闻言冷冷扫了伍绪一眼,缓缓道:“我去陪我夫人。”
“你想替我分什么忧?”
谢韫没再搭理他,阔步走回房间。
房门虚掩着,他推开门走进去,一眼并未瞧见桑窈。
屋内一股浓郁的酒香,谢韫蹙了蹙眉。
就这两刻钟时间,她还自己喝了点酒?
里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谢韫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纱帘轻晃,谢韫看见了背对着他,站在小窗边的桑窈。
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
就在谢韫意图走近时,看见原本规规矩矩站着的少女,突然抬手,将肩膀处的衣衫向下拉了拉。
露出了雪白小巧的肩头。
谢韫顿住了脚步。
桑窈第一回 做这种事,一点也不熟练。
她红着脸把自己衣服拉开又揽好,揽好又拉开,最后狠狠心,就这样露了一片。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反正她喝多了,喝多了穿不好衣服不是很正常,谢韫肯定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想起待会要正儿八经的勾引人,就越发的忐忑。
如今的她尚且还处于入门阶段,复杂的勾引她可能不会,姐姐说过,可以先从最简单的□□开始。
她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着小窗轻轻喊了一声:“阿韫哥哥?”
这声音听起来好像还不够柔和,她又刻意放软声音,一句话尾调百转千回:“哥哥,我喝多了,走不动……”
桑窈被自己说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她脸色越发的红,继续对着小窗轻声练习:“……我好困哦,你可以抱我回去吗?”
或许她还可以再娇滴滴一点。
桑窈又清了清嗓子,然后配合着伸出手臂,道:“夫君夫君,你抱抱我……”
到底是叫他夫君好呢,还是叫哥哥好呢?
桑窈又陷入了纠结。
纠结了半天,都没纠结出结果。
要不待会还是先趴桌子上等他自己过来吧。
到时候她随机应变。
不然这些话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当着谢韫的面说出来啊。
桑窈小小的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男人正靠在门框上,目光落在她身上。
确切来说,是从她裸露的肩头,移到了她的脸上。
两人四目相对。
第87章 预谋
夕阳的余晖照进来,房内光线柔和。
一片死寂。
桑窈呼吸停滞。
桑窈身上穿的衣服是她刚才精挑细选出来的。
考虑到谢韫对她身体的喜爱,这件衣裳用的材质是上好的珠纱,在日光下会十分光滑透亮,摆动间流光溢彩,材质有些透,能印出部分肌肤来。
布料在腰臀处收紧,美是美,就是不太好穿出去。
半截肩头还十分刻意的裸露在外,她带着哭腔,下意识的为自己找补了一句:“好热……”
男人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久,他闻言只是嗯了一声,目光沉沉。
可是这样沉静的目光更令桑窈绝望。
她一点也不想回忆自己刚才在干嘛,甚至开始逃避思考他到底听见多少。
她要昏过去了。
谢韫站直身子,朝她走了过来,时间好像在这一瞬间拉长。
……
桑窈这辈子都没这么痛苦过,她要死了。
不想活了,上天一定是在跟她开玩笑。
谢韫越走越近,桑窈在心中绝望的祈祷,他可能没听见,他一定是没有听见吧。
谢韫缓缓停在桑窈面前,夕阳照在他清冷的眉眼,桑窈仰着雪白的小脸,尴尬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她没吭声,但乞求已经写在脸上。
像是等待宣判。
谢韫垂眸看她,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肩头,拇指轻轻摩挲,然后慢悠悠对她道:
“两刻钟前不是才抱过吗。”
如她所愿,他把桑窈搂进怀里。
还故意跟她道:“娘子可真粘人。”
桑窈眼泪掉了下来。
没人懂她,她真的要昏过去了。
她这辈子都没法在谢韫面前抬起头了。
要不装晕吧?逃避一会是一会。
这个念头才起,桑窈便睁开眼睛,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谢韫,结果正好与谢韫撞上目光。
桑窈心跳都停了一瞬,身体反应比脑子快,在他的的目光下她眼睛迅速一闭,软下身子就这样倒在了他怀里。
怎么说,这个晕装的很明显。
就差没把装晕两个字写她脑门上。
好像更尴尬了。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只能继续装下去。
谢韫显然也有几分诧异,他失笑着揽住了她,幽幽道:“原来窈窈的意思是这样抱啊。”
他一把将桑窈拦腰抱起,然后抱着她走向床边。
桑窈闭着眼睛靠在他怀里,羞愤欲死。
没过一会,她就觉得自己被谢韫放在了床上,纵然闭着眼,她也能感觉到男人的目光毫无顾忌的停在她身上。
真的很后悔。
她为什么要换衣服啊,就两刻钟的时间,为什么还要换个衣服。
还换这种衣服,真的好刻意。
坚持了一会。
怎么还在看。
谢韫静静坐在床边,目光一瞬未曾离开她。
少女着着一身珠光白的纱裙,身段窈窕,谢韫没有把她肩膀处的衣裳拉上去,因为方才的动作,那敞开的幅度反倒又大了不少。
春光乍泄,身前软绵的隆起露出引人遐思的一角,裸露出的肌肤不是白就是粉。
就这样看了好半天,谢韫非但没有替桑窈挡住,反而伸手把她身前的衣襟又挑开几分,沟壑已见端倪,谢韫手指陷在里面。
桑窈更僵硬了。
谢韫玩的很认真,还同她贴心道:“热的话就少穿一点吧。”
他到底在干什么!
桑窈又气又羞,胸口起伏大了几分。
可他变本加厉,桑窈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坨面团,他还在严肃的提着建议,道:“夏季闷热,在家里就不必穿小衣了。”
他替桑窈解开,抽出来。
没有了束缚,桑窈顿时胸口一凉。
轻薄的纱衣里空空荡荡,隐约见得淡淡粉红。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了,装着无意识的翻了下身,把自己的大云朵藏在身下。
谢韫收回手,冷峻的面庞上带着笑,他诧异道:“窈窈这是晕倒还是睡着了?”
桑窈闭着眼睛,就是不吭声。
谢韫沉吟片刻,又道:“既然如此,那只能来找大夫看看了。”
谢韫他真的太过分了!
桑窈脸庞燥热,就怕他真的找大夫来,她悄悄抿住唇,正在思索怎么办时,突然尝到了自己唇上残留的清酒。
……
混沌的脑袋突然清明。
对啊,差点忘了,她现在一身酒味。
一个喝醉的人,晕倒不是很正常吗?
现在醒来也很正常,刚才对着小窗念叨也勉强正常。
反正她现在是个醉鬼!
这样想着,桑窈动了动身体,然后装模作样的嘤咛两声,缓缓睁开眼睛。
在对上谢韫的目光时,她强行忍住羞耻,发挥出了自己生平演技的最高水平,装做刚醒的模样,小声道:“……我……我好像喝多了。”
谢韫哦了一声,语调上扬。
他道:“喝多了啊,不过窈窈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桑窈没理他这句话,她扶着脑袋慢吞吞的坐起身,然后揽着自己的衣裳,道:“咦,我衣服是怎么回事?”
谢韫道:“你不记得了?”
桑窈摇了摇头,故作迷茫的道:“发生什么了?”
谢韫道:“你刚才一直喊着夫君好热,然后自己脱的。”
不要脸!
她这次没傻道直接纠正他,而是转而道:“啊,好晕啊,我好像神智不太清楚。”
说话时,她看向谢韫,一路装到底,迷茫道:“你……你是谁啊?”
谢韫:“……”
谢韫抿住唇,道:“我是你的阿韫哥哥。”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还有好夫君。”
他怎么这么讨厌,一点也不配合她。
桑窈越发的痛苦,她想朝床里缩缩,但却被谢韫一把扣住脚踝,把他朝自己扯过来。
桑窈的眼泪又掉了出来,她颤抖着道:“你……你要对一个醉鬼做什么?”
说话间,她已经被谢韫拉倒了怀里,被迫这样跨坐在她身上。
他吻了吻少女红润的唇,没有继续跟她玩这种暧昧游戏,直接低声道:“别装了。”顿了顿,又叫她:“宝宝。”
桑窈想动弹,可谢韫扣她扣的太紧,根本动不了。
她把脸颊埋在谢韫胸口,不想理他。
脑袋发麻,一连串的冲击让她终于接受了现状。
算了,总不能真的不活了吧。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什么,勾引失败吗。姐姐没跟她说过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
她还在兀自伤心,突然觉得自己腿间又被抵住了。
她止住眼泪,愣住了。
……好像还没彻底失败。
大腿上的感受越发明显,谢韫落在她身上的手不太老实,他低声问:“是谁教你的?”
桑窈有几分慌张,她道:“教……教什么?”
完蛋了,不会露馅了吧。
谢韫的手来到少女雪白的小脸,手指挑弄着少女雪白的下巴,他道:“你说呢?”
当然是教她勾引他。
虽然他很喜欢,但也确实不太理解,
他道:“你这样的缘由是……想让我再多陪陪你?”
他想了想,一天只能陪她不到十个时辰,这确实是太少了,必须得有一个解决办法。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桑窈否认道:“……我没有。”
谢韫低头去吻她,舌头挑弄着她的舌尖,在接吻空隙,他回答道:“没关系,我也很想你。”
桑窈愣住,怎么突然就开始……
“真的吗?”
谢韫嗯了一声,手指摩挲着她的唇,面色不改,静静道:“想了一天。”
桑窈:“……”
谢韫又提议道:“你看在院西侧修个书房怎么样?”
桑窈没想到。
脑袋顿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现在的处境。
所以说,她的勾引计划不但没有失败,反而还成功了?
谢韫刚刚说想她诶。
桑窈坐直身体,察觉到身下的东西越演愈烈。但谢韫已经把她按在了床上,天色暗了几分,桑窈被吻的七荤八素,没过一会,里面的亵裤便被谢韫扯下,身上仅剩那个漂亮,但透光的薄纱。
桑窈在混乱中勉强保持理智,谢韫的动作很急,桑窈有点招架不住。
但她是个听话的好学生,至今仍然记得自己今天才学的东西。
刚才都那样了,谢韫都没发现,桑窈便越发的大胆。
为了拿回那传说中的主动权,她还是在谢韫吻她脖颈时挺了挺腰,将之送到谢韫唇边。
谢韫显然没想到她这样主动,动作短暂的顿了一下后,便张口含住她。
桑窈蹙眉,一番思想准备后,一不做二不休的翻了个身,压在了谢韫身上。
这显然,已经是谢韫意料之外了。
“你……”
桑窈手上的动作有些青涩,她决定开启新的一轮计划。
她低声道:“阿韫哥哥,我想试试。”
谢韫呼吸不稳,少女的长发轻轻扫弄着他,确切来说,在这样的场景下,他很难保持理智。
但如果说刚才还可以理解为是桑窈太想他,那现在可就不像是这个胆小的小苹果能主动干出的事了。
但诱惑太大,谢韫就算察觉出不对来,也没有反对。
桑窈低下头。
一开始,这个过程的确让人失控到无法描述。
大半刻钟后,桑窈便红着脸从他身上下来,然后道:“好累。”
“剩下的可以明天再弄吗?”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但不管什么目的,紧要关头,他也不可能放过她。
谢韫不容抗拒的捞回她,打算换个地方,桑窈却不肯配合,谢韫强忍着低声哄她:“乖,你不用动。”
桑窈搂着他,声音听起来很可怜,细细软软,似乎真的受不了了,她求他道:
“可是我真的好累,下次好不好?”
谢韫不动了。
两人僵持了好半天,他退而求其次的握住她的手。
桑窈缩回去:“哥哥,手也很累。”
“……”
什么累不累,很显然,这是有预谋的。
第88章 一次
这个苹果妹妹根本藏不住事。
刚开始他被她一会哥哥一会夫君的蛊惑,无暇去注意这明显的不对劲,左右不管她怎么玩,他都很喜欢。
但现在,他一点也不喜欢!
箭在弦上,哪能说不发就不发,她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别碰,反正他之前也习惯了任它起任它落。
结果现在弄一半不干了是什么意思?
谢韫脸色算不得好看,少女光裸,修长的细腿还有一只搭在他的腰上。
只差一点。
桑窈被戳的难受,她默默换了个姿势。
她额上还有细汗,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房内也没有来得及燃灯,所以她不太能看清谢韫的脸色。
但她直觉上这人不太高兴。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隐约觉得自己这样好像不太仗义。
于是继续软着嗓音哄他道:“你忍一忍,等明天。”
谢韫没理她。
他默默心想,她这会怎么又开始跟他撒娇了,倒不如不说,这每个字都在谢韫心口上蹦跶。
还明天,这种事怎么等?
成亲十一天,只有前天是第一回。
她根本不会知道今天对他来说有多漫长,这会想用个手也不行。
越想越过分。
忍了半天,谢韫还是没忍住,他按着少女滑腻的细腰,低声道:“你就这么委屈我吗?”
桑窈:“……”
谢韫跟委屈这个词真的很不搭,可这语调里的埋怨和不满,她就算想忽略都难。
桑窈本身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他而言,好像并不是一件小事。
桑窈很没出息,她动摇了。
可想起自己还有计划,计划不能半途而废,不然她就掌握不了主动权,也没法清楚的验证谢韫是不是喜欢她了。
更没法听见谢韫搂着她说宝宝我爱你。
她强行忍住,想再离他远一点,但他抓得太紧,没能成功。她有些紧张,不由装模作样的哼了一声,道:“你怎么成天想着这事啊。”
谢韫其实很冤枉。
天地可鉴,从成婚到现在,他只跟她睡过一夜,但他现在不想桑窈纠结这个问题。
他没有松开她,然后手心向上,揉了揉她的大腿,退而求其次继续道:“你趴着就好,不要你动。”
桑窈还是摇了摇头,坚定道:“会磨痛。”
她抬手,安抚性的碰了碰谢韫的头发,然后学着他的语气,道:“乖,你先冷静冷静。”
又是一阵沉默。
桑窈从宫里出来一趟就变了点,想也知道肯定是桑姝教她的。
从出宫门,一直到现在,她的所有反应被串联到了一起,刚才她都害羞成那样了还主动过来,这会要进入正题了,反而不搭理他了。
谢韫呼吸有几分粗重,极度的欲望驱使下,他还艰难的保留了几分理智。
所以哪怕是现在,相比于怎么哄她继续,他更好奇的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显然,她在勾引他。
为什么她还要勾引?她难道是觉得他对她还不够热情,还是说是真的觉得他们之间没有激情?
但谢韫心中知晓,他这辈子可都没对谁这么热情过,那归根结底,不还是他陪她的时间不够。
这样想又有几分怪异。
因为桑窈平日并未表露出这样的想法。
她这是想干什么?
谢韫越不说话,桑窈就越忐忑。
她不知道男人忍这个难不难,但应该还好吧,以前练习的时候,他不是常常冲冷水吗。
多这一次不多。
隔了一会,谢韫慢悠悠道:“你今日真就这么狠心?”
她贴心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去沐浴就好了嘛。”
她的话一点也不坚定,因为他听起来有点委屈。
桑窈抿住唇,又动摇了。
……
可还没等她思考出结果,谢韫就带着她坐起身来,然后披着松散的外衣去燃起了灯,一燃燃了好几个,房内顿时灯火通明,方才的一切模糊顷刻间清晰了起来。
男人身形修长,肌肉流畅,毫不羞耻的阔步朝她走回来。
桑窈红了脸,不想看他。
谢韫就这样重新坐在了榻上。
他在她对面,单腿半曲着,然后当着她的面伸手,握上。
桑窈瞪大双眸:“……”
她抱着双膝坐在他的对面,然后再次低下脑袋,埋怨道:“你干嘛啊……”
谢韫语调不改,冷冷道:“抬头。”
桑窈不愿意,就听谢韫继续道:“那你来帮我。”
桑窈只好慢吞吞的看他。
男人一直盯着她的脸。
没一会,桑窈就羞的浑身泛红,她攥紧手指,心里骂了谢韫半天。
她真的没有想到。
她知道谢韫的不要脸,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要脸。
每当她想移开目光时,谢韫就会继续威胁她。
她上次这么羞耻的时候,还是新婚当晚被他看光的时候。
桑窈从没觉得时间这么漫长过,隔了好久,她实在是受不了了,羞耻万分,啪的往床上一躺,然后用被子罩住自己。
房内一片寂静。
谢韫没有动作。
隔了一小会,一只雪白藕臂从被窝里颤巍巍探出来,她伸出一根手指头,声音闷闷的,从被子里传出。
“……一次。”
计划失败了。
不仅失败了,还失败的十分惨烈。
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没有关系,一次的失败不能代表什么,更不能体现她能力的优劣,同在一个屋檐下,相信她还有很多机会。
她要想办法开始制定下一次计划。
下一次,她绝不会再对那个道貌岸然的狗男人心软。
不过话说回来,桑窈觉得□□谢韫实在是太简单了,随便亲亲他,或是说两句好听的就可以完全拿捏。
更别提欲罢不能了。
她是太心软,昨天才松了口,若是她不答应,谢韫也不会勉强她,不然按理说,她一定可以成功的。
可既然这个方法容易,那问题来了,中级阶段的诱惑,她暂且还没有学会。
没关系,问题不大。
她想,她必须好好捋一捋思路。
“醒了吗,窈窈?”
思绪被打断,是谢韫在跟她说话。
她其实醒了有一会了,但她还在生气,不想看他。
谢韫清早要上朝,所以起的很早,而桑窈因为昨晚很晚才睡,又累的抬不起胳膊,所以根本不知道谢韫早上什么时候起来的。
现在,他都已经下朝回来了,她还没从床上爬起来。
从刚才谢韫进来起,桑窈一直背对着他,坚决不看他。
谁让谢韫不听她的话。
没过一会,官服未褪的男人便俯身过来,见她醒着,便吻了吻她的侧脸,低声提醒她道:“今早还没亲亲。”
桑窈声音沙哑,怒道:“不亲了!”
谢韫的手向下,帮她轻轻按着腰,道:“还疼不疼。”
谢韫其实进步飞快,她每一次的感觉都比上一次要好。所以现在她根本不疼,只是有点酸,哪哪都酸。
应该晚上就会好一些。
但她还是可怜道:“疼死了。”
谢韫摁腰的手法并不怎么熟练,他贴心道:“哪里疼?”
谢韫其实并没有要逗桑窈的意思,他是真的在关心桑窈是哪里疼,这样他下次就会注意一下。
但桑窈不觉得。
谢韫脱了衣裳一上床就会变成禽兽,穿着衣裳的他就是衣冠禽兽。
她觉得谢韫是故意的:“你说哪里疼?”
她推开谢韫,还是没忍住控诉他:“你说话不算话!”
她身上为了凉快没穿什么衣服,此刻她正半躺在榻上,用被子挡着身前,看着谢韫刚要继续说他,却忽然发现男人的喉结处有一片深红。
周边还有一块看不太清楚的牙印。
很明显,这是吻痕。
桑窈倏然止住话音,她盯着谢韫脖颈处明显的吻痕,以及他身上的这身深蓝肃穆的官服。
她轻声道:“你脖子上……”
谢韫拇指扫了一下,浑不在意道:“这不是你干的吗。”
桑窈面色空白,语调中带了几分荒唐,她道:“你上朝的时候,就没挡挡?”
谢韫蹙了下眉,道:“我为什么要挡?我成亲了,跟夫人上床不是很正常吗。”
桑窈心脏抖了一下,她不知道谢韫是怎么盯着这张禁欲脸庞直接说出这句话的。
她磕磕巴巴道:“那……有人说你吗。”
“说我什么?”
桑窈细数:“那说的可多了啊,轻浮,纵欲,世风日下不守礼……”
谢韫嗯了一声,然后直言道:“如果他嫌命太长的话。”
“他可以随意。”
事实上,虽然有点遗憾,但今天确实没有人来问他。
杨温川也没有。
他今天甚至主动找杨温川搭话了。
他原本都想好怎么回答了,结果那厮半点没问。
甚至十分胆小,连看都不敢看,
桑窈没谢韫脸皮那么厚,众人皆知,谢韫身边只有她一人,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这是她亲出来的吗。
谢韫一看桑窈这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男人双眸微阖,然后道:“怎么,后悔了,亲我你嫌丢人?”
桑窈苦着脸,她慢声:“这也太尴尬了……”
谢韫捏着少女的小脸,费解道:“我记得你是我明媒正娶进来的。”
“我们好像不是在偷情,尴尬什么?”
桑窈拍开他的手,没再继续说下去,她道:“转过去,我要穿衣服。”
谢韫趁机低头吻了下她,然后才转过身。
因为怕吵醒桑窈,所以晨间他出门时并没有丫鬟进来收拾,这房间昨晚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他对桑窈一向没什么自控力。
这点他非常清楚。
所以他没有特地回头去看她穿衣服。
昨晚那件材质特殊的轻薄纱裙可怜巴巴的躺在地上,因为料子很轻很薄,所以并不显得厚重。
一般情况下,这身薄纱里面要配同色衣裙,但昨天他把她里面脱干净后,仍有幸看过一眼。
皮肤雪白,玲珑有致。
恰到好处的朦胧。
与大胆。
有别样的冲击。
谢韫食指挑着这件沾了东西的白纱,清风吹过时,布料轻轻晃荡。
男人脸庞冷峻,像是在沉思着什么,目光静静的落在白纱上。
而桑窈已经穿好衣裳,趁着谢韫收拾床边这些掉落的衣裳时,桑窈突然发现自己原本放在花几上的小册子消失了。
虽然是伤心的回忆,但好歹是陪了自己半年多的东西,她道:“谢韫,小册子呢?”
谢韫听着这个称呼,又不满起来,还没等他回答,桑窈便来到他面前质问道:“你不会真的给扔了吧?”
谢韫面不改色道:“没有。”
“还给净敛了。”
桑窈不太信,她昨天一天都没看见净敛,一问谢韫,谢韫就说是出任务,哪能那么快回来。
她道:“净敛不在,你肯定是想说什么都可以。”
谢韫看着她,然后忽而扬声道:“净敛。”
净敛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公子,有何吩咐?”
谢韫道:“小册子我给你了吗?”
当然没有啊!
这根本不是谢韫这个狗东西能干出的事。
门外的净敛愣了片刻,然后违心道:“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已经还给属下了。”
桑窈没再怀疑。
物归原主也好。
等到桑窈梳妆时,谢韫短暂的离开了下房间。
书房,紫金炉内青烟袅袅。
宽大的书桌上,于正中间摆放着一本小册子,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上面。
这是一切的根源。
是桑窈昨天为什么要那样做的原因。
谢韫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在桑窈不知道时,这本册子他已经里里外外研读过一遍。
但他并未找到答案。
净敛屏息凝神,站在书桌前,时隔大半年,第二次与他的大宝贝正面接触。
他按耐住内心的忐忑。
谢韫静静道:“说一说你的创作缘由。”
第89章 蜜语
桌案上孤零零的放置着他的小册子,那轻薄泛黄的书卷在此刻看起来格外的弱小脆弱。
净敛悬着一颗心,闻言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
起初,他还以为他这好主子是在像往常一样讥讽他,但很快他就发现谢韫看起来有点认真。
不会吧,他不会是认真的吧?
净敛愣了一会没说话,谢韫的耐心却已经耗尽,他面色不悦道:“聋了吗?”
净敛默默站直身体,脑中闪过数种回答,最终从中挑了个他觉得谢韫最爱听,自己也觉得最合适的。
他低声道:“……因为属下觉得您跟少夫人很配。”
他确实是这样觉得的。
根本没人懂他,当那些花坊还在流行把他主子跟这个凑对,跟那个凑对的时候,他就已经沉迷于谢韫和桑窈这一对。
那群人都是什么破眼光?
这种配他很难具体言之,但每当他们俩共处在一个环境时,那种奇怪又兴奋的感觉就会包裹他。
他觉得桑窈从长相到性格都跟他的主子配的不能再配。
虽然他们很少在一起,也很少对视,但是每次一对视,他就觉得他们俩都含情脉脉。
谢韫闻言点了点头,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道:“这很显然。”
这世上只有他跟桑窈最配,这一点还算净敛他有眼光。
他问出关键问题:“但为什么你会觉得很配。”
这又把净敛问住了,他该怎么跟谢韫形容。
在男人压迫性的目光中,他措辞了半天,然后道:“因为属下觉得……”
他蜷住脚趾,继续道:“属下觉得您相貌俊美,而桑姑娘很可爱,也很美,纵然大家都不在明面承认,但桑姑娘明艳动人,天香国色,与您很配。”
事实上,他是觉得谢韫这样所谓的高岭之花,就应该来一个妩媚动人的小美人扯下他清冷的伪装。
但这话他不敢说。
这些话显然不能让谢韫满意,他又琢磨着道:“桑姑娘性情温和柔软,心地善良,与……与您很配。”
谢韫仍不说话,他只好继续道:“少夫人同别人不同,她并不醉心富贵荣华,不争不抢……”
夸了桑窈一堆后,眼看着谢韫的脸色越来越差,他只好低声补了一句:“跟您很配。”
他说的都对。
这些话若是从他自己嘴里出来,那很正常。可从面前这个废物嘴里出来,他就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写的?”
净敛连忙道:“一年前。”
谢韫没出声。
净敛越发的局促,然后开口道:“三四年前……”
三四年前,三四年前桑窈才十四五,他那会连桑窈的名字都没记住,净敛这厮就已经观察桑窈那么久了。
他不会是早就看上了桑窈,但因为自己太差劲于是自惭形愧,所以才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吧?
谢韫越发沉默,但这个账他今日还不想跟他清算。
他抿住唇,伸手拿起桌上的那本小册子然后在自己膝上翻开,垂眸看着。
净敛的心又悬了起来,他怎么看起来了?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谢韫翻过两遍,这里面的内容他已经差不多记住了,没什么特别的。
他把敞开的册子摊在桌案上,同净敛道:“过来一起看。”
“……”
他脚趾蜷的更狠了,心想这一定是主子对他新的惩罚方式。
净敛不敢拒绝,默默走上前,然后强忍着羞耻跟谢韫一起看。
气氛诡异。
谢韫看的格外认真,甚至还朱笔圈出了他的一个错字。
无声中,谢韫将书册翻过一页。
这一页他写的是某日谢韫刚从宫里回来,夜色中实在是按耐不住对桑窈的思念,然后当即选择出府,潜进了桑窈的闺房,大胆的诉说他的思念。
用词大胆,慷慨激昂。
两人一起盯着这个片段,然后谢韫静静问他:“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
净敛摇了摇头。
谢韫:“再跟我说一句谎话,你就不用跟着我了。”
净敛面色一苦,然后硬着头皮道:“因为属下觉得少夫人可能会比较喜欢,而且属下猜测您内心一定有一个还没来得及释放的……狂野的灵魂。”
很显然,他猜错了。
他的灵魂并不狂野,
净敛又默默补充道:“桑姑娘内敛温柔,属下就觉得这些话少夫人肯定说不出来。”
他对桑窈了解的其实并不多,但因为多年关注,也知晓一些。
桑窈自幼就没有母亲,最亲的姐姐还在她小时候就入了宫,府里的一个堂姐总是借故戏弄她。
一开始她有几个朋友,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独身一人。桑印平日忙,更是没空陪她,每次宫宴,她都很自觉的自己站在角落里,不想搭理别人,也不想让别人搭理她。
他有时候会觉得少夫人很可怜,也很孤独,她不会直接说出来,但她一定很渴望被爱。
所以在他笔下,谢韫是是个主动到热情的人。
谢韫道:“……所以你觉得我就能说出来?”
男人的手指还落在书卷上,从方才到现在,事态毫无进展。
就在他想要翻过一页时,在他面前一直抬的净敛低声回答道:“说不出来。”
谢韫没有再继续翻页。
他忽然收回了手,眉头稍蹙,看着净敛。
“确实有这种可能。”
净敛愣了愣。
啊,什么可能?
而与此同时,桑窈在穿戴整齐后坐在了镜前,侍女正为她绾发,怀梦则在她身后为她收拾待会去虞枝那要用的东西。
虞枝自从知道桑窈有一手好绣功后,就想让她教教她,桑窈应下来后,常常会在这个时辰去找虞枝。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问道:“二嫂的身孕已经几个月啦?”
怀梦道:“回少夫人,已经有五月足了。”
桑窈哦了一声,心想怪不得这段时日看二嫂身子重了些。
她叹了口气,道:“我瞧二嫂孕时这个不能吃那个也不能吃,好辛苦。”
怀梦笑道:“的确辛苦,但十月怀胎一过,小孩也很是惹人喜欢。”
桑窈想起了她六岁多的小侄子,雪白柔软,时常睁着双大眼睛奶声奶气的叫她“小姑姑。”
她笑了起来,道:“的确可爱。”
怀梦适时打趣道:“少夫人,您可以和公子生一个呀?”
“小小姐或是小少爷一定很可爱。”
桑窈之前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她闻言一惊,下意识有几分害怕。
爹爹也说过,她还小呢,不能那么快生小孩。
她道:“……这还是日后再说吧。”
怀梦将东西收拾完,道:“少夫人您随自己心意就好了,公子那么喜欢您,也不会勉强您的。”
桑窈知道谢韫不会勉强她,可这句话好像还是扫了她心口一下,她不由坐直了身体,有些羞赧,低低道:“……他才没有。”
怀梦掩唇笑了笑,道:“公子可最喜欢您了,奴婢从没瞧公子那么在意谁过。”
谢韫生性就不是亲人的性子,连夫人和谢阁老都拿他没办法。
结果少夫人才进门半个月,谢韫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桑窈:“那你怎么瞧出的?”
这倒是有几分问到怀梦了。
其实他们俩站一起时,很容易便能瞧出了。
比如公子早上起的早,他为了让桑窈好好休息,直接去偏房洗漱。
还有上一次府里一个新来的婢女惹了夫人不开心,从那以后,这府中的所有人便都被清查了一遍,一些心思不正的都被赶了出去。
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公子竟然还把西行苑内,除了净敛其余长相还算过的去的小厮都送走了。
再往前推,还有那繁复的婚礼流程。
这婚礼上几乎每一个东西都由谢韫亲自把关,但凡出现过的器具,皆名贵无比,所以婚前的一两月,原本就不闲的谢韫每日都是忙的脚底生风。
还有新婚夜,原本是要于床榻正中间置一块洁白的帕子的,但公子似乎觉得这样多少有几分不尊重,硬是叫人省去了这一规矩。
总之难以一一数请,可真要说,这些日常琐事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
公子和少夫人之间并没有那样波澜壮阔的爱恨,但他们站一起时,会让人觉得莫名和谐。
怀梦一时也不知说什么,便道:“反正奴婢觉得公子无时无刻都在爱您。”
桑窈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她的唇角闻言不受控制的翘起,又迅速被自己压了下去。
她低低道:“是吗。”
她知道谢韫对她很好,那些所有他自以为隐蔽的善意,她都有所察觉。
她又想起了姐姐的话。
“每个人都可以说爱你,可真正爱你的人从来都不是靠嘴上说说的。”
姐姐说的对,她也知道现在拧巴的自己很幼稚,想知道就直接问好了,不必那么麻烦的去试探。
可她不敢。
她从小到大一直都不是个被偏爱的孩子。
只有忙碌的父亲,和早早进宫的姐姐会偶尔哄哄她。
但除此之外,她一直都在被否定。
说她长的不好,太妖艳。说她脑袋蠢笨,是小呆子。说她一事无成,就算是能做正室,也难堪主母之任。
她没法在这样的环境里去一直坚信自己值得被爱。
没人懂她。
若是与旁人说道,旁人只会觉得她麻烦,拧巴,幼稚。
就算幼稚,她也宁愿谨慎一些。
因为谢韫对她来说很重要,所以她控制不住的想要更加确信。
就像是出远门前,要一次次反复检查自己的门窗的一样。
每当得到了确切又明显的证明,她便想要更明显,更确切的证明。
她知道,这样其实是不对的。
她也很烦。
等她收拾完,谢韫正好从外面回来。
桑窈才推开门走出去,迎面就碰到了谢韫。
她随口同他道:“我去找二嫂啦。”
谢韫嗯了一声,然后突然就这样在门口拉住她的手腕。
桑窈疑惑抬头,等着他说话。
她其实并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跟谢韫靠这么近,因为她身后还有怀梦,谢韫身后也跟着净敛。
“怎么了?”她柔声询问
谢韫也并不是个喜欢说花言巧语的人,这对他来说很困难。
他看着桑窈,然后回想着那本破烂手册,还有写在上面的腻歪东西。
对上少女明亮又带着探寻的眼睛,他绷着唇角,迟疑片刻后,还是艰难的从中随便抽了一句话,像在完成什么艰巨的任务,一本正经的道:
“早点回来,否则我会想你想到昏过去。”
桑窈:“……”
周遭静默。
桑窈被尴尬倒吸一口冷气。
他在说什么东西,救命,到底有没有谁把谢韫的嘴堵上……
第90章 喜欢
桑窈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的变红,她尴尬的甚至想带着谢韫一起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无声的看了眼周边,净敛正低着头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怎么了,而怀梦低头抿唇,很明显是在憋笑,台阶下还有几个粗使丫鬟正在扫院子。
他的声音不算小,足以让身边人都能听见。
桑窈从没觉得空气这样窒息过。
谢韫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收回目光,手腕挣扎了下,没挣脱开:“你干嘛啊……”
谢韫看着桑窈红润的脸蛋,眉头轻蹙。
果然,他猜对了。
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会喜欢这种话,不就是随便说一句,至于害羞成这样吗。
谢韫紧抿双唇,觉得自己可能有必要跟桑窈谈一谈。
他方才说的那句,尚且还算是那册子里中规中矩的一句,今天将之说出来纯粹是试探之用,难道自己以后每天都这样说,她才能开心起来吗?
他松开手,还想再说什么,桑窈却似乎听不下去了,她看起来非常抗拒,连忙出声打断他:“我知道了!”
“我要先去找二嫂了,你忙着吧!”
这是害羞的都不好意思跟他说话了?
不会吧。
谢韫重新拉住她,试探着又说了一句:“宝宝,别让我等太久。”
桑窈:“……”
谢韫这张脸实在是不适合说这些,她羞耻更甚,红润也越发明显,她第一次在谢韫身上感受到了丢人。
桑窈用力挣脱,然后道:“你别说了,你赶紧走吧。”
她说完便转了身,疾步离开。
谢韫站在原地,随同净敛一起看着长廊下少女的身影。
他单手负立,然后沉声道:“她怎么会喜欢这些?”
净敛一时没吭声。
……他刚才叫了什么?
叫了宝宝!
净敛觉得自己耳朵都要聋掉了!
他神色因为太复杂而变的有几分扭曲。
脸已经笑的发僵,闻言却还是要拼命摆出一副自然的样子。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回答道:“属下觉得……少夫人她可能也没有特别喜欢。”
谢韫不满道:“你这废物能懂什么,她那不是喜欢是什么?”
净敛心想,还能是什么,当然是丢人啊。
可他不敢,小册子败露以后,这男人对他越发刻薄了。
他决定给他一点惩罚,他一本正经出主意道:“……属下觉得少夫人可能希望您再热情一点。”
“这还不热情?我都说两句了。”
净敛道:“您知道的,此事在精不在多。”
转眼重阳将至,谢韫已有快十天未曾休沐了。
这几日他总是格外的忙碌,以前未曾同桑窈熟悉时,他也是这般,只是不同的是,那时他就算在忙,也是不紧不慢。
但现在却有所不同,他做事会带着几分急切,好像是要把这几天的事,堆到一起来解决。
夕阳遍布天际,陈坷看着面前笔下不停的谢韫,贴心道:“叙白,这两天是出什么事了?”
谢韫合上邸报,然后同下属匆匆吩咐了几句,才赶着空闲对陈坷道:“没有。”
陈坷道:“那你这是干什么?”
“我记得薹州这事不急这一时吧?我都在这坐半天了,你自己看看你搭理过我几回?”
谢韫道:“没空理你。”
陈坷一哽,道:“还没空?你急什么,怎么,回去晚了家里不给你留饭?”
谢韫扫他一眼,然后面色自然的道:“那倒是不会,只是家里夫人太粘人,回去晚了会遭埋怨。”
他顿了一顿,然后同陈坷道:“说了你也不懂,你这般独守空房的,自是难以理解。”
陈坷:“……”
他跟他的妻子当初成婚并不处于自愿,这些年也算一对怨偶,两人三天两头的吵架,一吵架他那夫人就会回娘家,他已经独守空房七八天了。
谢韫看了看天色,然后稍收拾了下桌面,继而站起身来,对陈坷道:“我明日休沐。”
“你为什么天天休沐?”
谢韫道:“因为我有夫人要陪。你若是有什么事,直接去找右通正,别来找我。”
他说完便出了门,徒留陈坷丧着脸站在原地。
右通正从内间悠悠走出来,陈坷见着他,问年轻男人:“你跟你夫人新婚时也是如此急性子?”
“那倒没有。”
他慢悠悠道:“陈大人,你且体谅体谅,我听闻是谢大人痴心等着谢夫人数年,经年来不近女色皆是为此。”
“一朝得偿所愿,难免沉迷,你且体谅体谅。”
谢韫回到家时,桑窈还在埋头刺绣。
自从她这几日教过虞枝几回后,虞枝便对她独到的绣法和审美叹为观止,她甚至还同沈妙仪说道了一番。
谢家在京城有几个绣坊,沈妙仪就同桑窈商议若是她得空,可以自己设计几个绣样,然后送去绣坊赶制,统一进行售卖。
桑窈十分受宠若惊,她一直觉得就自己那水平,根本难登大雅之堂。
可除她自己以外,其他人好像都十分信任她。
她生平第一回 被这般信任,应下后对此事十分重视。
原本她只是弄着玩,这会突然间有了压力,这几天晚上都在画样,画完了还要自己赶出来看成样。
稍有一点不满就会重做,简直比当初给谢韫绣香囊还认真。
就连勾引谢韫的计划都被她暂时搁置了。
以至于这两天谢韫回来的时候,她都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跟他接吻。
比如此刻。
桑窈看起来还不知道他回来了。
房内暖黄烛火悠悠,桑窈看在花几旁盯着手里的绣线凝眉思考,雪白弹润的脸颊轻轻鼓起,因为带着点肉感,所以总诱人上去捏一捏。
盯了半天,谢韫觉得自己没必要忍。
他走过去,大手捏住她的小脸,迫着桑窈仰起头,在少女几近于无的挣扎中,狠狠亲了口那挺翘的红唇。
桑窈蹙眉,推开他,然后擦了擦嘴道:“我忙着呢。”
谢韫看着她的动作,脸色黑了黑:“你这是在做甚?”
桑窈低着头,觉得还是用黄色的这股线好一些,她低头比了比,然后开始穿针。
谢韫:“……”
他心有不悦,原想冷她一会,结果一会后她还是在琢磨她的线。
谢韫只好主动道:“你没发现我今天回来的比较晚吗?”
桑窈嗯了一声,
“窈窈。”
不理他。
“那你想我了吗?”
“不想。”
他下午才走,至今还没过三个时辰,有什么好想的。
“你为什么不想我?那你在想什么。”
“嗯,你先别说话。”
……
很显然,他被冷落了。
谢韫脸色极差。
现在才哪到哪,日后桑窈若是愿意,别说是小小的绣样,她会去管更多的人和事,那到那时,这女人眼里还能有他?
谢韫冷着脸,盯了她一会后自己出了门,去了书房。
她甚至都没叫住他。
净敛紧紧跟在谢韫身后。
谢韫脚步很快,一路沉默,啪的一下推开了书房的门。
净敛悬着心,默默的替他燃灯,继而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
谢韫坐在圈椅上,黑着脸翻开一本卷宗。
看了一会后,啪的一下扔在了一旁。
重新拿起拿起一本,又是啪的一下。
作为一名合格的侍从,净敛顶住压力,问道:“……主子,您可是有什么心事?”
谢韫缓缓抬眼,看着一身亮丽的净敛,就这一刻钟的时辰,他居然还能换套衣服。
净敛注意到谢韫的目光,他笑了起来,喜气洋洋的解释:“公子,这是夫人的绣样第一批赶制的衣裳,夫人挑了一件送给了属下。”
“方才正好送到,属下便想试试。”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烛火晃动,净敛看不清谢韫的神色,但多年的直觉告诉他,面前这个男人,更不高兴了。
他提了口气,艰难道:“……夫人一定给您准备了更好看的。”
但是并没有。
谢韫甚至根本不知道,这绣样最后还会直接弄在成衣上。
他的下属居然先他一步穿上了桑窈几天前送去绣样做成的第一批新衣。
而她今天根本没理他。
“脱掉。”
“现在就脱。”
“……”
脱掉干什么,给你穿吗?
净敛稳住心神,看着面前这个明显烦躁的狗东西,他对症下药道:“公子,少夫人那么喜欢您,一定会给你准备的。”
这话不知那儿戳中了谢韫,他没再让他脱。
净敛见此事有缓和,便再接再厉道:“属下曾听燃冬说,少夫人当初成婚时送您的香囊,来回绣了二十多遍呢。”
“这才从中选出您的那个。”
隔了一会,谢韫道:“真的?”
“千真万确!”
谢韫缓缓靠在椅背上。
他向来不是个喜欢如此被动的人,也不会允许桑窈其他东西的喜爱要超过对他的喜爱。
如今他稍微冷静了几分,只觉必须得做些什么。
“明日你把你另外两本也带过来。”
他本身经验匮乏,所以必须勤加学习。
从这几日看,那本破烂似乎还有点用。
净敛最近因为这册子已经尴尬麻了,只好硬着头皮应下。
事态的发展也变的奇怪了一些。
净敛站了好半天,他看着此刻正明明执笔却一字未写的谢韫。兴许是夜色使然,也兴许是心情不好的谢韫看起来没空处置他。
他胆大了不少,犹疑半天,他道:“公子,有一事困扰属下许久了。”
大概是念着净敛还有点用,谢韫道:“说。”
净敛道:“……您是什么时候喜欢少夫人的。”
他疑惑很久了,他明明日日寸步不离,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人就看对眼,莫名其妙的这样成婚了。
“谁说我喜欢她。”
喜欢这个词太过陌生。
谢韫从未用这些去定义过他对桑窈的感情。
所以谢韫起初并不打算搭理他。
夜风掠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显得房内越发安静。
隔了好一会,洞开的支摘窗吹进夏夜清凉的风,男人的声音还是融在了风里。
他并没有继续否认,而是不耐烦的说了句:
“我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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