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开心什么?
天空瓦蓝, 阳光白得发亮。
宁安然缓缓转身,望向几米开外眉眼明亮的少年。
四目对视,树木静止, 一丝风都没有。
他们谁都没有出声, 天地之间, 只剩下彼此听筒里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但可能仅仅只有十几秒,周司远开了口,带着他惯用的语调,懒懒地问:“有答案了?”
宁安然难得没被他带偏, 而是怔怔地凝视他, 问出了那个藏在心里,迟到了近一年的问题:“周司远……你还记得我吧?”
对面少年轮廓偏深的眉骨不觉拧了下。下一瞬,却忽地笑了,眉梢轻佻, 语调拉得慢长:“你以为我是你啊,记性那么差。”
一束花在宁安然心间绽开——果然如此。
她半垂眸, 莫名有点想笑,“彼此彼此。”
————
宁安然认识周司远是在初二的暑假。
那一年,江陵团-市委组织了一次夏令营, 50名来自江陵各初中的优秀学生代表被拉到富昌的民-兵训练基地度过为期两周的封闭式集训。
彼时, 姚静娴尚在富昌工作, 听到消息, 便七找八找关系将宁安然塞了进去, 想让她和省会来的尖子生们共同学习生活, 长长见识和本领。
开营第一天, 姚静娴将她送到营地门口, 千叮咛万嘱咐:“好好表现,不许给我丢脸,知道吗?”
宁安然点头,表示记住了,然后拉着大箱子吭哧吭哧地去找报道的地方。
这块地儿是富昌的民-兵训练基地,占地好几百亩,从门口走到集合的礼堂就足足走了快半小时。于是,等她汗流浃背地进去时,发现礼堂里早已挤满了叽叽喳喳的学生。
放眼望去,只有最后一排,靠墙的地方,还有两个空位。
宁安然忙拖着行李箱走过去,沿路自然收获了不少打量的目光。她全当没看见,径直来到最后一排。
那里,还坐着一个蓝色短袖T恤的少年——短发,皮肤很白,侧颜也能看出鼻梁高挺,而因为低着头玩游戏,让他露出了后颈的一点脊骨,没入发梢,瘦削而有力。
和大多数人大包小包一堆行李不同,他脚边只有一个不算特别鼓的书包,就那样随意扔着,半开的拉链处,挂出来一根耳机线。
空着的位置在里面,宁安然只能礼貌地发出请求:“同学,可以让一下吗?外面……”
可没等她解释,男孩已干脆地站起来,并让到了过道上。
他坐着就不显矮,站起来更高,像一棵柏树,挺立在宁安然侧后方。
她本能地仰头看他,目光微微一滞。
似是察觉到她没动,少年视线终于从游戏机上移开,瞥她一眼,“不进?”
干净清冽的声音,就是语气有点点不耐烦。
宁安然连声应要,把箱子靠在墙边,人挤了进去。
待她坐定,他才慢悠悠地坐回来,但细长的手指飞得很快。
宁安然不由好奇地探了探头,发现他在玩的是俄罗斯方块。
放下包,她习惯性摸出笔和本子,耐心等教官的到来。可是,左等右等,足足等了快半小时,仍不见教官踪迹。
其余人依旧热火朝天地聊着,一个人都不认识的宁安然只能时不时瞄一瞄身旁全神贯注玩游戏的男生——五官生得很俊朗,表情却淡淡的,看着有些难以接近。
跟所有人的状态都不同。
于是,干坐了半小时的宁安然决定主动打个招呼,“同学你好,我叫宁安然,是富昌一中的,你呢?叫什么名字?”
“周司远。”少年头也不抬地回。
“周司远?”宁安然重复了一遍,将本子和笔往两人中间推了一些,“怎么写的呢?”
少年从游戏里分神,侧眸瞧了她一眼。接着,随手拿起笔,在本上写下:周司远。
原来是这个司。
宁安然把本子拿回来,礼尚往来地在他名字旁写下三个字:宁安然。
“我的名字。”她说,“很好记吧。”
少年抬起眼睑,似是扫了眼本子,再爱答不理地回了个嗯。
宁安然好脾气地收回本子,不知是为自己救场,还是同他说:“你名字也很好记。”
——
足足等了快一小时,教官才带着□□们姗姗来迟。
接下来惯例是自我介绍,而到了这时,宁安然才发现,原来大家刚来就打成一片并非是善于交集,而是原本就是老熟人。
因为这次集训虽打着全市优秀初中生的名号,但50名学生里,竟然40多人是来自江陵四大名初,其中人数最多的是荣大附中,基本占了一半。
“荣大附是我们全市最好的初中。”坐在她前面的女生介绍,临川是全江陵初中生的梦想,而进了荣大附就等于半只脚踩进临川。
“你们都想考临川吗?”宁安然好奇。
“那当然,谁不想呢。”。
因为大半都是认识,所以当教官宣布可以自由组队时,几大初中的学生迅速抱团,纷纷组队成功,最后竟只剩下毛遂自荐当队长的宁安然、周司远和另外两个同学。
男生叫王辰,戴着瓶底厚的眼镜,是江陵八中的;女生叫关琦,长得弱不禁风,宛如林黛玉,来自六中。
两人都是极内向的性格,既不好意思去问别人能否组队,又迫于学校不好,压根没人选,杵在那里脸都红了。最后,还是宁安然跑上去主动问:“你们可以和我一队吗?”
两人如获大赦,猛点头。
有了两名队友后,宁思远看向仍坐在教室最后排形单形只的少年,问:“他是不是还没组队成功?”
“好像是。”关琦声如蚊子。
“他是哪个中学的呢?”宁安然又问。
“他没说。”
刚才自我介绍时,每个人都讲了自己的学校、特长、爱好,唯有周司远只干巴巴地来了句,“我是周司远。”
没再多一个字。
不过,从目前形势判断,宁安然很肯定他应该不是来自那些超级中学,否则也不至于落单,再想想他没离过手的游戏机,她有了决定:“我们邀请他一组吧。”
关琦和王辰觉着自己也是菜鸟,完全没有意见,均点头说好。
于是,宁安然就开开心心地跑到了落单的周司远面前,问:“周同学,你愿意和我们一组吗?”
周司远依旧低头玩着游戏,闻声头也没抬。
“不愿意。”
宁安然没料到会被拒绝,误以为他顾着游戏,没看清形势,便善意提醒他:“你不和我们组队的话,就只有你一个人了哦。”
“那有怎样?”少年很拽地问。
宁安然倒没被吓退,而是耐着性子同他解释:“刚才教官说了,以后每天都要计算团队平均分,按高低排名,最后一队要接受惩罚。你一个人的话会很吃亏的。”
少年听到这里,终于抬起头来,露出瘦削而平的下巴,衬得他气息冷然,竟莫名有几分压迫感。
宁安然被他盯得捻了下指腹。这人……明明抬着头,怎么硬生生感觉到他在俯瞰她呢?
少年无声盯了他几秒,嘴角牵动,不轻不重地呵了声。
一旁的王辰看着他傲慢的态度,用眼神示意宁安然:算了吧。
宁安然却不肯轻易放弃,试着继续说服他:“周同学,所谓人多力量大,你看咱们四个人在一起,不仅可以互相帮助、还能共同进步,你没觉得这样会更好吗?”
“没觉得。”少年懒洋洋地说。
这下连关琦都看不下去,扯着宁安然的袖子,小小声道:“队长,咱们走吧。”
几次三番被拒绝,宁安然也不再自讨没趣,只能说:“行吧,你再考虑考虑。反正,我们队大门会一直为你敞开,随时欢迎你加入。”
教官说过,他们的队伍每天都可以调整。
怕她被打击到,回去路上,王辰不忘宽慰她:“没事儿,队长,他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
王辰说错了,周司远不会后悔,后悔的是他们。
对于周司远单独成队,教官和其余同学都觉得匪夷所思。但很快,大家发现,这位默不作声的少年原来是个大神。而望着各队成绩统计单上遥遥领先的那个“周司远”,再看看排在最后一名的“米兔队”,宁安然非常后悔当初没再多做做周司远的工作,拉他进队。
不过……假如他加入米兔队,这次测试,他非但不会得第一,还可能被他们三拉低平均分,成为倒数第三。
所以,他说不愿意、不觉得,真是有先见之明。
按照营规,每天排名最后的队伍要接受处罚,内容是打扫营地训练场和去物资处领第二天的饮用水。
吃过晚饭,被训了一天的同学们早早就钻进帐篷休息,而作为最后一名,宁安然还得带着关琦和王辰去打扫训练场。
训练场很大,一圈下来,瘦弱的关琦就直呼头晕,王辰也是累瘫在地上直喘气,宁安然看两人的状态,算算时间,便说:“行了,你们先去休息,我去搬水。”
“那怎么行?”王辰挣扎着爬起来,“好几桶水,你怎么搬得动。”
“不是有小推车吗?我可以的。”宁安然拍拍身上的灰,说:“你们歇一会儿,然后把这些垃圾扔了,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关琦心有余而力不足,大喘气地说:“队长,不好意思,辛苦你了。”
“没事儿。”宁安然不以为意,拉上小推车出发。
————
搬水的地方在营地外的仓库,要穿过一大片无人的基地。虽然路上挂着几盏灯,不至于乌漆嘛黑,但一个人走在空寂的路上,宁安然还是有点慌兮兮的。为了给自己壮胆,她边推边唱起了歌:“大河向东流呀,天上的星星灿北斗啊,灿北斗啊,喔喔啊诶一二哟……”
车轮压过石子路,嘎吱嘎吱响,歌声回荡在河边,一遍又一遍……
但很快,宁安然发现这歌还得唱下去。
第二天测试,米兔队继续垫底,而周司远队继续第一。于是,河边响起了宁安然故作粗犷的歌声:“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头诶,诶诶……”
调子拉得老长,最后她还不忘点评两句:“哟,唱得不错哦!”
她来来回回,自得其乐,丝毫没注意到远处的小山坡上,有个男孩仰面躺在草地上,用双手捂住耳朵,对着漫天的繁星轻哼了句。
第三天、第四天……一连七天,周司远始终站在山顶,而米兔队牢牢躺在坑底。连教官宣布惩罚时都忍不住打趣:“行了,你们也有经验了,照做就行。”
对于连续受罚,王辰和关琦很内疚,因为从几次测试看,宁安然的成绩都在中上水平,完全是被他们俩拖累才倒数第一。
所以,在打扫训练场时,两人提出:“队长,要不你也和周司远一样,单干吧。”
“少来,咱们可是一个窝里的兔子,你们别想抛弃我。”宁安然扫着地说。
“可你这样会被我们一直连累的。”关琦说着就要哭出来。
宁安然无所谓地耸耸肩:“别太往心里去呀,反正都已经拖累这么久了,也不在乎最后一周,重在参与、重在参与嘛。”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句哼笑声,一个瘦高的男孩从边上走过去,正是被宁安然称之为独孤求败的周司远同学。
和之前一样,打扫好训练场,宁安然推着小车去搬水。其实,来来回回走了几十趟,她并不害怕了,但还是习惯性地唱起了歌:“原谅我这一生不羁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哦,耶耶耶……”
宁安然不会粤语,但不影响她陶醉其中。然而,就在她模仿着天王仰头拉麦时,空气中倏地传来一声不耐的询问:“你那是粤语吗?”
似天而降,吓得宁安然尖叫出声,直接抱头蹲在地上。
空寂无人的林间隐约传来了一声轻笑,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响动,再接着,她感觉有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直至她跟前。
她大着胆子分开手指,从指缝里看见地上多出了一团影子。
有影,不是鬼吧?
手指再分开些,她一点点抬起头,迎着月光,看见了一张俊朗的脸。
“周司远?”她霍地松口气,跌坐在地上,也放下了手,没好气地道:“你怎么在这儿,吓死我了。”
周司远低头看着她,似笑非笑:“怕什么?你以为是鬼吗?”
不等她答,他已玩味着说:“你这天天鬼哭狼嚎的唱,真有鬼也被你赶跑了。”
天天?宁安然一怔,不是吧?他天天都听见了?
想到自己那些freestyle,宁安然不觉摸了下脸,视线瞥到他手里望远镜似的东西时,忙不迭转移话题:“你在这里干嘛?看星星吗?”
“不然呢?”周司远瞥她,“听你开演唱会?”
“还没让你买门票呢。”宁安然小声嘟囔着起身,拍拍裤子说:“你继续看吧,不打扰了。”
刚才被他一吓,车子被她推翻了,此刻几大桶水全翻在地上,还得搬回去。不过,她手刚摸到水桶,边上就覆上来一道影子,少年散漫的声音传来:“拿着。”
下一瞬,一个黑色的望远镜递了过来。
宁安然愣住,仰头看他,眼里有困惑。
周司远:“别掉了,很贵的。”
宁安然恍然,忙接了过来,宝贝似地捧在怀里。
周司远几不可查地弯了点唇,一弯腰,提起了一桶水。
“哇,你力气好大。”宁安然惊叹,他看起来瘦瘦的,居然轻松就拎起了那桶水。
周司远扫她一眼,眼底似乎写着: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而且,仿佛为了嘲笑她,后面他居然还一手拎一桶,看得宁安然用食指给他做鼓掌状。
他力气大,三两下就把水搬回车上。宁安然赶忙上前,准备把望远镜还他,就见他握住了车把手。
她愣了下,明白过来,又把望远镜抱在怀里,冲他灿烂一笑:“谢谢啊。”
周司远盯着她笑弯的眉眼看了几秒,然后撇嘴道:“就这么几桶水,你居然要搬两趟。”
“要不说你厉害呢。”宁安然跟在后面,笑嘻嘻地看着单手推车的他,“你每天都来这里看星星吗?你这个望远镜可以看多远?可以看到银河吗……”
周司远似乎懒得理她,大部分问题都不答,只被问烦了,或者觉得她的问题很离谱时才会出声纠正两句。
两人就这么很不契合地回到营地,把等在厨房卸水的王辰和关琦惊得说不出话,直到周司远走了,他俩才问:“队长,你怎么和独孤求败在一起?”
“人家叫周司远。”宁安然严肃纠正,“不要乱给同学起绰号。”
王辰和关琦面面相觑,眼神里写着:这绰号……不是你给取的吗。
许是有了头夜的仗义相助,第二天上午集训结束,得知周司远被教官叫去帮忙来不及取饭时,宁安然便刻意多打了一些饭。
王辰看着她压得结结实实的饭盒,诧异:“队长,你打这么多,能吃完?”
“呵呵,你说呢?”她把饭分出一些到盖子里,又夹了点菜,将就着吃完,再把盖子洗干净盖回去。
周司远回到帐篷,发现帐篷门口的地上多了一个粉色小熊的便当盒,上面还贴了一个小纸条:【干净的,我没吃过,谢谢你昨晚帮我搬水】
他认得这个饭盒,昨天还在某个“歌后”手里捧着。
他拿起来,打开,薄唇一点点翘起来。
米饭被扒拉了一个坑,而旁边铺着没有青椒的肉片和少了番茄的蛋。
还挺客气。
只是……不给筷子和勺子,她是觉得自己要用手抓?
————
宁安然是下午吃饭前才想到了这个问题。不过,周司远已将洗干净的饭盒送了回来,她握着小熊脑袋的勺子,仰头问:“你……怎么吃到的?”
“捡了两根树枝。”周司远说。
“啊?”宁安然睁大眼,“真的假的?”
周司远无语,眼神里写着:你是不是傻?
宁安然也反应过来,拿回饭盒的同时,瞪他一眼,“早知道就只给你吃青椒,哼!”
周司远扯了下唇角,喊住她:“喂。”
“嗯?”她回眸望着他。
周司远把双手揣进大大的迷彩裤兜里,漫不经心地问:“你们组还缺人吗?”
宁安然愣了下,继而恍然大悟,然后扑了上去,拉住他的胳膊,大笑着说:“缺缺缺!非常缺!尤其缺你这样的大神!”
周司远似笑非笑:“不是说重在参与嘛?”
这是在揶揄她那天宽慰关琦的话呢。不过,宁安然才不在乎,晃着他胳膊说:“对呀,感谢大神参与。”
周司远被她晃得微微皱眉,嘴角却一点点弯出了浅浅的弧度。
当天下午,他们就去报告了换队的情况。教官看着一脸漠然的周司远,揶揄:“你这是去扶贫啊。”
周司远耸了下肩,不可置否——
凭借周司远的一己之力,米兔队终于摆脱了倒数第一的命运。没有惩罚的第一晚,王辰着实不习惯,“这几天吃完饭就干活,突然不干了,还有点不适应。”
关琦也说:“对呀,我刚洗完碗都准备去收拾厨房了。”
宁安然倒是惬意得很,往后一仰,躺在草地上喊道:“啊,自由的味道,我再也不用搬水了。”
身旁,周司远瞥她一眼,补刀:“嗯,我的耳朵也自由了。”
“什么耳朵?”王辰和关琦问。
“没什么、没什么。”宁安然歪头,给坐在一旁的少年打眼色:大哥,给我这个队长留点面子。
周司远望着她被路灯照亮的一眨一眨的大眼睛,睫毛密长,漆黑的瞳仁像是映着天空的纯净池水,坠着最亮的星星。
夜很静,漫天繁星璀璨,宁安然仰望着苍穹,感叹:“好美啊。”
其余三人也仰头看着天空,感受着星河的美妙。
“周司远,那是不是北斗七星?”宁安然忽然问。
周司远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说:“对。”
宁安然:“我在狮子王里看过,它是狮子座的尾巴。”
“大熊星座。”周司远纠正。
“嗯?”宁安然扭头看着他,“辛巴是狮子。”
“但它是大熊。”周司远不仅坚持,还捡了根树枝给三人在空中画了一个大熊星座的图,顺带科普了如何通过北斗七星找到北极星:“把北斗七星的最后两颗星做延长线,延长差不多5个距离,就是北极星了。”
“哦,是那颗对吗?”宁安然指着一颗较暗淡的星星问。
“差不多。”
“哪它是什么星座呢?”
“小熊星座……”
从那一夜开始,周司远每天晚上都带着他们去认识星星。而且,他们发现,他不仅认识很多星星,还知道好多天文知识,比如:“目前已知质量最大的恒星比太阳质量大数百倍,它们的寿命总共只有100万或200万年,就会耗尽燃料,然后在一场巨大的爆发中消亡”。
他还会说出一些很深沉的话,比如:“人类在眺望宇宙时,其实在回顾过去。因为根据光速传播,当我们看到来自遥远恒星的光线时,我们看到的是它在几十、上百光年前的样子。”
大家都既赞叹又惊讶:“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我爸是搞航天工作的。”他轻描淡写地说。
“哇,航天工程师吗?好酷啊!”三个人激动地说。
“那你妈妈呢?”关琦问。
“老师。”周司远顿了下,又道:“不过她现在不教书了,在做别的。”
“为什么不教书了呢?”王辰问。
“她前几年身体不好,做了个大手术。”
听见他语气低沉下来,宁安然忙道:“那现在呢?她身体好些了吗?”
“嗯。稳定多了。”
“队长,你爸妈是做什么的?”王辰又问。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集训的尾声。
“咱们组肯定争不了第一。”宁安然很有自知之明,连续一个礼拜垫底,虽然后面有了周司远扶持,但按考核总成绩算,他们肯定不会拿第一。但她的目标也不是第一,而是那个奋勇拼搏奖。
“那个奖杯好漂亮,还能刻上我们四个人的名字。”宁安然瘪瘪嘴,“我好想要。”
可是要想拿到奋勇拼搏奖,就得参加下午的勇闯天涯比赛。按照规则,每队可以派出2名选手参赛,选手们需要站上一根离地5米的高台,高台上有相应的旗帜,而每道旗下会有一道知识问答题,答对了才可以继续往前,两名选手从不同方向出发答题,每人必须至少打对一道题,最终汇合,而用时最短的队伍将取胜。
他们小学都做过相遇题,要想用时最短,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两名选手都保持最快速度。
然而,宁安然看着那个悬在空中的平衡木,又看看放在颁奖台上晶莹剔透的水晶杯。
5555,好高,可是也好想要啊。
中午吃过饭,宁安然独自去了河边做思想斗争。正在犹豫要不要克服恐惧报名参赛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她回头,看见穿着迷彩服的周司远。
“奖杯要吗?”他问。
宁安然用力点头:“要。”
“但是……”她苦着脸,“咱们应该赢不了。”
周司远手揣在裤兜里,垂首看着她,又酷又拽地说,“宁安然,有我在,就不会让你输。”
“可是……”宁安然还在打鼓:“我有点恐高,速度肯定快不了。”
“不用你快。”周司远说:“你只要拿到一面旗就行。”
一面旗?这怎么行?那不是从相遇问题变成到达问题了吗?
似是看穿她想法,周司远不屑地道:“我的速度够快不就行了。”
很久以后,宁安然仍然记得男孩不屑一顾的模样。当然,还有他们站上那个高台前,他对在绑安全绳扣的她说:“记住了,你只用往前一步,其他的都交给我。”
时间=距离÷(v1+v2)
实践证明,当v1足够大时,V2可以等于0。
五米的高台上,少年如风一样,毫无畏惧,勇往直前,聪明冷静地解开一道道难题,带着五彩招展的旗子朝她一路奔来。
那一天的阳光也像今天一样,浓烈而耀眼。
宁安然还记得他把那一把彩旗交到她手里时的模样,面颊发红,黑发湿漉漉的,黑眸如恒星一样精亮。
他微扬着下巴,一如既往的骄傲:“说了会让你赢。”
宁安然猛点头,全然忘了他们还站在五米高台上,也忘了周遭还有一群人,便兴奋地扑了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周司远,你太厉害了!”
“干嘛呢?”周司远身体往后仰,作势躲开,耳朵却一点点红起来。
后来,他们拿到了奋勇拼搏奖。可惜,隔天领奖台上只站了三个人。
“他家里人生病了,他昨天半夜赶回江陵了。”教官对他们说。
宁安然从前觉得告别是一件很隆重很有仪式感的事情,后来发现大多数时候都是匆匆忙忙。
她和他甚至没来得及告别。
————
校园湖边。
宁安然问坐在旁边的少年:“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新生报道第一天,我在大榜上找到你的名字。”周司远问她:“你呢?看见我了吗?”
宁安然望着湖边的垂柳,揶揄:“报纸、电视上都是你的名字。”
周司远偏头问:“那你为什么说不认识我?”
宁安然有些费解:“我什么时候说过?”
“就是新生报道第一天。”周司远语气里竟有点怨念的味道,“我本来想去九班找你,结果听见你和陈筱筱说不认识我。”
“怎么可能?”宁安然说。
周司远呵了一声,干脆帮她回忆:“当时陈筱筱问你,你看见一班那个周司远了吗?就那个中考状元,好帅啊啊啊……”
他语气惟妙惟肖,宁安然啧啧称奇的同事也想起来——
陈筱筱:“学习这么好,还这么帅,肯定要迷倒一群人了,我预感马上就会有人去表白……”
宁安然:“哦,应该是吧。”
陈筱筱:“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呢?”
宁安然:“我有什么好激动的,我又不认识他。”
“不认识没关系,晚点都会认识的。”
“无聊,我干嘛要认识他呢?”
……
回忆到这里,宁安然忍不住笑出声,却立即遭到周司远一个瞪视:还笑?
她忙收住笑,听见他说:“这话是你说的吧?”
“是我说得。”宁安然不得不承认,但还是解释:“我当时就不想让她八卦,就随口一说。”
谁知道……他老兄在后面听了个正着。
“那军训的时候,我去你们班,你也是故意装不认识我喽。”宁安然也开始翻旧账,“还有前天你和蒋铮亮说不知道我。”
“你都说了不认识我,而且也不想认识我,我干嘛还要知道你。”
好吧,说起来好像是她稍显理亏。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宁安然没说下去,但意思却很明白。
周司远瞥她一眼,“是你先来找的我。”
宁安然愣了下,随即想起来,那天的确是她先去一班找的他。虽然,是老张让她顺带给他报名表而已。
忽地,宁安然不禁想到了最后那场考核——
他说:“你只用往前走一步,剩下的都交给我。”
她只用往前一步,他便会毫无畏惧,一路向前……
那年夏天是,今年夏天亦如是。
一丝风拂过,带来一点点凉意,但她心里却像被太阳烘烤一般,炽热得发烫。
周司远撇头,看着她嘴角的梨涡,问:“笑什么?”
“开心。”
“开心什么?”
“就是开心。”
清风拂过水面,泛起一点涟漪。
少年慢慢弯起唇角,说:“队长,一起午饭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
小可爱的宁宁和更可爱的小周
误会很快解开了,后面都是甜甜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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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2-11-19 19:42:21~2022-11-21 17:3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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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去富昌找过你
正值中午, 太阳火辣辣地挂在当空。加上刚运动完,宁安然并不太想折腾去校外吃,可若去食堂……她侧头瞧了瞧眉眼舒展的少年, 心里有隐隐的压力。
周司远却已站了起来, 还定了地点:“去食堂吧, 外面热。”
宁安然仰头沉默地凝了他片刻, 神情为难地说:“要不,去你的秘密基地……”
周司远反应很快:“干嘛?和我吃饭丢人?”
宁安然:“……”
她有这个意思吗?
周司远看了眼远处教学楼顶的大钟,决定不再逗她。
“去桃李苑,没人。”他说。
桃李苑是学校或老师们用来招待来客的小餐厅, 在食堂三楼, 主营小炒,除非有老师带,一般学生不会上去吃饭,鉴于张广都能给他秘密基地的钥匙, 想想去个桃李苑用餐好像更不是问题。
顾虑打消,宁安然连忙起身, 拍了拍校裤上的草屑,正要说“走吧”,手臂却被忽地抓住。
她呼吸一紧, 顿觉被他贴着那块皮肤酥酥麻麻地渐渐烧起来。
他……怎么就拉她手了?而且, 现在还在学校啊, 是不是太嚣张了些?
然而, 就在她脑子里汩汩冒出各种想法时, 周司远已放开了她。
宁安然霍地松口气, 与此同时, 心底竟见鬼地冒出那么一丢丢异样的情绪。
不等她辨清那是什么, 就看周司远扬了点下巴,目光往下,说:“鞋带又散了。”
宁安然愣了一秒,明白过来,低头一看,果然运动鞋的带子歪歪斜斜地散到了一旁。
她慢半拍地哦了声,蹲下身绑鞋带。
周司远耐心等在一旁,目光所及是女孩在阳光下微微泛金的头发,还有一截白得像是能反光的侧颈。
见她揪住鞋带胡乱绕出一个活扣结,周司远眉梢抬了下,难怪她鞋带经常散,感情是不会系。下意识便想弯腰给她做个示范,可背脊刚拉出一点弧度,又立马抻直回去。
同一时间,宁安然直起了腰杆,说:“可以了,走吧。”
周司远摸了下鼻子,应嗯。
距离放学还有小半节课,一路上到桃李苑,人都没有。
宁安然是第一次来桃李苑,这里比楼下装修得略豪华些,堂食区用藤条和沙发做了软隔断,形似卡座。
染着黄毛的小老板一看就认识周司远,见面就打趣,“哟,还领了个女同学来?”
熟悉的语调,让宁安然想起了小卖部的胖子。
周司远没理他,只转头问宁安然:“想吃什么?”
“随便。”
“我们这儿不卖雪糕。”黄毛故意打诨。
周司远斜他一眼,正要让他少废话,就见宁安然侧头过来,神色认真地看着他:“那我们去楼下吃吧。”
黄毛吃瘪,须臾才嘿嘿一笑,“来都来了,怎么还能让你们去楼下吃?”
“说吧,吃什么,我亲自去给你们烧。”
周司远这回不再问宁安然意见,而是直接报了菜名:“青椒肉片、番茄炒蛋、清炒丝瓜,再来一瓶水蜜桃汁,不要冰。”
黄毛说了句“随便找地儿坐”,就去后厨烧菜。
周司远领着宁安然找了个太阳晒不到的位置,坐下不久,阿姨就拿来了果汁。
他拿过来,拧开瓶盖,然后直接给了她,却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
宁安然诧异,抬眸瞧着他,眼神里写着:你不要吗?
“太甜了,我不喜欢甜食。”他说。
宁安然瞬时了然,是她喜欢。于是,这一口没喝呢,心口已经有了蜜桃的滋味——
黄毛速度很快,没几分钟,三个菜就上了桌。
刚才点菜时没注意,此刻见到那盘冒着辣气的青椒肉片,宁安然才意识到他的“别有深意”,唇角弧度渐渐变深。
周司远瞧了眼她唇边的小梨涡,慢悠悠道:“菜都记得,就是记不得人,对吧?”
尾音上扬,尤其那个吧字,特别意味深长,好像多亏欠了他一样,听得宁安然心里又是一阵发虚,赶紧说:“也记得的。”
周司远弯唇,倒也不再逗她,而是瞧着她面前的米饭问:“多不多?”
打饭的阿姨今天尤其客气,两碗米饭压得严严实实,以女生饭量来说,估计会太多。
果然,宁安然说:“有点。”
周司远一伸手,把饭拿过来,分了三分之一到自己碗里,再问:“够吗?”
还是有点多,但扫了眼他已堆成小山丘的米饭,宁安然把话收了回去。
周司远一眼看穿她的心思,嘴上念了句“还真是兔子胃”,又往碗里扒了三分之一的饭。
这下,终于合适宁安然的食量。她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番茄。味道比大食堂的好吃太多,完全不输外面的餐厅。
她吃饭时素来不习惯聊天,可眼下,对面坐的是周司远,她又觉得应该讲几句,思忖了好会儿,终于找到一个话题:“对了,你和王辰、关琦有联系过吗?”
“没有。”
答案并不意外。虽做过一周的队友,但在夏令营时他和两人就不算熟络,而且以他的性格,应该不太会主动去找他们。
宁安然夹起一块青椒,正准备告诉他两人的近况,就听他说:“但我去富昌找过你。”
青椒落进米饭里,心脏重重一磕。
她猝不及防地抬起眼,听见他轻描淡写地说,“中考前,我去了富昌一中,但他们说你来了江陵,在十一中。”
宁安然讷讷地看着他,捏筷子的手收紧,猜到了后面的剧情。
“我又去了十一中,但没人见过你。”
宁安然鼻子莫名泛上一点酸意,嘴唇动了动:“我只是学籍挂在十一中。”
那次夏令营后,姚静娴不知是受了启发还是刺激,竟动起了将她送到江陵读书的念头,并且直接将目标定为最好的荣大附中。
跨市转学难,转到荣大附中更是难上加难,但姚静娴是谁?那可是挺着大肚子仍能考上研究生,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参加答辩并高分通过注会考试的“最强妈妈”,只要她想,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在曲线救国的攻略下,姚静娴先将她的学籍转到了接受外地生源的十一中,再辗转将她塞进了荣大附中借读,直到中考前,她的学籍才正式过去。
似是看出她情绪异常,周司远往前凑了点,敛鄂笑:“干嘛?感动了?”
“没有。”宁安然偏头,避开他的视线。
“不感动吗?”周司远喝了口水,人往前凑了点,一瞬不瞬地盯了她几秒后突然咦了一声。
“嗯?”宁安然不明所以。
周司远不答,人再往前再凑了点,一本正经地打量着她:“你鼻子怎么变长了?”
宁安然下意识摸了下鼻子,随即便发现被戏谑了,而对面那人已往后一靠,闷闷地笑出声。
宁安然恼火,直接卷了一团餐巾纸砸他。
周司远没躲,纸团不偏不倚砸在他胸口。他不痛不痒地捡起来,在指尖把玩,声音依旧带着笑:“宁安然同学,你找过我没?”
又是单刀直入,让宁安然心口闪了下,也让她陷入了沉默。
周司远见她始终抿着嘴角不开口,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恢复老神在在的模样:“算了,你就算想找也找不到。”
他在夏令营里并未报学校信息,她能找到才怪。
宁安然知道他在替自己找理由,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最后只得低嗯一声,默默吃饭。
餐厅空荡荡的,两人一时无话,方寸餐桌陷入了微妙的静默。
但仅仅几秒,周司远开了口,“王辰和关琦在哪里读书?”
“世新。”宁安然松气,忙不迭道:“他们中考前和世新签了保底协议,结果他们分数都过了临川录取线。”
世新是仅次于临川的高中,为了避免优质生源全部旁落,每年中考前都会网落一批成绩不算稳定,没有十足信心考上临川的学生签订定向协议,但每年也有很多像王辰和关琦最后分数过线的。
周司远颔首,又问:“你们联系多吗?”
“还行,偶尔会一起吃个饭。”
周司远:“下次我跟你一起去。”
宁安然点头应好,又夹了一块青椒,正要放进嘴里,就听周司远倏地笑了下:“还真没给你取错名。”
“嗯?”
这没头没脑的,又是在说什么?
周司远轻点下巴,指指她面前的青椒肉片,“一盘青椒都被你挑光了。”
宁安然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一直只吃青椒。
不等她答,周司远又拉着调子说:“不吃胡萝卜、不吃肉,你这兔子不是一般挑食。”
“兔子本来就不吃肉。”宁安然不服气的嘟囔。
“对哦。”周司远作恍悟状,下秒却话锋一转:“难怪那会儿把肉全剩给我。”
宁安然觉得好心当了驴肝肺,忍不住白他一眼,“早知道就给你吃青椒,哼!”
说完,两人皆是一怔,继而又一起笑起来。
阴差阳错遗失的两年时光,仿佛被这一句相同的话和笑慢慢填平。
周司远望着她满溢笑意的眼睛,亮晶晶的,如星星坠在瞳仁,和记忆中那个夏夜一模一样——
吃完饭,周司远带着她从后面的小路回教学楼,完美避开了去吃饭的其他人。
宁安然连着两个晚上没休息好,上午又打了一场球,此时身体很疲累,尽管一路没怎么说话,人却始终处在一种兴奋的状态,以至于周司远拿眼神笑了她好几回:有这么高兴吗?
她不辩驳也不解释,一直到了四楼。
一班教室就在楼梯口,周司远却不急着进去,而是单手抄兜站在阳台上,挑挑下巴,示意她继续上楼。
宁安然哦一声,接着往上,并清晰感觉到他仍留在原地,瞩目着她。
后背热烘烘的,脚下每走出的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软绵绵,整个人宛如被温暖的云朵托着,越飘越高。
飘啊飘,飘到楼梯拐角时,校裤里忽然传来嗡嗡震动。
她停足,摸出一看,怔住。
RL来电。
她没有立即接起,而是回头,狐疑地望向楼下的少年。
干什么?
周司远手机贴在耳边,用眼神示意她接电话。
宁安然满心疑惑,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接起来。
“宁安然。”
少年富有磁性的声音从手机听筒和现实里同步传来,“有两句话,我忘了对你说。”
她俯瞰着楼下的少年,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烈阳在身后,照亮少年眼角和嘴角满溢的笑意。他仰头凝着她,缓道:“开学那天,看见你的名字我很开心。”
空荡荡的楼梯间,有低浅的回音。
宁安然心脏微颤地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眸,听见他缓缓说出第二句话:“今天,看见你开心,我更开心。”
作者有话说:
宁宁:这恋爱还没谈,心脏病要出来了
小周:习惯了就好了
陆某宁某盛某乐子人:小子,悠着点,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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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起吃晚饭
整个下午, 宁安然都笼在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中。不是梦,梦境里的画面往往是模糊的,通常只能记得感受和心境, 但从体育馆到湖边, 再到桃李苑和楼梯间……每个场景, 每一幕, 每一句话都是清晰的,清晰到她甚至能描绘出周司远嘴角的笑意和耳机里低浅的呼吸,而一想到他说的两句开心,她的心脏更是止不住得微微发颤。
嗡嗡, 课桌里的手机震动。
宁安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教师前方仍在滔滔不绝讲题的老菜头, 手却已悄悄摸进抽屉里,熟练地点开了信息,再借着低头做笔记的动作,瞥了眼短信。
RL:【要一起吃饭吗?】
他们中午不是刚一起吃过饭吗?下午还要一起吗?会不会太……
“黏”这个字从脑中蹦出来时, 宁安然心底不由升起一股羞囧,她在想什么啊?
趁着老菜头转身板书, 她连忙快速回了一条:【不了,我们老师拖堂很严重】
周司远却是秒回:【红烧小排or冬瓜圆子?】
宁安然秒懂,心底的羞囧瞬时变成了粉色的泡泡。正要回, 手臂却被陈筱筱杵了下, 吓得她立即把手机塞进抽屉里, 一抬眼正好看见蔡兆兴回身, 并瞧了他们这个方向一眼。
她淡定地对上他的目光, 作认真思考状。
蔡兆兴很快撇开视线, 继续讲卷子。
陈筱筱侧头看了她一眼, 并带着一点点狐疑看了看她课桌的位置。
后面十几分钟, 周司远没再发信息来,但如她所言,老菜头一如既往地严重拖堂。
待他一宣布下课,后排的王维安就蹭地站起来,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冲出了教室,引得老菜对着他背影一顿牢骚:“吃饭那么积极,学习怎么没见你们跑那么快?”
跟着起身的陈筱筱狠狠翻了个白眼,小声啐道:“废话,饭不吃会死,学不好又不会亡。”
黄敏洁一边附和着就是,一边催促她们:“赶紧的、赶紧的,等会儿他一个人没法端。”
每个礼拜五下午,食堂限量供应砂锅,是他们四个的最爱,总是一下课就飞奔去抢。可惜,这学期,周五最后一节课换成了物理,老菜又是个爱拖堂的,尤其是这一天,用陈筱筱的话说,“老菜头绝对是故意的,每次卖砂锅他拖堂得更凶。”
“也不知道今天能抢到不?”黄敏洁下着楼梯说。
“我看悬。”陈筱筱回眸看乐言稍落后的宁安然,发现她又在低头看手机,不由驻足,刻意等她上来,挽住她问:“跟谁聊呢?”
“一个同学。”宁安然把手机塞回裤袋。
“谁啊?”黄敏洁随口问。
“以前夏令营认识的。”宁安然含糊道。
她没说谎,她和周司远确实是夏令营认识的。
两个女生倒没多问,而是又吐槽起老菜头来。说话间,三人就到了食堂。
一进门,就看见靠西窗口那个看不见尽头的队伍。陈筱筱和黄敏洁都踮着脚往里张望,企图在队伍里找到王维安,然而看了半晌,硬是没见着人。
“没看到诶,打给电话给他吧。”陈筱筱说。
宁安然应好,正要摸手机,黄敏洁的电话先响了,正是王维安,告诉他们已经排到了,让先去找位置。
三个女生对此都很震惊,“这么快?神速啊!”
黄敏洁收起电话,略带困惑地说,“但他让我们占7个位置。”
“啊?”陈筱筱不解:“为什么要7个。”
“可能有其他同学。”
其他同学?不能吧,还有比王维安跑得快的?
比起其他同学是谁,宁安然关注点在:“我们要过去帮忙搬吗?”
“他说不用,只让我们占位、拿碗筷。”
“那我去吧。”宁安然自告奋勇,转身走向碗筷篮。路上,顺带趁着四下无人,补上了刚才被陈筱筱打断的那条信息。
【我们下课了,但我和同学一起吃】
罕见的,周司远没有秒回。
她看了下屏幕,收起电话,挑了七个干净的碗筷,往回走。
行至一半,她目光一偏,一眼就看见了人群里长身鹤立的少年。
她脚步一顿,眨了眨眼,偏眸看向走在少年身旁,正和蒋峥亮有说有笑的王维安。
几个男生长得都高,排成一队走在人群里格外扎眼,尤其中间还有个周司远,一路过去不知收获了多少目光。
宁安然站在一根大柱子旁,又在侧后方,他们好像并未瞧见她。但不知什么原因,走出几步的周司远竟倏地回头,朝她的方向看了眼。
四目相对,隔着汹涌的人潮。
宁安然似乎看见了他嘴角的弧度。
他轻举了下手里的托盘,里面装着两份冒着热烟的砂锅。
一瞬间,宁安然觉着那带着香味的热气仿佛氤氲到了她心里,暖烘烘的。
她抱着碗筷跟上去,不出意外看见了陈筱筱和黄敏洁讶然的表情。
“小心小心,千万别动啊。”王维安提醒着,小心翼翼地把托盘放到桌上,并解释了一句:“运气贼好,正好碰见他们。”
几人顺势打了招呼,宁安然把碗分给大家。
王维安指着周司远托盘里的米线,对宁安然说,“给你点了红烧小排。”
“行,谢谢。”宁安然坐下,悄悄看了眼把托盘放到中间的少年。
托盘中,一共两份,冬瓜圆子、红烧小排。
嘴角就这么不可抑制地翘了起来,压都压不住,只能低头才能不被泄露。
“我下来的时候队伍都排到门口了。”王维安呲溜着米线说,“幸亏碰到他们,否则肯定吃不上。”
蒋峥亮一副好说好说的表情,陈筱筱和黄敏洁则对视一眼,有些奇怪,他什么时候和他们混得这样熟了,还能帮忙买饭?但想想,两个班一起在排公开课,也算有革命的友谊。
于是,后面的聊天也渐渐轻松起来。
“我们完全没想到居然能进决赛。”蒋峥亮说着上午的排球赛结果。
上午A组决赛,一班以2分之差险胜,拿到了A组第一,爆冷挺进决赛,将在下周和九班争夺冠亚军。
“不过,我们班应该打不赢你们。”蒋峥亮半谦虚半客观地说:“你们班太强了,上午打七班超精彩。”
说着,忽然转头看向安静吃饭的宁安然,“宁安然,你之前是不是学过排球?”
猝不及防地被点到名字,令宁安然闪了个神,一口汤就呛进了嗓子里,直接咳嗽起来。
“没事吧?”
“没事吧?”
“没事吧?”
两男一女两个声音同时问。
女生是陈筱筱,男生是周司远和……坐在她右边的卢毅。
宁安然用手捂着嘴边咳嗽边说了句没事,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喉咙还火辣辣的难受,不时清一清嗓子。
就在她清第三下时,余光里一个人影晃动,周司远突然站了起来。
“干嘛?”蒋峥亮问。
“咸,去买瓶水。”周司远懒懒道。
“那帮我顺便带瓶可乐。”蒋峥亮说。
周司远颔首,目光扫过其他人:“你们呢?”
“不用,谢谢。”王维安直接替几个女生都答了。
既如此,宁安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摇了摇头。然而,几分钟后,周司远却抱回了7瓶饮料。
搞得王维安直言:“哎呀,太客气、太客气。”
周司远没说话,倒是蒋峥亮笑嘻嘻地说:“说那么多呢,咱们可是一家人啊。”
不过,一扭头看见他手里拿着的那瓶水蜜桃汁,不由奇怪:“你怎么还买了这个,你不是说齁甜?”
周司远瞥他一眼,伸手递给宁安然,问:“这个可以吗?”
“可以。”她忙接过来,捏住瓶盖,一拧,瓶盖轻松被转开了。
卢毅却在此时开口,“能拧开吗?我帮你拧吧。”
“哦,不用。”宁安然打开盖子,浅浅喝了一口,香甜的水蜜桃滋味在唇齿间漫开,再顺着喉咙滑直心底,满是甜腻。
——
下午不用排演,吃完饭,卢毅突然提议打会儿羽毛球。
“可以呀,正好消消食。”王维安欣然同意。
“你们玩吧,我没球拍。”宁安然婉拒。
“没事,我们班有很多球拍。”卢毅说,“你们先去球场,我回去拿。”
说着,也不等其余人反应,一溜烟跑了。
黄敏洁和王维安都是爱打球的,宁安然不想扫兴,只能陪着大家去球场。
不多会儿,卢毅就拿着球拍回来,还建议:“人多,要不双打吧。”
“行呀。”蒋峥亮刚想说和他一组,就见他突然转头看向宁安然:“我和你一组吧……”
到这,其余人纵是再迟钝也嗅出了点八卦的味道来。蒋峥亮撞了下周司远的肩膀,给他打眼色:这小子有问题。
周司远不应,只是挑着眉峰瞧着正把球拍塞给宁安然的男生,轻撇了下嘴角。
九班3人却很是照顾宁安然的情绪,非但没跟着瞎起哄,陈筱筱更是直接说:“要不我和你一组吧,安然上午刚打了球,估计不太打得动。”
王维安也连忙道:“对对,她先看吧。”
话到这份,卢毅也不好强人所难,只能遗憾地说:“行吧,那我们先玩。”
宁安然便把球拍给了陈筱筱,让到一旁观战。
蒋峥亮这边没女生,就想让他们混双的两组先打,不料周司远已拿起球拍,看着卢毅说,“双打我不玩,单打来一局吧。”
卢毅平日爱打球,球技在一班时出了名的好。一听周司远说要单打,不由隐隐开心,想着虽然双打不成,但还能在宁安然面前虐周司远也是超级帅的,立即爽快应下:“行呀!”
他拿着球拍信心满满地上场,还不忘侧头对宁安然笑了笑。
然而……几球过后,他完全笑不出来了。
“周司远球打得这么好?”王维安吃惊。
蒋峥亮瞧着被又一次吊到网前的卢毅,也是略显惊讶,“可不是,我都没发现他打得这么好。”
“他平时不打吗?”黄敏洁插嘴。
“很少玩,他打篮球比较多。”
话刚落,啪!一记扣杀,周司远再得一分。
蒋峥亮咂舌,暗道这小子今天打球好凶。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搬砖好忙,昨晚修了半章来不及更新,补在今晚。然后,今天留言都48小时内都送红包,以表歉意。
明天还是8点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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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教你认星星
随着一记凶狠的劈击, 周司远以一个漂亮的杀球结束了比赛。
21比18,分差是3。
而人大抵如此,差太多会愿赌服输, 差太少只空留愤愤不岔。
羽毛球落地的瞬间, 卢毅便气喘吁吁地大喝:“再来一局。”
四个字, 把不相信、不服气、不甘心展现得淋漓尽致。
可惜, 周司远的回答是:“不来,热。”
说着,拎起了校服领子擦了一把额上的汗。
“就一局。”卢毅极力争取,“不行就半局, 11个球。”
周司远放下领子, 打量了他两眼,悠悠问:“不服?”
“对!”卢毅倒也利落,大方承认,“不服, 再来一局。”
话到这份,众人皆以为周司远会再接受挑战, 谁想他只是低眼看着卢毅,挑眉笑道:“那只能忍着了。”
噗!蒋峥亮大笑出声,上前勾住卢毅肩膀, 七分揶揄三劝解:“输给远哥不丢人, 咱好好再练练, 下回争取……”
他刻意顿了下, 用手比出一个二, 笑道:“只输两分。”
“滚!”卢毅反手就给他一掌。
蒋峥亮避开, 不忘继续落井下石, 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兄弟很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节哀、节哀。”
想在宁安然面前耍个帅,结果却被周司远砍瓜切菜。
太他么丢脸了!!
一想到自己刚才笨拙的表现被宁安然尽收眼底,卢毅就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羽毛球拍上。
其实,他平时打球很帅的,念初中时,还有人写情书说迷上打球时的他呢?就今天……真是撞了邪,居然被周司远打得如此狼狈。
也不知道她会怎么看自己呢?
悲愤交加的卢毅忍不住朝宁安然的方向看了眼,竟意外发现周司远拎着球拍正朝她走去。
咚!脑中警钟被突地撞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
卢毅盯着信步走至宁安然面前的少年,心底涌上一股奇妙的不安。
而和卢毅同样不安的还有宁安然。
从他下场,她的余光就一直留意着他的动静,见他径直走来,不由有些心慌,生怕他众目睽睽下做出一些“过分”的事来。
她很想抬眼给他打一个眼色,但又担心被其他人瞧出端倪。最后,只能半垂着头,忐忑地望着地上越来越近的影子。
影子团在一步之外时,她用力捏住了手机,心仿佛被一根线提了起来,摇摇欲坠。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抬头时,头顶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走吧。”
这下,不止她和卢毅,其余人也齐齐看过来,表情里皆是困惑和狐疑。
宁安然不能再装下去,只得抬头,对上他气定神闲的目光,并努力让自己眼神不要闪躲得太明显。
“嗯?”她轻声问。
是她眼花吗?在她强装镇定问出嗯时,好似看见周司远弯了点唇,但下一秒,他已语气平平地问:“你没收到信息吗?”
什么信息?宁安然一头雾水。
是他又给她发过什么简讯吗?可她一直攥着手机,没感受到震动啊?难道没电了?
思及此,宁安然下意识低头瞥向屏幕,正欲确认是否是无电,就听周司远轻描淡写地说:“张老师发信息让我们下午把比赛视频看了。”
宁安然:……
头顶冒过三块黑线,宁安然在心底大大翻了个白眼——他还真把老张当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发现他在瞎扯后,宁安然霍地松了口气,提着的心落回原位。
她抿了下唇,对上他藏着笑意的眼,语气正经地回:“我没注意。”
“那你看下。”周司远挑挑下巴,示意她瞧手机。
宁安然腹诽着戏真多,嘴上却配合他:“没事,那我们现在走吗?”
周司远压住唇角,“你还玩吗?”
宁安然摇头,说:“走吧。”
周司远颔首,把手里的球拍抛给了蒋峥亮,说:“你们玩,我俩走了。”
我俩……先走一步的宁安然脚步微微一滞,嘴角一点点扬起了弧度。
一轮金色残阳没入灰蓝色的天际。
少年和女孩并排而行,中间明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但背影看起来出奇地和谐。
陈筱筱望着渐行渐远的两人,那日在音乐室生出的荒诞念头又冒了出来——好配——
体育场外是一排洗手池。
一出来,周司远就让宁安然稍等片刻,然后一溜烟冲到了水池前,拧开水龙头,把头凑了上去。
男生们体育课或打球回来经常会冲个冷水头,宁安然不是第一回 看见男生这样做,但看见那被夕阳映成金色的水花,少年被光晕渲染的发梢和逆光却清晰的侧颜轮廓……
世界仿佛被拉入了慢镜头,一帧一帧,全印在她心里。
周司远洗得很快,前后不过三分钟,就带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跑了回来。
宁安然仰头,望着他仍在滴水的发梢,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她忙低头舔了舔嘴唇,顺带摸出一包纸巾给他,“擦一下吧。”
周司远接过,抽了两张随意在头上抹了几下,算是擦过了。
谁想,宁安然一抬头,就看见他头顶有一块黏上去的纸屑。
“那个……”她指了指他的头发,示意他有东西。
周司远会意,抬手胡乱摸了一把,却没摸到。
宁安然只得再指引他,“后边一点。”
怕他还是找不到,她正想在自己头上演示下位置。眼前忽地晃过一道影,一颗黑乎乎、湿漉漉的脑袋凑到了她眼前,吓得她往后仰了下。
再看,周司远已弯腰低头,对她说:“帮我弄下。”
不知是吓的,还是什么原因,宁安然心跳又开始失速。
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发顶,鼻间慢慢萦上一股水的味道,很干净。
许是察觉她没动静,周司远疑惑地抬起头,撞上了她的视线。
四目相对,空气静滞。
一滴水从他的发梢滴落,没入校服的领口。
宁安然慌忙撇开眼,声音低得像蚊子:“你头再低一下。”
周司远望着她如红霞一般的耳朵,噙着笑,拉着调子哦了声,再从善如流地弯下了腰。
宁安然上前一步,抬手捡掉了那块纸屑,然后又快速后退一大步,说:“好了。”
周司远缓缓直起腰,看着她烧到脸颊的绯色,眼里充满了兴味,“就好了?”
什么叫就好了?宁安然暗啐一口,绯红却不受控地从脸颊烧到了脖子,尤其是触过他发丝的指尖烫得更为厉害。
为了避免陷入这令人窒息的心动加速中,走出两步,宁安然主动没话找话,“你羽毛球打得很好,是学过吗?”
“没学过。”
“没学过还能这么厉害?”
她不怎么玩羽毛球,但刚才观战时听王维安他们说卢毅以前练过羽毛球,球技在临川数一数二,他能赢下卢毅,水平可见一斑。如果真没学过,只能解释天才样样都精通了。
似是看穿她的想法,周司远忽地一笑,“虽然很想吹个牛说小爷样样牛x,但事实是……”
他顿了,看她,慢道:“我只能赢他那一局。”?什么意思?
宁安然偏头看向他,眼底写满了困惑和不解。
约是觉着两人这样偏着脑袋讲话不方便,周司远干脆回转身和她面对面,一边倒退,一边慢条斯理道:“我不太会打球,论球技,撑死75分水平。”
75分就能吊打全校数一数二的卢毅?大哥,你会不会谦虚过头了?
周司远瞧她一脸不信的模样,弯唇笑道:“没谦虚,是真的。”
“我下午能赢是因为用了脑子打球,而不是球技。”他把手插进兜里,继续做解释:“任何运动都是以力学为基础,通过计算发力、速度、质量、惯性是可以推测出球和对手的运动轨迹的……”
宁安然蓦得睁大眼,这打个球,还得用上力学原理?
天才的世界果然和她有壁。
接下来两分钟,宁安然就听着他是如何通过力与速度的关系,研判球的落点、对手运动惯性及单位时间内运动距离的极限值,来完成推、吊、扣和突击,实现得分。
宁安然一边听一边仔细回想刚才那局比赛,单从技艺看,周司远似乎真没打出过特别精湛的球,然而,卢毅确实被他吊得全场乱跑,好几次失分都是被他声东击西地打了个措手不及。
“刚才那局会赢是他没摸准我的套路,但以他的球技,再来一局,我大概率得输。”周司远坦然承认。
竞技比赛,归根到底比的还是谁技术更胜一筹。他能小比分差拿下比赛一来是卢毅心态不稳,前期轻敌后期急躁,白送了他一些分;二来则是他废了点脑子,让卢毅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以卢毅的比赛经验和水平,再来一局,肯定能找回节奏,赢过他。
宁安然忽然有些好奇:“你比赛前就知道肯定会赢吗?”
周司远摇头,语气却有着少年的张狂:“不肯定,但又怎样?”
随口一句,却满含欲与天公试比高的狂妄。
宁安然望着慢慢悠悠倒退的他,笑了下,故意问:“所以,你坚决不和他打第二局是因为……”
她点到即止,但周司远坦坦荡荡:“因为会输啊,我得让他一直心痒。”
坦然潇洒,毫不避讳他的那些小心机,甚至还有点计谋得逞的小得意,让宁安然非但不觉得他阴险狡诈,还有些可爱。
“他肯定会再找你打一次的。”宁安然肯定地说。
周司远下巴轻扬:“那就得看我高兴了。”
不战自不败,难怪他让卢毅“不服也忍着”,这人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接受切磋,而卢毅同学只能牢记着今天被吊打的惨剧。
好像……有点腹黑。
——
两人一路聊着回到教学楼。
和中午一样,到了四楼,他照旧站在楼梯口看着她上楼。
做完一张试卷,王维安他们一头大汗地回到教室,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瓶水,说起了后面的比赛。
“蒋峥亮球技一般,但卢毅打得是真好……”
混双之后,王维安和卢毅连打了两场,都是大比分输掉了比赛,思及此,王维安不禁感叹:“不过,还是周司远厉害,我要和他打,估计会被削成秃子。”
听着他斩钉截铁的语气,宁安然陡然明白了武侠小说里,为什么总有人向武林第一发挑战书,因为打败他们,就约等于打败了整个武林。
而对应到现实,以后但凡大家提起卢毅的球技,怕是都会加一句,“但周司远更强”,这么一想,宁安然忽然有些同情起卢毅同学来——
到了晚上,宁安然洗完澡出来看见手机里有一条未读短信。
RL:【作业做完了吗?做完上Q-Q】
宁安然没回,直接登陆了手机Q-Q。刚连线就听到滴滴两声,星球爆炸的头像一跳一跳地闪动。
她点进去,屏幕上跳出两条信息。
RL:【在吗?】
RL:【来了?】
宁安然挑了个打招呼的表情发过去。周司远则发来一张璀璨的星空图片——静黑的天幕上,繁星闪耀,但细看,发现其中两颗特别亮、特别大,似乎是整张星空图的焦点。
宁安然边欣赏边打下三字:【好漂亮】
同一时间屏幕上多出一句,【说过教你认星星,没忘吧?】
宁安然一怔,记忆瞬时被拉回到夏令营的最后一晚。彼时,关琦和王辰留在帐篷里,绞尽脑汁帮其他同学写留言册,只剩下她和周司远独自在小山坡上看星星。
“周司远。”宁安然趴在草地上,望着仰躺在身边闭目养神的少年,好奇:“你为什么不帮他们写呢?”
少年眼睛都懒得睁,只扔出两字:“麻烦。”
这理由,非常周司远。
“可是,这样不会太没礼貌吗?”
这人吧,虽然两周夏令营里每一天都拽得二五八万,和谁都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但“人缘”竟出奇地好,甭管男女同学,几乎都拿了留言册给他,倒是她这个活泼可爱的人,没接到几本。
不过,不管对方是谁,这位老兄都一视同仁,直接大笔一挥,签个名字就还回去。不像他们,还要一栏一栏地填上去,并努力编几句与众不同的祝福语。
少年依旧闭着眼,声音懒懒的,“写一堆废话就有礼貌?”
宁安然认真想了想,如实道:“那倒不是。”
“那不就行了。”周司远缓缓睁开眼,转头看着托腮的她,“你想写吗?”
宁安然思忖了下,摇头,“其实,不太想。”
那些让她留言的人里,大多没和她讲过几句话,有些她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不想就别做。”周司远说。
不想就不做?可以吗?姚静娴从小教育她要友爱礼貌,要和老师同学打成一片,要努力表现让大家喜欢她……可是,眼前少年却告诉他,不想做就别做。
许是她沉思得太久,周司远喊她,“宁安然。”
“嗯?”
“你知道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吗?”
话题跳跃得太快,宁安然愣了下才仰头看向天空,胡乱猜个数字:“几千万颗。”
难得的,周司远没笑她,而是认真说:“肉眼能看见的有7千颗左右,但在宇宙深空中有数以万亿计的星球,仅银河系,天文学家就估测有7*10的22次方。”
一听数字,宁安然立即条件反射地做起了心算,然而,数到亿亿时就算不下去了……22次方,好多零啊。
见她皱着眉念叨,周司远弯起了唇,又喊了她:“宁安然。”
“嗯?”宁安然转眸看着他,就在她推断他大概要和自己讲宇宙浩瀚,人微如尘埃,不要计较那些人啊物啊之类的哲学观时,他却来了句:“你想不想认识它们?”
“啊?”
它们?谁?
周司远被她逗笑,抽出枕在头下的手,指向天空,说:“它们,星星。”
“我教你认星星。”
滴滴,Q-Q提示音又响了两下。
宁安然看向手机屏幕,是他发来的介绍:【这两颗星星叫Sualocin and Rotanev,它们是海豚座中最亮的两颗主星α星、β星……】
他的介绍简单又清晰,从天文学家如何发现这个星座到给它们命名,再到这个星系的存在对于天文研究的意义……
宁安然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就到了11点多。
周司远停下话头,说:【好了】
【宁同学,今天的星星课堂结束】
宁安然扬唇,回复:【周老师准备每天一课吗?】
周司远:【不然呢?你都数不清的零。】
宁安然噗嗤一笑,又气又无语:【那不是得讲到天荒地老】
信息发出的一瞬间,她便意识到这话有些暧昧,正要欲盖弥彰地补上一条解释,就见对话框里多出三个字:【想听吗?】
作者有话说:
抱歉……乌龙乌龙
昨天改了一个更新的时间,我存稿箱就忘了设定这章的自动更新时间。
今天刚好又出差回来,报备、检测啥的,没来得及看文,刚忙完登陆wb才看到读者提醒
5555
那啥,我只能再发个红包谢罪了。
————
周司远:呵呵,我是用脑子打球
卢毅:艹,有本事再战
周:手下败将,忍着感谢在2022-11-27 19:23:15~2022-11-28 22:3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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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宁安然手指停在键盘上,脸颊悄然爬上一层热意。
对话框那头的周司远似乎很有耐性,原本闪个不停的星云头像此刻一动不动, 仿佛深夜的星星, 安静地存在着。
想听吗?
宁安然凝着这三个字, 正打算把问题丢回去, 身后传来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她忙叉掉对话框,头也不回地应了句:“进来。”
门被轻轻推开,一道浑厚的男音钻进耳朵里,“宝贝, 还没睡吗?”
宁安然回头, 望着已换上家居服的宁泓博,微笑:“爸爸。”
宁鸿博握着门把手,扫了眼亮着的电脑桌面,问:“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宁安然摇头, 直接问:“你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宁泓博拇指摩挲了两下门把,慢慢道:“就是觉得很久没见到你, 想和你随便聊聊。”
可不等宁安然开口,他又抢话道:“不过,你要是在忙, 就算了。”
“我不忙。”宁安然冲他笑笑, 将身子彻底转了过来, 故意带着点撒娇的语气, “但你能先去帮我切点西瓜吗?”
“当然能。”宁泓博笑逐颜开, “就要西瓜吗?银耳汤要不要?奶奶熬了银耳汤, 应该已经凉了。”
“不用, 就西瓜。”
宁泓博应好, 笑着折回客厅。
宁安然回身,点开了一闪一闪的星球头像。
RL:【不会掉线了吧?】
RL:【看来真掉线了……】
宁安然撇了个笑,快速敲下几个字:【有事,先下了】
原想他多少要追问一句,不料周司远竟是干脆地秒回:【好,bye】
宁安然回了个“886”,下线,关掉了电脑。
屏幕熄灭时,宁泓博端着一大盘红彤彤的西瓜进屋。
“冰箱里刚拿出来的,有点凉。”他提醒道。
宁安然应嗯,接过来,捧在怀里,吃了一块,主动发起了话题:“爸,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一个月左右吧。”
“那还挺久的。”宁安然有些惊讶,“我以为就个把星期。”
“有一个国际性的植被研讨会放在蓉城开,请我来帮着做一些筹备工作。”宁泓博解释道。
见女儿露出一个难怪的表情,宁鸿博脑中浮现出了晚饭时,母亲怨责的话:“你能不能把你对工作的热爱分一点点给你女儿?”
“你以为然然当初为什么不跟她妈坚决要跟着你?还不是她知道你成天在外头,她要是跟了静娴,我这个老太婆就彻底成了孤寡老人。”
“静娴这些年还念着我,念着这个家,不都是因为然然还跟在我边上吗……”
宁鸿博倚靠着书桌,满目愧疚地望着大半年未见的女儿,喉咙隐隐发紧,“然然,爸爸这些年……”
“爸。”宁安然打断他,“抽张纸给我。”
宁鸿博一怔,顺着她视线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纸巾盒,忙点了下头,走过去,拿了过来。
宁安然言谢,抽了张擦嘴,不动声色地绕开了话题:“你们那个会什么时候开?”
“8月份……”
父女俩闲聊了会儿,不知不觉竟聊到了选专业的事,宁鸿博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对了,我听你妈妈说,你想选文科?”
“嗯。”宁安然主动道,“不过,她想让我选理科。”
“你妈妈主要是考虑到你大学如果学金融或者经济类,理科学起来会更轻松些。”
姚静娴其实是文科生,大学读的是财会专业,毕业工作后考了注册会计师和金融学的在职研究生,现在已经是一家地方银行的高管。
金融是当下最热门的专业,加上她又在业内,当然希望女儿也选这条路,可惜……
“我对金融没兴趣。”宁安然把果盘放在桌上,抬眼看着父亲,语气缓慢却坚定:“我要学新闻。”
宁鸿博眼底闪过一丝错愕:“新闻?你妈妈说,你想学外语。”
“爸。”宁安然无声笑了下,“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做一名记者。”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刺进了宁鸿博的心里,母亲说得对,他绝对是一个糟糕的父亲。
然而,宁安然似乎不想听他的愧疚,再次揭过了话题,“其实,我妈不想我选文科,还有一个因素是临川的文科弱,理科强……”
关于这些,宁鸿博其实听姚静娴都提过,不过和女儿聊起来又是另一番感觉,仿佛听女儿多讲一个字,他心中巨大的空洞就能被填上一粒沙砾。
不知不觉,时间就快走到了12点,宁安然夸张地打了个哈欠,对意犹未尽地父亲说,“爸,不和你聊了,要不我明天起不来了。”
宁鸿博恍然:“哦,对对,你赶紧睡觉。”
宁安然笑,把果盘递给他。
宁鸿博接过去,同她道了晚安,带上门离开。
宁安然往后靠向椅背,盯着合上的门,长长地呼了口气。
良久,她才起身,拿了睡衣去洗澡。
躺上床时,已经是凌晨。打开手机,看见里面有一条短信。
RL:【我家边上有一家很好吃的豆浆粢饭,想不想尝尝?】
发送时间是她下线后不久。
宁安然想了想,翻了个身,回:【算了吧,有点麻烦】
这个点,她猜他已经睡下了,果然,信息发出去好几分钟都没有回音。
宁安然想到他第二天醒来总会看见,便不再多言,收了手机,关灯睡觉。
**
是夜,宁安然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富阳,宁鸿博还在市渔业局上班,姚静娴每天还严厉督促她练古筝。每个不上课外班的周日,是她最开心的日子,因为爸爸会带她去海洋馆,教她认识很多鱼,并如数家珍地告诉她这些海洋生物的科目、生长习性、分布区域等等。
每每这时,宁安然都能看见父亲眼底有亮晶晶的东西,很久后她才明白那是他心底深处梦想和热爱绽放出的光。
后来,那束光终究破壁而出。在她小学四年级时,宁鸿博背着姚静娴报名了一个海洋生态修护小组,被派去参与渤海蓝藻治理,一去就是两年。纸包不住火,在他走后第二个月,姚静娴就知道了真相,但出乎意料,她非但没有生气,还非常支持,认为有了一线治理的经验,能有助于他更快地提拔升职。
可惜,她想错了,宁鸿博的志向从不在仕途。
渤海的任务结束后,他无缝进入下一个项目组,一待又是三年……
一年又一年,他在海洋生态修复和治理领域越来越有名气,但离妻女也越来越远。
出于愧疚,在宁安然上初中时,宁鸿博主动提了离婚。姚静娴没有丝毫犹豫,只提出暂时先不要告诉孩子。
直到,宁安然来蓉城,第一次看见了崔叔叔。
“然然,这是崔叔叔,是我的丈夫。”姚静娴对她说,“以后,你就和我们一起生活。”
宁安然捏着衣角,很努力地睁大眼睛,盯着眼前陌生男人,视线渐渐模糊……
滴滴滴!滴滴滴!
一阵刺耳的声音在耳畔炸响。
宁安然混沌地睁开眼睛,皱眉摸过床头柜上的闹钟,摁停,扔到枕头边。
眼角有凉凉的湿意,她牵起被子擦了下,一骨碌爬了起来,洗漱、穿衣。
出房门,发现客厅里和往常一样静悄悄的。
奶奶这两年身体大不如前,宁安然都不让她起来做早餐。换好鞋,她轻轻带上门下楼。
清晨的小区静悄悄的,宁安然边走路边翻看手机短信。
周司远还是没有回复她,她正思忖着要不要再给他发一条信息,手机忽地震动,念着的人竟来了电话。
宁安然忙接起,听筒里传来少年干净的声音:“再不看路,要撞了。”
宁安然稍愣,抬眼一望,身着蓝白校服的颀长少年轻巧地撞入她的眼帘。
清晨薄薄的阳光下,少年单肩挂着书包,一手捏着电话,一手拎着一个袋子,一脸得意地瞧着她略显震惊的模样。
“早上好,宁安然同学。”他望着她笑。
阳光落在宁安然的脸上,晃得她睁不开眼,她微低下眸,小声地应:“早上好。”
那头,周司远收了手机,几步来到她面前,香甜的粢饭味随之钻进鼻子里。
宁安然这才看清他手里拎着的东西,不由嘟囔了一句,“我不是说不用了。”
“你只说怕麻烦。”周司远把装着食物的袋子塞给她,抢先道:“送到你班里呢,是挺麻烦,但送你家,还好。”
心中的顾虑被他猜中,又被他用心地化解,刹那间,宁安然只觉得手里的粢饭气味更甜了。
她拿出粢饭,抬眼看着他,问:“你吃了吗?”
“等你的时候吃过了。”
她点头,慢慢剥着外面的包装纸,状作无意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周司远没有立马回答,而是微微俯身,盯着她扑闪扑闪的睫毛瞧了好一会儿,直把她瞧得脸颊染上绯色,才悠哉悠哉地说:“昨晚你告诉我的。”
她告诉他的?昨晚?她怎么不记得了?
宁安然一脸讶然,却见面前的少年嘴角噙着薄笑,悠悠地补上一句:“在梦里。”
于是,宁安然脸上绯色更浓了。
**
等车的功夫,宁安然解决完了早餐。
周司远替她扔了垃圾,不多会儿,56路公交车缓缓驶来。
和往日一样,这趟早车挤满了沿路学校的学生。上车后,周司远带着她走到车厢中间,轻松地抓住拉环,将她半护在身前。
车启动时,他摸出耳塞,问:“听吗?”
宁安然望着挂在他校服领子外的耳机线,犹豫了几秒,正要摇头,却见他把耳机摘了下来,挂到了她的脖子上,最后,还干脆把耳塞压进了她的耳朵里。
接着,他摁下播放键,耳朵里传来一声蝉鸣。
他给她听的不是音乐,而是来自大自然的。
一瞬间,宁安然仿佛仰躺在夏夜的星空之下,满天星河,薄蝉鸣鸣。
“你录的吗?”
她直觉是。果然,周司远点头,说:“去年夏天在九昌录的。”
九昌?卫星发射基地?
她记得,那年夏令营时他提过,父亲说做航天工作的,便问:“是去看你爸爸吗?”
“不是。”周司远皱了下眉,露出不太情愿的表情,“被我姐拉去采风。”
宁安然见他一副不爽的模样,笑了笑,不再多问。
车子继续向前,大桥站后,又涌上来一拨人,空间被进一步挤压、
周司远将她护在身前,用背挡住了外面熙攘的人群。
离得太近,她一抬眼就看到了他露在校服领口处凸起的喉结,嶙峋锋利,状似桃心。
桃心轻轻滑动了一下,宁安然的心重重地跳了起来。
她慌忙错开眼,看向另一旁,一位穿着临川校服的女生进入她的视线。
女生纤细白净,扎着低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文气又漂亮,可仔细看,神色却显得很慌张,身体更是紧绷得如惊弓之鸟。
宁安然目光再一偏,立马知道了她惊惧的原因。
在女生身后,站在一个黄毛胖子。他斜跨着一个色彩夸张的大包,身上印有职高logo的校服皱巴巴的,圆形领口紧紧箍着粗壮的脖子,往上是一张肥头大耳的油饼脸,那双唯一没被撑开的眼睛一直色眯眯地在女生胸-前流连。
宁安然皱起眉,看见女生往前挪了一步,反手解下书包,挡在了胸前。
原以为这番动作后,黄毛胖子会有所收敛。熟料,盯不到胸,那胖子竟开始肆无忌惮地看起女生的脸、脖子、手臂……那眼神落在宁安然眼里,就像一条丑陋黏腻的蚯蚓慢慢爬过身体,恶心到想吐。
车厢里挤得满满当当的,女生使劲往前又挪了半个身位,企图远离那个胖子,可就在这时,车子突然来了个急刹,一车人都被惯性带着往前栽。
眼看着那死胖子想趁乱揩-油,向女生伸出咸猪手,宁安然顾不上没站稳,就要冲过去帮忙,谁想还没来得及探出身子,就眼前一道蓝白的身影闪动,裹挟着一股凌厉的气势,挡在了黄毛胖子的身前,把他硬生生地往后撞退了两步。
“mlgb,挤什么啊?”黄毛怒不可遏,冲着突然跑出来的少年破口大骂。
一车人都被这一嗓子引得往回看,而身处焦点中的少年只是轻蔑地瞥胖子一眼,无波无澜地开口,“你说呢?”
作者有话说:
辛苦大家等了这么久,年前事太多,工作、身体、生活,包括二次元都出了一些意外状况,很长一段时间都提不起劲来写文,也一度想解v,弃坑不再写了。
元旦开始,为了尽快调节好身体,我基本上远离了写文,也远离网络世界,包括wb也很长很长时间不去看
过了很长一段不用码字的日子,努力把更多时间留给生活,家人和娱乐,看了剧看了书,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会友……
不写文的日子真的很轻松,尤其1月工作量突然加大时,每次加班到凌晨,都无比庆幸自己停更了,不用一边被高压的项目鞭尸,一边为了不能更新焦虑
也无数次想,自己这个身体和工作状态到底还能坚持这份热爱不?
想到最后,觉得不管怎样,还是得把这本写完。
让大家久等了,所有替换章的48留言都送红包,算是我的一点补偿吧…抱歉!以后也会慎重挖坑。感谢在2022-11-28 22:34:25~2022-11-30 22:0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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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朝阳透过车窗玻璃落在少年的侧脸上。
宁安然望着阳光下神色冰冷却熟悉的人。
蓝色校服领子, 冷白色的脖颈,骨骼分明,清爽又透着少年特有的朝气与力量感。
对于这股力量感, 被生生撞开的黄毛身有体会。
只见他仰头看着足足高出自己两个头的少年, 再扫了眼少年身上宽大的校服和校徽, 虚张声势地吼道:“临川的学生了不起啊, 撞了人不用道歉?”
听他贼喊捉贼,宁安然气不打一处来,可下一秒,却见周司远冷冷地撇了下嘴, 反问:“撞你这种垃圾, 还用得着临川?”
轰!
周围有人笑出声来。
胖子恼羞成怒,嘴里骂着“你他妈找死啊”,拳头就挥了过来。
宁安然一惊,周围的人则吓得往边上闪躲。然而, 预想中的打斗并未到来,因为周司远一把钳住了那人的手臂, 反手这么一拧,车厢里瞬时就响彻了胖子的哀嚎。
宁安然完全没看清他是怎么制服那个死胖子的,但不影响她觉得他此刻帅出了天际!
尤其, 她听见他很不耐烦地扔了句, “老子最很别人骂我妈。”
就……太太帅了!
“阿远。”一个男声从前车厢传来。
宁安然循声看去, 认出是蒋铮亮。
“真是你啊?”蒋铮亮挤了过来, 看了看握着胳膊的嗷呜叫的胖子, 问:“什么状况?”
“处理个垃圾。”周司远云淡风轻地说。
刚吃了大亏的胖子这回听见“垃圾”不敢再造次, 只吸了吸鼻子, 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两人兄弟多年, 蒋铮亮深知他脾性,对他的话不疑有他,于是立刻加入了队伍,瞪着胖子说,“看什么看?不服啊?”
一个周司远已讨不到便宜,再加个人高马大的蒋铮亮……胖子自然不敢屁话。
刚好,车到站了。他便抱着胳膊灰溜溜跑了,直到下了车,人在站台上,才敢高声放狠话要找人收拾他们。
“来来来,爷等着你诶,孙子!”蒋铮亮扯着个脖子同他隔空喊话,还不忘竖了几下中指。
一通操作完,回头,发现周司远正满脸嫌弃地看着自己。
“你那什么眼神?”他不满地问。
周司远懒得答,转身走回宁安然旁边。
蒋铮亮这才后知后觉地看见了宁安然。
“我去!”他身子夸张地往后一闪,“小鸟同学,你怎么在这儿?”
自从开始排练后,大家渐渐习惯互叫角色名字,宁安然和周司远扮演的都是鸟,原本蒋铮亮是管周司远叫鸟兄,叫宁安然鸟妹的,但卢毅那厮喜欢人家,私下改口叫小鸟妹妹。
然后,某天被周司远听见了,硬说“哥啊妹的”俗不可耐,还拿解题威胁他们,逼着大伙最后都改口叫“小鸟同学”。
周司远甩了他一记“你在问什么废话”的表情。
蒋铮亮:“我的意思是……”
他当然知道她是去学校,他想问的是,一大早,她怎么和周司远在一块儿?
然而,下一瞬,他又觉得不对,都是去学校,一趟车也不稀奇。不过……蒋铮亮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无奈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最后,他摸了摸后脑勺,决定不想了,转而同宁安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又过了几站,车停靠在临川门口。
学生们陆续下车,宁安然不好意思同周司远一起明晃晃地进校,一下车就扔下句“你们慢慢走,我有事先去班里”,然后背着书包一溜烟跑了。
气喘吁吁地跑回教室,刚坐下,后排的王维安就伸长脖子问,“妹子,你刚是不是坐56路来的?”
“对呀,怎么了?”她不解。
“你也在车上?”一旁的黄敏洁激动地问,“那你看到没?”
“看到什么?”她更疑惑了。
“周司远啊,英雄救美。”陈筱筱接过话,叽里呱啦讲起来。
原来,是有围观的临川学生早早就把车上的事通过短信和Q-Q聊天传到了学校,还贴心地上传了周司远一招制服胖子的照片,现在,这些东西已在学生间传开。
“那个女生是三班的学习委员,叫葛慧慧。”黄敏洁说,“三班正商量要给周司远写感谢信呢。”
这……
“安然,周司远真的是一招就把胖子打趴下了?”陈筱筱追问。
“应该是吧。”
“我艹!没看出来,他还练过?”王维安道。
“妈呀,肯定帅死了……”黄敏洁星星眼。
宁安然想了想他干净利落的动作和冷冽的表情,确实……帅死了。
不过,出于心虚,她没有再加入热议,而是整理书包,准备上早读。然而,一低头,她瞥到了脖子上挂着的黑色耳机线。
刚才跑得急,她忘记把耳机还给周司远。
现在送回去不现实,她只能给他发信息:【耳机还在我这里,怎么给你?】
【先放你哪儿,晚上还要听】
宁安然秒悟出他话背后的含义,红着脸回了个:【哦】
偏偏那边还得寸进尺,补上一句:【明早也要听,还是一直放你那里吧】
宁安然脸颊更烫了,不再理他,收起了手机。
那天后,她身上多出了一副蓝牙运动耳塞。
**
周司远收拾流-氓的事在学校里传了一个多礼拜后,故事又有了新进展。
周六下午班会课上,一班九班集中的音乐教室做最后一次排练。
连着排了小半月,大家对台词、走位早已烂熟于心,彼此之间的感情也变得熟稔。这会儿看老张还没来,便凑在一起聊起最新的八卦——
“听说了吗,葛慧慧下午在操场对周司远表白了。”
“我听三班的人说了。不过也不稀奇,她这段时间不是天天往你们班送饮料吗?”
出乎宁安然意料的是,长相文气淡雅的葛慧慧并不是内敛害羞的性格,相反活泼外向得很。当天课间操时,她就带着三班的两个女生,拎了满满几大袋饮料到一班,笑嘻嘻地说这是为了答谢周司远车上仗义解围,所以请全班同学喝饮料。
当然,不忘亲手为周司远送上一瓶。
本以为就此一次,可接下来,每天课间操,她都往班里送饮料,一连送了一个礼拜,搞得一班的同学都难为情起来,纷纷表示无功不受禄。
至于周司远,据说葛慧慧送来的第一瓶就被他转手给了蒋铮亮。所以,听见一班的女生说,葛慧慧下午表白被拒,其余人一点都不意外。
“其实,葛慧慧还蛮勇敢的。”有女生感慨,“要我,就算喜欢谁,也不敢搞这么大声势,多丢脸啊……”
“也没什么好丢脸的。”一女生接过话,不以为意地说,“喜欢周司远很正常,被他拒绝更正常,周司远喜欢谁才不正常。”
“也是哦。”女生们笑着附和。
“但我觉得不一定……”一个女生发出不同的声音。
见其余人看过来,那女生朝坐在台阶上对台词的男女生投去一眼,压着嗓子说:“你们没觉得他俩……”
女生点到即止,其余人则神情各异。
“不可能,周司远又没瞎。”说这话的是郑丹萍。
“对呀,葛慧慧不比她好看?”同她教好的另一个女生跟着撇嘴。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落进被比下去的宁安然耳朵里。趁着周司远翻台本的功夫,她悄悄偏了点头,望着落地玻璃鎏金边框上印出的自己——厚重的流海、黑框大眼镜,宽大的校服……
再想想斯文秀气的葛慧慧,她低下了头。
有没有可能,周司远真有点瞎?
思及此,她抬眼看向身旁的少年,却撞进他的目光里。
“怎么了?”他用眼神问。
宁安然忙摇头,亦用眼神答:“没什么。”
周司远明显不信,目光下移,在她大镜片上停了几秒后,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觉得颜矜好看吗?”
颜矜是临川公认的校花,当然漂亮。
宁安然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听见他带着惯有的散漫语调继续道:“我姐比她漂亮多了。”
“哦。”
以他的长相,他们家族的相貌基因应该非常优异,他姐比颜矜漂亮也不是不可信。只是,他突然说这个干嘛?是他也听见郑丹萍她们的议论了吗?可是他姐好看和他眼瞎与否没有关系啊?
宁安然心下正思忖着,就听周司远接着说,“我在初中时遇见了一个比我姐还好看的女孩子。”
盘桓的心咯噔闪了下。
初中?
他们夏令营时不正是初中?
咳咳……她抬眸,撞进周司远带着促狭笑容的目光里。
“对哦。”他佯装恍然大悟,“我认识时不就是初中。”
宁安然磨牙,别开头,决定不再理这个人。
周司远看着她气鼓鼓的脸,笑得眉颜舒展。
这一幕落在另一旁本就在吃瓜的群众眼里,那叫一个粉红。
几个女生一边断定这俩人肯定有状况,一边又为校草千挑万选竟迷了眼感到错愕和惋惜。
好在,很快老张和郭琼就来了,带着大伙儿开始了最后的排练。
周司远和宁安然口语表达最好,几乎毫无瑕疵地一遍通过,而其他人,都还在紧锣密鼓地做最后的精调。
等在一旁实在太无聊,宁安然问:“要不,我们再过一遍?”
“懒得过,就这么点词。”
话是实话,可干等着干嘛呢?宁安然扫了眼场中正在演戏的同学们,有点后悔没把作业带来。
“宁安然。”
周司远轻轻喊她。
她偏头,看他,用眼神问:嗯?
他却没有看她,而是单手撑在身后,一双长腿往前伸展,看着正念台词的许瑶,说:“灰姑娘为什么一定要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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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宁安然诧异, “你没看过这个故事?”
问完就觉得不对啊,整个剧本还在他们手上呢?
“看过,但想听听你的看法。”
宁安然意识到他想问的肯定不是故事里讲的原因, 但她暂时只能给出故事里的理由, “她身上漂亮的衣服、鞋子还有珠宝首饰、南瓜马车都是用魔法变成的, 过了12点就会消失。”
“然后呢?”周司远接着问。
宁安然一愣, 然后?——午夜12点后,一切光鲜亮丽都会消失,辛德瑞拉不再是来自神秘国度的公主,而是在阁楼和厨房里打扫的灰姑娘, 然后呢……
她的心微微一震, 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蓦地,她恍悟了他为什么故意问自己这个问题——辛德瑞拉为什么不敢让王子知道自己只是灰姑娘?
就像开学那一天,她为什么不敢坦然告诉陈筱筱,“那个大帅哥啊, 我认识,叫周司远, 我们还一起看过星星呢……”
“也许。”她抿了抿唇,小小声说:“是因为自卑。”
灰姑娘是,她又何尝不是。王子和他都那样耀眼啊。
“宁安然。”周司远笑了下, 转头看向她, 语气十分认真:“王子从一开始喜欢的就不是公主, 只是她。”
宁安然心再次被撞了下, 一种带着麻意的震颤从心脏深处钻出来。
周司远盯着她, 慢慢道:“懂了吗?”
他的眼睛干净澄亮, 就像明月卧在漆黑的瞳仁上, 带着少年的肆意、坦荡、专注与真诚, 令人甘愿沉溺进去,怦然万里。
宁安然推了推鼻梁上的大框眼镜,又下意识地摸了下被吐槽过无数次的厚重刘海,喃喃:“懂了。”
王子喜欢的只是她,不是被魔法包装的漂亮公主。
——
排练结束,两人各自找了借口甩掉了好友们,去位于市中心中汉街吃饭。
中汉街是近两年兴起的一条商业步行街。
出发前,宁安然对周司远说:“筱筱说这边有个很好吃的馄饨店,就在麦当劳旁边巷子往里拐。”
可现在,麦当劳就在眼前,别说巷子,店铺左右商店毗邻,连条缝都没有。
“我去问下。”周司远说着就跑开。
宁安然留在原地,摸出手机正要吐槽陈筱筱,视线一偏,就看见了玻璃后面,正在吃麦当劳的一家三口。
他们围着一张小圆桌,身上都穿着茄紫色的T恤,看得出应该是亲子装。此刻,扎着丸子头的小女孩正高高举着一个甜筒冰淇淋喂到妈妈嘴里。
那张和宁安然有几分相似的脸凑了上去,大大咬了一口,小女孩开心地笑起来,接着把手一偏,递给了一旁戴着眼镜的斯文男子。
隔着一层玻璃,宁安然恍惚也听到了女孩甜甜地说:“爸爸,你也吃。”
孩子父亲也从善如流地吃掉一口,并捡了根薯条,笑着喂进女人嘴里。女人用唇衔下,礼尚往来喂给了他一根……
甜蜜又温馨的画面,似曾相识却又遥远。
宁安然轻吸口气,缓缓别开头,恰好撞见周司远跑了回来。
“问到了。”他先瞥了眼后面的橱窗,目光稍停了两秒,才转回来,说:“还得再往前走到果鲁巷。”
宁安然略显迟钝地应了个哦,率先走在前面。
周司远立即跟上,可没走出多远,他突然说:“你先往前走,我回去买包板栗。”
宁安然犹豫了下,担心陪他回去会碰见那一家三口,便说:“那我慢慢走着等你。”
“行,很快。”他说着风一样跑走。
宁安然则继续慢腾腾地往前走,直到果鲁巷口,后面传来了跑步的声音,她回头,一眼瞧见了蓝白校服的少年,还有他手里的甜筒冰淇淋。
和小女孩一样的冰淇淋。
宁安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越来越清晰的甜筒,眼眶一点点泛起酸意。
她慌忙低下头,深吸了几口气,逼回眼底的热度。
抬眼时,周司远已跑至她面前,手往前伸,说:“给。”
宁安然垂眼,凝着甜筒上的白色冰淇淋,喉咙很紧地开口:“为什么买甜筒?”
“不为什么啊。”周司远随意道:“就想请你吃。”
“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
天气太热,冰淇淋已经开始有融化迹象,被四周店铺的灯一照,亮晶晶的。
宁安然接了过来,说:“谢谢。”
周司远把一张纸巾给她,提醒她:“小心,别弄手上。”
宁安然嗯一声,大大咬了一口。
冰凉甜腻的味道从唇齿间漫开,她转身往前,又咬了第二口,在甜味漫开的同时,她叫他:“周司远。”
“嗯?”他偏头看她。
她却没看他,而是看着前方的路,慢慢道:“真的很甜。”
“什么?”周司远笑得狡黠,故意曲解她的意思:“周司远真的很甜?”
宁安然咬了第三口,唇角慢慢弯了起来,说:“嗯,很甜。”
甜筒吃完时,两碗香气逼人的馄饨刚好上桌。
宁安然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皮厚薄适中,肉馅紧实饱满,红油香而不辣,味道还不错。若真要挑毛病,就是肉馅里用来调味去腥的姜粒切太大,吃在嘴里难受。
念头刚转过,就见对面的周司远剑眉往里拢了下。
宁安然失笑:“咬到姜了?”
他颔首,喝了口配赠的骨头汤。
“你不吃姜吗?”她随口问。
“不是。”他说,“只是,我做一般先捣成姜汁。”
他做?宁安然讶然,“你会做饭?”
“怎么?”周司远吃着馄饨,瞧她一眼:“不信?”
宁安然摇头。她只是吃惊而已,毕竟他的样子不像会做家务的。
然而,他却说:“我很小就自己做饭,大约……”
周司远歪了点头,回忆道:“应该是6、7岁。”
宁安然这下更吃惊。6、7岁?不是还在幼儿园大班或者一年级吗?这个年龄段的小朋友有的还在过家家吧?他就要做饭了?
周司远还在回忆:“那时候我妈带毕业班,每天很忙,我姐……”
这段时间老听提起这位姐姐,宁安然不由好奇,“你姐和你住一起吗?”
他们这个年龄基本都是独生子女,所以宁安然只当这位姐姐是他的表姐或堂姐,谁想周司远的答案是,“当然,他是我亲姐,叫周书瑶。”
“亲的?”宁安然略诧异。
他停下,没什么情绪地说,“嗯,同父异母。”
宁安然舀馄饨的动作一滞,既有一股揭人秘辛的窘然,更多的是对他们身上“巧合”的震惊,但她没有问下去。
周司远似乎也并不想多解释,而是接上做饭的话题,“我妈那会儿太忙,我姐懒,就使唤我做……”
“你姐多大?”
“比我大7岁。”
那不就是十三四岁?十三四岁岁的孩子使唤7岁的小朋友烧饭?这剧情怎么和他们排演的《灰姑娘》一模一样?
周司远似是真有读心术,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悠悠道:“我可没灰姑娘傻,她给我钱的。”?
宁安然怔忡间,他已利索解决完馄饨,抽了纸巾擦了擦,再靠向椅背道,语气里有些小得意:“平时做一次3块,周末5块。”
宁安然:………
还真有经济头脑,知道双休日加钱。
不过,宁安然感慨,“你姐挺有钱的。”
“她零花钱多。”
他语调轻飘飘的,不难推断出他们姐弟之间感情应该还不错。
宁安然又舀了一个馄饨,听见他继续念着:“我妈不知哪里听来什么女儿富养,儿子穷养,她小学时每周就有10块钱的零花钱了,到了我就2块……”
宁安然很没有同情心地笑了,问:“那现在呢?”
“现在?”周司远耸肩,“都没了。”
还没等她问为什么,他已轻描淡写地补上四个字:“我妈走了。”
握着勺子的手一抖,馄饨啪地砸进碗里,溅起几滴红油。
一些被她忽略的话如潮水般涌进宁安然的耳朵里——
“我妈是老师,不过她现在不教书,在做别的。
“她前几年身体不好,做了个大手术。”
“周司远啊,他昨天半夜就走了,好像是家里人生病了……”
所以,夏令营时他连夜赶回去,是因为妈妈生病吗?
宁安然嗓子眼仿佛被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她艰难地抬起眼,望着波澜不兴的少年,半晌才硬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周司远瞧着她凝重的表情,“干嘛说对不起?怕勾起我的伤心事?”
“不是。”宁安然摇头,却给不出抱歉的理由,只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的,难过得紧。
周司远抽了两张纸,越过桌子,替她擦掉桌前的红油,不疾不徐地道:“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她得了胃癌,切掉了三分之一的胃。”
宁安然盯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听着他平静地讲述那段经历,切掉三分之一胃的周妈妈没法再工作,只能在学校附近开了一个小卖部,做点小买卖贴补家用。
那时十七中边上有一帮小混混,仗着人多时不时去小卖部白拿东西,周妈妈怕惹事,每回都隐忍,不料有次却被提前放学回来的周司远瞧见。气得他抄起家伙就和那群人干了一架。
“你一个人能打过他们吗?”宁安然担忧地问。
自然打不过,但他不要命的样子把小混混们吓得够呛,恰好又遇见两个路过的特-警,混混们趁乱跑了个干净。
那俩特警知道他们家状况后,生了怜爱之心,不仅放话罩着他们免了人来滋事占便宜,还免费教周司远擒拿格斗,以备不时之需。
“难怪你上回在车上那么厉害,一下就制服了那个胖子。”宁安然说。
周司远一扬下巴,“那算什么厉害,下回带你见我师傅,让你长长见识。”
宁安然点点头,听见他接着道,“我妈在学校外面,开了几年小卖部后,癌症复发了。
“她一直瞒着我们,直到夏令营的时候,她在店里吐血昏倒了,被送去医院,我才知道。”他把脏了的纸巾团了团,扔进垃圾篓。
医生告诉他们,早在大半年前,母亲的癌细胞已转移到肠和肝脏,现在更是扩散至全身,手术并无意义,只能继续化疗和保守治疗,能拖一天算一天。
心脏的抽痛越发强烈,宁安然没有勇气直视他,只能望着那团沾了红油的纸团,艰难地开口:“阿姨是什么时候走的?”
“前年除夕夜。”
除夕夜,万家团圆、欢聚喜庆的日子,15岁的少年却在经历至亲的天人永别。
热意陡然涌进眼底,一滴泪夺眶而出。她忙低下头,生怕被他看见,她知道不该哭,可一想到少年跪在被白布掩住的母亲的遗体前,她的泪水就止不住地往下落。
啪嗒,一滴泪水砸到了腿上,在蓝色的校裤晕出一团深蓝的印记,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校裤上的水印不断扩大,宁安然不断压低头,下巴快到胸口时,一张纸巾出现在她模糊的视线里。
“我早就不难过了,你怎么还哭了?”周司远蹲在她旁边,轻声问。
宁安然拿过纸,压在眼眶上,哽咽得说不出话。
周司远叹了口气,又塞给她几张纸巾,半玩笑半认真地说:“别哭了,你再哭,我该想我妈了……”
宁安然一听忙用了抽了抽鼻子,逼回汹涌的泪意,再用力拭干眼泪,带着浓浓的鼻音说:“不好意思。”
周司远没顺着这话,只问:“吃饱了吗?”
“嗯。”她连连点头。
“那我们走吧。”他从下往上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故意道:“老板一直在看我们。”
宁安然赧然,别开眼,“那我去付钱。”
“我去。”
他起身,却被她拉住手臂,“你请我吃甜筒了,而且,我说过请你饭。”
周司远垂眼看了她几秒后,竟没有坚持,而是笑了笑说:“行吧,这顿你请。”
宁安然霍地松了口气,刚才说出那话,她多么担心他会敏感地有别的想法,还好,他没有。
然而,紧张感消散的同时,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还牢牢抓着他的手臂。
于是,下一瞬,如被火烧着一般,她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看着她逃也似地跑去付钱,周司远把手揣进兜里,轻笑出了声——
从馄饨店出来,天色已暗,整条街上各色各样的灯牌全亮了起来。
周司远侧头望着她被霓虹照亮的脸,问:“想再逛逛吗?”
宁安然犹豫了下,摇头。
周司远没意见,两人便顺着来路往回走。约莫走出十几米,宁安然突然道:“周司远。”
“嗯?”他转眸向她,只见她半垂着头,盯着脚下的仿古石板,抿了抿唇,开口:“刚才我在麦当劳门口不是想吃冰激凌。”
周司远未作声,而是安静地等待着她往下说。
“里面吃甜筒的小女孩是我妹妹。”她顿住,默了好会儿,才慢慢抬起眼,转头,对上他的平静的视线,亦平静地说出四个字:“同母异父。”
周司远眼里没有惊讶或猎奇,亦没有怜悯和同情。他只是静静地注视她,目光坦然镇定,却不冷漠,给予了她无声的力量。
她弯了点唇,学着他口气,轻松道,“不过,我也不是灰姑娘。”
“我爸妈是和平离婚,而且崔叔叔人特别好,对我和奶奶都很好。”
周司远轻轻嗯了声。
宁安然耸了下肩,转回头,接着往前走,并道:“他们其实很早就离婚了,很巧,也是五年级左右。但怕我接受不了,就一直瞒着我。”
讲到这里,她稍停下,插了句别的话,“哦,对,你还记得吧,我爸是做海洋保护的。”
“记得。”
在那个漫天星辰的夏夜,在王辰问出:“队长,你爸妈是做什么?”时,少女骄傲地说:“我爸是保护地球的。”
“保护地球?”关琦好奇得很,“那是什么工作?”
“海洋保护。”少女扬起下巴,语气里难掩崇拜,“就是给地球治病。”
“荣省有海吗?”关琦问。
“荣省只有江。”
关琦困惑地望着她:“那你爸怎么保护海洋呢?”
“在海上啊。”宁安然瞥她一眼,眼里写着:这还用问。
不过,她还是耐心解释:“他们会去到各种海洋工作,比如最近他就跟着科考队去南极了。”
“哇。”王辰惊叹,看了看她,再看看周司远:“你们老爸都好酷,一个上天,一个下海。”
少女笑嘻嘻地,高扬起下巴,眼睛亮晶晶地说:“那是!”
“从小到大,他一直很少在家,所以我压根没怀疑过他们早就不在一起。”少女语调平缓,“直到来江陵,见到了崔叔叔,后来没多久,圆圆就出生了。”
周司远脚下微微一滞,似乎明白了那天在桃李苑,被问及她来江陵后有没有找过自己时她沉默下蕴藏的难言之隐。
“宁安然。”他轻唤她。
“我没事。”她打断他,借用了他的话:“我早就不难过了。”
周司远微微拧眉,看见她牵了点唇说:“他们都还爱我,我知道。”
周司远相信她所说的每一个字,但他心里还是像被刺了一下。下一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抬起手,覆上她的头。
掌心下的少女轻轻颤了下,却没有躲开,而是说:“我爸昨天回江凌了,昨晚他说明天想陪我出去玩一天,可我妈和崔叔叔好早以前就说要我去青城山过周末。”
她在他掌下仰起头,对上他漆黑的眼眸,笑了下:“周司远,我两边都不想去,明天我们一起自习吧。”
“好。”周司远摸着她的头说,“我们一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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