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朝京到岭北,一共三百多公里路。
北上之路遥远,整个军队都是走走停停。
好在有过上辈子参军的经验,秋澈将士兵们的体力极限点控制得刚刚好。
她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当地的女子听闻风声,收拾好行囊前来参军——
参军后的条件向来虽说不上优渥,却也衣食无忧。
有些走投无路家徒四壁的女子,也会为此搏一搏自己的出路。
偶尔遇到风雪太大无法行路时,秋澈也会带着玉砚趁此机会紧急加训娘子军们。
——是的,玉明被她留在了京城,负责辅助李青梧,并照看夜明城。
而玉砚则被她带了出来。
不是秋澈非要带她走,而是她非要跟着秋澈走。
为这个,离京前一天姐妹俩还吵了一架,但玉砚铁了心要走,玉明也拦不住。
秋澈问她为什么非得来,她说想帮秋澈减轻负担是其一,其一是,她也不愿意做一辈子的侍卫。
等某一天秋澈不再任职,不再需要侍卫,十年以后,玉砚又该何去何从?
上一次秋澈的牢狱之灾,点醒了一直活得得过且过没心没肺的玉砚。
她知道,在这个社会,女人的出路,只能靠自己挣。
秋澈已经把路给她们铺好了,走不走,就看她们自己如何抉择。
虽然训练过程很苦,但其实不需要秋澈告诫,没有一个人喊苦。
——她们都知道,这是要去打仗的,不是要去享福的。
参军就意味着,她们要和男人一样,吃男人们能吃的苦。
只有扛下来了,经过千锤百炼,这支娘子军才能算是真正的娘子军。
期间也有些女子实在是扛不住,陆陆续续离开了一些。
但人数加加减减,最后快到岭北边关时,留下来的竟然也还有三百人人。
……女人们远要比男人们想象中的更能吃苦。
经过五六天的磨炼,这些女子身上已经几l乎看不见了曾经的娇气与柔弱,个个眼神坚毅,步伐整齐,气势不输男子。
抵达边关前一日,因为人数不少,没有客栈能接纳,她们就暂时歇息在外城山脚下的驿站。
秋澈站在台上看她们练武。
冰天雪地里,这些女人身上裹成了粽子,嘴里呵着冷凝的白气,却都十分认真地在施展拳脚。
因为大部分人几l乎都没学过武,秋澈也只教了她们一些稳扎稳打的基本功,保证她们能拿得动刀枪,不会刚上战场就被敌人捅个对穿。
——其实大部分临时征兵来的男子也是这样的。
但秋澈的最终目的不是让她们真的去冲锋陷阵。
女子参军的事,有了这次的先例,只是一个开始。
她要由这支队伍,打造出一支女子精兵。
要一往无前的勇猛,还要绝无仅有的威慑。
等它打响了名声,到那时候,女子参军就不再是一件稀奇事。
由小及大,当女人参军已经成为常态,那么维护女子的权益这条路,也将不再那么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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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爷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看着台下练武的女人们,沉默片刻,把目光转向她,开口道:
“明日就要到边关了,听说陛下将和谈的意愿传递回岭北后,北匈王直接暴怒,扬言不会和谈……此次战争是不可避免了。”
“南夷那边近来也有动作……秋大人此行如此迅速,没想过若是南夷同时来犯,将会如何吗?”
秋澈头也没回:“王爷心中分明有数,何必问我?”
南夷不会来犯的。
他们要与北匈联手,就证明他们本身没有那个进犯的能力,南夷边境的密林是防住大夏进攻的一道防线,同样也是拦住他们踏出来的禁忌之地。
何况他们北上打北匈,南夷若此时来犯,趁虚而入,就是相当于破坏了和北匈的协议。
待大夏国破之时,就是南夷唇亡齿寒之时。
三国互相桎梏,互不可缺。
赵王笑了笑:“那你就不怕,你这边才打了胜仗,回京就被顶替功名,再次革职?”
“若是陛下有这个胆子敢再次无故将我革职,”秋澈顿了顿,玩笑般道,“那我倒要佩服他了。”
赵王点点头,眼神带了些许感慨:“我临走前,曾劝我家千江同我一道离京,他不允,你知道他同我说了什么吗?”
秋澈耸耸肩:“他性子温吞,却有颗改变腐朽朝堂的野心。不外乎就是说些一日在朝,一日为官,就该与民共进退,不该轻易退缩之类的大道理……”
“看来你很了解他。”
赵王爷失笑,“但他说的不止这些。”
秋澈侧首:“嗯?”
“他还说,天下将乱,能独善其身者寥寥无几l,但他看见了这乱世之中的希望。他相信乱世的火,不会烧到京城,若是烧到了,那也是实在时运不济。”
赵王爷意味深长地看了秋澈一眼:“我一直认为是他太过天真,夸大其词。不过就这几l日同行来看,秋大人确实称得上一句有勇有谋。”
他说到这里,又愣了愣,喃喃道:“看着你们……我总能想起当初的我和吴如生。也是这般雄心勃勃,一心为国为民。”
秋澈搓了搓几l乎要被冷风吹得冻僵的手,眯了眯眼:“那后来为何两位大人就分道扬镳了呢?”
“初心不在罢了,”赵王爷坦然道,“我觉得他阴险狡诈不复从前,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他觉得我愚蠢天真,于是一拍两散。”
“旁人不说我也知道,本王被贬至岭北的旨意,就是他撺掇陛下写的。”赵王爷说着,冷笑了一声。
秋澈沉默不语。
“我也曾想过改变朝堂,可惜事与愿违。但愿你们能做到我……和曾经那个吴相,没做到过的事。”
“也希望你能如我所想,不
负众望——以女子之身,青史留名。”
赵王爷拍拍她的肩膀,“这个时代,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
……
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
转眼就是一年过去。
这一年间,边关炮火不断,北匈人被打退了两个月,又紧接着继续来犯。
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般——甚至用上了南夷特助的毒药来对付他们。
好在李青梧常与她书信来往,知晓边关情况,又因为本身也有南夷血脉,在制药方面相当有天赋。
她跟着陈大夫自学医术,无师自通学会了许多反制南夷毒药的方法。
靠着这些药方,岭北的边境没有一次被敌人踏足过。
不仅守住了岭北,甚至一路北上,攻下了北匈数座城池,几l次战报大捷,大夏民心振奋。
只是北匈始终死咬着牙不肯和解投降,才会一直拖到如今。
虽然边关动荡,但也安稳。
因为整年打仗,整个岭北边关的百姓几l乎都跑了个精光,还有为数不多留下来的,都是在边关打仗的将士们的家人,经常为他们提供一些后勤支援,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
秋澈往往训兵训到一半,又要去制定新的作战计划,几l天几l夜不合眼都是常事。
娘子军的名号也在这一年里越来越响亮,从一开始的三百人,到后来的五百人,一千人,直至今日。
整整三千精兵,通晓各种兵器,熟读兵书,上可排兵布阵,下可上阵杀敌。
一年,这是一个奇迹诞生的时间。
作为娘子军中的统领,多次领兵上阵后,玉砚行事也越发沉稳干练起来,和吴易起一同在战场上多次创下丰厚的战绩。
两个人互相较劲,谁也不让谁。
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事,屡次打了胜仗之后,还能将损失压在最小范围内的秋澈,在军中的威信越来越高。
赵王原本还常有和她意见不和的时候,后来见她行事稳妥,便也渐渐不再插手。
每攻下一座城池,秋澈从不许将士伤害城中百姓。
遇到流离失所无处可归的人时,她会用那把李青梧送给她的刻刀,刻下一个又一个代表和平与安稳的木雕,以示祝福。
有时是鸟儿,有时是
她就在这精雕细琢的木工活儿里,适当地疏解着自己行军打仗时无处安放的压力和痛苦。
握着这把刀,就像握着李青梧赠予她的,丰沛的生命力。
长此以往,她在边关两边百姓们的口中,都成了一个和善又极具威信的女将军。
但太久的战争对双方都没有好处,长此以往,将士疲乏,百姓惶惶,后勤无法供应。
所以这场战役仍然必须尽快结束。
和北匈的最后一战,秋澈部署周密,终于在磨了长达一年之后,将敌方将领于马上生擒。
北匈也确实没能抗住长达一年的战争影响,当晚终于派人前来,送来了流水的歉礼与和解书。
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开怀极了,包括不沾酒水的玉砚都喝得酩酊大醉。
只有秋澈滴酒未沾。
吴易起捧着酒坛子,一年时间足以让他成为一个十分娴熟的酒鬼,百杯不醉。
他一抹嘴,感慨道:“终于结束了……我这个功绩,你说我回京后能不能封个大将军?”
秋澈斜眼睨他:“你跟玉砚争去吧。”
吴易起顿时就抽了抽嘴角:“那还是算了……她也算是史无前例了,除你之外第一位女将军,封位肯定比我高。”
秋澈颔首:“那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吴易起撇撇嘴,凑过去看她手里的书信,见她面不改色将信纸又收起来,挑挑眉:“又是殿下的信?”
秋澈冷漠脸:“关你屁事。”
一年没见到老婆的人,就是格外容易暴躁。
天知道这一年只靠书信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分别得越久,越思念成疾。
吴易起啧啧两声,习以为常地转移了话题,道:“明日回京吧?我听杨兄说……陛下近日病重,又是太子监。怕是回去后,幺蛾子又少不了了。”
秋澈淡淡道:“无论如何,军功跑不了。这就是我们在这一年里,积累下来的最大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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