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我们将战斗到底
真实的星际战场并不像帝国流行小说中描述得波澜又壮丽。
遮天蔽日的舰队只存在于军团宣传片, 阿卡德帝国如今的财政状况并不足以负担建造如此数量庞大的星舰。
眼下的战争支出已经使艾萨克陛下失眠脱发。
一定要凑出遮天蔽日豪华舰队的话,艾萨克大概会成为帝国历史上第一位带假发的陛下。
真实的太空战场空旷、冰冷而黑暗。
偶有因距离不同看起来巨大或渺小的星体,帝国星舰在星球体积的对比下仿佛虫崽的玩具模型。
战争产生的、恼虫的太空垃圾到处都是, 舰队不得不花费一部分宝贵能源用来解决碎片混合物带来的麻烦。
战争不因发生在群星之间变得浪漫。
皇家军团的一艘星舰上, 舰长利河少将盯着光屏上机甲作战小队的战况, 眼睁睁看着象征海德拉机甲的绿色光点愈发稀疏零散。
牺牲在所难免,利河的职责是用尽量少的损失换取更多战果。
少将手指微颤着点开损失详情页, 一眼看到死亡名单中有位与皮埃尔同龄的军雌。
利河忍不住想, 如果机甲里死去的虫是他的子嗣皮埃尔, 他亲自下令, 而皮埃尔因他的指挥丧生……
身为军团少将、一舰之长的军雌通常不会如此脆弱。
但利河早就把雄主兰德里柯战前单独给他的精神抚慰药物都分了出去。
他清楚自身状态, 一点精神痛苦不足以影响他指挥的精准。
战场上苏波列特永远不够, 不如分给更需要的虫, 降低伤亡。
他没必要使用苏波列特, 只要一点时间平复心绪。
帝国将征服所有星海, 荡清一切敌寇。
无论代价。
幽深星海中, 不时飘过闪耀的星尘-
帝国舰队中,无论远征、皇家还是星系军团的星舰上,一部分光屏正播放着塞西尔上将的演讲。
塞西尔的演讲具有极强感染力, 仿佛上将本虫就在现场。
慷慨激越的情感穿透光屏, 直抵虫心。
“……我们面临的是极严酷的考验,是无可避免、旷日持久的战争与苦难。我们在星舰、机甲、星球、太空中作战, 全力以赴,不吝牺牲。必须阻止卡斯特异种——阿卡德帝国有史以来最凶残、黑暗却可悲的作战对象。我们的目标唯有胜利, 不惜一切代价、克服一切险阻, 无论前路如何漫长, 务必夺取胜利。否则, 异种潮会毁灭我们的一切,将每一个独立的意识湮灭,成为无知无觉的战争机器、杀戮工具……”
“诸君,时刻记住我们在为何而战,我们必须捍卫自身的存在。没有对卡斯特异种的胜利,我们自己、我们在乎的虫,整个阿卡德帝国乃至亚夏虫族,都将不复存在!”
塞西尔用简短有力的口号结束演讲,上将目光犀利,向光屏前的观众敬了道军礼。
“我们将战斗到底。”-
在参战军雌们因上将的演讲士气大振时,塞西尔和塞缪尔已经离开旗舰,前往异种母巢,即异种之王伊利亚的坐标。
他们出发前都摘下了终端,改用一种更小巧隐蔽的设备。
这种设备仅有星图储存和内置炸弹遥控功能,无法用来通讯。
异种潮中,一小部分具有特殊突变的异种可以感知帝国的终端信号。
想潜入异种母巢杀死伊利亚,绝不能佩戴可能暴露自身的通讯设备。
对两位帝国顶尖战力来说,完全伪装成异种,接近伊利亚亦不是件容易的事。
异种母巢是活着的星球。
就是字面意义的活着,母巢中的一切包括母巢本身,都由活着的异种组成。
所有活着的异种都是异种之王的感官。
即使异种之王伤重未愈,意识不完全清醒,伊利亚仍对自己养伤的母巢保持强大掌控力。
就像一台连接了无数设备的主脑,可以轻易识别外来的陌生设备。
但仍有微小漏洞可寻。
伊利亚留下的漏洞很小,塞西尔与塞缪尔必须时刻非常小心,以免在接近伊利亚前引发异种之王注意。
隐蔽的难度类似于在多个空间裂隙的包围中,驾驶一艘能源即将耗罄、反应又不甚灵敏的老式星舰。
这种时刻,3S的序列等级优势便体现得明显。
他们可以更迅速、完美地适应卡斯特异种利用精神力与信息素的沟通方式。
塞西尔和塞缪尔像入侵庞大光脑系统的微小病毒,不断改变信息素与精神力信号,伪装成不同批次的战斗特化异种,从最外围的防卫区来到中部的生产区。
他们的目的地是异种母巢核心区域,那里沉睡着养伤的伊利亚。
抵达核心区域需要绕过多重严密防线,跨越最外层的防卫区、中间的生产区、内部的繁育区。
经过一番周折,两位最精锐的军雌顺利穿过防卫区。
体力与精神力在伪装与变化中不断消耗,而保持隐蔽必须时刻谨慎。
为了不暴露身份,塞西尔和塞缪尔不得不像其他异种一样,根据异种之王的精神指令,完成巡逻或采集任务。
这无疑拖慢了二虫接近异种之王本体的速度,但他们必须如此。
斩首行动不能功亏一篑。
“上次怎么不直接伪装进那支‘侦察小队’,不仅不用挖臭泥,还能更快进入生产区?”
好不容易找到个异种精神波动水平低的区域,塞缪尔嫌弃地清理着手上和身上不慎溅上的泥点,总算找到机会控诉塞西尔的错误选择。
他不是躲不开那些泥点,却只能像受伊利亚控制的异种一样,一板一眼工作,对讨厌的污臭物质假装视而不见。
塞西尔倒是反应快,刚好站在离泥坑有一段距离的位置,不用直接面对裸露的臭泥。
“那支‘侦察小队’的下一个目标是去清理机甲。”
塞西尔的回答令塞缪尔瞬间沉默,他可不想在伪装异种时直面虫族的军队,跟同类动手。
塞缪尔没问,塞西尔是怎么从异种的精神力波动或信息素中得到的信息。
分辨精神力与信息素含义的方法塞西尔想必没有在训练中藏私,只是他感知不到。
塞缪尔加速清理着身上的污泥。
上将又道:“这种臭泥被异种称为‘养料’,具有诡异的生物活性,用途暂时不明。你刚才直接接触到了?有没有感觉不适?”
“胳膊上沾到了一点,”塞缪尔清理完最后一点污渍,摇头道,“除了臭没什么感觉。”
“感觉到精神海异常波动及时告诉我。”
塞西尔提醒队友。
“知道了。”
塞缪尔应下,却不认为养料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嗅觉和心理之外的影响-
异种母巢这颗活着的星球上,一些巨大且具有坚硬外骨骼的特化异种作为“骨架”,同时具有区域划分作用。
生产区由许多个功能重叠的生产单元构成。
每个生产单元中,都有会呼吸的、以“巢异种”为材料筑成的建筑。
巢异种构成的建筑中,以雄性异种居住的尖塔最为特殊。
卡斯特异种与亚夏虫族一样,雄性异种数量稀少。
它们几乎从不离开尖塔,由异种运输队定期送来营养物质,运走废弃物。
尖塔建筑在生产单元内部是唯一的,其顶端和四周分布着数量众多、不停转动的猩红巨眼,看起来很是诡异。
塞西尔猜测,大约是为了监视该区域运转状况。
阿卡德帝国与卡斯特异种都是受到“杀虫剂”文明诅咒的古亚夏虫族后裔。
帝国学者认为,卡斯特异种没有破解咒语的能力。
但根据塞西尔对所在生产单元的粗略观察,异种中的雌雄比例远比帝国更为悬殊。
如果按照主流学说观点,雌雄比例与“咒语”有关。
是帝国延续千年的起源回归计划生效,遭受诅咒的程度比异种更轻,还是另有隐情呢?
上将不知道答案,只专注根据对生产单元结构的观察,小心推进潜入计划。
生产单元中,居住在多眼尖塔中的雄性异种有两项职责。
一是为繁育区提供“生殖模因”。
二是“运算”,在异种之王休眠养伤期间,发出精神信号,维持所在区域运转。
形似公寓的建筑里,居住的是散发着类雌虫信息素的生产型特化异种。
营养物质优先供给核心区、繁育区、防卫区,然后是生产单元内住在多眼尖塔中的雄性异种,最后才是生产者自身。
从某个角度看,母巢中的生产型特化异种与帝国的低序列雌虫的日常,竟是有几分相似。
庞大的异种母巢里,不同功能的异种各司其职,仿佛巨型生物体内不同类型的细胞。
只不过是拟虫化的细胞。
回到生产单元结构,通常的异种运输队只在特定区域内活动,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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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行跨区运输。
输送给核心区的营养物质要在繁育区经过筛选。
输送给繁育区和防卫区的营养物质,则分别由拥有跨区域权限的特化运输队和战损战斗型特化异种负责。
为了节约母巢资源,战损的战斗型特化异种可以继续负责营养物质运输之类的轻松工作。
至于区域内雄性异种产生、需要送往繁育区的生殖模因,由跨区行动的特化运输队负责。
特化运输队会在接收到区域雄性异种的特定信息素后,将雄性异种生殖模因严加保护,送到繁育区培养。
而繁育区与伊利亚所在的核心区相邻,是抵达核心区的必经之路-
离开远征军团旗舰的第五天,塞西尔与塞缪尔正在异种母巢某区域的多眼尖塔附近。
这座建筑中的雄性异种不久前发出了召唤特化运输队的信号。
塞西尔和塞缪尔会伪装成特化运输队的信息素身份标识,前往伊利亚所在的核心区。
在特化运输队抵达多眼尖塔前,塞西尔和塞缪尔躲过猩红巨眼的监视,替换了其中两个异种。
两位亚夏虫族表现出特化运输异种的身份标识。
特化运输队的其他成员没有发现异样,继续忠实执行生殖模因运输任务。
在这颗活着却寂静到没有语言交谈声的星球上,信息素与精神信号是唯二的交流方式。
数百只猩红巨眼整齐地看向这支特化运输队,直到每一只巨眼都确认特化运输队身份任务无误,尖塔的门才缓缓打开。
居住其中的雄性异种双手拿着生殖模因,每一步的间隔极为精准。
它的眼中不存在任何情绪,一举一动都遵照设定好的程序,仿佛一个制造拙劣的老式机器虫。
“雄性异种生殖模因”由某种会呼吸的生物材料包裹。
站在特化运输队后排的塞西尔和塞缪尔敏锐感知到,这颗“模因”甚至具有心跳和脉搏。
雄性异种交出生殖模因前,特化运输队与雄性异种间进行了类似军雌对暗号的行为。
只不过异种间的暗号是特殊精神波动与信息素变化。
没有个体意识的异种是“单纯”的。
由于精神波动与信息素的独特性,在异种之王决定一切的异种内部,异种之间很少有“加密通讯”概念。
只要熟练掌握信息素控制和精神波动伪装与读取技巧,异种便相当于思维透明的存在。
但很显然,信息素控制和精神波动伪装与读取并非容易熟练掌握的技巧。
特化运输队的每个成员,包括塞西尔与塞缪尔,在跟雄性异种对了好几个“信息素暗号”后,终于得到了宝贵的生殖模因——他们接近核心区的重要道具。
然而,在雄性异种交出生殖模因时,意外发生了。
这名雄性异种用信息素结合精神波动明确表示,要求特化运输队站在最后的那位成员,留在这个区域。
站在最后的正是塞缪尔。
根据异种母巢中的分工,雄性异种的权限仅在自身精神信号覆盖的区域内。
也就是说,雄性异种可以命令区域内的异种运输队和生产型特化异种,但无权限要求特化运输队成员留在自己的区域。
塞缪尔当然不想被雄性异种留在它的区域,但要如何在不引起其他异种怀疑和异种之王注意的情况下,拒绝这个雄性异种的奇怪要求呢?
作者有话说:
广播:9月22日开奖,20个币,参与方式在尾数9的v章留评-
9.14修文完善了异种母巢的部分描述-
为什么异种中雌雄比例更悬殊但新生异种源源不断呢?
因为异种母巢的架构比帝国更为冰冷高效。只要摒弃情感与个体意识,一个雄性异种的生殖模因足以维持整个生产单元规模不减少。
结论:帝国的雄虫还是太多了(bushi)-
前情回顾:“杀虫剂”文明消灭了亚夏虫族之王,自身也在战争中灭亡,名为“杀虫剂”的基因武器让受制于祂的虫族成为独立个体。
阿卡德帝国是涅槃的虫族参考“杀虫剂”文明历史,学习其科技建立的。
而卡斯特异种的伊利亚找到重回有王时期的方法,成为异种之王,并欲吞灭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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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叛国与爱国
塞缪尔不理解, 为什么眼前机器虫般的雄性异种会突然点名,要求自己留下。
顺从显然会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可反抗会招致更大的麻烦。
塞缪尔不知道他的伪装哪里出了问题,如果在对信息素暗号环节出错, 此刻就不只是雄性异种让他留在这个生产单元。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 雄性异种抱着生殖模因, 不肯交给特化运输队队长,再次要求让最后那位特化运输队成员留下。
塞西尔悄悄暗示塞缪尔, 先静观其变。
在等待中, 特化运输队长与雄性异种间进行了一番“语速极快”的信息素交流。
一瞬间, 大量信息通过信息素传递、碰撞, 快到塞西尔和塞缪尔几乎跟不上异种们沟通的“语速”。
塞缪尔努力分辨着杂乱信息素中蕴含的意义, 隐约生出不详的预感。
果然, 特化运输队长与这个生产单元的雄性异种达成了共识。
特化运输队长转过身来, 毫无情绪波动的双眼盯着队员, 用信息素向塞缪尔下达了留在这里的指令。
塞西尔告诉塞缪尔, 留下再待良机。
在打乱计划与暴露间, 塞缪尔只得继续扮演异种。
见自己的要求被满足,雄性异种终于肯将生殖模因交给特化运输队长。
分别行动的塞西尔与塞缪尔不约而同思考,为什么雄性异种要点名将塞缪尔留下?
特化运输队长与雄性异种间交流了什么?
与塞缪尔不慎接触到的养料有关吗?
接下来, 塞西尔继续潜伏在特化运输队中, 一路畅通无阻,进入繁育区。
繁育区的建筑, 也就是这里的“巢异种”,生着獠牙与触手。
看起来比生产单元中的多眼尖塔更为诡异、充满攻击性。
异种蛋在温热潮湿的巢异种内部孵化。
不达标的异种刚出生时便被抹杀, 弱小的它们不配浪费母巢的能量, 理应被作为其他异种成长的营养物质。
在塞西尔没注意的角落, 还有一些多余的初生异种, 同样迎接着成为同类营养物质的命运。
繁育区中心的地下,异种母巢的核心,伊利亚在重重保护下安眠养伤。
而斩首计划的执行者,帝国的最强战力,3S上将塞西尔,已经悄然绕过伊利亚精心布置的防线,与异种之王只余咫尺之遥-
至于留在生产单元中的塞缪尔,他被关押在雄性异种居住的多眼尖塔中。
数百只猩红巨眼时刻监视着这位“特化运输队员”的一举一动,说是插翅难逃也不为过。
原本居住在多眼尖塔中的雄性异种不知去了哪里。
多眼尖塔内部也到处是猩红巨眼。
这些眼睛会在巢异种构成的、会呼吸的建筑上移动,不时向塞缪尔投来冰冷贪婪的目光,似乎这位特化运输队员是一堆美味的营养物质。
塞缪尔花了些时间,摸清了巨眼们的行动规律,规划出一条隐蔽的逃脱路线。
不幸的是,正当他准备找准时机脱身,雄性异种突然回来了。
从来相信实力的塞缪尔首次觉得,自己的运气不太好。
刚一回到尖塔,雄性异种便问他,新的养料在哪里。
塞缪尔记得自己扮演的是专门进行生殖模因转运的特化运输队,根据异种母巢内部分工,应当不知道新养料位置的信息。
他用信息素传递了不知道的意思。
雄性异种不信,问他身上的养料气息来自哪个生产单元,之前都在哪些生产单元执行过转运任务。
塞缪尔模仿异种的反应,回复了不知道和一个离此地很远的生产单元位置。
雄性异种不疑有他,面无表情地纠结了一会儿,再次离开多眼尖塔。
这次,塞缪尔成功抓住机会逃出尖塔,离开这个生产单元。
根据信息素中的消息,转运生殖模因的特化运输队短时间不会到访附近的生产单元。
他想通过繁育区前往核心区,只能采用更耗时的备选方案。
塞缪尔知道自己被雄性异种特意留下的原因了,果然跟臭泥有关。
所谓新养料,就是他不小心沾到臭泥的地点在防卫区,而负责生殖模因转运的特化运输队不会出现在外围防卫区。
可雄性异种是如何察觉到他身上养料气息的?
塞缪尔确信自己彻底清理了沾上的养料,就连塞西尔和特化运输队的其他成员都没发现异常。
那生产单元的雄性异种是怎么发现的?
塞缪尔暂时不得要领-
另一边,即将闯入异种母巢的第三位不速之客——叛国者泰伦,边赶路边回忆着自己的虫生。
泰伦相信,真理掌握在少数者手中。
家族与帝国,荣耀与责任。
异种侵袭,帝国军团的对抗只是无谓挣扎。
他们杂乱无章、缺乏秩序、信息传递效率底下、新生虫族数量连年下降。
而异种内部秩序严明、信息通畅,新生的战斗特化型异种源源不竭。
哪怕帝国拥有戈登亲王这样的天才军事家,有限的帝国军队也不可能战胜无尽的异种潮。
泰伦是优秀的将领,深知异种的强大与虫族的劣势。
更何况,在序列等级、战功和出身上,他都被戈登稳压一头。
泰伦不喜欢戈登。
无论战争形式多么艰难不利,戈登永远乐观自信,坚定秉持与异种对抗到底的观念。
戈登无意中把探索军团冉冉升起的将星、主张“远星探索移民”的泰伦,衬托得像一只谨慎到胆怯的秃鹫。
泰伦没有放弃自己的观点,尽管他的言论远不如戈登受欢迎。
但公爵依然决定另辟蹊径,帝国与异种的战争根本不存在胜利的可能。
不能把所有虫蛋放在一个保温箱里。
广袤宇宙中,一定有某个角落存在着希望。
在泰伦找到所谓的希望前,公爵听到讨厌的名字创造了奇迹。
戈登亲王居然独自杀死了伊利亚。
强大的异种之王怎么可能被一个虫族杀死?
在泰伦完全消化完震惊前,在某星域执行任务的探索军团中将亚尔曼紧急回报——星舰侦察到伊利亚留下的特殊频率波动。
奇迹原来是伪造的。
戈登没能杀死异种之王,这很符合泰伦的内心逻辑。
公爵心情复杂。
泰伦等帝国高层被紧急召集,在皇宫议政殿彻夜商讨对策。
所谓彻夜商讨,大多只是无聊无用无休的争论。
戈登留下的子嗣塞西尔当众提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方案——斩首计划。
一次不成,还要刺杀第二次?
年少无知的塞西尔少将只强调3S序列的强大和伊利亚负伤未愈,却不提戈登只是恰好利用了异种之王的偶尔疏忽。
塞西尔像讨厌的戈登一样,伶牙俐齿、避重就轻。
彼时已是探索军团上将的泰伦不欲为难远征军团的少将。
泰伦绝不承认他在口才辩论上不如塞西尔。
当塞西尔慷慨激昂阐述完斩首计划的目标并自荐执行,陛下脸色难看又不好当中发作,泰伦冷眼旁观时,老元帅马尔斯迅速开口,对漏洞百出的斩首计划大加称赞。
天鹰公爵敏锐嗅到其中阴谋的味道。
反复强调3S序列的强大、3S序列……
泰伦很快意识到老马尔斯的阴险,和艾萨克陛下的无声附和。
他不会让塞缪尔为了这种毫无价值、愚蠢可笑的计划牺牲!
随后的会议内容依然荒唐。
艾萨克无视如何应对“死而复生”的异种之王危机的争论,一意孤行要求封锁伊利亚未死的消息。
是因为陛下曾隆重纪念过戈登的奇迹,如今却证实奇迹是伪造的有损皇室颜面吧。
非要找什么影响帝国稳定的借口。
更荒谬的是,封锁伊利亚未死消息,是这场帝国高层齐聚会议的唯一成果。
会后,泰伦立刻动用职权,将塞缪尔从与异种作战前线,调到某项完全由探索军团负责的远星开发计划中。
虫蛋不应放在同一个保温箱内。
如果某个保温箱因故障毁损,亚夏虫族的火种并不因此熄灭。
在某次探索中,泰伦上将落单负伤,数日后才被副官找到,返回军团。
虽然泰伦因此次负伤留下了一些难以治愈的精神海后遗症,但这是值得的,他找到了战胜异种的方案。
希望不存在于遥远的群星间,而藏在异种潮里。
从异种潮中,取得战胜异种的力量,重振战争兵器的荣光。
厌惧异种,理解异种,成为异种。
过程不重要,泰伦只要结果——亚夏虫族在生物学上存续。
以及这项方案带来的令虫欣喜的副作用——亿万虫族中仅有祂的意志、祂的声音。
泰伦苦苦寻找成为祂的方法,寻找过程中吞泰伦噬了塞缪尔的基因以强化自身。
但天生A序列的泰伦与祂之间,力量差距犹如天壤。
祂拥有不灭的肉身,和永恒的精神。
泰伦只有羸弱的肉身,和带着创伤印记的精神。
公爵迫切地寻找强化精神的方式,但不幸失败,并导致雄主莱尔精神海崩溃,自身的精神海遗留问题也更加棘手。
受挫的泰伦变得谨慎又疯狂,与受伤时认识的异种更深入合作,并募集到更多雄虫进行实验。
公爵离答案更近一步,但塞缪尔的突然失踪严重打乱了他的计划。
不够强大的力量反而让泰伦更加畏惧死亡。
他绝不能在成为祂前死去或被抓,像罗德奈尔那个蠢虫,不,蠢异种一样。
面对首先打破脆弱平衡的艾萨克陛下,密室中的泰伦选择伪装自己的死亡以脱身,反正高序列虫族的尸体会被送往母星。
艾萨克将他定义为叛国者泰伦,可泰伦不在乎。
斯图亚特们的阿卡德帝国解决不了“杀虫剂”文明留下的“咒语”。
什么新路鸢尾,星辰蔷薇会代替愚蠢守旧的鸢尾,重铸古亚夏虫族的荣光。
泰伦的“尸体”被星船运抵半人马座母星,他没想到会在负责起源回归计划的生物研究所找到塞西尔的基因样本。
他像使用塞缪尔的基因样本一样,熟练地强化了自己。
离成为祂,只差养料。
虽然罗德奈尔对他有所隐瞒,不仅谎报身份立场还在养料上故意误导,但泰伦还是猜到了真正的养料——伊利亚的尸体。
两次强化的泰伦自知不敌伊利亚,但没关系。
只要跟着塞西尔,便能找到死亡或濒死的伊利亚,还有同样状态的塞西尔。
塞西尔跟他的雌父一样不自量力。
离开半人马座母星,泰伦藏身于星际战场,此时他的外表完全是一只卡斯特异种了。
狡诈的老秃鹫没想到,失踪已久、被艾萨克控制的子嗣塞缪尔会跟塞西尔一起,出现在异种母巢核心区。
如果塞缪尔依然听话,泰伦可以饶恕子嗣偶尔的叛逆。
但事态再次出乎老辣秃鹫的预料。
作者有话说:
提示:泰伦回忆这段是泰伦视角的主观臆断,包含非事实信息
污染灵气使修士走火入魔,养料让虫族和异种失去理智,变得疯狂-
第133章 亲手杀死瓦莱特
异种母巢深处, 温暖潮湿的繁育区内。
巢异种构成的墙壁具有调节区域内温度湿度的功能,使繁育区的环境完美契合健康异种蛋孵化。
至于不够健康的异种蛋和不合格异种,则有另外的归处。
尽管行动前对异种母巢内部景象有过大致了解, 上将还是震惊于繁育区中过于直白残酷的优胜劣汰。
错误固然需要尽快修正, 但如果错误是生命本身呢?
帝国中免不了“虫尽其用”的做法, 可至少在理论上,生命通常被视为奇迹。
异种不珍视生命的价值。
它们成批地诞生, 迅速成长为强大战力, 汇聚成声势浩大的异种潮, 最后迎来被帝国军队消灭的宿命。
身体与思维都不由己, 虽生犹死。
繁育区中的异种, 像是一段无情的清理代码, 筛选出不合格的残次品, 依照预设好的流程提取出可用信息素, 再将余下部分堆放至废弃物区, 等待其余异种将“废弃物”进一步转化为维持母巢运转的营养物质。
不, 它们是没有个体意识的异种。
虽然一些异种的外表肖似亚夏虫族,但它们之于异种母巢,就像生物体内的细胞之于生物体本身。
战斗特化异种的消耗只相当于细胞凋亡, 无法撼动生物体的意志。
亚夏虫族不想被同化, 就必须战胜卡斯特异种。
代价最小的方式,是摧毁操控所有异种的异种之王伊利亚, 就像给生物体进行一场精准的脑干摘除手术。
塞西尔默念着行动目的,以克制亲眼目睹极度不适场景带来的情绪波动。
没有一个雌虫可以在看到比上古文明战争更残忍的行径后保持平时的冷静理智, 当年戈登亲王也不例外。
塞西尔一路上的完美伪装因震惊情绪出现了一点纰漏, 引起一只负责管理这部分繁育区的异种注意。
上将反应迅速, 本能快过思考, 闪避过异种的第一波试探攻击。
攻击落空的异种动作停滞了几息,它去检查了一番异种蛋和幼体异种的状态,又回到塞西尔方才的位置继续试探,分辨着环境中异常的信息素和精神力信号。
繁育区异种具有无限的耐心,它一寸寸检查过自己管理部分的所有角落,直到确认入侵者并不存在,才回到待破壳的异种蛋旁,准备完成新一批异种的分类工作。
塞西尔在方才的惊险奔逃中差点被发现。
如果繁育区异种发现了外来入侵者,它会立刻发出警报,警报会引来繁育和核心两区的守卫力量,还可能惊动伊利亚。
塞西尔微喘着气,藏在一处废弃异种堆下。
在收集营养物质运输队到来前,这个糟糕的藏身之处暂时安全。
“废弃异种”是生物遗传与进化中的失败者,没有浪费母巢能量与营养的权利。
不止如此,它们的每一分价值都会被妥善而充分地利用。
初生异种的血和虫族一样咸腥温热,流过上将身上的仿制异种材料作战服,在母巢潮湿的地面上开出一串小花。
上将忍不住想起叛国者泰伦以虫族尸体冒充异种,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仿佛身边这些帮他阻止了繁育区异种探查的异种尸体,其实是为了定位伊利亚坐标,死于星际战场的军雌。
不,停下!
别再想了!
塞西尔在精神海中呐喊,强制打断只会影响行动的无端联想。
上将猜测,异种母巢内部,越接近核心区,环境中养料浓度越高。
至于养料的用途,虽然约瑟夫教授尚未作出详细解释,但塞西尔在异种母巢不同区域中观察了数日,信息优势让他得出一个结论——
养料,就是伊利亚成为异种之王,得以控制异种的秘密。
他必须尽快行动,在自身被传播方式不明的养料侵蚀操控前,杀死伊利亚,并销毁异种母巢中的养料。
塞西尔在通讯器上给塞缪尔留了言,但目考虑到前两虫的距离和母巢中微弱到不存在的信号,塞缪尔大概要抵达繁育区后才能看到。
上将略作休整,以最佳状态来到核心区入口。
这是一个径直向下的幽深洞口,巨大、漆黑、深不见底。
以塞西尔的视力,洞底的景象仍是一团黑暗。
他一跃而下,身影很快消失在无边的漆黑中-
另一边,首都星上的瓦莱特遇到了一点突发的小麻烦。
他正为解决这个麻烦与项目参与者们临时开会讨论。
阿若拉星系中,本该步上正轨的机甲工厂仓库刚发生意外爆炸。
好在并未造成虫族伤亡,经济损失也不高,事故原因仍在调查。
仓库爆炸的可能原因很多,经费不足导致的环安措施不达标可以首先排除。
瓦莱特综合现场资料认为,仓库中机甲的能量模块爆炸与维初雷提原料纯度有关。
是污染维初雷提,而非能量模块结构设计导致了爆炸事故。
远程会议上,年轻雄虫的发言条理清晰,引用文献阐述自身观点。
囿于发言者高序列雄虫的身份,一部分财团与工厂的参会成员面面相觑。
事故现场调查仍在进行,负责项目的高序列雄虫便笃定宣称爆炸与能量模块设计与保存无关。
此前的愉快合作中,瓦莱特阁下的言行常使合作者们忽略了他的尊贵身份。
在想反驳对方不符合流程与规章时,教授、工厂和财团对接者才临时紧急思索,该如何在会议上合乎礼仪地委婉表达不赞同。
会议室中一片安静,瓦莱特操控着光屏,继续讲述后续计划:
“对维初雷提能量模块进行污染浓度检测,找出未达标维初雷提矿源……能量模块设计和维初雷提机甲改良方案均已通过各项安全测试,新一批纯度达标的维初雷提能源会尽快运抵阿若拉星系……至于维初雷提污染发生的环节和方式,会在不影响第一批维初雷提机甲生产下进行……”
“我不赞成继续。”
平日有些寡言的杰拉德教授突然出声,公然反对高序列雄虫的发言,骤然静下来的会议室中响起轻微的抽气声。
道尔顿教授打量着他这位大胆到鲁莽的同事,心中猜测杰拉德在公开场合公然反驳高序列雄虫兼金主的下场。
瓦莱特名义上仍是机甲系的学生,但谁也无法忽视他身上2S序列和上将雄主的标签。
较真的性格也许会为学者带来一时好运,比如发现维初雷提及其广阔应用前景。
但更会为雌虫带来长久的不幸。
早就在雄虫身上吃过亏的杰拉德,怎么又重蹈覆辙了呢?
道尔顿教授一面悄悄为同事杰拉德叹息,一面旁观着事态发展。
瓦莱特的确是颇有风度的雄虫,并不因此动怒,竟与杰拉德一来一回讨论起爆炸的可能原因,以及关停生产线的必要性。
双方各执一词,一个关注效率,对能量模块的安全性相当有信心,一个坚持流程,认为证明能量模块安全性需要更多调查分析。
唯一的共识是,时间紧迫。
只是没有当场发作而已,还要继续观察。
道尔顿教授谨慎地想。
如果不是瓦莱特主动邀请,这位机甲物理学家不会主动加入这个前景光明的项目。
从第一学期的课业和考试中,道尔顿教授早就知晓了瓦莱特的天赋和勤奋。
但这不足以让道尔顿接近可能的麻烦和危险源。
直到“麻烦和危险”主动找上门,道尔顿权衡过同意的利益与拒绝的后果,才成为项目组的一员。
“那么,艾德里安教授和道尔顿教授怎么看?”
瓦莱特与杰拉德教授的争辩告一段落,雄虫的血眸扫过有话要说的艾德里安和缄默的道尔顿。
艾德里安教授一贯支持瓦莱特,为“维初雷提污染导致爆炸”的猜测追加了更多依据。
轮到道尔顿发言时,已没什么值得补充的论据。
道尔顿愿意相信瓦莱特的猜测,只出言提醒对方猜测错误的风险与代价:
“阁下记得科恩上将和神曜系列机甲吗?如果误判机甲工厂爆炸的原因,您的雌君、将替您对此承担责任。”
道尔顿的话令瓦莱特短暂沉默。
帝国法律中,高序列雄虫享有诸多优待和豁免——准确的说是不完全豁免,责任与恶名改由与雄虫关系亲密的雌虫担负,以此保护雄虫无瑕的美好形象。
瓦莱特有能力且乐意为自身决断负责,对自己在虫族中的名声不甚在意。
虫族社会对雄虫的优待像无处不在的陷阱,无论做错什么,都不用付出代价。
代价不会凭空消失,只是从他身上转移到塞西尔身上。
这是仅属于雄虫的特权,就像同为叛国者泰伦的子嗣,丹尼尔与塞缪尔如今的生活却截然不同。
瓦莱特对自己设计的能量模块和爆炸原因分析很有信心。
可当为误判后果买单的虫从他换成塞西尔,果断决绝的魔尊也变得犹豫不定。
离新一批维初雷提能源运抵阿若拉星系还有些时间。
能量模块密封性能良好,污染究竟发生在哪一环节,才引发了爆炸呢?
瓦莱特示意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原因调查优先级提高,原料筹备继续推进。
至于重启生产线,推到下次开会再议。
“吕伊纳先生,现场调查有进展及时同步。今天的讨论就到这里,”瓦莱特结束了远程会议,转头道,“艾布纳,记得把会议记录发到小群。”
“好,很快就发,”艾布纳点头,见杰拉德教授没在看他,低声对瓦莱特道,“大佬说的肯定对。”
瓦莱特想着道尔顿教授会上的话,回他:“那可未必。”
艾布纳拒绝跟瓦莱特在“大佬是否会犯错”的话题上争辩,将会议记录发到群里。
他悄悄在记录背景里加了个“大佬超厉害”的透明水印-
会后不久,一天的工作结束。
瓦莱特在学校商店随便拿了份靠近门口的食物,开着飞行器回到摄政街附近的家。
家务机器虫将房间打理得井井有条,但没有塞西尔的家显得空荡荡的——虽然某个房间中有两柜子的上将星石雕像,浩浩荡荡像一支军团。
瓦莱特坐在餐桌前,对面的椅子上摆了一个休闲装的塞西尔星石雕刻,让晚餐显得不那么孤单。
俊美的黑发雄虫不知在想什么,用一条精神力粗暴地触手撕开食物包装丢掉,并不专心地进餐。
塞了一大口紫甘蓝才发现,忘了加沙拉调味汁。
哦,调味汁被精神力触手顺手扔了。
少了调味汁味道有点淡,至少比营养液强些,能补充营养和能量就行,反正塞西尔不在。
解决掉晚饭,瓦莱特点开终端,进入与道侣的聊天界面。
他仍坚持会上的观点,只是在做出可能影响塞西尔的决定前,总该提前告知、取得同意。
塞西尔不同他细谈战场局势,但想来不甚顺利,所以塞西尔最近才忙到一两句交流也没空的地步。
上次联系是五日之前,对方还要忙至少两日。
也不知道塞西尔在星舰上每天能休息多久,3S序列的虫族并没有进化到摆脱睡眠的程度。
塞西尔的肤色、发色、眸色都很浅,像一颗美丽又通透的宝石。
一想到难看的黑眼圈出现在冰蓝色的眼睛下方,就像完美的艺术品生了裂痕般,瓦莱特便觉得碍眼。
好想一夜之间达到比大乘期巅峰厉害得多的境界,把导致塞西尔有黑眼圈的原因铲除殆尽。
瓦莱特编辑消息时,想起他在神识备忘录里记下的“塞西尔违约行为”。
约好的每隔三日通讯,之前有次,塞西尔迟了近三天。
如果不是没感受到塞西尔有生命危险,在魔尊正要激活魂契定位时,终端上传来塞西尔的通讯请求。
刚一接通,顶着难看黑眼圈的上将用疲惫的声音道歉。
通讯里,魔尊说不必为此道歉,实际却在神识备忘录里狠狠记了塞西尔一笔,只等道侣凯旋后一并清算。
这场小插曲后,事关道侣安危,高阶修士的敏锐而准确的直觉似乎失灵了。
或者说,当事情与塞西尔有关时,魔尊就暂时失去了分辨直觉与内心情绪的能力。
啧,都怪塞西尔,该罚。
怎么罚好呢?
下次去旅游星或荒星时,要多带几种虫翼染色喷剂。
其中一项惩罚内容可以是,让塞西尔顶着五彩斑斓的虫翼在旷野上飞行,由他来完整记录道侣的黑历史。
至于更多内容,需要认真规划一番。
瓦莱特发完消息,意料之中没收到回复。
如果两日后塞西尔仍没有回复,他就驾驶列御号,带上实验体机甲一起去网罟座。
来虫族一趟,也该去看一眼群星间的战场-
瓦莱特等了一天。
维初雷提爆炸相当彻底,工厂仓库中的调查还没实质进展。
过于干净的爆炸现场让瓦莱特想起第一学期末比赛现场的“意外”,更确认是污染维初雷提导致仓库爆炸。
塞西尔想必正忙于战事。
以魔尊对虫族的了解,如果消息是已读状态,便可以认为是某种婉拒了,虽然这不符合塞西尔的性格。
瓦莱特行动力很强,在生出去星际战场看看的念头后,停放在塞尔斯星港中的列御号星舰上已经悄悄多了几架维初雷提实验体机甲。
塞西尔提出“请假”后的第六日晚,翻聊天记录的瓦莱特“不小心”触到视频通讯选项。
瓦莱特对通讯接通不抱期待。
星舰上的塞西尔与首都星的瓦莱特时差不固定,异种潮来袭也毫无规律。
平常基本是塞西尔主动联系瓦莱特,瓦莱特一般发消息留言,很少直接发视频通讯。
远征军团旗舰指挥舱,特弗雷对着移动终端上瓦莱特发来的视频邀请,难得有些意料外的手忙脚乱。
塞西尔上将和副官塞缪尔潜入异种母巢之事目前尚未公开。
上将出发前,将终端交给他以便在战争结束前维持上将仍负责指挥的假象。
可是上将雄主打来的视频通讯该怎么处理啊。
老大说过,瓦莱特一般不会主动发来视频通讯,待异种潮出现溃散迹象,即斩首计划成功后,就不必继续对瓦莱特隐瞒。
但上将与塞缪尔出发多日,仍未见异种潮溃散迹象,上将的雄主瓦莱特却要求视频通讯。
特弗雷倍感头大,却没时间纠结。
“道侣”发出视频请求的提示在塞西尔留下的终端上不断闪烁。
“道侣”是什么,跟雄主一个意思吗?
特弗雷意外知道了老大的小秘密。
他不是故意的。
特弗雷在请求超时前选择了接听,心虚地对上黑发血眸、极为俊美的雄虫。
“特弗雷老板?或者该称你为特弗雷将军,”瓦莱特带着凉意的声音响起,提出冰冷的质问,“为什么塞西尔的终端,会在你手里?”
久经战场的特弗雷被瓦莱特的血眸盯着,一点看到高序列美貌雄虫的激动和喜悦也没有,反而头皮发麻、背生寒意。
救命,老大的雄主跟老大一样气势慑虫!
不,简直比老大还吓虫!
如果他现在说出真相,既违背军令,又很可能遭受迁怒。
能够熟练应对各种战场突发情况的特弗雷情急之下,做出一个错误而愚蠢的应对——
特弗雷少将呆住了,试图假装信号不畅,却被瓦莱特一眼识破。
“哦?投影卡住了?信号不好?”瓦莱特冷笑着戳穿拿着塞西尔终端的军雌的拙劣演技,心愈发沉了下去,“信号不好,投影卡住,但舱壁上的动态星图却正常播放?”
“我……”
特弗雷觉得他把任务搞砸了。
还是没法补救的糟糕情况。
一位战场上的军雌与他的终端分开意味着什么,是虫崽都知道的基本常识。
“告诉我,他去做什么了?”
揭穿特弗雷伪装网卡时,魔尊同时在神识中查看了魂契的状态。
一段时间以来的猜测与隐忧得到确认,幸而魂契尚无异样,魔尊还能维系浮于表面的平静。
他的内心被担忧和愤怒填满。
过去的奇怪细节在神识中瞬间串联,拼凑成塞西尔故意瞒着他的证据,但魔尊更希望自己猜错了。
特弗雷的五官纠结在一起,短暂的沉默后,低垂着视线轻声答道:
“……刺杀伊利亚。”
长官已经出发近一周,斩首计划的成功几乎已经注定。
现在告诉上将的雄主也不算违反军纪吧——才怪。
“戈登当年没杀死异种之王?”
怎么会?
魔尊对特弗雷的回答颇为意外,很快意识到塞西尔面对的巨大危险。
他习惯未雨绸缪,曾设想过塞西尔可能面临的种种险境。
但出于对故友能力的信任,异种之王未死被晏随洲无意识排除了。
经历了悠久岁月、不知去过多少不同世界的青鸾,至死都没能消灭异种之王。
何况以修者看来,年轻得过分的塞西尔呢?
“对。”
特弗雷不敢直视通讯另一边过于理智的雄虫。
越是危急时刻,魔尊越是理智,他问:
“所以,塞西尔早就打算这么做了?”
特弗雷的投影耷拉着脑袋,纠结的表情暴露了答案。
“他什么时候出发的?”
特弗雷报出一个日期,刚好是塞西尔在视频里说工作太忙无法联系的第二天。
瓦莱特心中怒极,面上却极平静道:“给我安排最快的星舰,我要立刻前往网罟座。”
特弗雷苦笑着艰难拒绝:“抱歉,请您不要为难我,瓦莱特、上校……”
瓦莱特尽力克制自己不去迁怒特弗雷,他想不到帝国上下哪个虫可以强迫塞西尔去刺杀伊利亚,只能是塞西尔自愿的。
好一个自愿!
“他计划什么时候回来?”
回答又是一片沉默,特弗雷有些颤抖地轻轻摇头。
“好得很。”
好一个没打算回来!
魔尊冷笑着结束通讯,有种让塞西尔和青鸾这对作风如出一辙的父子,坐在一起反省自身和对方错误的冲动。
他原想半月后随第一批维初雷提机甲一起前往网罟座。
现在计划有变,即刻出发-
驾驶舱中浮着大大小小的光屏,光屏上演示着星舰行驶路线、途径星系宇宙环境等信息。
瓦莱特拨弄着一幅包含网罟座的立体星图,恨不得即刻出现在塞西尔的位置。
可恶的塞西尔对他百般欺瞒,枉他视对方为心有灵犀的道侣。
他给过塞西尔许多次机会,塞西尔却从始至终守口如瓶。
以至于魔尊几乎以为,那些带有悲观主义色彩的猜测都是他胡乱臆想。
但凡有一次塞西尔将真相告诉他,哪怕只是部分真相,只说让他相助,魔尊都不会这么愤怒。
他视塞西尔为道侣、为知己。
可塞西尔把他当什么?
促进他那愚蠢刺杀计划完成的工具吗?
塞西尔休想以死亡来逃避欺骗魔尊的代价!
他沉浸在初结道侣的美好与甜蜜,却忘记了即使在道侣间,亦有秩序存在。
或者也可以称为——“亲密关系模式”。
如果塞西尔学不会道侣间的相处方式,他不介意用亚夏的雌虫能理解的方式,让塞西尔明白雌君在进行危险活动前必须告诉雄主。
要是塞西尔达不到道侣的标准……
罢了,哪怕塞西尔于他只是故友之后,他也不能坐视对方自寻死路。
此时,心中忿忿但行动迅速的瓦莱特已经身在列御号星舰上。
这艘星舰是塞西尔过去送给瓦莱特的礼物之一。
列御号首次匆忙起航,却是为了保护遥远星系外塞西尔的生命。
大约是上将事先安排,虽然瓦莱特身为远征军团荣誉上校,特弗雷却坚定拒绝瓦莱特上校前往星际战场。
这当然拦不住瓦莱特。
当天午夜,搭载了数架实验体机甲的列御号星舰在密集警报声中从塞尔斯星港腾空而起,直奔网罟座方向。
星舰是赶往前线的最快交通方式,但开启自动模式的列御号星舰仍需至少四位驾驶员。
瓦莱特临时召集来的驾驶员分别是威廉、维克多、肖恩,还有凑热闹非要跟来的皮埃尔。
大家都是军事学院的佼佼者,熟悉星舰驾驶。
前三位与瓦莱特不打不相识,听到需要会开星舰的军雌便即刻应下。
最后的皮埃尔全名皮埃尔·艾琳顿,是宝瓶公爵与利河少将的子嗣,并不在瓦莱特的联系范围。
瓦莱特原想自己做第四名驾驶员。
可刚毕业的军雌年轻冲动,又满腔热血。
皮埃尔敏锐发现战友们的反常举动,听说是为了塞西尔上将便执意跟来,死也不肯回去。
瓦莱特总不好真的杀了他,会开星舰的皮埃尔便留了下来。
刚离开首都星不远时,巨大的列御号星舰后缀着几艘皇室卫队的星船。
塞西尔亲王送给亲王后的星舰夜间突有异常行动,一艘星舰离港的动静自然受到皇室卫队关注,并引起一连串后续反应。
列御号上,皮埃尔坐在副驾驶座上,扶着操作杆兴致勃勃道:“皇室卫队那帮虫慢得很,可以在弧矢星利用引力弹弓,完全甩掉他们!”
“好,维克多、肖恩做好准备,300秒后再次提速。”
皮埃尔的建议与主驾驶威廉不谋而合。
“收到。”
“没问题。”
两位副驾驶回复,同时对着光脑忙碌起来。
瓦莱特匆忙联系他们时,威廉忽然间想起,塞西尔上将曾对他和维克多说的“不是现在”——其实是个谎言。
未经批准擅离新军营违反军纪,但曾经的风纪委员只想让列御号星舰飞得再快一点。
一定来得及。
一定。
皇室卫队开着小而灵活的星船在巨大的星舰后面使劲追。
可星船与星舰的距离却越拉越大。
皇家卫队遇到了职业生涯中的强力对手——几个年轻大胆的军雌。
要命的是,塞西尔殿下的雄主——帝国的瓦莱特亲王后,也在列御号星舰上。
这起紧急突发事件很快传到皇室卫队的顶头上司——朗斯特皇后耳中。
只是信息在流传中渐渐离谱起来。
加班在议政殿与陛下讨论税法议案的宝瓶公爵突然得知,自己的子嗣皮埃尔,还有三个军雌,四个雌虫一起跟塞西尔的雄主私奔,啊不,搭乘星舰离开了首都星。
看起来是要前往网罟座方向,嗯,也许是去旅游,领略战场风光。
兰德里柯不理解,向来机敏的皮埃尔怎么会参与进如此疯狂的行动。
难道是他平日里疏忽了对雌虫子嗣的教导吗?
不能跟亲王后殿下乘星舰去前线观光,还需要单独教导吗?
此刻议政殿在场的都是相关的虫,宝瓶公爵掩起心虚,看着陛下联系瓦莱特。
艾萨克以为,年轻的亲王后可能信了流行小说里,雌虫与雄虫一起在战场杀敌的故事,想去战场找塞西尔。
就算瓦莱特是机甲系的优秀学生,可以熟练操控机甲,星际战场于他也太过危险。
总之先把对方劝回来最重要。
要是真瓦莱特去了网罟座,塞西尔回来后肯定会天天在朗斯特面前说他坏话。
卫队的星船是坏掉了吗,怎么还没追上亲王后的星舰?
这时,通讯接通了。
影像中的瓦莱特立在星舰的舷窗前,遥遥看向网罟座附近的方向,完全没听进陛下的返航的劝说。
陛下直抵虫心的卓越演讲能力在年轻的亲王后身上失效了。
瓦莱特等艾萨克陛下不说了,平静提问:“陛下也早就知道,但乐见塞西尔这么做的结果吧?”
他的问题隐晦,艾萨克陛下心里藏了不少秘密,没反应过来亲王后的意思:“你说什么?”
瓦莱特没有解释。
以艾萨克的角度,塞西尔的行为无可指摘。
他想到陛下战死的弟弟戈登亲王,也就是他的故友青鸾,又想到前些时日“自杀”后尸体被挂在莫尔滕刑场公开示众的泰伦,更觉这位陛下心口不一、手段了得。
艾萨克努力思考着亲王后话中的涵义,脑中闪过一种可怕的可能。
陛下失了些方寸,接连否认:“不可能!安排的不是他!”
精美的茶具被慌乱的陛下碰掉在厚实柔软的地毯上,发出几声闷响。
瓦莱特无言地欣赏完虫族陛下的“表演”——震惊、难以置信、慌乱中失手摔了杯子。
真是演技精湛,真假莫辨。
列御号另一侧的舷窗外,皇家卫队的星船被列御号远远甩开,从视野中消失。
彻底甩掉皇家卫队后,距离网罟座战场上的远征军团旗舰还有四次空间跳跃,距离塞西尔的位置则再远些。
瓦莱特从舷窗中看不到网罟座恒星,又回到光屏前拨弄立体星图,不断将星体们拖来拖去,放大又缩小。
他不时感知着魂契的状态,对塞西尔的担忧萦绕在心头,比自己身处险境难受多了。
魔尊恶狠狠想,等找回了可恶的塞西尔,一定……
没等瓦莱特想好找到塞西尔后要怎么做,一侧的光脑弹出条未读消息。
瓦莱特试图打开,发现这条定时消息不知为何提前蹦出提示,又因时间未到无法查看。
这点小麻烦拦不住自学编程的魔尊,他敲出一串代码,很快看到完整信息。
最后署名是塞西尔,文字不像上将平时聊天的风格。
致道侣瓦莱特:
希望你喜欢列御号这份礼物。
列御号是个别致的名字,让我想到荒星旷野上自由的风——也许这种理解完全偏了。
如果不是你曾亲口告诉我,“道侣”的意思是志同道合的伴侣,就算我翻遍古阿卡德语辞典,也想不出如此优美的词语。
可我大约已经辜负了它的含义。
我参与了一项工作。
工作有一点危险,又不得不做,恰好我是最有可能的达成目标的军雌。
在你看到这段话时,工作应该已经成功结束了——我自信会成功。
抱歉无法与你一起乘坐列御号,愿你享受愉快的星际旅途。
还有一件事,我要厚颜无耻地坦白——其实我是个卑劣又自私的雌虫,我一直在掩藏自己的真实面目。
我明知自己该与爱情保持距离,却无力抵抗、输得彻底。
我想不出,怎样的雌虫才能在沐浴您的爱意时依然清醒,至少我做不到。
愿您享用宇宙中一切美好。
塞西尔·斯图亚特留
看完留言,瓦莱特好似一拳打进棉花里,心中汹涌的情绪还未到爆发,便中途被生生浇熄。
他似乎没办法苛求没有选择的上将。
前提是塞西尔真的除了牺牲自己外,毫无退路——这跟艾萨克陛下的话有些矛盾。
他知道找到塞西尔后,该怎么惩罚教育这位“后辈”了。
塞西尔暂被魔尊降为后辈,想来不经历一番磨难,无法轻易恢复道侣的身份。
驾驶舱中,军雌们偶尔聊天斗嘴,在列御号航行上配合良好。
星舰高速行驶,舷窗外的星辰被远远落在后面,变成几团模糊而光怪陆离的影子-
另一边——
异种母巢中,从繁育区进入核心区的塞西尔在黑暗中陷入一场悠长的梦。
他好像一瞬间从某个地方来到有些眼熟的地下房间,想不起如何进入的房间。
眩目的金色顶灯,硌膝的宝石地毯,雄虫带着轻蔑的嘲笑,破空的鞭声和紧随的痛感……
这是一段被塞西尔刻意遗忘、不甚愉快的回忆。
接连不断的痛意逐渐泛滥,上将依稀记得自己还肩负某项重要使命。
到底是什么重要使命呢?
必须尽快想起来。
恼虫的鞭打与失控的记忆不时打断上将的思考。
不知一共在循环的记忆中重来了多少次,塞西尔总算从破碎的回忆中得知自己此前身在何处、要做什么。
打破循环并不复杂,但异种之王对梦境出口的设计实在不怀好意。
塞西尔想要离开梦境、回到现实,必须亲手杀死回忆中的瓦莱特。
作者有话说:
9.23小修部分词句
10.7新增并修改了部分内容,情节不变-
脑补了一个很久之后上将和青鸾相聚的小剧场,跟正文时间线差太多了等合适章节再放出来-
(已于9.22开奖)九月抽100份20个币,参与方式:尾数9的v章留评
目前还是100%中奖率,谢谢大家帮我省钱
第134章 把你做成水煮蛋
通往异种母巢核心区的迷障中, 塞西尔是如何找到脱离幻境方法的呢?
雌虫上将经历了番波折,终于确认瓦莱特是所处怪异房间的唯一出口。
房间的墙壁极为坚固,远超出普通建筑材料的范畴。
就算是坚固昂贵的紧急逃生舱, 塞西尔也可以轻松用虫翼破开。
但这里的墙壁不知是什么做的, 3S序列的锋利虫翼甚至不能留下一点划痕。
房间的门似乎只是画上去的装饰, 完全没有联通外界的作用。
那段被上将刻意遗忘复又找回的记忆中,应是由他先说出“雄主, 请继续吧”, 再是上药与毁约, 最后塞西尔套上外衣, 气愤又难堪地几乎落荒而逃。
封闭地下房间中上演的情节与记忆相思但不同, 这里的瓦莱特没给他说出那句话的机会。
如果不顾场景说出来, 无尽的梦境便开始新一轮循环——角落里的冰洲石沙漏又回到最初的刻度。
发现门和墙壁无法打破后, 上将以为房间中某样物品可作为开门道具。
塞西尔使用或破坏了几样猜测可以打开门的道具, 均未果, 而且这类行为同样会开启新的轮回。
他试遍房间中每样东西, 地下室一直坚不可摧。
除了暗夜血月般诡美耀眼的雄虫。
房间里的雄虫顶着瓦莱特的脸,不知疲惫地重复着挥鞭的动作。
身上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密密麻麻、无从躲避, 但抵不过塞西尔心中的愧疚与不舍。
“塞西尔愿效仿雌父, 斩首异种之王,塞西尔不愿效仿雌父, 将雄父独自留下。”
他想到压缩后的军雌阵亡名单仍是很大的文件;想到汇聚帝国精华的首都星外,是无数在异种侵袭与贵族压迫下挣扎求存的星系;甚至斯图亚特家族不是没有过弑杀雄虫的雌虫, 比如“刺客”西奥多刺杀“暴君”莫尔腾……
何况这里的瓦莱特与他的道侣只有外表相同, 反复上演的情景断章取义自他们的初遇。
上将贪恋地望着狷利的雄虫, 深情的凝视换来更讥讽的嘲弄。
陡然间, 塞西尔出手,动作迅速又果决。
死亡来得太快,远快过痛苦。
在“瓦莱特”呼吸停止的瞬刹,锁死的门无声大开,门外浓郁的黑暗几乎要吞掉眩目的灯光。
塞西尔似乎没意识到门已经开了。
他扶住瓦莱特缓缓倒下的身体,轻轻摆在让柔软的靠背椅上。
瓦莱特的身体表面看不到一点伤口,塞西尔的心中洒满斑斑血迹。
他是帝国的亲王,军团的上将,无数军雌的信仰。
——和无法被宽恕的有罪雌君。
离开房间进入黑暗前,塞西尔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瓦莱特睡颜恬静,又变回他熟悉的瓦莱特,仿佛随时会睁开清亮的红眸,轻轻捉住“虫翼被”的边缘,让翼尖染上湿热的吐息和温柔的低唤:
“塞西尔。”-
列御号像一颗微小的光点,在星海间穿行。
几位军雌都是军事学院毕业的佼佼者,驾驶技术与配合不必多说。
瓦莱特与他们交流过行程,想到还有事未安排妥当。
几个小时前,收到瓦莱特的消息时,威廉四虫正在首卫二的新军营受训。
即使这条信息只是愚虫节的恶劣玩笑,新军受训期间擅离驻地会导致一些不太美妙的后果,威廉还是决定立刻赶往塞尔斯星港。
他曾两次亏欠于不喜欢被称为阁下的瓦莱特上校。
骄傲的威廉中校也不得不承认,他能正常毕业在新军营受训,没有被军事法庭审判或被雄保会纠缠,几乎全靠雄虫的宽宏大量。
维克多和肖恩也差不多。
毕竟星舰不是机甲,仅需四个虫便能驾驶一艘星舰已经很值得吹嘘。
三虫悄悄离开驻地时,不慎惊动了过去的同学皮埃尔。
皮埃尔发现威廉等虫鬼鬼祟祟,好像要参与什么秘密行动。
他早在新军营待得不耐烦,又不得不每日进行无聊的战斗训练。
对帝国军事学院的优秀毕业生皮埃尔而言,新军营的日常训练太过容易。
他更想早日去前线开机甲,多消灭些异种——就像他的雌父利河少将。
皮埃尔想过,他大概当不好星舰指挥——三维动态星图看得虫头昏,或许也当不好星舰炮兵——那和躺在虚拟舱里打游戏有什么区别。
他最适合做机甲战士。
一虫一机甲,纵横星海,收割无数异种。
皮埃尔仿佛看到亮闪闪的军功章在向他招手。
他不清楚威廉三虫要偷偷做什么,雄虫公爵和军团少将的子嗣决定跟去。
为了不惊动营地哨兵,威廉他们只好带上皮埃尔。
等皮埃尔知道跟着威廉也摸不到心心念念的机甲,还要看令虫头晕的星图,冲动的雌虫只萎靡了一瞬,便很快重新鼓起干劲儿,看星图也比新军营的训练强多了。
首卫二离首都星不远,偷偷离营的军雌们和瓦莱特顺利在塞尔斯星港相聚。
瓦莱特皱着眉头接受了皮埃尔的加入,而听到列御号星舰上载有维初雷提实验体机甲的皮埃尔兴奋不已。
加速甩掉皇家卫队的星船后,瓦莱特对军雌们道:
“列御号此行的目的地是位于网罟座的远征军团旗舰,务必尽快到达。不必担心你们的行为违反新军营的秩序,之后我会以维初雷提机甲实地测试的名义补交申请。接下来我有事处理,有疑问现在或以后再说。”
匆忙离开首都星、一身常服的黑发雄虫在四位穿着军装的军雌面前,倒更像指挥官。
威廉三虫都答的“没有”。
只有皮埃尔忍不住问:“我们真的可以做维初雷提机甲测试员吗?”
瓦莱特点头:“可以。”
“太好了!”
皮埃尔顿时觉得光屏上复杂的星图都可爱起来。
他从哥哥处听过一点新能源机甲的项目,据说集齐了海德拉、布雷克和米诺斯三种型号的优点。
最厉害的机甲战士就该驾驶最厉害的机甲-
回到办公舱,瓦莱特准备交接机甲项目的工作。
他看了眼首都星时间,没选文字沟通,给依然在线的杰拉德教授发了视频通讯。
这会儿首都星时间正是凌晨,教授正在分析昨天深夜工厂传回的信息和数据,寻找能量模块爆炸的原因。
筹备离开首都星时,瓦莱特也收到了同样的文件。
他急着去找塞西尔,没时间处理新来的数据。
看到熬夜赶项目的杰拉德教授,瓦莱特建议:“这么晚了老师还在工作?工厂新传来的数据白天再处理也不迟。”
“快找到原因了,”教授从光脑前抬头,顶着一对黑眼圈兴奋地说起最新进展,“工厂发来了更详细的现场情况,我正在进行分析模拟,应该能在新一批材料到之前出结果。等有结论了再碰一面?”
“不必管调查的结果,等新原料到了,开始第一批生产,”瓦莱特笃定做出决定,又补充道,“我这段时间都不在首都星,最近三天、也可能要最近一周,有事留言。”
魔尊赌气想,塞西尔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意,想来也不会在意连带责任和生产成本的星币——虽然对他来说,是许许多多个星石雕刻。
杰拉德教授有点意外,以为瓦莱特要亲自去工厂现场,还是连夜出发,比自己熬夜算数据敬业多了。
他想到自己会议上的发言和会后道尔顿的婉言提醒,致歉道:“上次远程会议上,我不是故意质疑你的。”
杰拉德想,或许该偶尔收敛下自己好争辩的性子。
“无妨。”
瓦莱特是维初雷提机甲项目的首要负责者,拥有大部分决定权。
他不介意会议上不同观点引发的讨论,毕竟他的身份已经消解了许多不同声音。
如果总是一丝异议也无,项目就没有开会讨论的必要了。
教授点点面前光脑,夜深了有点想打哈欠:“那就好,我也希望会上的猜测错了,正在想要怎么反驳自己。”
困意下,杰拉德顺口说出心中担忧:“千万别是我一语成谶。你是要亲自去检查生产环境吗?”
瓦莱特摇头:“有些私事。”
杰拉德没再追问,结束通讯后继续处理着数据。
什么东西吸引力如此巨大,居然能让瓦莱特在机甲量产前关键时刻匆匆离开首都星?
教授打了个哈欠,还是想不出答案-
完成交接的瓦莱特喝了半袋营养液,打算趁星舰行驶时解开心结,重回大乘期巅峰。
他的力量恢复到大乘期中期后,青鸾魂晶似乎达到了极限,必须打破些桎梏,才能让几乎停滞的魂晶重新恢复吸收灵气的速率。
晏随洲回忆着青鸾魂晶之前“故障”与“修复”的经历,发现只剩下解开心结、斩除心魔一个方法。
就像光脑需要定期查杀病毒,修士也需要剔除修炼时积累的杂质,只是比光脑杀毒危险些,十有六七会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无论塞西尔有没有去杀异种之王,修士总有直面心结这天。
与塞西尔结为道侣,多次神交后,晏随洲觉得在修真界时,仿佛一个悖论般纠缠他的心结,被削弱了些。
虽然仓促得知道侣孤身赴险让时间有些紧迫,但魔尊相信自己能直面内心恐惧,勘破个中迷茫。
他会成功的。
在晏随洲准备进入神识与心结鏖战时,他的终端响了。
是艾萨克陛下。
魔尊摘下终端,丢到一边。
终端在舱室角落安静待着,只是屏幕执着地明明灭灭,在神识视角下相当醒目。
考虑到他不是独自去找塞西尔,魔尊还是选择了接通。
屏幕上艾萨克陛下的眼眸被映成瑰丽的紫色,像是在湖蓝中加了抹红色调成的。
陛下看起来精神状态不佳:“瓦莱特,回来吧。前线很危险,塞西尔已经出发了一周,你就算去了、也于事无补……”
陛下有点说不下去,还是坚持劝着。
“不用劝我回去,塞西尔还活着。”
魔尊想,他刚才该忽视闪个不停的终端。
有他在,塞西尔当然不会成为第二个戈登。
其实,虫族的戈登、修真界的季鸣玉应该还活着。
艾萨克心里愈发难受,让他不像公众心中运筹帷幄的优雅陛下。
他以为瓦莱特拒绝接受塞西尔的牺牲,执意要追到前线。
先是哥哥戈登亲王、德克兰亲王后,现在是塞西尔,可能瓦莱特也要步入前面那些名字的后尘。
艾萨克努力想抓住并留下些什么。
也许是对政治家谎言的惩罚,艾萨克徒劳地挽留,却什么都抓不住。
艾萨克不懂塞西尔,艾萨克也不懂戈登。
明明是相爱的雌虫和雄虫。
陛下不复理智,在通讯里恳求瓦莱特:“返航吧,瓦莱特……我会特别赦免星舰上的军雌,别的要求都可以……求你,回来吧。”
既然是随意提要求的机会,魔尊想起一个问题:“我想知道,泰伦的死因。”
艾萨克以为瓦莱特同意回来,便道:“泰伦在皇宫密室中自杀。”
魔尊有些意外:“他是自杀的?”
是艾萨克陛下隐瞒了真相吗?
“我也对泰伦的死感到意外。”
叛国者造成的风波已尘埃落定,艾萨克陛下不介意说点不太机密的细节,达到把瓦莱特劝回来的目的。
“叛国者被关到密室后就疯疯癫癫,损坏监控、打翻食物、拒绝沟通和监视,等近卫注意到不对时,泰伦已经死了。”
瓦莱特微微点头,这段叙述似乎有哪里不对,可一时又没抓住具体的矛盾之处。
“当年戈登亲王是如何逝世的?”
瓦莱特忽视泰伦自杀的怪异,继续问道。
艾萨克陛下猝不及防,被哥哥死因的问题偷袭。
为了年轻冲动的雄虫尽快返航,陛下压抑着悲伤道:“亲王战死星海,永远是帝国的英雌。”
其实魔尊更想问的是,泰伦和戈登的死是否与陛下你有关。
但艾萨克陛下长年戴着无形的面具,甚至到了说真话也会被误以为有所隐瞒的境界。
晏随洲点头,心中有了判断。
陛下期盼道:“可以让列御号返航了吧。”
等来的却是魔尊的无情拒绝:“不能,但陛下会得偿所愿的。”
晏随洲将终端收起,这回总算没了干扰,可以静心打坐,任陛下在皇宫里独自悲伤地脑补-
斑斓的星海中,列御号正向目的地网罟座以最快速度前进,黑发的雄虫在舱室内闭目端坐。
魔尊再次睁眼时,看到满目熟悉的修真景色。
层林苍翠欲滴,山间有氤氲云雾缭绕,清风拂过仙木的树叶,沙沙声中偶尔夹杂几声鸟雀的啼鸣。
他身着墨色长袍,神清气爽地离开闭关多年的禁地。
兴许是闭关久了,晏随洲觉得神识中的记忆似乎有些不连贯。
他回忆着这次闭关的内容,大约是与心魔鏖战、最终斩除了心中杂念。
待到合适的天时,便可一窥大乘之上的境界,择日飞升。
真是收获满满的闭关。
晏随洲将偏爱的修炼地重新设好禁制,先去了梧桐海。
梧桐海中,一颗没有生机却也不会枯萎的金色凤凰蛋沐浴着醴泉精华。
这片梧桐林曾是神兽凤凰的领地。
随着修真界最后一只继承了部分凤凰血脉的青鸾陨落,梧桐海便总有几分孤寂。
魔尊检查了凤凰蛋的状态,和以前一样毫无变化。
他忽然对浅金色的蛋壳生出些莫名的熟悉之感,好像曾见过破壳后的小凤凰。
但怎么可能呢?
晏随洲对着没有孵化可能的凤凰蛋玩笑道:“若你百年后还是这副样子,我就把你做成水煮蛋。”
也不管凤凰蛋能不能听懂。
天色正好,魔尊在梧桐林间以一种奇特的路线绕行,不时在某些梧桐边结印。
约莫一炷香后,晏随洲终于解开了梧桐海中最复杂的阵法。
甘洌的酒香扑鼻,原来最复杂的阵法是青鸾用来藏千年佳酿的。
若晏随洲再次突破,便会被强制离开修真界,前往其他位面。
青鸾留下的好酒,现在不喝以后就没得喝了。
晏随洲从乾坤袋中取出两只酒杯,佳酿启封后给自己倒了一满杯,饮罢,又给自己满上,还倒了半滴在另一只酒杯里,摆在凤凰蛋旁边,却故意不给青鸾一个杯子。
魔尊对凤凰蛋道:“你还没破壳,只能喝半滴尝尝味儿。”
晏随洲许是觉得佳酿的浓度对一颗蛋来说太高,便用醴泉精华稀释后,抹了一点到蛋壳上。
“喜欢么?”
凤凰蛋当然不会给出反馈,但魔尊瞧见蛋壳染上了一点浅粉,很是好看。
“哈哈哈哈——”
他对着金中带粉、粉中有金的蛋笑了好一会儿。
晏随洲离开前,将梧桐海的阵法又改得复杂许多,寻常修士难以靠近。
除了几位无法相见的故人,魔尊对修真界再无留恋。
他随机检查了一些庶务的处理,看到自己闭关前定下的规则执行得还好,便又回了闭关地准备飞升。
晏随洲从大乘期巅峰突破渡劫期的过程相当顺利。
没有灵气失控、心魔纷扰,只挨了几十道不痛不痒的雷劫,便跨过了千百年来桎梏许多大能的天堑。
实在是过于顺利了。
晏随洲冷漠地看着修真界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小。
有的修士对魔尊的飞升哭得伤心极了,不知是魔修还是仙修,反正从高空俯瞰都与蝼蚁无异。
晏随洲来到了神界。
一个飘渺孤寂、缺少生机的乏味世界。
神界与魔尊偏爱的闭关地没太多分别,甚至只论景色还不如他闭关的云阶月地,也不如无尽的梧桐海。
得道飞升似乎也不过如此,经历过后就揭开了那层神秘面纱。
为什么修士们总要为了飞升上界争得你死我活呢?
因为修真界只允许强者生存,并且对强者们喜新厌旧。
修真界历代排得上名号的修士,成功飞升或得以善终的寥寥无几。
时局如此,不进则死,不得不争。
晏随洲倚坐在劈他雷劫又送他上界的云朵边上,心中无端生出几分重归贫穷的倦意。
他的乾坤袋无法带到神界,多年积攒的巨量天材地宝、上品灵石都不在了。
就算能把乾坤袋带到神界,修真界罕见的法宝在这里估计随处可见。
首富一夕破产,又要从头再来。
晏随洲只想独自躺在劫云上静静。
作者有话说:
坏魔尊强迫没破壳的蛋喝酒,别学(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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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请从心底呼唤我的名字
异种母巢最深处, 地底核心区。
塞西尔面前,是未知的漆黑,令他心痛如绞的奢华房间很快被身后黑暗吞噬。
他继续前进, 一片黑暗后是另一片黑暗。
或许本就是同一片, 黑暗间不分彼此。
脚下的地面有节奏地起伏, 颇有弹性,提醒塞西尔他仍在“活着的星球”——异种母巢内部。
塞西尔闻到与养料类似的恶臭, 听到呼啸的风声, 不时躲过无目的无规律的攻击——其实是触手或肢节之类生物结构的无意识运动。
这些生物结构是伊利亚的预警与防御手段。
数百米外沉眠的巨型生物, 正是养伤的伊利亚。
漆黑中看不清异种之王的相貌, 体型大约与母星上的百米虫族巨像相近。
塞西尔的呼吸极为克制, 脚步尽量轻缓, 像变色龙随背景变换外观一样, 高度专注地随时调整精神力伪装, 以掩饰自身存在。
他低调到与母巢环境融为一体, 准备给予沉睡中的伊利亚致命一击。
睡眠有利于伤势恢复, 自然规律对虫族和异种是平等的。
面对体型巨大、不知这么多年在黑暗中进化或变异出什么奇怪生理结构的异种之王,塞西尔试图从空气中杂乱的信息素和精神力波动中找出伊利亚的要害。
这决定了他一会儿要面对的异种之王,是苟延残喘还是带伤愤怒状态。
后者棘手得多。
上将只有一次机会。
偷袭伊利亚要害的任务类似狙击手。
塞西尔最近一次担任狙击手时, 雷尔夫上尉是他的助手。
雷尔夫很有当狙击手的天赋, 隐忍不发、找准时机、一击必杀。
年轻的上尉拥有奇迹般的直觉,总能从遮天蔽日的异种潮中找到类似神经中枢的存在。
销毁了作为神经中枢的异种, 浩荡的异种潮便好对付多了。
“中枢”异种的出现毫无规律,雷尔夫当然有失手的时候。
攻击错误中枢不会造成多少不良后果, 反正都是杀异种, 重新找出正确的中枢异种便好。
但塞西尔失手后果则严重得多, 他没有试错的机会。
上将的精神高度专注, 隐蔽地释放出伪装的精神力信号。
一段时间后,塞西尔感知到五处疑似伊利亚要害的部分。
这些区域的精神力波动信号与其他部位不同,更活跃复杂。
3S序列可以同时毁灭其中两处。
无视精神海损伤的话,他可以把同时攻击的数量提高到三。
塞缪尔没被留在生产单元的话,便没了选择的烦恼。
上将不想赌概率,他只要成功。
塞西尔继续用精神力悄悄观察着五处疑似要害。
有两处的位置离巨型生物体边缘太近,缺少骨骼或脂肪保护,容易受伤。
被戈登亲王重伤沉睡的伊利亚,还会对要害之处这么不设防吗?
塞西尔推测,这两处只是伪装,或是类似异种潮里中枢异种那样的局部中心。
排除了边缘两处,便只余三处。
仅凭塞西尔一虫,也足以杀死伊利亚。
至于总是运气不佳、无法联络的队友塞缪尔,大约会在伊利亚死后,独自面对整个异种母巢中狂暴失控的异种,生机渺茫。
塞西尔调用起精神海中蕴藏的全部力量,相当于主动摧毁自身神智。
比修士自爆还要极端些,修真界中,偶有本人自爆但神识趁机逃逸,夺舍重来的案例。
如果塞西尔真的以这种方式与伊利亚同归于尽,魔尊也无力施救,回天乏术。
浓郁而安静的黑暗中,塞西尔即将调用自身全部精神力量时,突然停了下来。
不对!
他怎能在这时大意!
计划进攻的三个目标中,没有一处真的是伊利亚的要害。
这三处全是局部中心。
没了局部中心的伊利亚仍能存活,并在漫长的时间中自我修复。
此刻,调用了自身大部分精神力量的塞西尔感知极度敏锐。
他仿佛突然掌握了精神力版的回声定位法,伊利亚庞大的身体及复杂的组织结构在精神力扫描下,任何一点细节都清晰可见。
但维持现在的状态,对塞西尔而言极度痛苦。
一定要形容的话,大约是在全身剧痛中,保持神志清醒且不借助外物使自己窒息而死。
就算是通过严苛训练的军雌,也难以通过主动屏息的方法把自己憋死,最基础的生物本能会阻止这种严重违背基因的行为。
塞西尔的精神海是一艘星舰的模样。
此刻,精神海的星舰上,无数尖利的警报同时拉响,所有警示灯都闪着红光,像是弥漫着一团血雾。
精神星舰的状态糟糕极了,即使最优秀的指挥官,也无力阻止这艘星舰毁损的结局。
塞西尔将自己的精神力量压榨到极致,甚至生出了幻觉。
怎么可能在脑海里听到瓦莱特喊他的名字?
必须忽视幻听,专注行动目标。
上将之所以能违背基因命令,突破生物本能,大抵是以痛止痛的作用。
比起不得不亲手结果挚爱道侣的悲痛,其他的痛苦都可以忍受。
上将在无与伦比的痛苦与清醒中,从扭曲丑陋的生物组织里,找到了伊利亚重重隐藏下的真正核心。
塞西尔的攻击犀利且致命,全无保留。
因重击猝然醒来的伊利亚发出癫狂的怒吼,声波与精神力波动混合在一起,引发脚下地面的震颤。
塞西尔耗尽力量的精神海挡不住异种之王濒死的挣扎。
也许过度超载的感官迟钝得连受到攻击都无法感知,塞西尔没察觉被击中的不适,反倒又出现了幻觉。
一道粗砺刺耳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工具永远都是工具!不自、量……”
“没了我们,要不了多久,你们、会成为新的我们,战争永不……”
重伤中惊醒的伊利亚发出愤怒的咆哮。
可伊利亚的咆哮却似乎被某种力量蛮横阻拦,戛然中断,像雄保会的工作虫放狠话时忽然失了底气,颇有些滑稽。
塞西尔精神海的幻觉更加严重了,他真的听到瓦莱特用更急切的声音喊他。
力竭的塞西尔像一架耗尽燃料的机甲,再无余力用虫翼滑翔,重重跌落在伊利亚死而不僵的巨大身躯上。
怎么可能在这里听到瓦莱特的声音呢?
很快,失去了异种之王的母巢便会乱起来。
维持清醒痛苦又艰难,但塞西尔需要再压榨出一点体力,等想要取而代之的特殊异种们出现,用植入体内的微型炸弹将他们一并铲除。
上将在心中无声地默唱一首歌:
“在我孤身沉眠里,你我曾紧密偎依,雨迹云踪残梦迷?却留我无端泣涕……”
他身在漆黑的母巢核心区,旁边是已死的异种之王,更远处是无数机器虫般的异种。
特制炸弹的威力更是让他没有类似“尸体被发现泪痕”的顾虑。
反正伊利亚已经死了,反正没有虫会见到,塞西尔放纵自己最后的软弱。
他懒得去分辨某个赶不走的幻觉,继续无声哼唱:
“唯有你从心底呼唤我的名字,我才能真正安息。”-
核心区外,整个异种母巢的时间仿佛停止了几秒。
随后,像一副从中心开始坍塌的多米诺骨牌,伊利亚建立的秩序一点点溃散,混乱如野火般蔓延。
核心区外的繁育区中,强壮的成年异种们开始互相攻击,争抢地盘。
不太强壮的成年异种们忙着吞噬异种蛋,原本负责照料或保护异种蛋的异种,要么忙着争斗,要么反成了戕害者。
繁育区外的众多生产单元同样乱作一团。
充当建筑的巢异种到处游荡,巨型的红色眼珠一旦发现可口食物,很快,这只巢异种便会因同类的血肉长得更加庞大。
曾要求让塞缪尔留下的雄性异种,似乎与生产单元中的巢异种融为一体,达成了某种和谐共生。
这对怪异组合很快在生产区中所向披靡,像一座庞大的移动城堡,也是一团丰盛的餐点。
混乱不断扩散,最后传递到最外层的防卫区。
防卫区因混乱彻底消失,一部分战斗特化异种忙着争抢星鲸背上的位置离开母巢,但更远处等着它们的是帝国军团的炮弹。
另一部分战斗特化异种向母巢深处前进,为成为新的异种之王争斗。
伊利亚陛下祂不在了,角逐中胜出的最强大的异种,会成为新的祂。
大混乱发生时,塞缪尔好不容易赶到生产区与繁育区边界。
他穿过了数个生产单元,才遇到另一个有生殖模因运输需求的单元,混入一支特化运输队。
塞缪尔抱着生殖模因走在队伍中间,心里有点好奇雄性异种是如何“生”出的这颗模因。
明明雄虫和雄性异种的生理构造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不对!
塞缪尔的动作快过思考,本能矮下身躲闪,改为单手拎着模因,极为灵活地以近乎不可能的角度,从特化运输队异种的保护圈,其实应该是包围圈中“漏”了出来。
是他不小心暴露还是这些异种疯了,怎么突然偷袭队友?
塞缪尔还没想明白原因,几只特化运输异种再次袭来。
这场实力悬殊的作战很快结束。
摆脱突然发疯的队友后,坚信自己伪装非常完美的塞缪尔发现,异种母巢的秩序正在崩溃。
靠谱的塞西尔上将已经成功单杀伊利亚了?
他在哪里,现在怎么样?
之前在生产单元被迫分开后,他就与塞西尔失去联系。
也不知道塞西尔有没有用掉体内的特制炸弹,塞缪尔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核心区找塞西尔。
除非他从此再也不在帝国现身,塞缪尔并不想测试艾萨克陛下发现自己平安归来而塞西尔英勇就义的反应。
谁让他唯二的软肋——雄父莱尔和弟弟丹尼尔都在陛下掌控之下呢?
只要他能活着回到首都星,一定要好好告诉丹尼尔,是他把塞西尔救回来的。
丹尼尔的哥哥比塞西尔厉害得多。
异种母巢的混乱方便塞缪尔行动,他趁乱来到已经不适合冠以繁育之名的区域。
受雌虫本能影响,塞缪尔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可怖的空间裂隙,传说中古时宇宙战争留下的惨烈战场大概也不会比眼前景象更糟糕。
塞缪尔不得不踩在没过脚踝的血泊中,到处是打碎的蛋壳和肢体的残片。
他想深呼吸缓解情绪,灵敏的鼻腔中满是铁锈味儿的腥臭。
繁育区在他赶来前发生了什么?
无论伊利亚的秩序在正常虫族看来多么怪异,最初潜入时,异种母巢至少是秩序井然的。
塞西尔怕不是在杀死伊利亚前还把异种之王整疯了。
希望他来的及时。
塞缪尔杀了不少吞噬过同类的强大异种,挡路的异种不仅不见少,反而像是达成了合作般,一起围攻塞缪尔。
像是他在长蛇座荒星和已探索宇宙边缘接触过的特殊异种。
“你们是‘取代派’吗?”
塞缪尔一手扭断了一只试图从背后偷袭他的异种脖子,躲过身前异种的攻势,同时用声音和精神力问道。
面前异种毫无反应地继续进攻。
“罗德奈尔?尤金?”
塞缪尔继续试探。
他注意到,包围圈中有几只异种对这两个名字有反应。
果然有想要趁乱获利的家伙!
塞缪尔的战斗力相比大部分异种有碾压优势,他抓住包围圈漏洞,脱离了混战。
此时,由繁育区前往核心区的路并不好找。
塞缪尔经过番波折,终于发现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洞口。
看到至少两只饱食同类血肉的战斗特化异种往洞里跳,塞缪尔也决定下去。
塞西尔应该就在下面,希望他还活着。
异种之王的老巢怎么在这种黑乎乎的地下,塞缪尔讨厌地下空间。
他攀住洞口边缘,正要跳下去时,背后突然响起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的子嗣,回来!”
作者有话说:
——无责小剧场:很久之后的闲聊——
魔尊:你当时居然把我呼唤你当幻觉?
上将:你当时居然想把我做成水煮蛋?-
《在我孤身沉寂的梦里》因曲风差异未被塞西尔的专辑《星海征途》收录,星网上找不到上将亲自演唱的版本,至少瓦莱特第一学期末的复习歌单里没有
近期可能会把调整了部分填词的版本发到专栏《设定寄存》,原曲《My long forgotten cloistered sleep》,很有宿命感
歌词有一句是“if you find me crying in the dark, please call my name, from the heart(如果你发现我在黑暗中哭泣,请从心底呼唤我的名字)”,魔尊喊了,虽然用的是魂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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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杀塞西尔证道
塞缪尔难以置信地回头, 瞳孔因震惊变成一个大号的圆。
他曾亲眼在莫尔滕广场目睹叛国者的尸体被公开绞刑,也曾当面向艾萨克陛下确认雌父泰伦死于自杀。
但在执行斩首计划途中,偏僻隐蔽的异种母巢上, 他居然看到了本该在半人马座母星上冷冻舱中长眠, 却“死而复生”的雌父?
塞缪尔的大脑飞速运转, 像一段陷入死循环的代码,呆愣在进入核心区的必经之路上, 妨碍了其他异种行动。
在战场上出神是军雌大忌, 一些异种趁塞缪尔愣住时偷袭, 被泰伦身边的异种拦下。
不同立场的异种混战在一起的动静终于让塞缪尔回神。
被褫夺头衔的前公爵语气不虞:“塞缪尔, 我活着这么让你惊讶吗?”
在泰伦指引下, 被他控制的异种驱离了附近的同类, 也悄悄将塞缪尔纳入包围圈。
塞缪尔和从前一样顺从答道:“没有, 雌父。”
泰伦对这个答复不太满意, 塞缪尔对他的出现没表现出惊喜期待之类情绪, 而是神色复杂、反应迟缓。
混乱的异种母巢表明伊利亚已经死了, 或者跟死差不多,塞缪尔不像是遇到伊利亚并发生过激战的样子。
老辣的秃鹫有了推测。
他略过塞缪尔之前的背叛,像仍在天鹰公爵府时严厉询问:“伊利亚和塞西尔都在下面?”
“是的, 雌父……”
塞缪尔条件反射给了答案, 出口后眼中出现几分挣扎和后悔。
泰伦便道:“还等什么,一起下去吧。”
塞缪尔却立在洞口不动:“雌父, 您打算做什么?”
一段时间不见,趁手的子嗣居然学会质问他了。
泰伦不悦地眯了下眼睛:“自然是跟你一样的目的。”
这不全是假话, 只是隐瞒了部分真相。
泰伦不仅要伊利亚死, 还要伊利亚的尸体和塞西尔死。
“原来雌父的目的也是伊利亚。”
塞缪尔继承自雄父莱尔的碧眸中闪过惊喜。
雌父的突然出现实在奇怪, 直觉告诉他, 最好不要让生死不明的塞西尔和雌父见面为好。
但他又需要尽快找到塞西尔。
塞缪尔了解塞西尔的性格,如果塞西尔认为有必要引爆体内的炸弹,绝对会立刻动手毫不含糊。
年轻的雌虫想隐晦试探年长秃鹫的目的,他的试探被泰伦轻易看穿。
塞缪尔首次当面与雌父对抗,难免有些生疏。
泰伦点头,他控制的异种们目光不善地盯着包围圈中的塞缪尔。
被控制的战斗特化型异种们配合地发出急躁的嘶吼。
塞缪尔无视身边低序列异种们的恐吓,在雌父面前继续扮演听话的子嗣:“核心区现在情况不明,恐怕很危险,我先下去探路吧。”
如果泰伦没有得到两个3S序列的力量,还深受战争后遗症和精神海病痛困扰,他一定会同意塞缪尔的提议。
但泰伦毋庸置疑道:“我们一起下去。”
这是掌握了伊利亚秘法的异种新王的命令,没有商量的余地。
塞缪尔应了,走在前面探路。
通往地底的甬道漫长而无光,泰伦趁黑暗修复父子关系。
虽然用特殊方法得到了强大力量,前公爵很久没有亲自参与战斗,他还是习惯用政治家的方法解决问题。
面对背叛过他、3S序列的子嗣,泰伦明白临时收拢来的战斗特化型异种不是塞缪尔的对手。
但塞缪尔太年轻了。
“塞缪尔,你做得很好,继承了我的风范,”泰伦一向很少称赞子嗣,“作为雌父,我很高兴,在地面上而不是地底遇到你。”
泰伦的语气前所未有地温柔:“四年前我不顾你的意愿,把你从前线调到远星探索项目,因为那天我参与了一场紧急会议。”
“会议上有虫提出刺杀伊利亚的计划,并且暗示,你是最合适的虫选。”
泰伦仿佛爱护子嗣的雌父,轻叹道:“我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呢?”
“可惜你在远星失联的那段时间,我被艾萨克和塞西尔合伙抓住,无奈下只好假死脱身。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相聚。”
地下太黑,看不清塞缪尔的反应,但泰伦猜塞缪尔会重新变回他熟悉的趁手执行者。
他都没有追究塞缪尔在远星突然失联,导致他和艾萨克间的平衡被打破的严重过错。
塞缪尔的确有一点感动。
原来雌父是为了保护他,才强行将他赶去后方远星探索计划的吗?
虽然种种巧合下,他依旧与塞西尔一起,执行刺杀伊利亚的任务。
可是为什么,雌父并不在意雄父莱尔和弟弟丹尼尔的近况?
为什么他反倒认为,少了泰伦的公爵府,反倒更和乐美好呢?
生出第二个疑问时,塞缪尔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他在心中谴责自己,怎么能觉得没有雌父生活会更好。
就算雌父叛国罪证确凿,他们身上都流着道格拉斯家的血,这点永不改变。
塞缪尔不知该如何面对死而复生的雌父。
一会儿遇到塞西尔,他又该如何自处?
塞西尔绑架了雌父,可雌父的确有错;瓦莱特阁下、塞西尔的雄主几乎治好了他的雄父;瓦莱特阁下还跟弟弟关系很好,从雄保会的手术台上救下了丹尼尔;出发前,他和塞西尔都分别配备了自己和对方体内炸弹的引爆器……
漆黑长路上,塞缪尔越想越乱,不由希望这条路可以一直走下去,直到他想出两全的解法-
另一边——
飞升过于顺利,一时没有目标的晏随洲不知在劫云上躺了多久。
神界荒芜又贫瘠。
数日来,晏随洲听不到风吹动植物的沙沙声,也没有鸟雀清脆的啼鸣,空旷的荒野上看不到半点儿活物的影子,让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飞升时不甚迷了路。
说到迷路,之前他斩心魔时似乎也发生过一次。
当时还发生过什么,一时间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记不起也无妨,反正百年大小枯荣事,过眼浑如一梦中。
他已经得偿所愿,渡劫飞升,遗忘些许往事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沉重的记忆是漫长生命的财富,亦是负累。
丢掉一两段容易滋生心魔、不甚美好的回忆,反倒心净如冰雪,身轻似碧云。
忽然,一道古老浑厚的声音,同时在他身旁和神识中想起:
“草木肃杀,星辰无光,乱云薄暮,凄风怒号。盖因修真者无度,盗尽天地虚无之气,窃夺阴阳造化之权。”
晏随洲四顾寻找声音的来源,未果,声音的主人大抵是修为高深之辈,不可小觑。
他暗中拉满防备,表面仍慵懒地倚靠在劫云上,静观其变。
至于这声音表达的谴责修真者们过度汲取天地灵气的言论,晏随洲只当没听到。
修真界灵气有限,不抢到自己手里,也会有别的修士占去,缺少灵气、修为不足的修士只有陨落的下场。
就像谴责无法得到足够食物的雌虫污染破坏了环境一样无耻。
奇怪,雌虫是什么?
筑基期修士便可辟谷,他怎么会突然想到食物和环保。
难道是破心劫后遗失的记忆?
神秘声音似乎在等待晏随洲附和,但晏随洲对一起谴责修炼者滥用灵气不感兴趣,迟迟没有答复。
在他面前装神弄鬼找认同有何意义,不如去修真界加几条天地规则,违者雷劫伺候。
唱独角戏的神秘声音丝毫不觉尴尬,又重复了一遍。
神秘声音再次响起时,晏随洲将神识外放至极限,仍未找到神秘声音的本体所在。
他从劫云上站起,飞身落在灰色的贫瘠大地,随手扶去墨袍上不存在的灰尘,配合道:“哦,不知道友有何高见?”
神秘声音不答反问:“汝可愿为‘天道化身’?”
天道化身?
听起来是个特别厉害的名号,然而晏随洲从未听闻。
或许是修真界信息闭塞,他孤陋寡闻。
好学的魔尊虚心求教:“道友,何为天道化身?”
名头大跟真厉害是两回事。
而且他在修真界时,盗尽天地虚无之气的事没少干,才成为魔尊。
魔修之间,有条金科玉律无人不知——魔修气运最差,好事常与魔修无缘。
成为天道化身这种好事,怎么会轮到他?
修真界过去千年无人飞升,可千载之前飞升的大能都去哪了,神界之上的“超神界”么?
哦,那或许,成为天道化身不是件好事。
神秘声音雄浑有力,如黄钟大吕,颇有世外高人的气质:
“天道化身者,堕肢体,黜聪明,同于大通,谓之坐忘。日月常明,星辰恒存,风云雷雨,幻化万千,血肉肌肤,山川草木……”
神秘声音洋洋洒洒,讲了一长串拗口至极的话,含义云里雾里,不知拼凑了多少本经书功法,核心内容可简要概括为——
天道化身是世间至强。
神秘声音再次问道:“汝可愿为天道化身?”
曾经是修真界至强的魔尊晏随洲有亿点心动,这可是包含神界在内的世间至强。
机会近在眼前、唾手可得,谁不想成为世间至强呢?
至强对他的吸引力太大,晏随洲心知可能有假,却难抵诱惑:“道友可否现身详谈?”
神秘的声音带了怒意:“汝不愿为天道化身便罢。”
说完似是要离开。
晏随洲挽留对方:“道友所言,吾心向往之,只是,”他停顿一下,状似为难道,“在下修为低微,心志不坚,未达大通坐忘之境,如何能做天道化身?”
神秘声音听到晏随洲这么说,不在意道:“无妨,有心足矣,可为汝破例。为天道化身后,仍可保留意识,永立巅峰,置大千万物于彀中。”
晏随洲听罢,思索一番问道:“代价几何?”
神秘声音似乎有些疑惑:“代价?”
晏随洲懒洋洋道:“是啊,我刚来神界不久,身上半块灵石都不剩,比剑修还穷,恐怕支付不起成为天道化身的价码。让道友失望了,这天道化身,我当不起,道友还是另请高明。”
神秘声音不料晏随洲突然后悔,忙道:“成为天道化身,不需灵石,没有代价。”
晏随洲笑了:“我曾听过一句话,‘免费的是最贵的’。做天道化身一事,还是明码标价,透明交易为好。”
魔尊随手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摸着剑柄上缀着的浅金色小凤凰挂饰。
他继续道:“道友说了许多天道化身的威能与好处,却只字不提责任与代价。天下哪有这等美事,就算有,又怎会落到我这种夺尽灵气的魔尊头上?这世间至强的天道化身,道友自己当着玩罢。”
神秘声音被晏随洲这番话说得卡壳,哑声了一会儿才道:“成为天道化身,自然是有代价的。”
晏随洲问:“是什么?”
神秘声音答:“代价是你的道侣,你要杀他证道。”
也不知是不是临时想的。
晏随洲起初以为这神秘声音在骗他,他怎么不知,自己何时有了道侣。
他每日忙着修炼飞升,怎么有时间结道侣,道侣只会影响他修炼的速度。
晏随洲正要嗤笑,忽然发现自己的神识中居然真有一道魂契。
魂契通常存在于道侣之间,拥有通讯、定位、分担伤害等功能。
晏随洲确认这魂契的样式是自己的手笔。
也对,除非自愿,谁能迫使魔尊与人缔结魂契呢?
可令晏随洲苦恼的是,他对自己的道侣毫无印象。
对方是什么境界,仙门还是魔门修士?
亦或是个化形的妖修?
晏随洲想,他应该很喜欢对方,还留了一道大乘中期的力量保护道侣。
可自己怎么会忘记关于道侣的记忆?
为什么保护力量会是大乘中期不是大乘巅峰?
他应是受心结困扰,在大乘期巅峰的境界卡了很久,大乘中期少说是百年前了。
神秘声音打断晏随洲的回忆:“想起来了吧,天道化身和道侣的性命,怎么选?”
晏随洲不解:“我为什么要在二者中做出选择?我都是天道化身了,却无法保护道侣,这跟你方才说的那些天道化身威能不相符吧?”
神秘声音没有回答。
“若是设置代价的人担心保留意识的天道化身得势后胡作非为,才以道侣性命测试道心,”晏随洲边说边摇头,“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主意。”
他问神秘声音:“倘若我放弃道侣选择天道化身,就能证明我一定适合天道化身么?”
神秘声音不解:“为何不能?”
“若心中一直念着道侣,却能狠心舍了道侣选天道化身。这样的天道意识,万一遇到比天道化身更大的诱惑,会作何选择不是显而易见么?”
说到这里,晏随洲惊喜地发现他丢失的记忆又回来了些,他继续道:“你若想要一个永远道心坚定的存在来履行天道化身的职责,我倒有个不错的人选推荐。嗯,也许不该称它为人选——”
“奥本系统,一款永远冷静理智的虫工智能,绝对是比任何一个飞升修士更合适的选择。”
晏随洲笑着看向不远处一棵的枯树:“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天、道、化、身?”
枯树上显出一道半透明的人类形体,五官像蒙了层雾气般模糊不清,身体上似乎还生着些不属于人类修士的结构,这便是一直在他耳边故弄玄虚的神秘声音源头了。
半透明的人形没有承认或否定自己的身份,只道:“说得真精彩,可如果你必须得到天道化身的力量,才能救下道侣呢?”
晏随洲唇角弧度一滞,更多的记忆浮现。
他受心结困扰,以青鸾魂晶配合乾川扭转大阵,离开修真界寻找突破契机。
阵法出了莫名差错,他只有魂魄入阵,穿越星海,夺舍了一个名叫“瓦莱特”的雄虫。
从此,魔尊晏随洲以雄虫瓦莱特的身份,生活在亚夏虫族组成的阿卡德帝国,同时寻找返回修真界的方法。
他幸运地结识到理想的道侣——远征军团上将塞西尔。
那是一位金发蓝眸的美貌雌虫,还有一对触感绝佳的浅金色虫翼……
不,重点是塞西尔正潜入异种母巢,执行刺杀异种之王伊利亚的任务。
他得知塞西尔身处险境,立刻乘坐列御号星舰赶往塞西尔的坐标。
赶路途中,为了确保救下塞西尔,他仓促间开始与心魔的对抗。
晏随洲想起来了。
所以,从修真界出关时,他已经进入了心魔编织的幻境。
幻境修改了他的记忆,让他忘记危险中的道侣,以为自己已经成功斩除心魔,飞升神界。
难怪神界如此荒芜。
当晏随洲生出了然的想法后,周围的幻境随他心念迅速变化。
晏随洲的紫府,也就是神识中储存记忆的部分,再次受到影响,变得断续而模糊。
荒芜的大地生出嫩绿的新芽,溪流蜿蜒,野芳幽香,梧桐海中的凤凰蛋孵化出一只金凤幼崽,在他身边奋力挥动翅膀,发出“啾啾”的凤鸣。
晏随洲伸出一根手指,小凤凰的飞羽还没长齐,跌跌撞撞降落到指端。
他伸出另一只手,从小巧的头冠一口气抚摸到尾尖,引小凤凰发出一串激动的凤鸣。
“季霄策,昨天教你的阵法学会了吗?”
作者有话说:
季霄策,暂定小凤凰塞西尔在修真界的名字。
取名好纠结,塞西尔叫习惯了,想不出符合上将气质的修真界名字,北尘、晏礼、秋辞、澍旻、枫眠这些好像都差点味道,要么不够飘逸有仙气,要么凸显不了角色的谋略和骁勇。
目前已公开的几个修真界角色名分别是魔尊「晏随洲」、前任魔尊「耿听云」、前任魔尊道侣「林苍染」、青鸾「季鸣玉」,当初不该偷懒把塞西尔小凤凰的取名大业往后拖的-
第137章 魔尊坏,凤凰好
只有手掌大的小凤凰听到晏随洲要考教阵法, 整只凤凰顿时萎靡不振,头顶和尾部的翎羽都不再支棱地摇摆,蔫蔫地耷拉下来。
晏随洲丝毫不觉得, 教一只刚破壳不久、连化形都不会的小凤凰, 学习成年人族修士都深感头大的艰深阵法有何不对。
小凤凰用柔软的尾翎轻蹭晏随洲的手指, 想以此躲避阵法小测验。
但冷酷又狠心的魔尊享受完小凤凰的尾翎贴贴,柔软温暖的触感还没从指尖散去, 便开始检查季霄策的学习情况, 气得小凤凰直用喙啄晏随洲手指。
小凤凰的喙毫无威力, 啄在大乘期巅峰修士的指尖, 晏随洲只觉得小凤凰可爱, 但再可爱的小凤凰也不能仗着可爱不按时学阵法。
魔尊逼季霄策学阵法, 自有他的道理。
在修真界生存不是易事, 敌人不会在意对面修士是人是妖, 年龄多大。
金凤破壳时天地现异彩, 动静实在不小, 好几个仙门魔门都得知了凤凰降世的消息。
季霄策是如今修真界唯一一只凤凰,还是罕见返祖的金凤。
神兽凤凰血脉与生俱来得天独厚的修炼天赋,可凤凰的每一分血肉都是炼器、炼药的顶级材料。
哪怕半滴血液、一根翎羽, 都使无数修士疯狂觊觎。
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
虽然晏随洲是修真界修为最高的魔尊,但他已在大乘期巅峰停滞了百年。
金凤破壳时, 他隐隐摸到突破飞升的契机。
他在修真界时自然可护季霄策无恙,但飞升后呢?
晏随洲信不过别的修士, 也没兴趣用金凤这样巨大的诱惑考验修士们的道心是否坚定。
所以季霄策自身必须足够强大, 强大到其他修士没胆量觊觎。
魔尊不知自己能教导季霄策多久。
他恨不得一夜之间把自己的炼器与阵法经验全都灌输给小金凤, 恨不得金凤马上修炼到大乘期境界。
可惜修炼之事, 欲速不达。
凤凰的传承中有最适合金凤幼崽体质的修炼功法,化形和识字也不是初生的凤凰幼崽能学会的。
但总要掌握几种关键时刻保命的技能吧。
于是晏随洲开始教不会讲话也不识字的小凤凰学阵法。
考虑到神兽幼崽的认知水平,魔尊认真准备了教材。
他将复杂的阵法拆解成许多独立的小块,再把每个小块简化成容易理解的图案,用不同形状的梧桐木搭配上品灵石来布置,凤凰幼崽最喜欢的竹实小零食当作解开阵法的奖励。
魔尊欣慰地发现,季霄策很聪明,总能从梧桐木的机关中找出竹实小零食。
小凤凰以为,只要他成功找到小零食,漂亮的魔尊就会陪他玩耍。
但找到小零食后,漂亮的魔尊只会把后面的小零食藏得更隐蔽,根本没有陪他玩的意思。
魔尊坏,漂亮的魔尊特别坏。
凤凰啄坏魔尊,凤凰好。
晏随洲有些苦恼,今天的教学计划“困龙阵”才进行了一小半,季霄策却不肯继续学了。
凤凰幼崽怎么对竹实没兴趣了?
小凤凰一直啄他手指,莫非他的手指吸引力更大,那就想办法把自己的手指布到阵法里?
也不是不行,如果可以让小凤凰把困龙阵学完。
……
山中不知岁月长,闭关的时间过得很快。
这日,半个修真界都能看到,魔尊晏随洲闭关的方位,天空中劫云黑得可怖。
各方修士都密切关注着这场惊天动地的雷劫,无心修炼。
魔尊晏随洲是千年来修真界中离飞升最近的大能。
如果连他也渡劫失败,恐怕飞升神界、如今真的只是个传说了。
分明是白天,半个修真界却昏暗如傍晚,狂风呼啸,将劫云吹得愈发聚拢。
晏随洲一人一剑,长身玉立于山巅,神色悠然,看起来丝毫不将灭世之威的天劫放在眼里。
血红的雷光点燃天空,直向魔尊劈去,魔尊举剑相迎,挡住第一道雷劫。
接连上百道雷劫密密麻麻落下,威力次第增加,不给人一点喘息的间隙。
晏随洲与一道又一道天劫相抗,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但魔尊总穿着一袭墨袍,就算浸透鲜血也看不出变化。
打探消息的修士只敢远远旁观,看到天雷落下前突兀的山峰被第一道雷劫削为平地,而后成了深不见底的巨坑。
强大的魔尊凭空而立,在劫云与巨坑间,轻松渡过了百余道不给修士留生机的天劫,甚至不曾受伤。
远处的修士因修为的巨大差距心神剧震,没意识到自己悄然生出了此生无法超越的念头。
终其一生,他的修为都将止步于此,再无寸进。
晏随洲无视掌心不断流血的伤口,握紧剑柄,任鲜血一路顺着剑尖滴下。
接下来,是最后一道雷劫,一道决定他成功飞升还是被心魔困死的——心魔劫。
心魔劫也叫心劫之雷,不伤躯体,只考验心性,却比前面的百余道雷劫合在一起更为凶险。
看似温和的白色雷光笼罩着晏随洲,魔尊进入心劫之雷的幻境内。
半个修真界的天空被乌黑的劫云笼罩,不见天日。
晏随洲持剑立于山巅,直面漫天雷劫。
雷光汹涌劈落,接连不断,绵绵不绝,大大小小的伤口完美藏匿在墨袍之下。
剧烈的疼痛使他麻木,魔尊有些记不清已经抵抗住多少道雷劫,后面又还有多少。
无论多少道雷劫都无法改变晏随洲对提升修为的追求。
可下一道雷光落下前,晏随洲忽然看到一只金色的影子不顾天劫之威,直向自己飞来。
魔尊眼中闪过惊诧,随即被狂怒的情绪填满,这使他在抵御时迟了一瞬,被顷刻间劈下的劫雷所伤。
晏随洲不动声色咽下喉头腥甜的血,仍是局势尽在掌控的样子。
他还在修真界,那些修士、他们怎么敢碰季霄策?!
修真界谁人不知,金凤季霄策是魔尊已逝的故友、青鸾季鸣玉唯一的后代,是魔尊晏随洲最看重的存在。
金色小凤凰漂亮的尾翎几乎被齐根折断,一道长且深的伤口贯穿了凤凰的左翼,让那一侧的翎羽被鲜血染红,且血液不断滴落。
凤凰身后缀着一群面目模糊又可憎的修士,有的试图在凤凰飞到他保护范围前将凤凰击落,有的则趁机捡漏,将沿途吸收了凤凰血液的泥土整块儿装进乾坤袋中。
魔尊一眼根据伤口形状认出罪魁祸首——那是前任魔尊耿听云的独门绝技“追魂夺魄”。
可,耿听云不是早在数百年前就因无法抗衡心魔而死,并且从没将自创功法传授给别的修士?
晏随洲无暇多想,硬是顶着天雷为凤凰撑开一道坚固的守护结界。
他再次隐蔽地咽下喉头腥甜的血。
可季霄策只是初生的小凤凰,再强大的神兽都有弱小的幼崽期。
失血过多的小凤凰疲惫不堪,倒在魔尊竭力撑起的守护结界一步之遥处。
晏随洲无视身后愈发猛烈的雷劫,想将小凤凰抱到结界之内。
哪怕在渡劫关键时刻分神处理追杀凤凰的修士会让他飞升失败,即使中了追魂夺魄的季霄策已无生还希望。
当面伤他晏随洲看中的凤凰,是觉得魔尊要渡雷劫无法顾及,还是认定他注定飞升失败、葬身天劫?
晏随洲很久没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杀念。
他今日必诛尽动季霄策的修士,一个不留!
就在晏随洲即将触碰到重伤的金凤时,神识中一道记不清在哪听过的声音从极渺远处传来,反复呼唤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瓦莱特!”
“道侣、瓦莱特……”
怎么会有莫名熟悉的声音在神识中响起?
瓦莱特是谁?
好奇怪的名字。
道侣,是在喊他吗?
他何时候有了道侣?
此刻,明亮凶残的雷劫点燃昏黑的天空,结界外受伤金凤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被天雷所伤又不顾伤势展开守护结界的晏随洲胸中气血翻涌,再难压抑,金凤身后,大群看不清面目的修士像阴险狡诈的秃鹫,等待从凤凰神兽和大能修士的血肉中获利。
几乎是一场无解的死局。
神识中熟悉的声音轻唱起优美悲伤的旋律:
“……唯有你从心底呼唤我的名字,我才能真正安息。”
天籁般的哼唱立刻拂去了掩盖真实记忆的尘埃,大量记忆瞬间涌入神识。
晏随洲来不及仔细分辨大段记忆,第一时间本能用亲手缔结的魂契回应:
“塞西尔。”
“塞西尔!”
顷刻间,天边的劫云消散了,温暖的阳光洒满大地,雷劫造成的伤势不见了,奄奄一息的金凤变回了原本的模样——一颗浅金色的凤凰蛋,面目模糊的阴鸷修士们纷纷在天光下灰飞烟灭。
晏随洲想起来了。
他为解开心结穿梭时空,阵法意外发生故障,于是修真界的魔尊晏随洲成了阿卡德帝国的雄虫瓦莱特。
晏随洲恢复修为、寻找返回修真界方法时,与帝国上将塞西尔两情相悦,结为道侣。
塞西尔因刺杀异种之王的机密任务陷入危险,他乘列御号星舰去救道侣。
他其实身在赶路途中,正与心魔对抗。
无穷无尽的雷劫、被追杀重伤濒死的小凤凰都是心劫幻境以他内心恐惧虚构的。
只因塞西尔的雌父戈登亲王与他修真界的故友、青鸾季鸣玉有密不可分的关联,数量稀少的凤凰一族中又珍藏着一颗没有生机的浅金色凤凰蛋,且刚好与塞西尔虫翼和头发的颜色一样。
成为雄虫的魔尊想过,如果他在修真界与道侣塞西尔相遇,会是怎样的情形。
是以幻境中,心魔将他的想法拼接改造,变成了充满恶意的陷阱。
当时的死局中,无论他无视濒死的小凤凰,一心渡劫飞升,还是不顾雷劫,拼死拯救小凤凰,都会跳进心魔的陷阱。
只有想起正确的记忆,才能真正脱离重重幻境。
塞西尔就是塞西尔,没有什么小凤凰季霄策。
也许等找到回修真界的方法后,他会带塞西尔一起去度假。
但至少目前,他的道侣、虫族上将塞西尔与修真界没有直接关联。
而且,这是他第二次“想起来”了。
上次想起来后,他正要与那故弄玄虚的“天道化身”对峙时,却又失了虫族的记忆,在心魔的幻境中难辨真假。
不能再丢失真实记忆了,必须尽快打破幻境,赶到塞西尔身边。
晏随洲不敢细想,塞西尔到底遇到了什么,才会唱出那样的歌。
反复失忆又找回会使记忆失真,失真的记忆无法辨识真伪。
如果第二次失忆的危局中,塞西尔没有恰好在关键时刻唤醒他,晏随洲也许会困死在心魔织就的险恶幻境里。
他该如何守住记忆,铭记真相,消灭心魔?
作者有话说:
心魔:从虫族的多重梦境题材电影中学到了新技能,多重心劫
魔尊的心劫是高难版本是有原因的,打通高难版本心劫幻境奖励更丰厚
第138章 绚烂如流星的天才将领
晏随洲不肯失去关于塞西尔的记忆, 他反复在魂契中呼唤道侣的名字,而心劫幻境中的景象又起了变化。
在晏随洲未曾察觉时,心劫幻境恶意涂改了他的一小部分记忆。
野绿连空, 天青垂水, 鹤飞烟岩, 鹿鸣草涧。
魔尊出关,长虹千丈。
晏随洲此次闭关收获不小。
渡过情劫, 斩断情根, 从此再无心魔烦扰, 定能顺利渡劫飞升。
他过情劫时用了取巧的方法——先凭借乾川扭转大阵以魂魄状态前往修真界之外的位面, 在那里结道侣、过情关后, 再回修真界, 渡劫飞升。
异世里用的是夺舍来的身体, 但过情劫有魂魄足矣。
只是, 和情劫有关的前尘往事都该如梦消散, 可晏随洲还清晰记得道侣的名字:
“塞西尔·斯图亚特……”
亚夏虫族上将的名字用修士的语言念出来有些拗口。
梦中的道侣, 无论外表还是性格,都完美符合魔尊苛刻的审美偏好。
一对醴泉般的冰蓝色双眸,冷厉又温柔, 清醒而坚定, 像是酷热沙漠中清洌的甘泉,让他在尔虞我诈、生死搏杀中煎熬了太久的心觅到一处久违的安宁。
亲密相处时, 晏随洲最喜欢看上将蓝眸中弥漫着水雾、泛起涟漪的样子。
他拉着对方一道沉沦,反复欣赏对方被醉意强制侵染的短暂迷茫。
塞西尔的虫翼是极为罕见、与发色相同的浅金, 像黎明时分, 破开黑暗的第一缕天光。
巧的是, 这种浅金与青鸾留下的那枚泡在醴泉里的金色凤凰蛋完全一致。
上将的虫翼触感极佳, 实在令他爱不释手,比凤凰华丽的翎羽手感还好——并没有摸过凤凰毛的魔尊如是断定。
谁让青鸾那小气的青毛凤凰,连自然脱落的翎羽都不肯让他碰一下,肯定是硬剌剌的,扎手,一点也不好摸。
塞西尔的虫翼就是手感最棒的,还可以……
不,别再想了。
晏随洲强迫自己停下回忆。
“问天道者,须忘情而至公,得情后忘情,不为情扰动。”
太上忘情是修炼中最基础的常识,刚入门的修士都能脱口而出。
可惜大道知易行难,若非刻意控制思考,晏随洲总忍不住回想梦中的情形。
在梦的结尾,那位年轻的天才将领,像一场绚烂的流星,用刹那辉煌照亮漆黑太空后,永远坠落在阿卡德帝国的军事史上,成为浓墨重彩的一章。
生与死,创造与毁灭,诞生与消亡,都是天道规律的一部分。
死生本有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火宅,歌哭作大通(注1)。
那他该为此抚琴而歌吗?
在想出问题的答案前,晏随洲已经唤出瑶琴,弹奏起他只在魂契中听过几个片段的不知名歌曲。
“唯有你从心底呼唤我的名字,我才能真正安息。”
塞西尔死在了名为异种母巢的遥远星海彼端,死前还在喊他夺舍身体的名字,喊他道侣。
瑶琴声唤回晏随洲的思绪,他不该放任自己沉浸在旧梦里。
假使他没有进入乾川扭转大阵,用取巧的方法渡过情劫,那位虫族上将的命数,同样是死于名为斩首计划的军事行动。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总会落得这般下场。
他不是没问过对方是否需要帮助,但塞西尔对他隐瞒行踪,执意自己应对。
虽说是受了亚夏虫族文化影响——他夺舍的身体是个少见的雄虫,大部分雌虫受基因天性影响,不愿将雄虫拖入危险。
但塞西尔没与本能对抗,自愿做了选择。
上将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而他只是为了突破飞升,意外旁观了一场壮举的异界修士,亚夏虫族的历史与未来都与他无关。
塞西尔明明可以用更好的方法处理帝国的困境。
他是帝国序列等级最高的雌虫上将,是惊才艳艳、军功彪炳的少年天才,可塞西尔偏偏选择了自己。
为了拯救一群序列等级不如自己的虫族牺牲,何其愚蠢,何其可笑?
愚蠢可笑之辈,自然该被淘汰,不配存活于世,更不配他出手相救。
他早已积攒到足够灵气,在大乘期巅峰多时,又在异世斩断情根,只要渡劫飞升,便可与天地同寿,永做世间至强。
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循循善诱,忘了那位名字拗口的虫族上将,完成自己数百年来的夙愿吧。
离夙愿达成,只有一步之遥。
快来吧,来吧。
等等,哪里有些怪异,他是否忽略了什么?
离成功的终点只剩一步之遥,难道要功败垂成么,晏随洲有些迟疑。
可心头那丝异样的感受从何而来?
不!
不对!
大错特错,到底错在何处?
“铮铮——”
晏随洲在瑶琴上划出破碎的音节,驱逐了那道喋喋不休蛊惑他的声音。
“如果你发现我在黑暗中哭泣,请从心底呼唤我的名字。”
自己亲手缔结的道侣,真的能说同他无关吗?
身为魔尊,只要他想,总会有办法救下塞西尔的,不是吗?
何况,那声音从开始就说错了,成为世间至强不是他的本愿,也不该是所有修士的本愿(注1)——
只是为了在修真界活下去,必须每日勤奋修炼,毫无懈怠。
晏随洲想活着,从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他成了修真界内没有敌手的魔尊。
为了生存,晏随洲可以抛下一切向修真界残酷的规则妥协,唯一保留下的属于晏随洲的是他严苛的审美偏好。
晏随洲依靠天赋与苦修,敏锐与谨慎,又在数位良知未泯的大能相助下,幸运地沿着修真界生存法则走到终点——成了至强的魔尊。
他与前几个天下第一的最大区别,大约是魔尊晏随洲更不喜欢强者为尊、弱肉强食的规则。
这条规则不符合晏随洲的美学标准,他可以接受可以遵守,但心底从不认同。
可是从晏随洲为求生妥协、谨守修真界生存法则的那一刻起,他便被同化、无法逃脱,必须永远妥协下去。
那份微弱的不认同,只能永远埋藏在心底。
修真界只容许遵守规则的人活得长久。
即使强如魔尊,也会为了陷入瓶颈、进境缓慢的修为苦恼。
想要保持修为优势,必须不断前进。
修行是一条无法回头的漫漫长路,修士们必须一刻不停地前进,直面哪怕是岔路的尽头。
大乘期巅峰的魔尊弹指间便可消灭无数个刚筑基的晏随洲,但魔尊同修真界的生存法则绑定更深,被驯化得更多。
反对修真界的铁律就是杀死自己。
从为了生存妥协的那一刻开始,结局早已注定。
晏随洲希望塞西尔活,魔尊不得不任上将死。
美梦里,他在异世找到了志趣相投的道侣。
梦醒后,为了过情劫、求大道,漠视悲局。
明知故犯,错在何处?
倘若他没有走进乾川扭转大阵,不外乎飞升、陨落两种结局。
陨落的话,或许没渡过天劫、身死道消,或许是死于比他天赋更好、修炼更勤、更能适应修真界生存规则的年轻修士之手。
哪个年轻修士的突破会少了前辈的血呢?
他们只是想活,想恣意畅快地活。
但单是生存,就要付出昂贵代价。
以雄虫身份见识过亚夏虫族的生活后,晏随洲想:
修真界中,“生存资格”的定价,是否过于高昂?
为什么呢?
晏随洲想到身在异种母巢的道侣塞西尔,和上将秉承“最小代价原则”的斩首计划。
他大约明白了一点。
其实,那位上将为了他的国民与理想牺牲,所求的与他本愿岂非一致?
嘲笑道侣愚蠢可笑的他,不是比道侣更愚蠢堪嘲吗?
如果,魔尊不敢想象,千百年来,修真界大能中多几个像塞西尔这样,修士们的生活会是何等不同的样子。
即使不考虑天道与理想,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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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他严格的审美标准,也不该让美丽的生命凋零在荒芜的宇宙深处。
可是,梦里的上将孤独长眠在荒芜的宇宙深处,上将的道侣却为修为抛弃了一切,选择袖手旁观。
不该这样!
不能这样!
若非太上忘情错了,便是解读有误。
怎么能认为放任道侣死亡的无情等同于太上忘情?
如果为了同于大通必须失去道侣,这种必须以投名状交换来领悟的虚伪天道,不要也罢。
怎么可以质疑至公无上的天道?
你太偏执,快停下,若是因此生了执念,小心走火入魔,白费了取巧过的情关。
晏随洲听到心里的声音焦急道。
魔尊哂笑回应,保护道侣怎么能说是执念?
那声音叹气连连,并不解释。
魔尊从质疑天道时起,便缕顺内心逻辑,跟自己和解。
他乘势追击那声音,你有道侣么,敢对你道侣讲保护是不该有的执念么?
还是你压根没有道侣,却来蒙骗有道侣的人?
那道声音气急败坏地“你”了几声遁走,不知逃往何处。
赶走了扰他心神的声音,晏随洲想起某次酒后与青鸾的闲聊——
比他年长许多的凤凰神兽青鸾说,不知何时起,“欲问天道须不为情所动”的说法在修真界流传开来。
于是,上古时期那种鸾凤和鸣、同生共死的传说逐渐稀少了。
然后呢,晏随洲问,同时抢走季鸣玉手里的酒壶。
季鸣玉半醉半醒,连酒壶不见了都没发现,继续讲道——
自从数千年前某日,首个修士斩杀道侣却在众目睽睽下白日飞升后,“断情绝爱”“亲手杀死道侣”之类的修炼方法便很受追捧。
就是这里。
晏随洲想,如果天道不仁,万物刍狗,那无论修士是否绝情忘情,都会被不加分别、一视同仁对待,斩灭情根并非必须。
如果天道是芸芸众生的天道,又何必违背人之本性,绝情忘情?
他大约是渡不过情劫了。
可情劫也不是非渡不可。
沉着思考,魔尊总会有办法救回道侣。
晏随洲无视心中杂音的苦苦哀求,他要再入乾川扭转大阵,救下塞西尔!
管他会惊扰多少因果。
晏随洲备齐材料,重启乾川扭转大阵。
星海翻腾,时空交错。
无数奇幻诡美景象一时间全部闯入眼帘。
他看到蝴蝶星云扇动翅翼,看到“半步恒星”和它大得离谱的星环,看到创生之柱旁新生的星球,看到空间裂隙边被巨力扯碎的星体碎片,只不过全都扁平如画卷。
离开阵法后,魔尊晏随洲的魂魄掌控了雄虫瓦莱特的身体,但塞西尔却不在他面前。
魔尊环顾四周,却是没见过的陌生场景,他没有出现在瓦莱特家的地下室。
乾川扭转大阵出了什么偏差?
魔尊思索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自己”的声音。
他定睛一看,竟是自己原本的身体。
谁这么猖狂,竟占用他的身体?
“哼,你觉得我是谁?”
“晏随洲”死死盯着瓦莱特体内的魔尊,愤怒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瓦莱特?”
对方情绪太鲜明,答案并不难猜。
被道出身份的高序列雄虫尖锐地咆哮:“你蓄意谋杀帝国最高序列的雄虫,罪不可赦!应该打上镇静剂丢到异种群里,被异种撕成碎片!”
这一轮心劫幻境发展到这里,晏随洲虽未完全意识到自己身处幻境,但古怪的局面让他心里有些猜想。
雄虫瓦莱特的灵魂被他的神魂在无意识状态下吞噬,绝无生机。
如果能让对方逃脱,甚至反占了他原本的身体,那他早不知在修真界死了多少回。
想来,自己不知何时入了幻境迷障,眼前的“瓦莱特”就是破局诀窍。
他看着愤怒的雄虫,对自己的五官做出如此夸张的表情感到新奇:“哦,所以你想把我丢到异种群里?”
如果“雄虫”真有这般能力,最好直接把他丢到塞西尔去的异种母巢,省了赶路。
顶着晏随洲身体的“瓦莱特”激动道:“不!我要审判你!”
魔尊对“雄虫”的说法感到可笑:“审判?以修真界的习惯,你大可直接向我复仇,只要你有实力杀我。”
他笑了声继续道:“至于阿卡德帝国的法律,‘瓦莱特’一直活得好好的,连犯罪行为都不存在,你要以哪部法律哪一条审判我?”
“瓦莱特”气结,一时找不到反驳之处:“你、你……总之就是你杀死了我的精神体!你有罪!”
对手攻击性太弱,魔尊懒得回应。
这“瓦莱特”一定与离开幻境有关,应当不会无缘无故提起审判。
“雄虫”口中的“审判”还有什么含义?
他忽然想到,在修真界,他是魔尊晏随洲,故友是青鸾季鸣玉。
在阿卡德帝国,他夺舍了雄虫瓦莱特,故友的身份是戈登亲王。
根据记忆中的信息,他这位穿越过不只两个世界的故友,应该是先以戈登亲王的身份在刺杀异种之王时身故,然后才成了修真界的青鸾季鸣玉。
而自己先生在修真界,然后通过法阵成为了雄虫瓦莱特。
莫非,乾川扭转大阵并未出错?
有没有可能,身体无法负担时空穿梭的影响,本来就只有魂魄才能跨越不同的世界?
虫族亲王戈登死后成为修真界青鸾季鸣玉,假如戈登未死,也无法以戈登的身份来到修真界。
他以为是阵法谬误,自己才以魂魄形态来到虫族。
或许,唯有没有实体的魂魄才能跨越不同时空。
魔尊阵法造诣颇深,但创设能穿梭时空的乾川扭转大阵,季鸣玉的帮助不可或缺。
青鸾陨落后赠他魂晶,青鸾魂晶是驱动时空穿梭阵法的核心。
可即使强大如神兽凤凰,能涅槃重生,也没听说过改变时间与空间的天赋。
所以,助他穿越时空、以雄虫身体修炼的青鸾魂晶,并非凤凰神兽的能力,而是源于季鸣玉与戈登的某种力量?
什么样的力量可以打破时空壁障?
“随洲,神界早已湮灭,多去其他世界转转……”
故友曾玩笑般建议道。
起初听到时,晏随洲并未当真,只以为是凤凰喝高说的胡话。
看来,他需要重新归纳整理已知的信息碎片。
他很快会知道,困着他的幻境是什么来由,声称是“瓦莱特”、顶着他原本身体的存在又是什么身份-
幻境幻化出的未知空间里,自称“瓦莱特”的家伙小声嘀咕着“疯虫”“变态”“喂异种”之类毫无杀伤力的话,魔尊问他是否知道出去的方法,“瓦莱特”就顶着晏随洲的身体,一脸惊恐地摇头。
询问无果,魔尊耐心告罄,改为单手扼住“瓦莱特”的脖颈,厉声逼问。
他冷漠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迅速呼吸困难、面色通红。
哦?
这幻境还有通感的能力?
魔尊掐住顶着晏随洲身体的“瓦莱特”时,顶着雄虫身体的自己也同时产生窒息之感。
他仿若不觉,愈发收紧手下力道。
当对手是毫不在意会不会把自己一起掐死的疯子,本就惊恐的“瓦莱特”很快求饶并妥协。
“咳咳、你……你这个疯子、咳咳……我知道咳、我说、咳让我、缓一缓……”
伴着“瓦莱特”的求饶,部分记忆变得清晰。
晏随洲想起,这是心劫幻境的第三轮。
幻境之外,他仍身在阿卡德帝国,正在前往网罟座的列御号星舰上。
梦中的悲剧尚未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利用道侣和取巧的办法过情劫果然是假的,他魔尊晏随洲不会做这种无耻之事。
结合前两轮幻境的记忆,魔尊确定,他绝对见过自称“瓦莱特”的不明存在。
他皱眉看着对方顶着自己的脸瘫软在地上咳喘:“你是之前那个骗人去当‘天道化身’的?”
“咳、对、咳咳……不、不是骗你做‘天道化身’,是真的可以得到最强的力量。”
“天道化身”顶着晏随洲的身体,看样子还站不起来。
魔尊尽量忽视违和确认:“在心劫幻境中修改记忆、阻我离开的都是你?就为让我做什么‘天道化身’?”
“天道化身”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为自己辩解:“是,修真界的规则和帝国的法律约束不了你,但你从修真界进入阿卡德帝国时夺舍了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合该在心劫幻境中多遇些困难……”
当真是这样的理由么?
魔尊按下心中奇怪,没兴趣再跟“天道化身”玩一轮又一轮无聊的幻境游戏。
他催促:“还有什么把戏,一次性全放出来。”
“天道化身”揉了揉差点被拧断的脖子,边艰难从地上起身边道:“没了、真没了……”
他自以为小声地嘀咕:“第二次差点成功,却被……”
后面的话被魔尊冰冷的眼神吓了回去。
魔尊道:“我要离开这里。”
“你同意成为‘天道化身’,就可以离开……等等、冷静啊,别、别动手,我真的只知道这一种离开方法。”
“天道化身”言辞恳切。
魔尊没看到“天道化身”的诚意,只觉得对方拿自己的身体摆出那种表情简直蠢透了。
继续武力逼迫也得不到更多信息,魔尊并不真的想把自己和“天道化身”一起掐死在幻境里。
但他也不相信所谓“天道化身”只有一种离开方法的说辞。
毕竟,在意识到塞西尔的死只是虚构的梦、自己身陷幻境之前,晏随洲便有了质疑天道的想法。
那么该从何处寻出口呢?
晏随洲继续梳理修真界中,青鸾酒后吐露的零碎信息,与他在阿卡德帝国的经历。
阿卡德帝国的疆域——已探索宇宙中,存在名为维初雷提的特殊物质,在修真界中成为灵气。
他在学校进行与维初雷提能源利用的研究,已有进展的成果“维初雷提能源机甲”正在量产前夕。
在研究维初雷提时,他利用虫族科技,区分维初雷提与污染维初雷提,并推测出,污染维初雷提,即污染灵气,是导致千年来修真界修士走火入魔、无法飞升的重要因素。
而帝国的宿敌,卡斯特异种中的特殊存在——保留自身意识的取代派与脱离派,将污染灵气与某种具有生物活性的不明物质做成的恶臭混合物称为养料。
养料的功能暂不明确,想来不是什么好物。
使用虫族科技区分灵气与污染灵气,引出他关于世界维度的猜测。
这里的世界维度不同于机甲物理课上的理论,只是方便表述(注2)。
乾川扭转大阵只能从维度更高的世界前往维度更低的世界。
而修士们孜孜以求飞升的神界,维度高于修真界,无法通过乾川扭转大阵抵达。
若是一道阵法就能解决的问题,何必苦苦修炼渡劫?
虫族科技能分辨修真界无法辨别的灵气与污染灵气,但阿卡德帝国的世界维度不可能高于修真界,即两个世界的维度数量相同,具体维度有重合有不同。
还有哪些未整合的信息?
对了,丹尼尔的雄父莱尔奇怪的精神海症状——污染灵气感染。
亚夏虫族的精神海结构与修真界修士不同,对修士来说避之不及的污染灵气,对虫族造成的伤害弱了太多。
莱尔的病情对魔尊而言不难处理,但一个大部分时间住在首都星公爵府的贵族雄虫,是如何接触到维初雷提,还是污染维初雷提的?
首都星、污染维初雷提、卡斯特异种……
对了,之前机甲赛场上的爆炸!
结合在长蛇座荒星上,塞缪尔·道格拉斯与异种混在一起,雄虫莱尔的精神海污染来源应当与离奇死亡的前天鹰公爵泰伦脱不了关系。
艾萨克陛下称泰伦之死非他所为,而泰伦的尸体是在众目睽睽下被绞刑示众。
虽然他忙于实验没有亲眼目睹,但绞死叛国者的视频可以轻易在星网上搜到。
所以泰伦之死,应当是确凿的。
如果泰伦当真是自杀,他的目的是什么?
雌虫大都不惧死亡,但在密室自尽可不是什么光荣的结局。
没有更多可供深入的信息,但魔尊觉得他离真相很近了。
至于虫族与灵气,亚夏虫族对灵气的钝感使其无法利用灵气修炼,提升个体力量,却也保护他们免受污染灵气伤害。
他本身是个例外,之所以能凭借虫族身体吸收灵气修炼,关键在于识海中的青鸾魂晶。
除非帝国中还有别的虫拥有青鸾魂晶,否则亚夏虫族的体质与修炼无缘。
对了,留下魂晶的故友。
青鸾季鸣玉,也就是塞西尔的雌父戈登亲王,为什么当年会毫无预兆突然去刺杀异种之王?
是情势所迫、别无选择,还是另有隐情?
季鸣玉在成为虫族戈登亲王前,还去过更多世界。
青鸾的言行举止中,有修真界和阿卡德帝国之外的世界留下的影响痕迹。
如果说帝国原住民塞西尔是为了责任与荣誉自我牺牲,经历过三个以上世界的青鸾绝不会是完全一样的理由。
会是什么呢?
“渡劫飞升都是讹传,所谓神界早已湮灭……”
为什么青鸾会清楚知道神界湮灭的消息?
晏随洲原本将此话当作荒谬的酒后笑谈。
就像在修真界说修炼无用一样可笑。
可假如青鸾所言为真,结合修真界千年无飞升之人,莫非故友的魂魄来自早已覆灭的神界?
神界不复存在,于是出身神界的故友魂魄穿梭于不同世界,倒也合理。
千载之前,只有修为登峰造极的修士才有幸飞升神界,神界之人的强大毋需多言。
来自神界的戈登亲王亲自上阵,都没能成功杀死异种之王伊利亚,说不定这异种之王也来自维度更高的世界?
如果认为,神界覆灭后,漂泊流离的魂魄不只青鸾一个,的确能说得通。
异种之王的意志贯彻异种上下,让被“杀虫剂”文明的“咒语”污染了基因的亚夏虫族,重现过去的光景。
卡斯特异种日常需要消耗令修士走火入魔、重则身亡的污染灵气作为养料的原料。
约瑟夫教授的导师研究发现:伊利亚不是天生的异种之王。
但当年维初雷提尚未发现,那位学者也不明白,伊利亚是如何在未解开“杀虫剂”文明“咒语”的情况下,主宰所有异种的意志。
晏随洲大约明白了伊利亚控制异种的秘密——以污染灵气为原料制成的养料。
原来如此。
污染灵气和污染灵气制成的养料的确不是什么好物,亏他之前还以为,这是修士的□□和异种的蜜糖。
异种之王伊利亚与青鸾魂魄同来自神界的猜想,虽无坚实证据,概率却不小。
还有什么未被他整合的信息?
晏随洲不放过每一段可能有关的信息,终于想到一处之前被他忽略的细节。
第二轮心劫幻境时,对伊利亚造成致命伤的塞西尔触发了他留下的保护力量,并无意识地在魂契中喊他在虫族的名字。
那时,幻境中的晏随洲借由魂契关联,短暂看到了塞西尔所在的异种母巢内部的环境。
保护力量挡下了异种之王的精神攻击,来自更高维度的异种之王的意识,也在那时悄悄侵入了他的神识,伪装成“瓦莱特”和“天道化身”,让他经历一轮又一轮的心劫幻境,无法离开。
这个推测的证据是,异种母巢地底一片漆黑看不分明,但异种之王与他在第一轮幻境中“天道化身”的身上,有极为相似的生物特征——花纹雷同、带有吸盘的触手。
在与特殊异种罗德奈尔对战时,罗德奈尔也使用过类似的丑陋触手。
所以,季鸣玉和伊利亚都是神界中人,他们之间大约有未了的恩怨。
晏随洲从头归纳他的发现——
很久之前,拥有最多维度的神界不知因何毁灭。
神界,或者叫天道、高维时空,反正指的都是同一样事物。
随着最高维时空湮灭,源头的剧变引起“法则”改变,稍低维度的时空也开始丢失维度。
对虫族帝国所在的世界,是古亚夏虫族与杀虫剂文明的战争和科技退步。
对修真界,是千年来再无修士成功飞升。
湮灭从神界开始,向不同维度的世界扩散。
倒有些对上了热寂论的观点……
魔尊收回过于发散的思考。
所以眼前不断暗示他,自己是“天道化身”的神秘存在,其实是异种之王的部分意识。
幻境里,伊利亚的意识残片战力并不强大。
但毕竟是出自神界,本体被重创、精神受损,还能潜伏在他的心劫里制造麻烦,必须要小心提防各种卑劣手段。
出自神界的魂魄可以穿梭于低维世界,借由不同身体转生。
有办法趁伊利亚虚弱,将其彻底留下么?
魔尊向来斩草除根、不留隐患,既然伊利亚的残魂进了他的心劫幻境,就不必走了。
“天道化身”,其实是伊利亚,见魔尊思索许久,便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离开这里真的只有一种办法,成为‘天道化身’。你要是想通了,我们这就开始吧。”
魔尊心想,什么同意成为“天道化身”,说得冠冕堂皇,怕不是想趁机占了他的身体转生?
但面上却是动摇的样子:“你最好说得是真话。关于‘天道化身’,我还有几个问题。”
不知自己身份暴露的伊利亚连连点头:“我说得都是真话,能给未来的‘天道化身’解惑,是我的荣幸。”
魔尊问:“你之前说,成为‘天道化身’后还能保留自我意识?”
“可以的,当然可以。”
潜入他心劫幻境的伊利亚立刻答道。
平心而论,晏随洲不喜欢一个具有主管意识好恶的存在,可以轻易掌控他的生死命运。
同样地,他也不喜欢像自己这样的修士成为“天道化身”。
当然,他最不能接受伊利亚这样的存在成为“天道化身”,像异种之王控制无数异种一样,去影响万千世界中无数生灵的意志。
魔尊脸上划过纠结,然后下定决心问:“那么,我要怎么做,才能成为‘天道化身’?”
伊利亚露出终于得逞的欣喜笑容:“做‘天道化身’当然是不容易的,详细过程很难用言语描述,但有两点极为必要,如果无法做到,便不能成为保留意识的‘天道化身’。”
“你说。”
伊利亚的意识神色认真:“其一,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你要确定自己准备好了;其二,过程中必须时刻遵循我的引导,不要对抗我的力量。”
魔尊想,终于图穷匕见了。
伊利亚问:“你确定自己做好准备,开始成为‘天道化身’的仪式了吗?”
魔尊点头:“我准备好了,只是……”
伊利亚迫不及待得到新的身体,却不能表现出来。
他耐着性子问:“还有什么疑惑?”
魔尊问:“之前的‘天道化身’、遇到了什么?”
青鸾说神界早已湮灭,那神界覆灭的导火索是什么?
伊利亚短暂地错愕了一瞬,露出为难的表情,他叹了口气才解释道:“这是只有‘天道化身’才能知道的秘密,我不该破例现在告诉你的。”
魔尊同伊利亚的意识残体演了半天,为的就是神界湮灭的原因和验证他的猜想。
他更加确定对方是来自神界的伊利亚,而且这神界亡魂竟还想利用他来转生。
魔尊道:“先前不是已经破例让我做可以保留自身意识的‘天道化身’了吗,再破例一次也无妨罢。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只要告诉我上个‘天道化身’的遭遇,我们便即刻开始仪式。”
他已经摸清对面的套路与弱点。
伊利亚作为异种之王的身体已被塞西尔破坏,无法作为神界魂魄的容器。
异种之王控制下的异种们精神海经过养料改造污染,更是无法成为合格容器。
巧合的是,伊利亚临终前反击塞西尔时,异种之王的精神攻击被另一道强悍的保护力量阻挡,一部分残魂通过联接上将和魔尊的魂契,误入魔尊的心劫幻境。
伊利亚的残魂想悄悄扰乱魔尊的心神,趁机吞噬晏随洲的魂魄,夺得瓦莱特身体的主权。
只是心劫幻境中,晏随洲的神魂与伊利亚的残魂力量对比太悬殊,伊利亚只能采取诱骗的方法。
伊利亚觉得魔尊已经逃不出他的陷阱,便假装为难地解答晏随洲的最后一问:“好吧、好吧,我便再破例一次,提前告诉你。答案其实就在我最初对你说的话里,我一向不说诳语。”
“修者无度,盗尽天地虚无之气,窃夺阴阳造化之权。之前的‘天道化身’,为了维护世间秩序与虚无之气的循环而死。”
魔尊试图从伊利亚编造的谎言中还原出真相的样子。
最难辨别真伪的谎言是隐瞒真相最关键的部分,在真相的基础上稍加修饰。
比如,替换主语。
天道之力与修士相比,自然是天壤云泥之别。
与其说修士不加节制,盗尽虚无之气,晏随洲更愿意相信上苍无道,滥用造化之权,才使虚无之气告罄。
所以,伊利亚这样的神界亡魂,在古老的浩劫中大概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至于与伊利亚立场不同的故友青鸾,晏随洲有些怀念对方。
也许是怕魔尊临时反悔,伊利亚补充道:“答案已经破例告诉你了,就算你成了‘天道化身’,也可以不去在意那些。你准备好了吗?”
魔尊点头:“好了,开始吧。”
他准备好如何对付伊利亚了。
幻境中,顶着晏随洲原本身体的伊利亚身上突然冒出许多条花纹诡异的触手,将魔尊整个包围。
他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狂喜,折腾了这么久,总算让难缠至极的魔尊答应妥协。
魔尊任伊利亚的力量笼罩自己,忍耐这群丑陋至极的触手。
他在等待反杀的时机。
伊利亚凝聚起他先后被青鸾、塞西尔、魔尊袭击,却仍不溃散的神界亡魂,缓缓侵入魔尊的魂魄。
当伊利亚的残魂完全凝聚,最为脆弱的瞬间,魔尊不知何时布好的幽溪困龙阵将伊利亚死死困住,动弹不得。
“你、你……”伊利亚反应迅速,嘴上威胁道,“对抗我的力量,会让我们一起死在这里的!快停下!”
魔尊无视伊利亚的威胁,早该出现、却被异种之王残魂隐藏的心劫幻境出口出现在他面前。
看着魔尊毫无留恋地离开,伊利亚对晏随洲的背影高声叫道:“你知道吗?异种母巢里,你拼命要救、视为道侣的塞西尔上将,他干脆利落地杀了你!”
作者有话说:
新追加3557字,补好啦
世界观揭示部分快把cpu写烧了-
注1-解释一下,“成为至强不该是修士的本愿”这句话,不是说修士不该追求修为,而是想表达追求修为不该是最终目的。修为的提升固然重要,但不是修炼的全部,只是修炼这一行为取得的结果之一。在追求实力之外,应该还存在一个另外的崇高目的,每个修士的追求不同,但这种追求理论上应该存在(实然如何另说,只说应然)。
注2-改自《庄子·至乐》,原版是“天地如巨室”,这里把“巨室”改成了《法华经·譬喻品》中“三界无安,犹如火宅”的“火宅”,感觉巨室不足以表达尘世困苦。
注3-前文92章,魔尊在母星地下森林中,想到过关于世界维度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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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9章 渡劫之上的境界
然而, 被死死困在阵法中的伊利亚没猜中魔尊的心理。
晏随洲头也不回地离开心劫幻境,只留下不死心的伊利亚残魂不断挣扎,被禁制所伤也不停下。
伊利亚在幻境中看过魔尊早年的记忆。
就算晏随洲没被亚夏虫族文化影响, 听到道侣想杀自己, 怎么会毫无反应?
异种之王想不通-
魔尊终于离开了反复三次的心劫幻境, 坐在列御号舰长的专属休息舱里。
星舰内简洁的布局与修真界极为不同,但瓦莱特还是花了点时间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彻底离开幻境。
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座椅的绒面, 脑海中立刻浮现某种水性超纤材料长而拗口的名字, 这种合成材料在机甲与星舰内部常大量使用。
摆了十二面光屏的桌面整体是质感冷硬的合金, 在星舰照明灯下透出几分绚蓝的反光。
先前随手落在桌上的营养液包装已被机器虫清理, 又在桌角放了新的——是三种他平时常喝的口味。
一半光屏因长时间未使用进入待机屏保状态, 另一半亮着的光屏里, 有的显示着星舰的飞行状态与操作记录, 有的则是斑斓跃动的立体星图——距离目标星系还有一次空间跳跃。
他的记忆连贯, 周遭环境没有可疑之处, 也挑不出违和的细节, 不像过分逼真的幻境。
瓦莱特取过桌角的浓缩型营养液,喝了一口,嘴里瞬间充斥着熟悉的不妙味道。
魔尊想, 他现在基本可以确定, 自己不再是缸中之脑般的存在了。
终于确定自己真的回到现实,魔尊打坐内视, 观察心结开解后的境界变化。
他觉得此番破劫后,自己应当至少是渡劫初期了, 渡劫中期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 此番心劫幻境中的收获远超晏随洲期望。
晏随洲直接跨越了一个大境界。
他对灵力的运用本就已臻化境, 大乘期巅峰是修真界的顶峰。
现在他的力量愈发愈发运转自如、随心所欲。
一定要以等级量化表达的话, 是远超大乘期、也超越了渡劫期的未知境界。
修真界中不存在对晏随洲如今境界等级的详细定义。
如果用阿卡德帝国的风格来描述,他像进入二维世界的三维生物,像是拿到了这个世界的root权限。
他可以做到各种想做的事,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他的行动——除了关乎世界稳定运转的底层规律。
同时,晏随洲的识海中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化。
成为雄虫瓦莱特后,一直在晏随洲神识中漂浮旋转的青鸾魂晶不见了。
魔尊蹙眉,魂晶是故友留下的唯一物品。
但他很快发现,青鸾魂晶并非不见,而是与他的神识融为一体。
晏随洲感受到,他的神魂达成了某种类似“圆满”的状态,甚至很快可以独立存在而无需依附某具身体,虽然魔尊还不清楚没有实体的生命会以何种形态与方式生活。
等等,他联想到出自神界者穿梭无数时空的青鸾。
这便是青鸾的真正力量么。
故友将他的力量悉数给了自己,他现在哪里、还好吗?
晏随洲发现,之前青鸾魂晶所在的位置,闪动着一个细小的光点,在浩瀚的神识中很不起眼。
他立刻来到光点附近,微弱的光点原来是一则青鸾留下的消息。
触碰光点后,季鸣玉清润的声音回荡在魔尊神识中:
“太好了,随洲,你真的进了乾川扭转大阵,来到了阿卡德帝国。当你能听到这段话时,想必已经完成与塞西尔虫婚、解开心结、找到灵气矿并收为己用这三件事了,我也终于可以把魂晶的更多权限转移予你。”
“我的真实身份或许你已猜到了一些。先坦白,当初建议你进入乾川扭转大阵的确另有目的。阵法是我动的手脚,但绝无害你之意。就算挟恩图报,我也要请求你、一定要救塞西尔。”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太过复杂,可以简要概括为责任在我。塞西尔是无辜的,他只是个出生在阿卡德帝国的雌虫,对我的秘密一概不知。你得到魂晶权限后,一定要阻止塞西尔接近异种之王。我自私地希望他活着,别去做什么英雌,可惜他的序列注定会将他引向这条遍布牺牲的路。”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或许改变塞西尔命运的办法,这个办法就是你。可惜因……限制,我不能事先透露一点消息,一切都要靠你自行探索。希望你跟塞西尔处得还行。如果没能改变预言的结局,那也是塞西尔命该如此,是……对我……的惩罚。总之,拜托了,随洲。”
“如果你想知道更多我的秘密,可以去当年战场附近的空间裂隙里找找,我大约就在那一带,还可以抢救一下。期待与你重逢。”
听完季鸣玉储存在魂晶里的留言,魔尊简直被青毛凤凰和塞西尔如出一辙的行为气笑了。
真是好算计,还可以抢救一下?
依他看,也不必抢救了,就在空间裂隙里躺到宇宙寂灭吧。
塞西尔自然要救,至于青鸾,看起来生命力顽强得很,他一点也不想知道青毛凤凰的秘密。
瓦莱特结束打坐内视状态,留给他的时间不算充裕。
这时,列御号内响起全舰广播,最后一次空间跳跃将在五分钟后开始。
空间跳跃的结束坐标定在了网罟座棒旋星系,距离星舰此行目的地是网罟座营地不远。
但塞西尔身在濒临崩溃的异种母巢之内,离网罟座营地有不短的距离。
无论几位年轻军雌多么离经叛道、胆大包天,绝对没虫敢在一支作战小队都凑不齐的情况下带着高序列雄虫往异种母巢里跑。
他们以为瓦莱特的目的地是网罟座营地。
前往异种母巢与网罟座营地的风险是天壤之别,瓦莱特没计划让年轻军雌们跟自己深入异种母巢。
他稍微影响了几位军雌的认知,使他们忽略自己的离开。
星舰驾驶舱内,驾驶员们忙着确认空间跳跃的坐标数据,没虫注意到大型光屏上,一颗暗红色光点悄悄从列御号离开,向着更为幽邃冷暗的星海疾速飞去。
瓦莱特独自驾驶天衍号机甲,经过改造的机甲搭载了维初雷提能量模块,速度与续航都有了显著提升。
力量大增的魔尊又辅以灵力催动,天衍号的速度不断增加,数倍于正在进行空间跳跃的列御号。
大团星群被天衍号超越,机甲与异种母巢间的距离迅速缩短。
但瓦莱特还觉得太慢。
当时他陷在心劫幻境里,塞西尔触发了他留下的那道保护力量。
魔尊通过魂契感知到,塞西尔的状态比他入心劫幻境前差了许多,而保护力量已经消耗了不少。
情况相当不乐观。
瓦莱特以更多灵力驱动机甲加速,达到天衍号外壳材料的强度极限后,便以精纯的灵力化作能量防护罩,使机甲脱离解体危机。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但凡有一丝生机余地,晏随洲必定会牢牢抓住。
加速,再加速,一定来得及-
另一边,异种母巢核心区。
幽黑的地底有两道脚步声,一个轻捷,像经常潜伏在暗夜中的刺客,时刻习惯放轻脚步,一个沉闷,像迟暮的王者巡视自己的领地。
两个外来者很快抵达漆黑地道的终点,塞缪尔心里还乱成一团。
如果泰伦知道子嗣现在正在为何事忧心,一定会嘲笑其天真愚蠢的想法,以一段斥责收场。
但泰伦并不知情,他满眼只有即将到手、取用不竭的养料。
没有什么比养料对现在的泰伦更重要,养料就是一切。
有了足够数量的养料,他的异种军团才能发展壮大,将艾萨克、兰德里柯等所有阻碍他实现崇高理想的虫族,统统变为没有思考能力的趁手工具。
也可以先留着他们,让昏庸无能的陛下和高傲的雄虫公爵,作为他伟大功业的见证者,无论心中有多少不满,都必须服从他的旨意。
为自己复仇只是顺手而为,让亚夏虫族重新焕发出古老荣光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他会证明,自己的方案最为佳,他会比那群只会浪费经费的研究员们,更快解开“杀虫剂”文明留下的“咒语”。
这一切辉煌的图景与构想,从加工伊利亚的尸体开始。
绰号为“秃鹫”的前公爵怀着强烈的期待,准备接手这座异种母巢和另外三颗活着的星球。
扩张,侵略,统治。
这是从未遗忘古亚夏荣光的星辰蔷薇真正的花语。
在泰伦自己的设想中,他将用历任斯图亚特家的皇帝都没能得到的力量,一劳永逸永远解决虫族帝国与卡斯特异种间的长久积累的问题,带领亚夏虫族重铸古老荣光。
只要有更多养料,他的意志就可以传播得更广。
从已探索宇宙的每一个角落,蔓延到更广阔的未知星海。
甬道尽头,是一块更宽阔的昏暗空间,这本是异种之王伊利亚沉眠养伤的秘密据点。
异种之王庞大的身躯在塞西尔的刺杀中倒下,肢体末端的部分神经反应还未停,新鲜的尸体正是绝佳的养料原料。
泰伦突然超过谨慎观察环境的塞缪尔,靠近一条还在微微抽搐的巨大腕足。
塞缪尔震惊地看着雌父剖开伊利亚的粗大腕足,豪饮尚有余温的腥臭异种血液。
“雌父!”
塞缪尔发应过来,立刻想要阻止雌父正在进行的理智全无的古怪行为。
他费力地将泰伦扶起,血液染红了泰伦的下巴,让前公爵看起来更像一只凶残的异种、一头陌生的怪物,而不是一位理智的雌虫。
异种之王的血沿着泰伦下巴流下,滴到塞缪尔手上,激得他打了个哆嗦。
身为站在序列等级顶端的3S雌虫,塞缪尔很少感受到害怕这种情绪,但此刻怪诞癫狂的雌父令他回忆起恐惧的滋味。
阴森诡异的场合下,塞缪尔生出一个莫名确定的想法。
雌父疯了,和过去的雄父一样。
塞缪尔看不清泰伦尝了异种之王血肉后的迷醉表情,他只想把泰伦带回地面、带回帝国。
泰伦挥手甩开塞缪尔,略喘了几口气,习惯性命令子嗣:“把祂的触手都切下来,别浪费太多血。”
前公爵的要求对3S序列的塞缪尔来说再容易不过,但塞缪尔不仅没有沉默地执行命令,反而再次反问:
“雌父,您要异种之王的血做什么?”
泰伦被顶撞出火气,他才不会对叛逆的子嗣解释自己行事的理由:“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说完,泰伦语气和缓了些,又道:“你是我的子嗣,我们都流着道格拉斯家的血,我获的利,自然也有你的份,快去吧。要是发现塞西尔,无论死活,把他一起带给我。”
进入黑暗甬道前一直悬在塞缪尔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无论他如何揣度雌父或为其开脱,泰伦的目的已经直白到懒得掩饰——他想让塞西尔死,活着被痛苦折磨也可以。
沿着无光的地道一路走来,塞缪尔没有感知到生物离开的痕迹。
与他生死相连的塞西尔应该还在这片区域。
塞西尔的隐匿技巧不差,又占了早到的优势更熟悉环境,塞缪尔没法很快找到队友。
虽然分开后便无法互相联系,但塞西尔和塞缪尔的确处于字面意义的生死相连状态——他们都同时拥有自己和对方体内微型炸弹的遥控按钮,这本是为最糟糕的可能准备的。
即使塞西尔和塞缪尔都没能杀死伊利亚,斩首计划彻底失败,他们也绝不能让异种之王得到两份3S序列基因。
为极限情景准备的最后措施没用上,剽悍的塞西尔自己就成功干掉了伊利亚。
但塞缪尔不能保证,大概率带了伤、也许此刻神志并不清醒的塞西尔,会不会把最后措施用到他和泰伦身上。
谁让他身边跟着一个既有叛国犯罪记录,还想杀塞西尔的雌父。
塞缪尔胡乱想到,塞西尔说不定会认定自己反水,甚至提前配合泰伦假死,然后选择把他们三个一起炸成碎片。
塞西尔会在哪里呢?
也许正被压在伊利亚的尸体下,也许在某个极其隐蔽的藏身处休息,也许早已经离开核心区,只是他没发现。
塞缪尔希望塞西尔已经离开,虽然他在异种母巢秩序崩塌后,便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核心区入口,并没有遇到离开核心区的塞西尔。
不能服从泰伦的指令。
如果他边砍伊利亚的触手边找塞西尔,说不定会被藏在暗处的塞西尔看到自己和本该死去的雌父一起,然后干净利落地咬下藏在牙齿里的微型炸弹开关,把他们三个一起炸得粉碎。
塞缪尔了解塞西尔的性子,塞西尔完全做得出来。
这是塞缪尔绝对不能接受的死因,还不如被伊利亚杀死。
当然,塞缪尔也有塞西尔的死亡按钮。
他可以但没理由先下手为强。
塞缪尔表现出不信泰伦“利益共同体”的那套说辞的样子,无论被压住还是隐藏起来的塞西尔是否能接收到他的暗示。
关于前秃鹫公爵自称他才是真正的爱国者那套说法,塞缪尔固执地想得到一个正面解释。
于是他仍抓着泰伦的目的不放,执拗得像个坚持把星船开进黑洞的船长:
“雌父,您要异种之王的血和塞西尔做什么?”
“塞缪尔!”
泰伦怒吼子嗣的名字,为对方的天真愚蠢和冥顽不灵感到怒不可遏。
他为了家族与帝国殚精竭虑,不惜假死让荣誉蒙羞。
完全遗传了雄主莱尔碧翠色眼睛和性格的塞缪尔,活在他庇护下的塞缪尔,居然在这时质疑他、背叛他?
“你想知道什么?”
泰伦不耐烦地问道。
他经过手术和秘法改造的身体蓄势待发,完美融于黑暗的触手武器在伊利亚的腕足与塞缪尔的要害间摇摆。
塞缪尔捏紧拳头,黑暗很好地掩藏了他紧绷的神经。
在道格拉斯父子间正常讨论某事十分困难,可一旦开头,塞缪尔发现,也没有他过去想得那么难:
“雌父从来不肯告诉我,这么多年您到底在做什么。我一旦问起,您要么避而不谈,要么斥责于我。”
他尽量保持平静:“那就由我来开始,说说我从远星计划‘失踪’的那段时间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吧。”
前天鹰公爵的回应是一个简短的“哼”。
塞缪尔猜雌父是想知道的,他继续道:
“雌父,我从远星计划‘失踪’的那段时间,造访了真正‘脱离派’异种的据点,异种罗德奈尔并非他们中的一员,罗德奈尔觊觎异种之王的位置,虽然它失败了。”
泰伦的反应是一声冷笑。
大约想嘲笑子嗣在关键时刻失踪的无用,塞缪尔猜。
“所以,雌父,您是真的被异种罗德奈尔的谎言蒙蔽,将它当作无害的‘脱离派’,还是,”塞缪尔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他不愿相信自己亲眼见证的真相,“您明知罗德奈尔目的不纯,但它有足够利用价值,您不在乎,您真正的目的——”
“是成为下一个伊利亚,让亚夏虫族组成的阿卡德帝国与无知、贪婪、残忍的卡斯特异种再无分别?”
塞缪尔维持不住平静的语气,近乎咆哮者向雌父泰伦吼出了质问。
泰伦听到这里,反倒消气许多。
他不能接受子嗣的无能,也无法接受有能力的子嗣脱离控制,却还讨论听话能干的子嗣没有自己的想法。
泰伦不觉得他对子嗣的要求有什么不对。
他笑着纠正:“你太年轻,思想难免偏颇。我是为了鞭策庞大帝国阻止其日益迟暮,为了亚夏虫族再不受异种潮侵扰,让重现古老荣光的伟大种族遍布每一片星海!”
“下一个伊利亚?不,只是宏大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个虫得失。新路鸢尾该换成星辰蔷薇了。”
“艾萨克缺乏远见,处理帝国眼下的麻烦已经耗光了他微薄的才能。他的继承者甚至不如他本身,一个既不懂得战场,也不熟悉政事,还有一个,”泰伦嗤笑,“一个毫无利用价值的废物。”
他完全忽略了自己让雄虫子嗣丹尼尔接受风险巨大的序列提升手术,以接近他口中毫无价值的废物——尤里安殿下的行为。
泰伦话中夹杂了不少事实与逻辑错误,绝非谨慎狡诈的前秃鹫公爵会犯的错。
这或许是滥用养料、秘法,曾接受的改造手术的副作用,甚至是更早的后遗症复发,但泰伦没注意到,他已陷入了自己编织的谎言。
塞缪尔的心随着泰伦激动澎湃的语气愈发下沉、冰冷。
仿佛有另一个自己,以置身事外的疏离态度,去审视泰伦的话。
塞缪尔年轻吗?
当然。
可塞缪尔不该得到“太年轻”“思想偏颇”之类的无稽评价,与他同龄的塞西尔已经是升起的将星。
塞缪尔缺乏野心,大概道格拉斯家的全部野心都集中到泰伦·道格拉斯一虫身上了。
他也遗失了贵族与军雌的荣誉,但正在努力找回它们,并且会誓死保护弟弟和雄父。
关于雄父莱尔古怪的精神海疾病,瓦莱特阁下猜测或许与雌父泰伦有关。
弟弟丹尼尔因非法手术差点遇险,真正的幕后主使也正在他面前。
身在漆黑的地底,塞缪尔觉得自己的思维前所未有地清晰。
他要结束这些年窒息、压抑、控制的源头。
“雌父,您错了。”
塞缪尔听见自己的声音。
“无论如何运用修辞技巧,您的行为都是在把自己变成异种之王,把阿卡德帝国变成卡斯特异种。我想我知道作为普通异种个体的感受,丹尼尔也知道。曾经的公爵府就像异种的母巢,整个道格拉斯家只有您一虫的声音,我和丹尼尔只不过是实现您意志的工具。”
“可您从来都在谈论自己的宏图伟业,不知您是否想过,我和丹尼尔,还有帝国的虫族,并不想成为您的工具呢?”
泰伦没想过、也不在乎问题的答案。
完美融于黑暗的触手武器不再摇摆。
他意识到,这个背叛他的子嗣,彻底失去了完成指令的价值。
塞缪尔因说出的话兴奋,他以为雌父这回又无视自己,于是他露出暗红色的虫翼,激昂道:“到我为止吧!我是没能保护好弟弟和雄父,但不能让所有虫族经历同我一样的痛……呃啊!”
年轻雌虫的演讲以一声猝不及防的痛呼结束。
泰伦的回应是一记绝情的凶狠攻击,塞缪尔左侧虫翼与身体连接处,温热的鲜血飞溅、流淌。
作者有话说:
10.25修改,昨天断章的位置不满意,结尾补了一段
——无责小剧场——
青鸾:(推开棺材板)我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魔尊:(把棺材板压回去)(焊死)-
叠个预防性buff,心劫幻境里的时间与现实相比并非线性对应,具体关系涉及到与世界维数相关的复杂矩阵运算,前文也暗示过修真界和阿卡德帝国时间流速不同(戈登亲王死了23年,但青鸾的年纪在修真界能称得上魔尊的前辈)
第140章 塞西尔,我来了
塞缪尔无法抑制的痛呼在空旷的地下空间中回荡。
他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雌父的绝情, 习惯了泰伦无处不在的精神控制带来的窒息与压抑,但塞缪尔还是因泰伦的狠绝震惊。
虫翼天生是高序列雌虫的武器,也是敏感的要害, 虫翼损伤会大幅削减军雌战斗力, 在高级治疗舱数量不足的前线, 部分严重伤势可能导致摘除虫翼的手术。
大约袭击者是雌父的缘故,塞缪尔在震惊和剧痛中挣扎了几秒, 才开始思考泰伦用来攻击他的生物结构。
答案很明显, 塞缪尔曾见过, 只是他可以忽略, 不愿深思。
塞缪尔快要维持不住站立的状态, 冰冷的现实和剧痛的虫翼无不在嘲笑他的天真愚蠢, 像泰伦斥责的那样。
他想用言语阻止泰伦用疯狂的方式实现荒诞的妄想, 但雌父先他一步, 撕下虚伪的面具, 露出残忍的本性。
塞缪尔被他称为雌父的虫逼上没有选择的绝路。
泰伦欣赏了一会儿叛逆子嗣被打倒的惨状, 对塞缪尔识趣的缄默感到满意:
“你问我是否在意工具的感受?塞缪尔,这么多年你的脑子里装了多少无用的东西?”
“能为异种之王的意志服务,是他们的荣幸!”
“你说呢?回答我!”
泰伦企图让子嗣认同他的观念, 无论用什么手段。
所剩不多的理智判断出, 被亲自诞下的子嗣否定不可接受。
冰凉潮湿的触手覆上塞缪尔右侧虫翼。
论威胁的手段,泰伦比塞缪尔精湛太多。
反抗还是臣服, 塞缪尔讨厌做选择。
他总是选错,比如刚才, 他居然试图用言语唤醒、感化雌父泰伦。
他不该妄想与泰伦沟通, 他应该彻底狠下心来, 哪怕用偷袭的方式, 才不会使自己落到现在的境地。
“您说的对,雌父,您的意志就是亚夏虫族的意志,”塞缪尔低声道,“您将带领所有虫族,燃、尽、日、暮。”
他在最后四个字猛然提高声音,半跪着扑向一旁的泰伦,像一个虔诚的虫神信徒那样,紧紧抱住雌父的双腿。
等待让时间变得漫长,心跳数十次后,预想中的强光与热浪迟迟没有出现。
泰伦对他“迷途知返”的夸赞仿佛从极渺远处传来,塞缪尔有些恍惚地想,塞西尔大约的确已经死在了与异种之王的战斗里。
不然塞西尔听到“燃尽日暮”的暗号,怎么不引爆他体内的微型炸弹呢?
在异种母巢秩序开始崩溃时,进入核心区找塞西尔的选择,他又一次选错了-
此刻塞西尔在哪里呢?
上将在地底核心区,情况糟糕,但至少活着。
塞西尔力竭倒在伊利亚死而不僵的尸体上后,数条还保留着基础神经反应的腕足仍在忠实执行本体最后的命令,向偷袭者发起攻击。
缠斗结束,塞西尔艰难取胜。
惨胜的上将被伊利亚的尸身挤在狭小的空隙里,视角与移动都受限制。
所剩无几的力量不足以让塞西尔从罅隙中脱身,他只好藏匿在这里。
恢复体力相对容易,但与伊利亚战斗时的巨额消耗和精神海损伤需要很长时间愈合。
这类精神上的伤势通常无法治愈,要么错过最佳就医时间,要么病患因二次精神伤害——比如治疗过程产生的痛苦崩溃。
重度或永久性精神海损伤会使军雌对痛苦的承受阈值大幅下降,就是沦为废虫。
对大部分军雌而言,变成废虫还不如不如直接死在星际战场。
塞西尔有些精神恍惚,他仿佛听到道侣在夸赞他的眸色和虫翼,起先还是清冽甘泉、划破黑暗之类的正常描述,后来角度却奇怪起来,竟将虫翼的触感与不死鸟的羽毛作比较……
道侣居然是这样想的吗?
丰富的作战经验让上将意识到,他的幻觉更严重了,情况不妙。
道侣的焦急的声音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塞西尔从没在生活中见过雄虫露出如此焦急的表情。
当瓦莱特真的为他忧虑时,塞西尔反而生出不舍。
过往留给他独自回味就够了,道侣该向前看。
上将细数起他与瓦莱特一路走来的点滴……
从不甚愉快的地下室初见,到莱加息餐厅首次共进晚餐,那时他不懂道侣,将信将疑时生了许多现在看来啼笑皆非的误会。
接下来那段时间,瓦莱特应当在准备机甲系入学考试。
雄虫独自来到远征军团名下的射击馆,留下令他惊艳的靶面。
他忍不住好奇,瓦莱特究竟是怎样的雄虫,顺势答应了菲利普中将的讲师邀请。
上将对瓦莱特通过机甲系入学考试不抱希望,但雄虫面试回答完美,笔试亦是第一,实在令机甲系所有导师印象深刻。
他也不例外。
雄虫言行一致,却只在与他的虫婚契约上反悔,为什么?
在塞西尔单方面坚持下,他们重新达成了一个不平等赌约。
他尝试了艾萨克舅舅建议,为雄虫量身定制了一台机甲,果然有用。
课程进度一天天向前,陌生而奇怪的情绪渐渐在讲师塞西尔心中积累。
当他听维克多说弟弟米塞尔与瓦莱特疑似亲近时,亲王殿下忍不住失礼地问雄虫对米塞尔的看法。
塞西尔记不清自己当初是否怀了不可告虫的心思,仗着自己的身份和瓦莱特的温和,故意试探雄虫的心思。
试探的结果是他误会了对方,分别时,雄虫在摄政街的雌虫展翼灯下,问他的虫翼是什么样。
他当时似乎将问题敷衍过去,但悄悄记下了瓦莱特的喜好。
事后多次证明,这办法极为好用。
没想到再见会那么快,塞西尔听说瓦莱特与高年级军雌威廉在训练师打起来时,他慌了。
赶到现场后,本该棘手的纠纷处置顺利得不可思议。
他把瓦莱特送到宿舍楼下,给了对方一支体力恢复药剂,后来这件事被朗斯特皇后嘲笑了很久,这更衬托出瓦莱特是多么美好的雄虫。
瓦莱特的美好滋长了塞西尔的贪心,他想要得到瓦莱特的礼物。
他的心愿很快实现,轻松得不可思议。
一种陌生的奇怪情绪几乎填满了他的整颗心。
塞西尔不想去分辨这种奇怪情绪到底是什么。
不平等的赌约时间到了,瓦莱特的这段时间的进步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比赛场上出了点小意外,塞西尔没想到,瓦莱特会是最先回到现场找他的虫。
被雄虫强/制送去医院时,上将感受到隐蔽的满足。
只是,瓦莱特明明关心他,为何一定要同他在赌约上争论输赢?
没能在辩论中取得优势的上将迅速转换思路,他知道雄虫想摸他的虫翼,那便再赌一把吧。
“只有虫婚后,雄主才可以……”
塞西尔不知道他当时怎么说出了这样的话,但他幸运地赌赢了。
瓦莱特同意将虫婚时间定在假期末尾。
也许雄虫想要一个尽情玩耍的假期,刚好他也有事要处理。
塞西尔没想到,在已探索宇宙边陲的长蛇座荒星,他会遇到伪装成雌虫、沉迷科研的瓦莱特。
他发现了“雌虫加文”的古怪,却失职地没在第一时间认出加文就是瓦莱特。
直到他的小队跟异种打了起来,雄虫信息素因伤口和斯德莱斯反应在荒星的风中飘散。
他丢下对手塞缪尔,赶去查看雄虫伤势,因自己的重大疏忽生气。
用雄虫受伤换来的任务完成算什么?
瓦莱特毫不挣扎地任他处理伤口,血红色的漂亮眼睛深情凝望着他,斯德莱斯反应想来很不舒服,塞西尔无比自责。
但瓦莱特还是选择回到宾馆,在他的队员面前替他维护可笑的长官威严。
塞西尔紧紧握着瓦莱特的手传递信息素,想尽量缓解他的不适。
前同事杰拉德对军事行动波及雄虫很不满,的确是他计划有误。
信息素安抚流程顺利也不顺利,瓦莱特大部分时间都在玩弄他的虫翼,并表现出顶级的精神力触手操控能力,好在成功解除了雄虫的异常状态。
瓦莱特在行动中立了大功,军雌们则犯下了严重纰漏,指挥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雄虫坚持参与责任分配讨论。
当瓦莱特得知自己的“丢虫”事迹居然要让雄保会和军事法庭知道,他严厉阻止了通知行为。
塞西尔愧疚地发现,那场不平等赌约给瓦莱特带来了许多麻烦。
他将所有财产转到瓦莱特名下,又订购了一艘性能与军团旗舰相当的星舰。
当塞西尔意识到心中满溢的奇怪情绪是什么时,感情已经深深扎根在上将心底。
但,斩首计划。
上将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便一直拖延下去。
塞西尔暗自怨怼过雌父抛下雄父的行为,同样的难题摆在他面前,戈登亲王的子嗣不甘地步入雌父后尘。
好在瓦莱特与德克兰亲王后性格不同。
为了享受虫婚假期,他们的婚期最初的约定提前了一周。
精神海交融的过程出乎意料顺利,塞西尔没想过,雌虫与雄虫的精神交流竟能这么深入畅快。
虫婚后的生活美好得近乎失真。
但他必须敦促陛下批准迫近的绝密军事行动计划。
瓦莱特很喜欢雄父留下的阿尔贝托号,虫婚假期美妙得难以用言语描述,除了太过短暂。
上将学到一个代替雄主的新词——道侣。
瓦莱特告诉他道侣的意思是志同道合的伴侣,比雌君与雄主更适合形容他们的关系。
塞西尔希望星光的脚步可以慢些,但星光无视他的意愿,战争如期到来。
战场上,上将按约定尽量定期与道侣联系。
最终,他仍不敢向道侣坦言自己要做的事。
塞西尔自欺欺虫,幻想瓦莱特会理解自己的选择。
可他不敢验证这个想法。
瓦莱特总是从容不迫,思维缜密。
上将胡乱想到,道侣似乎对自己的计划有些察觉,不知道瓦莱特知道真相后,会是什么反应。
但无论什么反应,都与他无关了。
塞西尔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濒临极限,连强烈的痛楚都没法阻止昏迷随时降临。
按异种母巢崩溃模型推演,再过不久,失去了王的异种便会抵达地下核心区。
它们会一边厮杀一边互相吞噬一边繁衍,直到新王诞生终结混乱。
这个过程也许很短暂、也许很漫长,无论快慢,帝国的军团都会在观察到异种母巢崩溃信号后发起总攻。
塞西尔知道他该尽快离开地底核心区,但他实在走不出去,就算走出地底也无力突破无穷无尽的异种潮。
这是料想内的结局,上将带着对道侣的愧疚理性分析出。
常年战斗中,塞西尔的直觉使他精准避开了许多危机,这次也一样。
没有强撑着离开地底是正确的选择,否则塞西尔会在狭长的地道里与塞缪尔和泰伦正面遭遇。
漆黑无光的地底,亚夏虫族敏锐的视力受限,但听力与感知也会更为敏锐。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塞西尔的惊喜只持续了一瞬,他立刻意识到还有别的虫和塞缪尔一起,是谁?
当塞缪尔叫“雌父”的时候,塞西尔感谢直觉又帮了他一回。
塞缪尔的雌父,叛国的泰伦·道格拉斯,怎么会活着?
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和塞缪尔一起?
塞西尔很快听到了泰伦的回应,泰伦想要伊利亚的触手,还想确认他的死亡。
勾结异种叛国、自杀假死、奇怪的实验、伊利亚的触手与养料……
就算生活不尽如虫意,怎么会有虫族想成为异种,回到古老时期那种连自我都不存在的状态?
在塞缪尔鼓起勇气质问雌父前,塞西尔犀利地看清了前秃鹫公爵的真正目的。
他不该在虫婚假期时把基因信息留在母星研究所零号基因库的。
后悔无用,以塞西尔目前的糟糕状态,无法做出有效反击,除了某个最后措施。
不得万不得已的地步,上将不想跟道格拉斯家的阴险狡诈的老秃鹫和不清澈却愚蠢的鲸头鹳同归于尽。
为了弟弟丹尼尔和雄父莱尔,塞缪尔应该没来得及做蠢事吧?
塞西尔躲在暗中隐蔽观察。
一贯服从的雌虫高喊雌父错了,不能让所有虫族经历同他一样的痛苦。
有进步,但不太多。
接下来的发展超乎上将想象。
泰伦无情地对子嗣动手,塞缪尔空有序列,面对得到诡异强大力量的雌父,犹豫心软让他落了下风。
塞西尔没想到塞缪尔会主动喊出“燃尽日暮”的暗语。
这条暗语的意思是由塞西尔引爆塞缪尔体内的微型炸弹。
塞西尔清楚地听到了暗语,但没有照做。
还不是日暮途穷的时刻。
塞缪尔担心塞西尔没听到暗号,将那四个字说得格外强调,引起生性多疑的秃鹫奇怪。
“燃尽日暮?”泰伦用愈发粗大强壮、接近异种之王形态的触手温柔地抚摸塞缪尔发顶,“这是什么意思?祝我烧毁腐朽的斯图亚特帝国,还是你和其他虫约定好的暗号?”
塞缪尔答:“是、是祝您、取得辉煌的荣耀……”
“真的吗?”泰伦随口挑拨,“我记得你下来前说过,塞西尔在这里。”
秃鹫环视四周,盯着某个角落问道:“塞西尔上将,你在吗?”
塞缪尔希望塞西尔不要回答。
但他没法在雌父面前出声提醒,他的提醒反会告诉泰伦,塞西尔还活着、并且就在这里。
塞缪尔急中生智,既然塞西尔不执行“燃尽日暮”的暗语,便由他自己来完成“日暮归途”。
这是由他自己引爆自己体内的微型炸弹。
仿佛猜到塞缪尔下一步计划,不太远处传来塞西尔的声音:
“我在这里,泰伦。”
“哈哈哈哈……”
得逞的秃鹫发出一长串大笑,丢开塞缪尔,不急不缓向声源所在处靠近。
泰伦背后的要害暴露在塞西尔面前。
塞缪尔左侧的虫翼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不顾疼痛阻拦泰伦。
3S序列锋利的虫翼划伤了泰伦,塞缪尔的行为成功转移了泰伦的怒火,他决定先对付屡教不改的叛逆子嗣。
被扯动伤口、勒住脖子、呼吸困难的塞缪尔坚持道:“雌父,您知道么,没有你的天鹰公爵府变了许多……”
这个话题引起泰伦的兴致:“说说,丹尼尔都做了什么蠢事?”
“雄父的病情好多了,可以正常交流,只是还有些事情记不得……”
泰伦皱眉,不信事情像塞缪尔说得这样顺利:“找了雄保会哪个医生?”
“不是雄保会的医生,是瓦莱特阁下……”
塞缪尔试图解释,但他并不了解精神海疾病治疗原理。
这解释无法令泰伦信服,一个没有生物医学常识的年轻雄虫,怎么可能解决那种原因造成的精神海病症?
泰伦逐渐失去耐心:“你还有什么想说?”
塞缪尔换话题:“丹尼尔继承公爵之位后,进步得很快……”
泰伦不屑:“没守住家族封地,空有名号有什么用?”
完全无视道格拉斯家族被褫夺封地天鹰星系完全由他导致。
“好了,保护同伴的游戏到此为止吧,”
泰伦再次攻击了塞缪尔的左侧虫翼受伤处,想用疼痛让塞缪尔松手。
塞缪尔痛得倒在地上浑身颤抖,双手却死死抓住泰伦的脚踝。
泰伦踢了子嗣一脚,不禁好奇:“塞西尔,你们是如何蒙蔽塞缪尔的?”
塞西尔没有回答。
倒是塞缪尔声嘶力竭反驳:“他们没有!蒙蔽我、操控我的、始终是你啊,雌父!”
“哼!”
泰伦完美融于黑暗的触手对准塞缪尔的要害。
他最讨厌背叛,更无法容忍自己诞下的子嗣背叛。
塞缪尔用伤势稍轻的虫翼护住身体要害,准备用出最后手段。
但雌父无情的攻击没有如预料中落下,泰伦被一道速度极快的残影打中,失去行动能力,而那道残影速度不减地飞向塞西尔的位置。
魔尊紧紧抱住半昏迷状态的道侣:“塞西尔,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到文案剧情了,超想完结
这段剧情大纲写的有塞缪尔弑父,但写起来才发现塞缪尔的段位似乎玩不过老秃鹫
老秃鹫下章彻底下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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