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王座
“你干什么, 吓了我一跳。”云舟发现是萧铮,柔柔地嗔怪。
萧铮轻轻地笑了,搂住她不盈一握的细腰, 将她转过身来,他的呼吸拂过她的发丝:
“当然是单独与大胤属国的女王说说话。”
他的举止和语意都带着明显的撩拨。
云舟感受到他的意图,小手揪一揪他的前襟, 小声道:“我今日不住在赵府, 住在王宫的寝殿, 你跟我去看看吗?”
萧铮打量她南兹风格的华丽冠冕,那权力的象征之下,她的神情看起来乖巧得像只温顺的绵羊。?3?5?3?1?0?8?0?3
虽然只是表象, 但还是让人身上燥热, 忍不住想要狠狠欺负一番, 欺负到哭才好。
他忽然抱住她,将她扛在肩上, 步上了通往王座的台阶。
“哎呀!”云舟压抑着惊呼一声。
她倒在萧铮的肩膀上,几乎大头朝下, 连忙用手扶住了头冠。
这近一年来, 看他在宫里轻袍缓带批折子的样子久了, 她几乎都要忘了萧铮是战场上一刀一个人头的悍将。
此刻, 他有些粗暴的举动, 莫名的让云舟的心脏怦怦狂跳。
被放到王座上的时候, 她的脸已经泛了红, 眼眸湿润得仿佛刚刚沁过水。
“你这是干嘛……”
她声音弱弱的, 不自觉带着三分娇柔。
“你不是要做我的臣吗?”萧铮说, “那就臣服给我看。”
云舟骤然被压倒在王座上。
“明天……明天是登位大典, 作为南兹王, 我要拜大胤皇帝的,到时候你再看嘛。”
云舟的手指捏着袖子边缘的滚边,呼吸的频率在不自觉得加快。
萧铮看她那装傻的样子,道:“不是那种臣服。”
他的手连衣带都懒得解,直接探向那层叠华丽的裙摆。
“我要这种臣服。”
云舟被耳畔的呼吸搅得骨头发酥,浑身无力,但还是本能去推他。
“不行,不能在这,这里是大殿,是王座啊!”
萧铮笑得低沉:“南兹王自然要坐王座的。”
云舟身下是红色的软垫,她的手撑在边缘冰凉的玉石上。
男子身上的热力与玉石的凉意两相对比着,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云舟往门外看了看,她不吩咐是没有人会进来的,但大殿实在空旷,太空旷了。
往日无论怎样胡闹,二人都是隐在帘幕低垂的寝殿之中,她至少是安心的,现在可实在慌得很。
但心中越是慌乱就越是想依赖眼前的人,想窝在他的怀里头躲起来。
好在她的裙子层层叠叠,即使推上去也还是会堆下来,布料遮挡之下并没有露出什么不堪的景色。
而萧铮太熟悉怀中娇软身躯的每一寸,根本不需要去看。
而云舟也掩耳盗铃的觉得只要没有叫人看见就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把头埋在萧铮怀中,偶尔发出一点声音,声音轻软的像一只无助的小绵羊。
她如此柔顺,但这柔顺不单单只是她的臣服,反过来又何尝不是一种对萧铮的驯化。
他此刻几乎沉迷在了她的温软之中。
不可一世的帝王,实际上已经是她的裙下之臣。
王座上只有薄薄的一层软垫,并不舒服,萧铮不想折腾她太久,他将她转了一圈,翻过身,更方便速战速决。
云舟双手扶住王座的椅背,目光低垂,她看不见身后的人,只能看见自己身前裙幅上的刺绣在一下一下规律地摆动着。
她悄悄地嘟嘴,这是她的王座呀,她明天要在这登位的,这人真是有些不为人知的奇怪癖好……
萧铮感觉出她走了神,带着薄茧的手在滑腻上轻轻掐了一下,叫她专心些。
“呀……”云舟羞恼地回头嗔看,去拽他的手,萧铮作恶的大手躲开了她,跑到别处去了。
云舟瞬间带了一点哭腔。
“明天的登位大典我不出现。”萧铮将渐渐无力的人扶起来贴近自己方便说话,动作一直没闲着。
“为什么?”云舟几乎要神志不清了,强打起精神来才听清他的话。
“明日大家都应该看你,而不是看我。”萧铮的声音非常温柔。
是啊,如果大胤的皇帝来了,南兹王的光芒会被压住的。
众人要凝望皎月,天空中就不应该出现太阳。
云舟侧过头蹭过他的脸颊:“那你这么老远过来是为了什么?”
“想你了。”萧铮说。
云舟的心中泛起温暖的春波,又听他轻声道:“我们今天没喝药……”
嗯,事都做了,提醒的可真及时……
不过云舟此刻的心境与从前不同了,她现在有了底气,其实已经不需要再担惊受怕了,况且萧铮这句“想你了”叫她十分受用,便懊恼不起来,只道:“算了,以后也不喝了吧。”
萧铮闻言瞬间喜形于色,搂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旎旎可算愿意给我生孩子了。”
云舟任其索取,辩解道:“以前也不是不愿意,是没办法……”
话只说了一半便破碎得不成样子,皇帝接下来用实际行动狠狠表达了一番自己想要一个大胤继承人的迫切心情。
本是打算速战速决,结果还是缠了她小半个时辰,云舟膝盖发酸,跪都跪不住,最后干脆耍赖萎顿在王座上不起来,萧铮才总算放过了她。
她一路被抱回寝殿,对外说是扭了脚腕。
小钗还很担心,怕她明天不能走路,非要看看,云舟只好骗她说是平地扭了一下,不严重,已经好了。
小钗看她白皙的脚踝上确实没红肿,这才放了心。
云舟将礼服脱下,仔细的检查了一番,不过是有些皱褶,还好没有弄脏了。
萧铮就坐在那看她,一边喝茶一边道:“都蹭在中衣上了。”
云舟羞恼地瞪了他一眼,目光瞟过换下的那身白色里衣。
简直不成样子,看一眼都叫人面红耳赤。
萧铮淡淡道:“这不能怪我,都怪旎旎太过动情了。”
云舟都不敢回忆大殿里的事,她大概是发了疯,或许萧铮给了下了什么迷魂药才让她肯配合他颠来倒去地折腾。
她越想越觉得荒唐。
他怎么能把她压弯了腰从后……
她怎么能受得了这份羞辱?或者说她怎么不觉得这是羞辱?
云舟偷眼看萧铮,只见他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在看都城来的奏报。
他是瘦了一些的,路上为了快,他肯定不会乘马车而是带人一路策马而来的,就算是他,也不可能不累。
这一看心就又软下来,责怪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况且她觉得今日也还挺受用的……
“早点睡吧,明日之后,你不是还要先我一步赶回胤都去吗?又要星夜兼程的奔波了还不好好休息?”云舟说着上了榻拉开被子。
萧铮捕捉到她的眼神,走过来抱了抱她:“旎旎是心疼我了?”
云舟瞥开眼:“谁心疼你这个登徒子。”
萧铮不以为然有一下没一下捏着她身上的软肉:
“那没办法,我是男人,天生的登徒子。”
作者有话说:
@熙桃见果
第92章 、调戏
南兹王的登位大典, 亦是很肃穆庄重的。
云舟在王宫正殿之前,祭拜南兹人信奉的神灵,然后献上飞鸟与江鱼。
与萧铮一起来的大胤特使, 手持大胤皇帝的亲笔诏书,对云舟的登位表示支持。
云舟朝着遥远胤都的方向遥拜。
但她知道,萧铮本人就在四周殿宇的某一扇窗户后面看着她。
他不出现, 是要将今日所有的荣光都赋予在她身上。
云舟想到此处嘴角勾起微微的笑容。
遥拜完大胤皇帝, 南兹王进殿, 坐王座,平乱大将军童宪亲自奉上南兹王印玺。
而后南兹群臣叩拜。
至此,大胤皇后暮云舟, 正式成为了南兹的女王。
她坐在高位上, 俯视着下面的臣子。
她知道, 从这一刻开始,她确切的拥有了一个真正的身份。
一个不附庸在其他人身上的身份。
有一片土地上的一切被她实实在在地握在了手中。
文书官在此时承上了一份东西。
这是她掌握南兹印玺之后的第一份旨意——对童宪的封赏。
云舟展开文书, 亲手执印玺,当着众人的面盖了下去。
“童宪将军, 你夺回王城, 平乱有功, 本王封你为南兹国摄政王, 替本王处置南兹日常事宜, 若有大事, 报奏胤都, 本王自有处置。”
童宪谢恩。
云舟又道:“另外, 为保本王在千里之外不至闭目塞听, 赐赵氏家主专报之权, 童将军不得以权干扰, 可明白?”
童宪俯身:“臣明白。”
待得晚宴一过,夜已深沉,云舟在小钗的搀扶下回到寝殿,发现萧铮并不在,她正卸着晚妆,忽听玄羽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陛下叫娘娘先莫歇下,今晚南兹城中庆贺新王登位,民间也有许多热闹。”
云舟闻言笑了笑:“他在哪?”
“陛下在宫外等您。”
小钗听了,忙去开箱子:“娘娘穿什么好呀,穿寻常女子的衣服吧?”
云舟想了想,灵光一现。
南兹城的酒坊瓦舍今日彻夜开着,南兹民风开放,女孩子们出来看热闹,游街穿巷,或偷偷与男子私会,也是常有。
女子见了俊俏郎君,也敢大胆多看两眼,上去搭两句话。
街上如此,那些青楼妓馆之下就更不必说。
一位妖娆的南兹艺伎此时正搂住一位郎君的肩膀:“这位公子,若觉得筱娘跳得好,就喝了这杯吧。”
那公子十分好说话,果然就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酒水辛辣,将那公子白皙的脸都辣红了。
筱娘拿手帕替他擦嘴,忍不住感叹:“您真是筱娘见过最俊俏的公子,听您的口音,不是南兹人吧,是从北边大胤来的吗?筱娘见过的大胤公子不多,可都如公子这般俊俏?”
不是这样好看,她还不会硬拉了他来呢。
“云贤弟头一回逛这烟花之地,就很适应呢。”h?3?9?0?2?0?7
坐在对面的另一个男子,微微眯起了深邃狭长的眼睛。
那俊俏公子看了看自己和筱娘的距离,果然十分亲热的样子,忍不住得意一笑:
“我是头一回来,觉得这里真是神仙洞府,如此多的仙子轻歌曼舞,我都看花了眼,不知萧兄以前来过几回啊?”
这位萧公子身旁,也不是没有姑娘,只是是个新来的,有些畏惧这位公子的气势,不怎么敢调笑,只敢在一旁奉酒。
那萧公子偶从她手中接过酒来喝。
筱娘见这二人,一个威猛一个清俊,且通身的贵气,一看荷包就满满的,比那些脑满肠肥的纨绔好上千倍,恨不能把两人都贪下,那今晚可真是其乐无穷。
那萧公子道:“云贤弟若喜欢,不如带几个回去,反□□上大的很。”
云公子道:“咱们住的那么近,我带回去,美娇娘们都让萧兄占了去可怎么办?”
筱娘听了,咯咯笑起来:“二位公子,开得什么玩笑?难道平时就占来占去,居然这样会玩么?”
云公子数杯美酒下肚,头脑发晕,打开了话匣子:“美人你有所不知,我这位萧兄惯能折腾人的,今日若他身旁那个清秀佳人和他走了,怕是要累掉半条命的。”
筱娘倒没想到,这云公子看着温润如玉的,会一本正经说荤话,她掩口轻笑。
倒是萧公子身旁那位,本来就有些瑟瑟缩缩的,听了这话,登时吓得酒都洒了,筱娘叱道:“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滚。”
说完忙陪笑道:“我再叫个懂事的来。”
萧公子抬手:“不必了。”h?0?6?0?2γ
说完,拉起云公子道:“我们这就走了。”
筱娘一看,两位金主要跑,连忙挽留:“公子别走啊。”
只见那萧公子将一个满满的钱袋子拍在桌上,一看就沉甸甸的。
筱娘叫钱迷了眼,也就顾不得人了。
两位男子走在街上,矮些的抽回手:“萧兄不要拉拉扯扯,人家还以为你有断袖之癖。”
另一人似乎忍无可忍,一抬手,将她拎进了一间成衣铺子。
再走出来,已经公子变佳人。
云公子变回了云舟还有些不高兴。?0?9?0?4?0?3?0?7
她嘟着嘴:“你这人真没意思。”
低头看看自己,忽然想起,萧铮似乎还没见过自己穿南兹姑娘衣服的样子,于是两步跑到他身前,雪白的手臂挂着飘逸的披帛,轻巧的旋了个身。
是刚喝酒时观赏的舞女姿态。
“你学得倒快。”萧铮抓住她的胳膊。
“跳舞给你看,你还掐人!”云舟不满。
“你是给我看吗?”萧铮咬牙道。
云舟回头,只见街上来往男子,正纷纷朝她侧目。
酒瞬间醒了一半。
她居然当街跳舞……
可真是喝得醉了,还好没人知道她是谁。
不过想了想那青楼舞女又道:“她们天天跳舞给人看,你不许我跳,觉得她们美,又觉得她们下贱,你们男人惯会对女人一边捧着一边轻贱。”
萧铮语塞,辩解道:“我没有……”
“你有!”云舟借着一半酒劲,说话咄咄逼人,“昨日王座你那样欺负我是什么心态?把我捧上高位,还是要用那种方式叫我臣服,怕我翅膀太硬了,你不舒服吗?哼!”
萧铮不得不承认,云舟说中了他的一部分心思,那种压制的想法似乎是一种本能,深埋在每一个男人心里,对女人可能的僭越异常敏感。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萧铮从来没想过这有什么不对,但云舟看起来似乎对此感到不高兴。
其实云舟愤而说了那些话,是对心中不适的一种表达,她并没有想得很深,萧铮这样问她,她倒不知该答他什么。
最后她只是说:“不许心里觉得我应该臣服于你。”
“臣子臣服于皇帝不应该吗?”萧铮问。
“我是臣子当然可以臣服皇帝,但我不该臣服于你。”云舟道。
萧铮:“我明白了,你就是不服我。”
他顿了顿:“所以王座上那样以后不行了?”
云舟还在思考他上一句话,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愣了愣,然后一下捂住了脸:
“你这人脑子里都是什么?真讨厌。”
“问你以后行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
“真心的?”
云舟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牵住萧铮的手:“别说那个了,我们逛街吧。”
萧铮适可而止,两人牵着手,往集市那边去。
云舟吃了不少东西,头上又新添了两只发钗,一直走得很累了,才决定回去。
她在马车里打着哈欠,迷迷糊糊地躺在萧铮腿上,听他说:“你睡吧,一会我抱你回去。”
“喂。”云舟忽然睁眼。
“什么?”萧铮问。
“我今日称得上是风流倜傥吧?”
萧铮听了嘲笑道:“你连看都不敢看,还风流倜傥呢?”
云舟坐在筱娘身边喝酒的时候,不远处的一桌另有一对男女。
女子妩媚多情,与男子十分热络,两人酒也不好好喝,一口一口将酒水用嘴渡给对方,有来有往。
云舟当时看得脸红心跳,忙移开目光不敢细瞧,只得盯住台上的舞娘,欣赏美人曼妙的舞姿。
“古人有训,非礼勿视。”云舟道。
回到寝殿,云舟把玩着两支新发钗,普通青玉料子,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因为买的时候高兴,看着格外好看些。
云舟散了头发回到榻上,见萧铮松松系着衣带,喝一盏茶。
“睡觉了,还喝茶?”云舟问道。
萧铮没说话,递给她一杯:“你喝了酒不口渴吗?这是清茶,不酽。”
经这么一提,似乎确实口渴,云舟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还没咽下去,唇忽然被吻住。
萧铮坐下,比她低些,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往下一压。
云舟呀了一声,一张口,清香的茶水都渡到萧铮口中去了。
“你……非礼勿行……”
云舟话还没说完,只见萧铮起身又喝下一盏,托住她的脖颈,俯身再次吻住她。
温热的茶水越过了唇齿,云舟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咕噜咽下去了。
萧铮将茶杯放下看着她笑。
云舟扁嘴:“干嘛拿喝花酒那套来调戏我?”
萧铮手臂一带,将她卷回榻上去:“不过玩闹,又没人看见。”
云舟不理他的强词夺理,转而道:“你明天要走,我一个人送你吧,不叫我阿娘去了,她见你,又是一堆的礼数。”
萧铮听她说话有些心不在焉,随意嗯了一声,手上没闲着,揉揉这,捏捏那。
云舟忽然间不高兴起来,挡住他的手:“你根本不是真心喜爱我。”
萧铮一顿,停下动作,皱眉道:“何出此言?”
云舟咬了咬嘴唇:“和我说说话都没有耐心,你就是只喜欢和我睡觉,不是喜欢我。”
萧铮见她使起刁钻的小性子来,问道:“你的身魂难道还能分开不成?”
云舟常有一些奇怪的心思,比如她还会觉得,他更看重当年救她那位公主,而不是她。
在萧铮看来,这些奇奇怪怪的小心思,带着一点酸意,敏锐又纤细,交织起一张网,探到他身上,是一种在意,分外可人。
“人以目看,以口言,以耳听,以身触,才知丝丝缕缕人间事,以参天道。”
萧铮一边说一边解着衣带。
“旎旎,身就是魂。”
云舟叫他给说晕了,眼睁睁看着他把雪白的衣带覆上自己的眼睛。
半晌才反应过来,眼前已是一片白茫茫。
“干什么?”
“非礼勿视。”
作者有话说:
大家评评理,大年初一两口子这么玩合适吗?感谢在2023-01-20 23:59:59~2023-01-21 23:5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93章 、夫婿
云舟伸手去抓, 刚把带子挪开一点缝隙,就隐隐约约看到男人□□的胸膛。
哎呀,果然非礼!
她又悄悄把衣带挪回去遮住了眼睛……
眼睛看不见, 萧铮又不像以往那样亲密的贴近她,这让云舟觉得很不安定,有些陌生感。
她的手抬起, 只触到空气, 她甚至不确定榻上到底还有没有人了。
“萧铮?”
手在上空挥了挥, 没碰到人。
“别闹了。”
她心里有点发慌,忍不住再次去扯眼上的遮挡。
这时,手忽然被捉住了, 对方的手指侵入她的指缝, 与她相扣在一起。
“旎旎, 我在这。”
是熟悉的声音。
“你要干什么呀?不要闹了……”她软软地抱怨。
眼前的白茫茫一黯,灯被吹熄了, 那熟悉的怀抱也随着黑暗覆了上来。
她像失去方向的鸟儿,忍不住贴紧了他。
找到了安全的港湾, 云舟忍不住又揶揄起来。
“你这是跑到我这里逛青楼来了吗?”
萧铮埋首在软玉温香之中, 含糊道:“胡说。”
云舟的手沿着男人的手臂摸上去, 搂住对方的脖子。
“不是你在逛, 就是我在逛, 敢问这是哪位小倌啊?可有花名?”
头上方传来低低的笑声:“这位娘子, 江湖相遇, 不必留名。”
云舟道:“不留名, 我高兴了下次如何点你?”
回答的声音贴到了耳边:“还没试过呢, 怎么知道下次还想要我?”
云舟正要说话, 忽然身子一缩。
“哎呀, 你怎么突然袭击!我还没准备好呢!”她忍不住娇嗔起来。
“我觉得准备得挺好的。”萧铮声线蛊惑。
寝殿的床榻里,被翻红浪,春光不知几许,直到云舟眼上的衣带解开,她的一双美目都暂时失了焦距,一副飘飘然的迷茫样子。
这神情大大的取悦了始作俑者,使得夜越发的长了……
第二日晨起,云舟亲自为萧铮穿衣,忍不住搂住他的腰。
“陛下回胤都等我吧。”
萧铮摸摸她的头:“不急,我一会还是要见一见你阿娘的。”
云舟道:“昨天我不是说了,我一个人送你吗?不折腾我阿娘了。”
萧铮道:“不是要她来送我,我自有打算。”
在萧铮离开南兹之前,他携云舟去了一趟赵府。
因是微服而来,不需接驾的排场,两人直接去了赵府的内宅。
赵念刚要见礼,萧铮忽然抬手屏退了众人。
堂屋内只剩他们三个,萧铮道:“只有家人在此,此时此刻就不论君臣了,母亲不必见礼。”
“母亲”二字把赵念吓了一跳,她连忙看向女儿。
云舟这才明白萧铮的打算,她微微一笑,对赵念道:“陛下既然愿意这样叫,阿娘就听着吧。”
赵念心里惊骇,她知道这位大胤皇帝宠爱自己的女儿,但没想到宠爱到这种地步。
或者说,这已经不是宠爱所能形容,她的女儿似乎把一个开国帝王拉下了神坛,让他在她身边成为了一个寻常人家的夫婿。
赵念平定心绪,敛了方才听见母亲二字时的慌张,慈和地微笑起来。
“做母亲的,看着女儿终身有靠,已经足够欣慰了,只希望陛下以后充实了后宫,也能顾念着今日的情分,和旎旎举案齐眉便尽够了,她会做一个好皇后的。”
赵念想着,现在萧铮暂且只有云舟一个,这大概会是女儿一生中与夫君最融洽,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但是以后,随着后宫里人数的增加,种种的争夺,误会,伤害就会接踵而来,旧时的夫妻情分往往扛不住这些消磨。
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才是后宫的常态。
云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但在平静得体的外表下,做母亲的也了解她的那份倔强,恐怕若有朝一日萧铮移情别恋,她也会毫不犹豫得关闭自己的心门,再不会允许他打开。
他可以有无数人,她只能有一个。
后宫女人若是对皇帝决绝的离心,未必能伤害到皇帝半分,是实实在在独自吞下千万根针的痛苦。
因为心里不爱一个男人,还要侍寝,还要为他生儿育女,一生是荣华还是惨淡都系于一人之身,若心里没有了情分,又逃离不了,等于食一辈子没有味道的粥米饭菜,看起来理智超脱,实则体会到的是无边自苦。
她不想云舟变成那样,所以她希望,萧铮能明白女子的苦处,多顾念云舟一点。
同样,她这话也是对云舟说的,人人知道世间至纯至美的好,白如天上雪,皎若云间月,但人间不如意事太多,纵是再倔强,该知过刚易折,若真有不顺人意的一天,心里留个念想,做个受人爱戴的皇后,也并非不是一种出路。
但终归路是云舟亲自去走,赵念有万千担忧,也只能清清淡淡地说上这么一句话罢了。
萧铮听出赵念话中的一些期盼,于是道:“母亲,我欲如何待旎旎,空口白牙夸下什么海口都不做数,日子过下去便什么都知道了。”
赵念本也不奢望萧铮在此做下什么独宠一人的决定,皇帝的话,已经很有诚意,她闻言点了点头。
用过了饭,从赵府出来后,萧铮准备离去了。
跟随的近卫牵来了赶路的坐骑。
萧铮有数匹得意的骏马,有善战者,有善负重者,有善长途奔徙者,他骑来这一匹,是轻易便能来去千里的神驹,此刻披挂了新的马具,越发丰神俊秀,身上纯黑的毛皮光彩熠熠。
萧铮骑上马,经过云舟身侧时,捞起她伸开的双臂,顷刻间便将她带上马,搂在怀抱里。
“你不在宫中这段日子,追电被送进宫了。”
云舟像只轻盈的蝶,衣袂飘飞,依在萧铮怀中,亲自送他出南兹王城。
萧铮说起追电,云舟惊喜地回头:“追电全都好了吗?”
萧铮点头:“它是好了,以后养在宫中的马场里给你作伴,但是,你的马术是不是已经退步了?”
“大概是的。”
云舟承认,从围场回来后,她就没有怎么再骑过马,如今什么程度自己也不知道了。
萧铮单手持缰,一手空出来揽着她,像个严厉的长辈般道:“回去多练练,好不容易教会你,竟敢给我退步。”
云舟不服道:“也还是会骑的,只是肯定没有初学时好,还不是怪你教得时候就忙忙碌碌,也没陪我多久。”
萧铮听她振振有词,道:“好,回去我就天天看着你,看你敢偷懒,就拿马鞭抽你的屁股。”
云舟拿手肘怼了他一下:“不要胡说。”
萧铮笑着,将腰间的马鞭解下来,缠在手腕上:“你当我骗你的?就做个比这小的,放在榻边的格子里怎么样?”
云舟气得不理他了。
这人脑子想的东西都不大正常。
作者有话说:
云舟:是头牌吗?不是头牌不要。
萧铮:可以先验验货,不要钱,倒贴……
第94章 、补茶
又过了些时日, 云舟回城后,知道的第一件事,是晨霜有孕的喜讯。
晨霜特意进宫来看她。
因为之前萧锐的侍妾有过没保住的孩子, 所以萧锐十分担忧,总觉得生活中处处是危险,恨不能让晨霜就在榻上永远不要下地, 衣食住用全都仔细到夸张。
晨霜憋得受不了, 脾气上来拎着萧锐的耳朵将他狠训了一通, 才总算重获自由。
云舟左看右看,觉得十分神奇:“你怎么这么快?”
晨霜被她问得脸红起来:“什么叫怎么这么快?我怎么知道?”
云舟打趣:“定是萧锐天天缠着你。”
晨霜美眸一凝:“难道陛下就不是天天缠着你?我那府中还有一个嫣红,你这只有你自己, 怎么慢了呢?怨谁?”
云舟已经不再服药了, 自己从南兹才回来, 萧铮已经缠了她好些天,若过些时日再没有动静, 又是一桩愁事,她托腮:“他是皇帝, 谁敢怨他?肯定是怨我。”
“就是机缘未到。”晨霜说。
晨霜有喜的消息, 晚上萧铮来了, 云舟说给萧铮听, 说回自己身上时道:“我身子根骨弱了些, 会不会有问题?”
萧铮听了, 伸手在云舟小腹上流连:“你别因为这个着急, 不急。”
云舟有点痒, 缩了起来。
萧铮翻身起来抵住她:“平安脉御医说了没事, 你就安心等着, 你想要, 我就定给你一个,只给你。”
“只给我?”萧铮能只跟她一个人生孩子?云舟莫名为这三个字有些心动,本是玩闹,此时真的在心中泛起柔情来。
萧铮顺势缠绵地吻着她,低笑道:“只给你,都拿走。”
……
皇帝的生辰宫中办了盛大的圣寿宴,太后在席间和云舟点了两句子嗣的问题。
然而太后话还没说几句,庆国公给她使眼色,让太后不要深说。
庆国公是从南兹赶回来的,那里有云舟特许他的家族开的几处铜矿,人在旁人的地界上,如今已经不适合再主动挑起与皇后的纷争。
太后犹豫了一瞬,看了云舟一眼,把原本的话都咽了下去,最后只是道:“皇后多保养身体,为皇嗣着想,勿要多饮酒。”
云舟微笑颔首,谢过太后的好意。
……
第一个孩子的到来,是在盛夏。
因为萧铮前后都有一段时间不在宫中,所以孩子是什么时候来的,都不需要推算,十分明了。
云舟每每想起来,都觉得面红耳赤又好笑。
盛夏暑热,人都懒懒的,加上薛采仪养好了身体重新回来之后,暗中替云舟着急,所以每日床头,都有一碗补茶,是给皇帝喝的,怕他因天热于子嗣上疏懒了。
但萧铮从来不喝,总觉得喝这种东西是大大的失了面子。
云舟也觉得不需要,因为他确实并不疏懒。
所以那榻前案上的补茶成了摆设,每日清晨都是倒掉。
直到萧铮在大雨后亲自去巡视新法修的堤坝,离宫多日,中间只有一日回来看过皇后。
回来已经是深夜,且政务堆叠,萧铮三日没有合眼,真的是疲惫极了,他吻了吻熟睡云舟的头发打算轻手轻脚的休息,半睡半醒之间,感觉怀中人翻了个身。
他睁眼看时,发现云舟没睡,正看着自己。
她摸一摸他的脸:“很累吗?”
“怎么了?”萧铮问,他眼角都熬得微红。
云舟摇头:“没事,你睡吧。”
说完欲翻回身去,被扳住了肩膀。
萧铮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欲言又止背后的意思。
他凑近她,声音有些哑,问道:“想要?”
云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没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怎么突然辗转反侧睡不着,身子发热,她从没这样盼着萧铮回来。
但真回来了,又觉得不合适。
夜已经深了,萧铮赶着处理完了这些天堆积的政事,恐怕是身心俱疲。
她的手触到他的脸,摸到些刮人的胡茬,可见他累得有些不修边幅了。
所以云舟还是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睡觉吧,不是明天一早还要起吗?”
她稍稍往后挪一挪,离那今日莫名吸引她的气息远一点,但一双眼睛又忍不住老是去看他。
这矛盾的小动作令萧铮有些困惑。
他手伸进云舟的袖子,摸到她身上好像比往日热些,疑心她是病了,但一触额头,又凉凉的,微微有潮湿的汗意。
于是手落下来搭在她的腰间,又问道:“怎么了?你今日有些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云舟干脆闭上眼睛,想要入睡,但腰间的一点重量让她格外在意,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男人的手无意的偶尔捏一捏。
云舟心里出现一些奇怪的念想,想让他用力些……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再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贴住了他,一抬眸正对上萧铮玩味的眼神。
极少发生不是没可能,云舟虽然从来没有主动邀过他,但不代表今天不是。
确认这一点很简单,萧铮的手滑进了被子。
云舟抖了抖,想要拦他的手但没拦住。
萧铮笑了:“都成婚多久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有些反应藏是藏不住的,云舟红着脸偏过头,嗫嚅道:“不是的,你都几夜没合眼了,今天不合适。”
累是真的累,萧铮本来是打算倒头就睡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不允许他睡觉了。
萧铮想了想,爬起来,长臂一伸,将榻边案上那晚从来不动的茶端在手中,一仰头干了。
他将空碗随手一撂,瓷碗发出当啷一声,让云舟的心尖都跟着颤了颤。
腰侧的衣带越扯越长,花结颤抖着解开了。
云舟声音都不自觉带上了盛夏潮热的湿气:“不是不喝这茶的吗?”
萧铮气息渐重:“今天不喝怕喂不饱旎旎。”
云舟羞极:“胡说什么……我哪有……”
萧铮笑道:“你是不知道你的厉害。”
萧铮第二天一早出宫的行程,到底是耽搁了。
他睡的很沉,云舟没有忍心叫醒他,陪他多躺了一阵子,才叫人进来。
“陛下把茶喝了,收一下吧。”云舟随口对春锦道。
春锦没掩住眸中惊奇的目光,偷看了床上的皇帝一眼,正好对上他阴沉沉的眼神,心里一抖,赶紧转身退下。
云舟手腕突然一紧,被榻上的人拽了一把,差点没站住。
一回头就对上萧铮不满的目光。
他皱着眉头,咬牙道:“你再嚷嚷,全大胤都要知道了。”
云舟本来不解,一想通,忽然发觉,萧铮也不是没有弱点的嘛,面子就是他的大弱点……
云舟的美目中狡黠的光芒流转,她俯下身,以只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喝了就喝了嘛,据说这茶,许多老人家都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日近中天,夏日的热气蒸上来,云舟手中还执着一把团扇,遮掩着自己的促狭笑意。
但掩的住嘴,掩不住眼睛。
萧铮将她得意弯起的眼尾看在眼中,危险地沉下了声音:“你说什么?老人家?”
那漆黑的眼珠一转:“难道不是这样吗?”
一声娇呼之下,罗袖轻扬,云舟被猛的一下拽倒在榻上,趴倒在萧铮胸口。
团扇掉落在地上,萧铮按住她的头,嘴唇堵住了她那得意洋洋喋喋不休的小嘴。
因为皇帝没起,床帐只撩起一半,两人的上半身被遮住了。
寝殿里其他的宫人只瞧见皇后没站稳,摔倒进帐里去了,惊呼了一声:“娘娘!”
但脚步踟蹰也不知该不该去扶。
这个吻很短促,但带有报复的意味,恶狠狠的,云舟被放开的时候舌尖发麻。
她嗔了那坏人一眼……
这日之后,萧铮又走了半个多月才回来。
脉象是在两个月之后诊出来的,当时云舟就有些慌。
因为她一点也没有多加注意,于是隐隐的忧虑,琢磨着有的问题如何细问。
倒是萧铮直接问了出来:“之前两月的侍寝可对孩儿有影响吗?”
云舟也顾不得羞涩,忙竖起耳朵听御医的话。
御医在前一朝时,就是宫中的妇科圣手,专帮妃嫔调理身子,主理生育之事,每日所研所诊所看都是这些,皇帝所问不过寻常问题,于是淡定答道:
“前三月本是不建议,但既然已经侍寝,臣听娘娘的脉,胎相很稳,不需忧虑,接下来一个月注意就是了,臣会给娘娘开滋补的药方,助娘娘充盈气血,到十月临盆时,顺利生产。”
云舟瞧见萧铮听说只再注意一个月时表情变得愉悦,待御医走了,她忙泼了一盆冷水:
“你别想着一个月,诸事皆毕之前,你睡回昊天宫去吧。”
萧铮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答应道:“好,但也不必打发我回昊天宫吧?连看也不想看见我?”
如果不是诊脉诊出来,云舟其实还什么感觉都没有,想来有些小题大做,于是还是允许萧铮来凤梧宫睡觉,但她总是躺得离他远远的,两人如同隔着楚河汉界。
御医嘱咐的一个月,萧铮秋毫不犯,一个月过去,开始逐步软磨硬泡,侵占地盘,但云舟铁了心不理他。
于是萧铮在试探不成之后,弟弟萧锐被叫到承天殿。
萧铮不见得多了解女人,但他了解萧锐,他不可能不缠着自己的王妃。
萧锐回去几天后晨霜入宫来了。
晨霜的月份已经很大了,云舟尚不显怀,她看着姐妹,就像看见未来的自己,忍不住好奇伸手去摸一摸晨霜圆圆的肚子。
晨霜坐着捶腰,问道:“听说你都不许陛下进门?”
作者有话说:
把他,不行,打在公屏上!
第95章 、去来
云舟闻言愕然:“谁说的, 哪有不让他进门?他晚上一直在这里休息的。”
说着声音又放低:“我不过不许他挨我罢了……”
细白的手指在膝上将绢帕绞来绞去。
晨霜看着掩口轻笑:“御医都说胎座的稳当,你也不必小心成那样。”
云舟咬唇:“小心些总是没错嘛……”
晨霜理一下鬓发,向一侧靠住软垫:“你要小心, 趁着这个时候,太后要往后宫里塞人了。”
云舟脸色冷淡下来,她想起在南兹时母亲的话, 闷声道:“塞就塞嘛, 早晚不也是要进人的, 有什么区别?”
晨霜忽又坐直了:“怎么没区别?若平日养尊处优时来也就算了,辛辛苦苦赌上命的时候,男人往身边添新人, 也太伤人心。”
云舟沉默不语, 半晌道:“太后若要塞人他应该不会同意的。”
晨霜觉得腰又酸起来, 遂又靠回去,安慰道:“你一向有主张, 我也不担心,这回来, 不过与你分享些要注意的, 毕竟我比你快一步呢。”
云舟脸上阴霾消散, 笑道:“瞧你得意的样子。”
晨霜想了想朝云舟勾了勾手指:“你附耳过来, 我有话说与你听。”
云舟倾身, 只见晨霜嘀咕了几句话, 云舟似呛了一下, 拿帕子捂住嘴, 半信半疑道:“真的?”
晨霜道:“骗你做什么?你也太大惊小怪, 到时候让陛下轻……”
小钗这时候正好端了点心进来。
云舟立刻捂住晨霜的嘴:“快别说了。”
小钗见两位公主有事瞒着自己, 不由得嘟起嘴来:“娘娘说什么我不能知道?怎么拿我也当外人呢?”
云舟刚要说话, 晨霜笑道:“有你能听的那天,你别急啊。”
小钗道:“当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哑谜?定是在猜小贵人男女,怕我听见出去瞎说。”
见她想到那去,云舟顺水推舟道:“前日御医断脉说听不出,历来说听不出八成是公主,要是皇子定说是报喜,看他吞吞吐吐的我心里就不舒服,公主两个字难道低贱些吗?”
晨霜看云舟有些生气,道:“御医一向谨小慎微惯了,许是怕陛下不乐意。”
云舟最近脾气有些大,她手一拍桌子:“他有什么不乐意的?他若不乐意我抱着孩子去南兹,任他把后宫填满了,管他爱生多少皇子?这辈子休想再见我!”
晨霜连忙按住她的手:“说话就说话,你这脾气怎么越来越像我呢?”
云舟也觉得方才一阵气血上涌,此时平复下来,有些孩子气道:“管他呢,我就是生个鸟蛋,我也喜欢。”
晨霜闻言被逗得前仰后合,简直笑的肚子疼:“哎呦,那陛下可厉害了,还生出鸟来了,哈哈哈哈哈。”
云舟也被自己逗笑了,一低头见小钗那傻丫头干脆坐在地上呵呵笑,连忙道:
“你们两个这疯样子,让别人瞧见,简直要被吓一跳。”
小钗出门去,在廊下轻敲了两下廊柱,那是她和蓝翎的暗号,果然,黑色的影子从檐头无声落下,笑眯眯看着她。
小钗叹了口气,蓝翎问她怎么了。
小钗道:“娘娘有许多话都不和我说,我一问她就笑我。”
蓝翎倒是猜出些端倪,宽慰道:“皇后娘娘是娘子,与姑娘总是不一样的,娘娘那么疼爱你,不和你说的话肯定是为了你好。”
小钗扬头:“我当然知道啦,但我不愿意和娘娘隔着一层,我想娘娘什么都告诉我……”
蓝翎不知想到什么,露出些少年无措的样子,试探道:“或许等你嫁人后再回去伺候,娘娘就什么都能和你说了?”
小钗绣鞋烦躁地踢着地面,嘀咕道:“可是我嫁给谁呢?娘娘也没给我定亲呢?”
蓝翎莫名其妙地咳了两声,小钗看他脸颊微红,突然明白了,惊奇道:“嫁给你?可是你们乌鹊营娶了老婆也不怎么回家吧?”
小钗说话总是那样直率的令人猝不及防,蓝翎张口结舌了半天,最后气势全无地反驳:“你伺候皇后娘娘,估计也不怎么回家吧……”
没想到这话令小钗赞同起来。
“对呀,那这么说,嫁给你挺好的,娘娘如果要把我指婚给你,到时候我就同意了,你可不许反悔啊。”
惊喜来的太突然。蓝翎呆在那里半天,然后紧张急切地强调:“不反悔,只要你同意!”
可是……他何德何能让皇后娘娘想起他这个小人物,给他赐婚,难道厚着脸皮去求求玄羽大人?
云舟以为,有一天小钗会大咧咧地来找她说自己看上了谁,来求赐婚,但没想到为这事来的会是玄羽。
“我是听小钗时不时提起这个人,他是个可托付终身的好孩子吗?”云舟喝着茶问。
玄羽道:“蓝翎年轻气盛,但品性很好,其实他都不是很适合在乌鹊营,娘娘应该听说一些风声,大臣们不满乌鹊营这只律法之外的势力,在力求改编我们,这是趋势,乌鹊营的人总有一天能见天光的,到时候蓝翎就是顶好的良配了。”
云舟有些唏嘘,她看着玄羽:“乌鹊营改制后,玄羽大人怎么打算?你想着你手下的孩子,也该考虑考虑你自己的大事,陛下会给你个好官职的,到时候他可以亲自给你赐婚。”
玄羽低头似乎是微笑了:“臣有臣的打算,希望娘娘能答应给蓝翎那孩子一个机会,让他能娶到想娶的人。”
云舟笑道:“小钗同意,我自没有反对的道理,只是你说你的打算能透露一些吗?”
玄羽的目光望向窗外的远空,淡淡道:“不瞒娘娘,臣有些累了。”
云舟闻言垂眸:“陛下会舍不得大人的。”
玄羽难得地微笑了一下:“陛下有娘娘,娘娘要长长久久的陪着他。”
云舟默然不语。
玄羽走后,春锦进来,瞧见云舟的表情,关切道:“娘娘怎么了?”
云舟摇头,自语道:“替陛下觉得寂寞……”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作为君王,乌鹊营需要改制,作为朋友,他也希望玄羽自由。
做君王的心腹,是一种荣耀,也同样是一种枷锁。
玄羽离开那一日,云舟站在朱雀门旁的雁塔上,看到了一个白衣翩然的身影。
玄羽脱去了一身黑衣,着常服的他看起来温润许多,他遥遥望见云舟的身影,足尖一点,便跃上楼来。
云舟瞧见他的腰间戴着一块雕刻雄鹰的白玉玉佩,底下坠着萧铮赏得黄金宝络,不由得有些伤感:“陛下不说,但他心中其实很难受。”
玄羽道:“人与人之间终有一别,此去天地浩大,我会先去看看阿月,然后踏上行路。”
“纵情山水,做个游侠,我和陛下都很羡慕你。”
“陛下和娘娘责任重大,如今天下太平,但有一日陛下还要启用微臣,臣依然愿为陛下万死莫辞。”
玄羽庄重行礼,然后转身离去,一袭矫健而洒脱的身影,消失在了朱雀门外。
如一只自由的飞鸟,飞入了广袤的无限天地。
云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的月份已经很大了,站久了有些疲累,她微微叹道:“以后我们更要一起好好陪着你阿爹了。”
忽然垂下的那只手被握住,云舟转头,萧铮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
他们一起从一方有限的窗口望着外头没有尽头的江山。
胤都繁华,隐约可见宫门外熙攘的人群。
黄昏十分,胤都的坊市都要关闭了,钟鼓之声敲响提醒人们归家的时辰。
咚……咚……咚……
鼓声在敲下的那一刻便如被鼓锤激起的涟漪,缓缓漫过城郭,漫进每个人的耳朵,稳定安宁,一声又一声。
云舟柔声道:“陛下,是平安鼓啊……”
萧铮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云舟的手。
他们手心里的东西很重。
所以就更需要紧紧地握在一起。
落日余晖之下,无声爱意与山河相契,都需要珍而重之……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后续养娃日常,腻歪日常,升平和安荣公主的cp都会以番外形式更新。
番外随榜单要求更。
今日果也要走亲访友,再次祝大家新年大吉。
红包照旧。
第96章 番外【神女】
后来人们回忆升平的诞生, 都说,女帝星降世乃是天命所归,自然是一切顺遂的。
皇后的第一胎,着实平顺得有些令人不可思议, 云舟十个月里吃得好睡得好, 身体没有丝毫不适,甚至中间有一回, 因贪看湖中的锦鲤, 还摔过一回, 当时所有人的魂魄都吓飞了, 将皇后娘娘抬回了凤梧宫, 萧铮中途罢朝赶回来,结果御医诊过, 并无大碍。
有了晨霜的劝说, 云舟也不再像防贼似的防他, 总归叫他得逞过几回。
那是处在中间的时候,深秋天凉, 云舟的屋子比别处早生炭, 怕她凉了手脚。
寝殿里温暖如春,她的身子还不大笨重,倒是通身都丰满了些, 吃饱了青草似的兔子也圆润起来, 叫人爱不释手。
那年轻的母亲, 因着紧张害怕, 娇娇怯怯之下, 又是另一种销魂, 这几回都是天知地知, 没有记录在档。
皇后有孕,后宫空虚,不是没人起心思,前朝有人带头欲往宫中的舞乐坊里送新的歌女舞女,试探皇帝态度,都被萧铮驳斥回来。
威严的皇帝在大殿里沉声冷哼:“你们果然是朕的忠臣良将,倒是比朕还担心朕的皇宫少人住?怎么,要不你们带着铺盖住进来?”
这话,像在斥骂人有反心似的。
观望的人一瞧,一个个偃旗息鼓,再不敢提了。
三春将过时,宫里一应准备都做好了,只等皇嗣挑个日子降生。
初九日,晨光刚破,凤梧宫里传来发动的消息。
值守的神官掐算,看来这位公主是要降生在卯时,这一天里有两个好命格,卯时,平安富贵,未时,权倾天下。
然而就在产婆御医严阵以待,热水也烧好,云舟都喝了半碗参汤准备过关的时候。
发动突然又停止了,云舟犯起困来,要再睡一会。
产婆吓得脸色发白。
她所见过的中途不发动的孩子,多半是……
她简直不敢想!
但御医战战兢兢地来诊过脉,发现母女两个脉搏都好好的,平稳安宁,并无异象,皇后当真只是睡着了,至于肚子里这位大公主难道也睡着了?御医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于是经这么莫名其妙的一拖,时间就过了晌午。
这次生产多少透着不同寻常,凤梧宫大殿里萧铮坐在那不说话,谁也不敢吱声。
萧铮捏了捏拳,发觉手上竟然有些无力,他这辈子,最危难的时刻都能握紧剑柄,唯独此刻,觉得手筋虚软,竟然攥不紧拳头。
就这么枯坐着,直到午时二刻,睡梦中的皇后被疼醒了。
僵泥偶似的一屋人,一下子又活了起来。
约到未时二刻,内殿里传来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萧铮不顾阻拦快步进殿,然而到了榻前又忽然觉得,走路带起的风都能伤了她,停住不敢走了。
“皇后如何?”萧铮问。
御医诊了脉回道:“娘娘安好。”
产婆也跪道:“将将一个时辰,又快又顺,皇后娘娘洪福,无伤无碍,陛下瞧瞧,一共就那么点血水,水盆里都没怎么变色呢。”
她这一通话,说得喜气洋洋,萧铮听了,不知飞哪去的一颗心总算归位,终于迈得动步子,坐到榻前去了。
云舟本在闭目休息,一时有些没力气说话,便朝他笑了笑。
产婆将孩子抱给云舟:“是个小公主呢,极漂亮,长得多像娘娘。”
云舟歇了一会,起来将襁褓接到手中,然而她之前也没抱过婴儿,不知手上怎么使力是对的,胳膊有些僵硬,架着一动也不敢动。
婴儿只在最开始哭了一阵,现在已经不哭了,眼睛还没有睁开,只有小嘴一抿一抿的。
那抿唇的样子,竟然真的能看出来像云舟。
萧铮不知不觉嘴角挂上笑容,他用手戳了戳婴儿柔嫩的脸颊,惹来婴儿的蹙眉,似是马上就要哭了,小脸皱成了包子。
云舟手臂端的累,稍稍动了动肩膀。
萧铮立刻吩咐道:“叫乳娘过来,皇后累了。”
云舟依依不舍将襁褓递出去,对萧铮道:“晨霜是自己喂的孩子,我也想……”
萧铮打断了她的话:“皇后没有自己喂养孩子的。”
宫中莫说皇后,就是妃子也甚少有自己亲喂孩子的。
晨霜住在外头王府,关起门来没人知道,坚持了一阵,但后来萧锐看她熬夜累的慌,难得硬气一回,后来还是做主将孩子交了乳娘了。
云舟见萧铮不同意,也不再提了。
她身上没什么伤,还没出月子就已经恢复的很有精神,但母性似乎有一些本能的东西,每回她抱着婴儿贴着自己,就老觉得缺点母女之间亲密的连接,心头有一块空空的。
终于有一天,她找了理由将人都打发出去,放下床帐,偷偷摸摸地躲在里头。
怀中的小婴儿本能的扭着头在她的胸口寻寻觅觅,发出咿咿呀呀的焦急声音。
云舟心头柔情万千,简直是难以自控的撩开了自己的衣襟。
“平儿啊,是阿娘啊……”
乳娘喂的很好,其实孩子并不饿,她只是在本能寻找着原始的母亲的安慰。
升平张开小嘴把小脸埋进柔软,在云舟温柔地轻拍下,渐渐进入梦乡。
这一刻云舟才感受到一种完满,心里升起一股暖流,眼睛里起了湿意,简直要坠下眼泪来。
忽然,床帐一动,被人掀开了。
云舟一惊,衣襟还没拉上肩头,就对上了萧铮的脸。
萧铮一来凤梧宫,发现原本屋里宫人们都在外头,以为云舟有什么不舒服,宫人们又一问三不知,怕她在睡觉,也没叫通报,径自进了寝殿,只是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抓包到皇后在鬼鬼祟祟地奶孩子……
那一瞬间,萧铮不知为什么,觉得床帘里头坐着的,是个神女。
云舟头发半散着,皇后常服松了领口,一侧从肩头滑下来,如玉似的温软肌肤半遮半挡的露在外头。
他们的女儿正把粉红圆润的小脸蛋埋在母亲的胸口,睡着了。
萧铮下意识放缓了呼吸。
怕亵渎到神灵似的。
“我……我就假装一下……”云舟眨了眨眼。
萧铮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轻轻咳了一声,然后放下了床帐。
云舟垂眼,亲了亲婴儿的额头,声音又柔又轻:“平儿,糟糕啦,阿娘被你阿爹发现啦。”
升平睡得熟了,嘴里的安慰离开了也不知道,呼吸均匀。
云舟整理好衣裳抱着孩子出来,乳娘已经在外头等着了,她将升平交给乳娘,朝萧铮走去。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萧铮正要换下衮服,云舟顺手接了他的腰带,伸手替他脱下外袍。
“现在从乳娘换回来,还来得及吗?”萧铮忽然问。
云舟絮絮答:“已经吃了汤药,没有了。”
萧铮低头看她,有些抱歉:“是我考虑的少了,尽考虑些规矩,也怕你不得休息,没有听你的意思。”
云舟将他常服的衣襟整理得当,微笑道:“你考虑的也有道理,若睡不好,我也没今日的精气神,有舍有得吧。”
萧铮捉住她的手,放在心口:“下一个,下一个孩子都听你的。”
云舟打开他的手:“这就开始想下一个了,想得美。”
她刚要走开,被萧铮一把拉回来撞到他坚硬的胸膛上。
萧铮俯身轻轻嗅着她的脖子,呢喃道:“世间那些王母神像,都该画上你的眉目。”
云舟不知道他何出此言,仰头问道:“这是为何啊?”
萧铮的手游移着,道:“不为什么,就这么觉得。”
他忽然将她抱起来向床榻走去……
作者有话说:
亲们我回来啦!
番外从今天开始更新时间一般在下午。
……部分继续敲敲 @熙桃见果
第97章 番外【劫难】
升平三岁时, 萧铮发现自己这位长女天赋异禀,聪慧异常。
云舟偶尔看书念一遍书中的诗句,升平在一旁玩着,听见了, 便过耳不忘, 再加之她生得像母亲,萧铮更加疼爱, 三岁一到, 便亲自教她读书开蒙。
豆丁大的孩子, 不贪玩, 每天倒花大把的时间在承天殿里和父皇写大字, 小手提着笔,一笔一划颇为稳当。
那时云舟正好怀了第二个孩子, 十分辛苦, 全不似怀升平时那样轻松。
自三月里, 整两个多月,几乎食不下咽, 几乎每吃一口东西就要吐出来, 吃得药比饭还多,后期她几乎起不来床,虚弱的只能躺在榻上, 然而越是不起, 身子就越发空虚下去了, 每日里一半时间在睡觉。
萧铮下旨早早从南兹接来了赵念, 陪在云舟的身边, 来安抚她的情绪, 想叫她高兴些。
赵念看着女儿吃这样的苦头, 心中忧虑不已,一日,每次升平过来看母后,云舟打起精神来陪女儿玩上一会,赵念怕云舟乏累了,让她歇着,云舟忽然看着女儿,轻轻地说:
“我现在不多陪陪她,要一旦有个万一,不知要如何遗憾呢。”
赵念心里一震,眼眶当即红了,偏过头去,不肯接云舟的话。
云舟撒娇似的攥攥母亲的手:“阿娘,我胡说的,我就只能在你面前胡说两句,别往心里去。”
升平小小一个人,虽听不懂母亲的意思,但敏锐地感知到悲伤和忧虑,她忽然摸了摸云舟的肚子。
“阿娘,我让她乖她就会乖了。”
云舟听着童言童语,笑道:“是吗?你们已经认识啦?”
升平认真地点点头:“对呀,在天上就认识的呀。”
赵念问道:“那你们在天上时都干什么呀?”
升平将拨浪鼓撵的咚咚响,回忆了一会,挠挠头,道:“记不清了,只是我若走在前头,她就在后头替我砍倒追过来的狼,她只听我的话,我去哪她去哪,本来我们是三个,还有一个先来了。”
听她编的煞有介事,云舟摸摸她的脑袋:“是不是小钗姑姑又给你讲奇怪的故事啦?”
升平摇头:“没有啊。”她的小手在云舟腹上放着,念叨着:“你乖呀,听我的话。”
赵念看着小升平认真的神情,忽然心中一动,正思量着,听见岷山王妃进宫来探望皇后的通传。
晨霜看云舟精神不济,说闲话也吃力,便劝她多歇着,只说了一会话就从寝殿出来,在外头见到赵念,唤一声赵娘娘。
赵念从晨霜眼中也看出一抹忧色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旎旎每近临盆一日,我这心便往上提起一分。”
晨霜忙扶赵念坐下,宽慰道:“赵娘娘,旎旎她命格贵重,断不会有事的,不过是升平生得太顺遂,显得这一胎尤为吃力罢了,赵娘娘宽心些。”
赵念想起升平说的那些话,虽是孩童稚语,当不得真,但听在耳里总是叫人忍不住揣摩,思来想去,便说给晨霜听。
晨霜听后道:“我阿娘说升平这孩子生的时辰就不简单,看陛下亲自教养的重视程度,恐怕以后要担大统也不是不可能,孩子的话要认真计较起来,恐怕旎旎肚子里这个孩子是来辅佐姐姐的,如此说来,这孩子必能平安降生的。”
到了临盆时,确如云舟之前不祥的预感,整整一夜,孩子都没有娩出来。
御医连下了两次催产的汤药,产婆使劲了浑身解数,总算在次日正午生下了这个孩子。
中途赵念几次想唤萧铮进来但云舟不许。
她虚弱地摇着头:“阿娘,别叫他来,他会让我软弱,我一旦软弱下来,就挺不过去了。”
她不能躺在萧铮的怀里去哭,生死关头,那毫无用处。
云舟闭上眼睛,不再去看旁人,不去看那些眼泪和惶恐,她只剩下一颗孤胆,和咬紧的牙齿,只有这些才能帮助她冲破那些风雨血火,和似乎无穷无尽的彻骨的疼痛。
她流了好多血。
恍惚中有人撬开她的牙齿来灌汤药。
不一会小钗的声音在喊,止住了止住了!
接下来她耳中嗡鸣,什么也听不见了。
这位经历了千辛万苦生下的第二位公主,名字是早前就起好了的,叫做安荣。
皇嗣的降生本是一桩喜事,但因为皇后的难产,有一些愁云缭绕在了渭宫之中。
难产是因为胎位不正,而且使什么法子都转不过来,当时产婆都做了掉脑袋的准备了,然而最后关头那腹中的胎儿突然自己转正了位置。
众人还来不及松一口气,随后鲜红的血就洇湿了褥子,叫所有人的心又沉入了谷底。
最后,血虽止住,但御医还是心有余悸,尤其是面对皇帝的时候。
凤梧宫的偏殿里,就只有皇帝与御医二人。
“照实说。”萧铮的声音响起。
“回陛下,皇后娘娘此番伤了生育的根本,恐怕以后难再孕育皇嗣了。”
他的话说完了,殿内便是寂静。
萧铮不说话,也不遣退他。
御医心里知道,此事不止关乎皇后的身体。
皇帝没有中宫嫡子,影响一定会蔓延到前朝,不知又要弄出几多风雨。
“知道出去该怎么说吗?”萧铮终于再次开口了。
御医此刻觉得自己的身家性命全在这一次揣摩圣心是否正确。?0?3?3?8?2?5?0?9
他凭着过去对帝后的观察,咬了咬牙,坚定道:“皇后娘娘此番虽有亏损但于日后子嗣无碍。”
皇帝端着茶也不喝,只将那茶盏的盖子在盏沿上磨出细微的声响。
御医觉得那像是在磨刀似的,把他悬着心的一线都要割断了。
“皇后凤体的情况,若有一字泄露……”
皇帝言语里的威压叫人喘不过气来。
御医连忙俯身道:“微臣明白!”
晨霜第一次见到襁褓中的安荣时便觉得与那婴儿特别投缘,简直想要抱回王府去,如此耽搁了两个时辰,比此前回府都晚,她回了府中,见到母亲,饭也没吃关起门来兴奋地私语道:“阿娘,这安荣恐怕是她姐姐麾下的七杀大将。”
刘夫人道:“不要胡说,好好一个女娃娃,叫你说得凶神恶煞的。”
晨霜道:“阿娘此言差矣,她若是个男孩子就不是来给升平帮忙的,而是添乱的了,您细品品,安荣这孩子趁着出生将旎旎的身子狠折腾了一番,旎旎私下里告诉我,她恐怕是再难有孕了,如此一来,升平岂不是没有嫡亲的弟弟了?保不齐真的做了女帝也未可知。”
刘夫人道:“中宫没有嫡子,皇帝或许会开后宫,总有人能生出儿子来,你言之过早了。”
四月里渭宫中的海棠开了,比桃花开的还略早一些,云舟领着升平和安荣,站在花树底下。
升平在树下转圈,想认真地选一支好的,折了回去给母后插瓶。
“阿娘,要那支。”升平选好了。
云舟蹙眉:“那支也太高了,你要阿娘爬树吗?”
升平吐了吐舌头,一回头,眸光一亮,欢喜道:“阿爹来了,阿爹抱我来折!”
说着就朝远处走来的萧铮扑了过去。
萧铮一把将她抱起,不提花的事,先问道:“功课都做完了?”
升平嘟嘴:“阿爹只会让我背书!”
萧铮道:“我看你是不怕我了,改日给你换个严厉些的师傅。”
虽是这么说,还是托着她折了花。
升平一落地,领着安荣到一边玩去了。
云舟过去他身边道:“你真把升平当皇子来培养吗?”
云舟的情况,御医连她也是瞒着的,但云舟怎会看不出端倪,心里早已经清楚的很。
萧铮再也没提过下一个孩子。
似乎他对子嗣的期望,就到安荣为止了。
云舟遥遥看一眼升平。
“你打算的事,很难的。”云舟忽然道。
萧铮牵住她的手:“比打天下还难?”
云舟摇摇头:“那倒没有。”
萧铮笑道:“我就喜欢做旁人做不到的事,开辟大胤如此,扶持升平也如此。”
不远处升平和安荣的笑声传了过来。
一阵风过,海棠摇落,无声无息落了所有人满身。
“那我就陪着你。”云舟轻轻将头靠在萧铮身上,轻轻地说。
第98章 番外【愿此天下见升平】
草原上的太阳总是升起得更早, 胤都已经春深时,燕山之北的边境草原才显露出初春的意向,嫩绿的青草上颤巍巍挂着的露水,还没被旭日蒸发干净, 就被一支有力的马鞭一抽, 扬渐在半空,沾湿了一点骑马之人的袍角。
骏马奔驰在青绿色的原野, 马上高大魁梧的男子一身大胤的军袍, 返回了营地。
他刚刚下马就被一个清脆甜美的女声唤住。
“哥哥, 阿爹让你不要在北边野了, 叫你赶紧启程去胤都, 母亲也想你了。”
妹妹勒桑静水眨着灵动的眸子,看着自己大半年不见的爱自由的兄长。
自大胤王朝建立后, 北燕部落的贵族们都搬进了胤都, 过起了养尊处优的贵族生活, 但她的哥哥就偏爱勒桑部的草原,宁愿待在这里做个闲散将军每日跑马, 也不愿意去胤都华丽的新府邸。
十几岁时如此, 父亲还由着他,如今哥哥已经二十多岁,是要慎重考虑前程和婚姻的年纪, 不能再由着他胡闹, 于是勒桑静水这个妹妹, 就身负重任亲自来一趟草原劝哥哥回去。
“哥哥, 父亲可在胤都给你谋了个好差事。”静水说。
勒桑腾炎看着自己妹妹, 面露不屑:“那种锦绣堆能有什么好差事?”
静水一笑:“在东宫, 护卫皇太女殿下。”
腾炎听了越发嗤之以鼻:“父亲让我去东宫做侍卫?”
给他崇敬的皇帝陛下做侍卫统领还差不多, 他堂堂勒桑腾炎,草原贵族中新一辈的佼佼者,可不屑给旁的任何人当侍卫,那简直是屈辱。
静水一瞪眼:“皇太女殿下可是未来的皇帝,怎么就屈就了你?再说,你就不好奇,让陛下铁了心扶持的公主殿下是什么样的?”
腾炎在手心一下一下敲着马鞭往毡帐里走,边走边道:“还能什么样?像你一样呗,为了不露怯,显得自己比寻常男人强,每日争强好胜,定然爱穿男装,且格外傲慢。”
勒桑静水小时候就总爱和哥哥比高低,整日里比骑马比射箭,为了不被哥哥气场压过,嗓门故意放得很大,以壮声势,兄妹俩小时候还曾经偶遇过皇后娘娘,和她赛过一场马,不服输的女孩子多数是这样,越被说不如男子,便越要拿男子做参照。
勒桑腾炎远在草原也听说陛下力排众议册立皇太女的不容易,所以他猜测,这位升平殿下为了保证自己不受非议,要维持自己不输男人的威严和气势,必是要做个女将军般的样子,就像他这个不服输的妹妹一样。
他这话静水不爱听,瞪了他一眼道:“反正这回你得跟我回去,母亲想你都要想病了,你忍心看她生病?”
勒桑腾炎是个孝顺母亲的儿子,听了此言,虽心里还是不乐意,但终归是开口道:“我就随你回去一趟,看看母亲然后就回来。”
静水一看他松动,便赔上笑脸:“我就知道哥哥会给我面子的。”
腾炎比妹妹高了一个头还多,居高临下哼一声:“你有什么面子?我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
兄妹回到胤都的第一天,勒桑腾炎就表明自己不去东宫,把父亲气得摔了茶杯,而后,他的母亲不知劝了什么,勒桑族长又缓和下来,转而让他和胤都里的权贵公子们结交结交。
腾炎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父亲,于是应承下来,答应了庆国公长子一场马球赛的邀请。
静水和他同去,路上与他嘀咕:“听说升平殿下也会去呢,哥哥你也拜见拜见。”
腾炎是为了打马球来的,对什么皇太女不感兴趣,没有应声,静水瞥一眼哥哥,见他身材样貌在阳光下越发英挺俊郎,心道:这副好儿郎的皮囊给她哥哥真是暴殄天物,这家伙是个天字第一号不解风情的莽汉,母亲还急着张罗他的婚事,也不知到时候哪家的千金倒霉要嫁给他……
勒桑腾炎自然不知自己妹妹如何腹诽他,到了球场上,他一心扑在赛场,四周围观的座席上的众人他毫不关心,看也不看一眼,直到最后大胜,满场欢呼,他才终于擦擦汗水,骑着马悠然下场去了。
腾炎放下球棍要去帐中换下汗湿的衣服,忽然听见身后有鼓掌声,他回眸,只见一袭烈焰似得红衣骑一匹黑色骏马从后面追上来停在他旁边,马上穿艳红男装,面若桃李的少女笑着拍手,赞道:“你是勒桑家的吧?好身手啊!”
勒桑腾炎笑笑,心想,这位公主殿下果然和他想得一模一样,一副艳丽飒爽的女将军样子。
他低头行礼道:“末将勒桑腾炎,见过皇太女殿下。”
那少女闻言愣了愣,随后笑道:“我也没说我是谁?你怎么知道我是皇太女?”
“自然因为殿下威仪。”腾炎道。
可是那红衣少女笑了:“勒桑将军很会说话,可是你猜错了!”
马上的少女抬手遥指座席中心一处轻纱掩映的高台朗声道:
“我是安荣公主,我姐姐在那里。”
勒桑腾炎一愣,抬头看去,只能看到高台的纱帘后有个隐隐约约的淡色身影。
升平看见台下安荣领着一个男子朝这边走来,那男子身材高大,宽肩窄腰,鲜衣怒马,无疑是这场上最吸引人目光的一个。
因为勒桑腾炎刚刚认错了人,终于对这位皇太女的真容产生了一丝好奇,他依礼单膝跪地参见这位传奇的皇太女殿下。
一声悦耳温柔的叫起声后,侍女挑起了帘帐,勒桑腾炎抬头,一个柔美清瘦的身影落在他的眼中,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以为看到了皇后娘娘。
升平与她的母亲如此相像,像一轮淡而美的月,轻灵飘逸,看起来毫无攻击性,与腾炎的揣测完全相反。
“勒桑将军,进来喝杯茶吧?”
十几岁的少女淡淡开口,声音平和地发出邀请。
勒桑腾炎不知为什么,面对飒爽的安荣时,心中觉得不过是个逞强的小丫头片子,但面对眼前这个看起来更柔弱无害的少女,忽然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只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勒桑腾炎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紧张。
因为在那些大臣们不断质疑她是个弱质女流的时候,眼前这位皇太女殿下丝毫没有掩饰自己弱势柔美的外表,没有试图去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男子,这种坦然,需要极强大的内心去支撑。
坐在眼前,气质淡静,温和言语着的,并不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少女。
这是一个真正的强者。
升平摇动纤细的手腕,亲自点了一碗茶给勒桑腾炎,然后温声问道:
“我听说父皇要将你派来东宫,但今日一见勒桑将军的本事,本宫觉得将军屈居东宫有些大材小用了,将军若是不愿意,本宫替将军回绝父皇就是了,将军不必为难。”
勒桑腾炎手上顿了顿,他放下茶碗,再次单膝跪地:“末将愿随侍皇太女左右,绝无屈就之心。”
作者有话说:
升平:轻松收服大胤战将为忠犬狼狗……
第99章 番外【愿此天下见升平2】
升平每日进渭宫于朝后在承天殿旁听萧铮与大臣议事。
勒桑腾炎来的那一年, 升平刚刚开始真正替父皇处理一些政务,人前这位皇太女行事妥帖,言语滴水不漏,但人后难免也有紧张苦闷的时候。
朝中时不时就有大臣请命让萧铮循祖制改立宗室之子为太子。
那个宗室之子自然就是如今岷山王的长子。
闹得最厉害的时候, 岷山王妃趁着生辰宴当着众人的面叱道:“我原不是个爱妄议朝政的, 只是个内宅妇人罢了,但总有些个歪了心的人, 也不知为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拼命怂恿我们家去忤逆陛下立储的意思, 想让我儿子做乱臣贼子!这帮小人再闹下去, 我的儿子也没脸活了, 不如干脆我亲手打死他,才算干净!”
说着就当真亲自执了家法要将儿子亲手杖毙, 岷山王在旁一声也不敢吭。
晨霜的长子萧汜听了母亲的话, 大义凛然道:“叫我背叛升平妹妹那是万不可能, 若我被旁人当刀枪,不如死了算了!”
众人听了怕真的闹出人命来, 纷纷上前阻拦, 好一番喧闹才算是平息了。
经此一回,岷山王府表明于储位无心,态度激烈坚决, 大臣也不好再提。
此类的异议和压力时常有之, 落在少女储君纤弱的肩膀上都如千钧沉重。
升平临窗支颐时轻颦皱起的眉心纹路偶尔会落到勒桑腾炎的眼睛, 可是她一句也不曾吐露过什么, 这份承担重压的能力, 叫这位一向骄傲的将军也自叹弗如。
而升平也不是不知道紧随在身后护卫她安全的身影频繁投来的目光, 只是每每她回头去看, 发现那位年轻英俊的将军,目光正望着周遭,并没有在看自己。
勒桑腾炎在东宫的第二年,南兹国国界山脉的另一边,异族人一直反复兹扰,渐成不可小觑的势力,童宪向南兹女王请命出兵压制,但考虑到童宪作为南兹摄政王不好长时间离开王城,皇后决定从大胤军中请一位将领带着大胤的援军南下,帮助南兹打败敌军,萧铮便将此项事物交给了皇女升平去安排。
升平不仅是大胤的皇太女,还是暮云舟的女儿,也是南兹未来的国主,如果此战告捷,那么无疑是为她添了一份大大的功绩,有利于她在南兹的声誉,也有利于减少她在大胤承位的阻力。
满朝文武的目光因此都纷纷落在了升平的身上,其中也免不了一些暗中的窥探。
雨夜,少女在案头写字,窗外的风声忽然紧了一紧。
笔尖在纸上停滞一瞬,少女又继续安然地写了下去。
直到写完一本折子,她终于撂笔,打开了身侧的轩窗。
“勒桑将军,外头有什么事吗?”
窗外高大可靠的身影矗立,闻声回头,朝她一笑,朗声道:“殿下放心,几只苍蝇,有我在,伤不了殿下半分。”
勒桑腾炎的甲胄在月下闪着寒芒,他一身都是逼人的英气,那无形的气场将少女笼罩,让人安心。
升平抬眸望月,声音幽幽:“若只是来偷听些消息的,就放了吧,在考量本宫的人有很多,不必与此类朝臣结怨。”
勒桑腾炎问道:“若是有想对殿下不利的呢?”
升平琥珀般的浅色瞳仁一动,目光挪到腾炎脸上,看住他深邃的眼眸,朱唇轻启,淡淡道:“杀无赦。”
少女重新将窗关上,勒桑腾炎站在廊下,看着那扇窗上被烛火投出的柔美侧影,摸了摸下巴,脸上露出了赞美的笑容。
凤梧宫中,升平与母后喝茶,端着小小茶盏一时陷入沉思。
“平儿,再不喝茶都要凉了。”皇后温声道。
升平这才回过神抿了一口茶水。
“阿娘,你说我该派谁去南兹?朝中老将未必肯服我,我是不是应该启用新人?”
皇后看着女儿的神色:“我猜你心中已经有了安排,可是勒桑家的小将军?”
升平毫无意外地看着母亲:“阿娘果然了解我,那阿娘看,勒桑将军如何?”
皇后道:“他本事不错,可以派去试试,重要的是,他是你的人,你需要历练出属于你自己的左膀右臂。”
升平道:“阿娘说得对,我需要有自己的人。”
皇后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话锋一转道:“我昨日与你父皇说起你到定亲的年纪了,你父皇不大舍得你,我说升平定亲和寻常嫁女儿又不一样,成了亲也不过是家里添个新人罢了,他这才说给你好生挑一个好管教的夫君。”
升平听母亲说起自己的婚事,并不似寻常女儿羞怯,态度颇为认真考量:
“阿娘,好管教的夫君不如有用的夫君,父皇文武双全,女儿不会武,难以带兵,需要一把忠诚的利剑,帮我稳住大胤的国土。”
皇后闻听此言,忽然饶有趣味地打量起自己的女儿来,她问道:“平儿,听安荣说,你第一次见到勒桑腾炎是在马球场?”
升平点头:“安荣领着他拜见我,我在高台上看他,他骑着马过来,我遥遥望着,觉得这人长得颇为英俊。”
她说着,抬起头来,正对上母亲带着了然笑意的眼神,不由得有些莫名:“阿娘,你这么瞧我干什么?”
皇后笑着摇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形容的这一幕颇为熟悉,似曾相识。”
升平道:“阿娘必是如此般见过阿爹,才觉得似曾相识。”
皇后似乎想起一些回忆,淡淡笑着,过了会,说道:“照平儿的要求,这位勒桑小将军不止适合出征支援南兹,也很适合做你的丈夫,他的父亲勒桑族长这些年来也一直很忠诚于你父亲,他是个不错的选择。”
升平轻点着茶席案面,不置可否:“看他打不打得了胜仗吧……”
不久后,勒桑腾炎被萧铮亲封为平南将军,领兵南下。
出征的前一晚,高大的将领身着铠甲跪于娇小的帝女身前,向少女低下素来骄傲的头颅,等待她的吩咐。
“将军,此去一战,不要给本宫丢脸,本宫只要捷报。”
升平雪白的小脸上露出威严的神色。
勒桑腾炎抬起头,凝眸望着这位东宫的主人:
“末将定不辱使命,不胜,不还。”
……
当平南将军的战马踏出朱雀门,他回望皇城。
在她身边待久了,这一离开还有些不习惯,不过没关系,他虽不能冒昧的给皇太女写私信,但他有大把的军报可以送回至她的手中。
他可以随报附上种种只有他知道心意的花朵,然后在军报末尾写上自己的名字——发誓效忠于殿下的勒桑腾炎。
他收回遥望的目光,一抖缰绳,率领军队朝南而去。
他不能给他的殿下丢脸,此去,不胜不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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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番外【愿此天下见升平3】
胤军从南兹凯旋至胤都城外时, 是夜。
勒桑腾炎本打算此夜驻扎城外,整肃军容,明日一早再入城去,但先头的传信兵折返回来, 说皇太女殿下已经在城外相迎。
勒桑腾炎闻言抬头, 看了看空中高悬的那轮月亮,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越近城门, 迎候的人就越多, 勒桑腾炎认得, 那是属于东宫的禁军。
此刻他们执着火把在城门外等候, 恭敬地为即将行来的平南将军让出了一条道路。
火把又多又密, 一路燃烧蜿蜒而去,将深沉的墨色天幕都耀得发红, 像快红烫的烙铁。
其实勒桑腾炎不太想这个时候见到那个人, 他风雨兼程回来得很匆忙, 来不及洗沐更衣,浑身都是血与火的气息, 脸上乱七八糟的胡茬还来不及刮干净, 实在有些邋遢,他怕这个样子唐突了她。
但她既然愿意来迎接他,已经是天大的恩典, 他的心中还是为此雀跃。
勒桑腾炎骑马向前, 经过两旁那一团团的火焰, 心中觉得自己此刻仿佛是在穿过奈何桥, 从战场的地狱一步步重回人间的殿堂。
而那个高贵的身影正在路的尽头等他。
光是望着东宫那辆熟悉的马车, 堂堂的平南将军提缰的手心就微微发了汗。
此去已经整一年了, 他已经有一年没有见过那少女的模样。
他将战马停在马车三步之外, 听见里头传来的声音:“将军辛苦,不必下马行礼。”
车帘被侍女掀开,露出里面娇丽的身影,升平还是那样,从不刻意用浓烈的颜色衬托自己,总是随心穿浅色的衣裳,她穿着月白绣浅金的裙衫,头上带着金镶玉的常服冠冕,眸色浅若琉璃,微笑着看着眼前风尘仆仆越发威武的凯旋将军。
“好样的,没给本宫丢脸。”
火光悦动,掩住了将军银色帽盔下脸上腾起的红云。
英武而冷峻的将领心中此刻正活蹦乱跳着一只因被夸奖而欢悦不已的大狼狗。
那看不见的尾巴在疯狂欣喜地摇动。
升平捕捉到他眼中闪烁的星芒,道:“今日进城之后好好休整,父皇明日朝后要单独召见你。”
……
承天殿里,朝后,只有皇帝和勒桑腾炎二人,那至高的王座上的声音宣布了一项恩典,腾炎谢恩之后,殿内便陷入了死寂。
勒桑腾炎跪了一会,几乎要以为刚才自己是听错了,陛下给的不是恩赏,而是治了他什么罪。
但他不可能听错,皇帝陛下刚才分明说的是要将升平公主许配给他。
不,是将他许配给升平。
这明明是好事,可殿内的气氛为何如此严肃而压抑……
又过了良久,皇帝终于开口:“勒桑,升平是朕自小亲自教养,你可知在朕的心中,这世上任何男子都配不得升平一根手指头?朕给你们赐婚,你可知对你最大的要求是什么?”
勒桑腾炎瞬间明白了皇帝为何情绪不悦,他身子伏得更低,答道:“回陛下,忠诚。”
“你明白就好。”
“请陛下放心,勒桑一族永远忠于萧氏,末将此生愿为陛下与升平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萧铮磨了磨牙齿,道:“升平还算满意于你,成婚前还叫你随侍东宫,你要记得,你们永远先是君臣才是夫妻,不可得意忘形,不可无礼僭越。”
“末将谨遵圣命!”
再次见到升平时,勒桑腾炎的心情无比的复杂。
眼前这位少女,是他需要鞠躬尽瘁去辅佐的未来君王,但同样也是他未来同睡一帐,可拥可亲的娇美妻子。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着皇帝的警告,只好按下喜悦不表,依旧执君臣礼数,保持距离。
升平暗暗观察他,觉得有些好笑,问道:“我父皇与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叫你不许僭越?那我告诉你,也不必太死板,有时候也可以僭越。”?3?5?3?9?0?2y
私下里她不再称本宫了,这让勒桑腾炎心中越发乱了,英挺的眉眼少见地露出无措来。
可此时升平朝他伸出了手:“扶着我。”
那只手比他的大手小整整一个指节,那样白而柔软,似托着一捧新雪。
勒桑腾炎小心翼翼,轻轻合拢手心带着她在池塘边散步。
他昨天刚在承天殿中对皇帝信誓旦旦,现在就摸到了升平殿下的手,若叫陛下看见了不知会不会砍了他的头。
可他不想撒手。
“为什么在军报里夹各种花朵给我?”升平倒是不扭捏,由他扶着,边走边问他话。
腾炎道:“觉得光是军报不好看。”
“就这样?”
“嗯……”腾炎摸摸鼻子。
“我以为你知道那些花的意思,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升平似乎有些可惜。
腾炎瞬间有些着急:“殿下永远不会自作多情!”
他当然知道那些花的意思,他只是不好意思说,觉得……僭越……
升平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认真道:“我要听你不加掩饰的心中所想。”
“此时此刻吗?”
“自然。”
“可是不加掩饰的话不好听,也不合礼法。”勒桑腾炎还是有点抗拒。
“没关系,我恕你无罪。”
“那我说了……”
“说吧,你眼下心中所想。”
勒桑腾炎一咬牙开口道:“我不仅想牵殿下的手,还想搂殿下的腰,脱了殿下的鞋袜,摸摸殿下的玉足和腿……”
升平:“……”
勒桑腾炎看到升平震惊的神色,也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人之大欲,不加掩饰的话就是这么粗俗。”
升平转过身去,拿后脑勺对着他,头一次说话有些卡壳:“你……你以后心里不许这样想……”
“末将做不到。”
“那想了不许表现出来。”
“是,殿下。”
……
凤梧宫照旧岁月静好,唯有皇帝来时总是当着皇后的面叹气。
“女儿定个亲,瞧把你愁的。”云舟觉得萧铮为此闷闷不乐有些无理取闹。
萧铮蹙着眉:“升平把个血气方刚的订婚男子放在身边,还没大婚,那勒桑腾炎定要想方设法图谋不轨,我一想此事就气得睡不着觉。”
云舟哼一声:“怕人家像你一样,难以自控唐突了升平?”
萧铮觉得很冤枉:“我当年一直谨守礼数。”
云舟像听笑话似得:“我的陛下,你年纪还不老,怎么就糊涂了?你好好回忆回忆,你也叫谨守礼数?那是我坚决拒绝你罢了。”
萧铮看皇后较真,便厚脸皮道:“就是因为我都做不到谨守礼数,其他男子更做不到,叫我如何不忧心!”
皇后不理他,叫了晚膳进来:“行了,赶紧吃饭吧。”
“吃不下。”
“我夹了喂你?”
“那还是吃一点吧。”
作者有话说:
萧铮:养的好白菜亲手送给猪,朕太上火了,需要皇后贴贴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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