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第191章


    ◎“我们和离吧”(二更)◎


    夜间风凉,寒气侵体,司云落裹紧身上的披风,提着一盏摇摇晃晃的风灯, 依照岑如默指示的方向,到达了暴室的门外。


    古旧的大门锈迹斑驳, 她犹豫片刻, 终究还是把手放在上面,用力一把推开。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借着风灯微弱的光芒,她不费吹灰之力, 就寻到了墙边静坐的那个身影, 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有那么一瞬间,她害怕他已经死了。


    不然他为什么这样安静?


    呼吸声在静谧的环境中分外明显,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慕星衍挺了挺背, 好让自己坐得更直。


    他还活着。


    司云落偷偷抹了把眼泪, 都到了这种境地, 他怎么还记得要在她面前逞强?


    她不敢耽搁太久, 岑如默必然像之前一样,以水镜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机会只有一次, 她务必要将戏做足, 打消岑如默的疑虑, 才能更好地进行下一步计划。


    她只希望,慕星衍能够理解她的弦外之音。


    于是司云落一步步走上前去, 到了墙边的少年面前, 提起风灯照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


    四周都是干涸的血迹, 唯有他一身月白衣袍洁净如新, 端坐于陋室之中,像一抹坠入人间的清冷月色。


    可她明明记得,早些时候他的衣衫已经被血浸透了。


    不会有人好心到帮他换身衣裳,只能是他为了维持体面,用溃散的灵力强自施展了净尘术。


    即使如此,她只在他面前站定片刻,便有丝丝缕缕的血迹从各处伤口渗出,重新染红了霜雪颜色。


    似乎在黑暗中坐得久了,他思绪有些迟缓,眼睛微微眯起,待适应近处的光源后,才慢慢抬眼看她。


    他苍白着一张脸,在见到她的时候,漆黑的瞳仁终于渐渐有了神采。


    “落落……”


    他扯着咬破的嘴角唤她,依旧是情人间的温柔呢喃。


    那曾经吻过她无数遍的唇瓣,如今遍布伤痕,只是稍稍说上两个字,尚未愈合的伤口便轻易破裂,更显嫣红。


    司云落极想伸手触碰他,拥抱他,亲吻他,可她不能。


    她要时刻牢记自己来此的目的,哪怕说着最违心的话。


    从慕星衍的角度仰望她,她像是临凡的仙子,携着唯一的光亮和温暖,降临在他的面前。


    但此时此刻,她却完全没有安抚他的意思,而是僵着一张脸,语气森冷。


    “不许叫我落落。”


    这样的开场白显然会让人措手不及,慕星衍张了张口,没能再说出话来。


    可她的眼是红的,泛着潋滟水光,明明就是才哭过。


    是为了他?还是岑如默欺负她了?


    司云落闭了闭眼,决定狠下心来,一鼓作气将话说完。


    “慕星衍,你还没死啊?”


    ——还好你没死。


    风水轮流转,如今竟也轮到她居高临下,对慕星衍这样说话。


    “我听说你被抽了龙筋?那条龙筋呢?”


    ——告诉我它在哪里,我去替你寻回来。


    他垂下眼眸,声音依然是沙哑的。


    “被岑如默拿走了,大概是……没了吧。”


    司云落心中痛楚更甚,面上却只轻蔑一笑。


    “你从前是怎样同我说的?若是真到了这样的地步,你宁愿自绝于世,也不会忍辱偷生。”


    “如今你已是强弩之末,又成了这番模样,还有何面目苟活在这世上?”


    ——活下去。无论是否能够恢复,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活下去。


    “师兄已经向我承诺,只要我留在他身边,就同意将一半神魂归还于我。”


    ——我会想办法拿回我的神魂,不必替我担心。


    她一口说了很多,慕星衍有些呆呆的,依旧执拗地问她:


    “你留在他身边,那我呢?我怎么办?”


    “我今日来,便是要同你说个清楚——”


    司云落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泪意,强撑着说了下去。


    “我们和离吧。”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直直劈中了慕星衍,他神思恍惚,眼神涣散,几乎听不清她接下来的话。


    司云落将风灯放在一旁,主动蹲下身去,让他得以平视着她。


    “从头到尾,这场婚事都是你的一厢情愿。我厌恶你还来不及,又怎会心甘情愿嫁于你?”


    ——不是的,我喜欢你,我愿意嫁给你。


    “过往种种,我实在不能忘却,自今日起,你我恩怨一笔勾销,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哪怕往后的日子没有我,你也要自己活下去。


    “现在,我要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了。”


    她看着慕星衍的黑眸逐渐慌乱起来,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终究无法继续维持表面的平静,握住她的一只手腕,哀求着她。


    “不要……”他艰难地摇着头,每多说一个字都十分费力,“不要把它拿走……”


    那是他们的定亲信物,是她留在他身上,爱着他的证明。


    司云落将他的五指一根根从她腕间掰开,直到他的手脱力垂下。


    她掐诀施法,默念口诀,微雨凤翎听从主人心意,自慕星衍体内化形而出,金色光芒倏忽闪过,又重新融入司云落心口之中。


    而失去了微雨凤翎的慕星衍,痛苦地佝偻着身子,右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胸口。


    明明没有痛觉,为什么好像……缺少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只要完成最后的谢幕,司云落的这出戏码就可以顺利结束。


    她站起身来,看着慕星衍的目光一点点聚焦,重新凝在她的脸上。


    十几年的心意相通,他们之间的默契并非常人可比。


    这场戏,他与她一样,演得辛苦。


    透过冷厉的表象,她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深埋其下的眷恋与爱意。


    她确信,慕星衍听懂了她的话。


    司云落微微一笑,潇洒转身,听到慕星衍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若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绝不会救你。”


    ——不要轻举妄动,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她没再说话,如来时那般沉默离开,带走了暗室中唯一的光亮。


    在她走后,慕星衍也不再强撑体面,而是歪倒在一旁笑出了声。


    笑声越来越大,响彻整间暗室,有晶莹的泪珠自腮边滚落,坠在被血浸湿的衣衫上,晕开一朵朵微小的水花。


    司云落出了暴室,将慕星衍的惨笑声隔绝在门后。


    而岑如默已经在门外等待着她。


    他似乎对她超出预期的表现十分满意,想要主动来牵她的手,被她不着痕迹地闪避开去。


    但他心情很好,竟然也全不计较,只是与她并肩而行,一路送她返回偏殿。


    “其实,你在我心中一直很特别。”


    司云落无心与他周旋,答得敷衍。


    “哦?为什么?”


    “你与其他人都不一样,你没有门户之见,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血脉,影响对他的判断。”


    “就像那日在山门,你拼上前程也要维护慕星衍,其实你从心底并不介意他无法化龙这件事。”


    “当时我就在想,或许你也不介意我的穷奇血脉。”


    其实她确实如同岑如默说的这般,血脉是天生的,但人心善恶,却在于个人的选择。


    她与岑如默敌对,也从来不是因为他的血脉,而是他做下的那些事,杀死了太多人,她没有理由替那些亡者宽宥他。


    岑如默仍在继续说着。


    “后来我们去了南海之滨,经由鱼妇一事,我确信你对凶兽并无成见。但可惜,你还是有些优柔寡断。”


    “这世间万千生灵,人类也不过沧海一粟,弱肉强食乃恒定之理,我自可对其生杀予夺,不需要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


    司云落终于确信了一件事情。


    “是你杀了他们。杀了龙女坟的所有人。”


    “不错。”他干脆应下,“你不也一样,认为那些不明是非、颠倒黑白的信徒该死么?”


    司云落想,可能她与岑如默的区别,便在于保留了那点慈悲宽恕之心吧。


    她又想起那日与慕星衍在星序城闲逛,少年信誓旦旦地向她许诺,要让城中的每一位民众安居乐业,那时的他,连头发丝都在闪闪发光。


    与面前的人对话,她甚至比演戏还要更加疲惫,却仍是坚持问他。


    “那沈不周呢?你杀他的时候,竟是一点同门之谊都不顾。”


    岑如默的面上毫无愧疚之情,只是负手而立,沉声道:“怪就怪,狻猊一族挡了我的路吧。为了震慑各大世家,总要有人作为牺牲。”


    司云落停下脚步,回身看他,问出了自己一直关心的那个问题。


    “那凤鸣山呢?我的爹娘又该怎么办?”


    岑如默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这一次,她没能躲开。


    “放心,等大阵封印打开,我自然会下令,让他们无故不得骚扰凤鸣山边界。”


    “但……我会踏平星序城。”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老婆提分手还拿走了定情信物的龙龙qwq


    2.两个人一直在说反话,但互相能理解对方,——后面的才是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3.是蛋蛋危机!师兄不知道有蛋蛋!但要是星序城狗带,蛋蛋就没了SOS


    第192章 第192章


    ◎“你愿不愿意与他成婚?”(一更)◎


    岑如默的眼眸中一片淡然宁静, 仿佛方才只是在与她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司云落知道,他并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近百年来,凤凰血脉人丁寥落, 故而才选择深居简出。凤鸣山作为凤凰一族隐居栖息之地,四周布下了强力的守护结界, 易守难攻。


    但星序城情况不同, 与凤凰血脉选择“出世”相反,蛟龙血脉选择“入世”, 于一隅创立了星序城这样一处安乐无忧的所在,为孤苦无依、无家可归的人类提供庇护。


    若星序城被凶兽攻陷, 不止长乐神殿会横遭血洗, 手无寸铁的普通民众也难逃一劫,届时死伤不计其数, 不会亚于她在异域亲眼见证的惨状。


    绝不能, 让这等天理难容之事再度发生!


    岑如默唇角噙着微微笑意, 在他的心中, 保全凤鸣山是看在司云落的面子上, 代表了他独一无二的偏爱, 她理应为了这份额外的仁慈而心存感激。


    可她立在原处,只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寒。


    纵使从小便是听着凶兽的传说长大, 但故事毕竟太过久远, 无法追溯, 只有寥寥数语被记载在泛黄落尘的书页之中。


    开天辟地之时,神兽血脉汲取灵气, 孕化成形, 降临世间, 而后过了数千年, 人类才出现,并在神州大地上繁衍生息。


    而三千年前,大战爆发的起因,皆在于一只天生反骨的穷奇。


    当时的麒麟血脉地位超凡,根基深厚,穷奇血脉只不过为其附庸。


    那只穷奇自幼与麒麟少主唤默一同长大,却无端生了异心,意欲脱离麒麟一族,取而代之。


    他自诩天命不凡,灵力天资远超常人,更不甘屈居人下,靠着强者恒强的处世原则,竟也将无数盟友招致麾下。


    因其实力超凡,手段狠辣,便被一干追随者奉为君上,久而久之,得了个“魔君”的名号。


    而跟从魔君的那些神兽血脉,也被视为异端,不为正道所容,堕落为穷凶极恶的凶兽。


    到了这时,依然是神兽血脉内部的斗争,可魔君却妄图染指无辜的人类,用的还是那一套弱肉强食的道理。


    在一场惨无人道的血色杀戮过后,大战终于爆发。


    战火蔓延在世间各处,无论是神兽血脉还是人类,都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


    许多神兽血脉在此战中消亡,不复存在,就连最骁勇善战的蛟龙一族,也只留下了帝衍一个遗孤。


    唤默斩杀了自己少时的朋友,为了防止魔君卷土重来,唤默甚至狠心砍下了他的头颅。


    可众人合力,也只能损毁凶兽的肉身,无法令精魄消散,便只能选择将其镇压,才有了后面以身祭阵的事情。


    凶兽之所以区别于神兽,便是因着对人类毫无平等仁爱之心。


    司云落也见识过不少凶兽,但却没有一次,像面对岑如默时这般直观地意识到,凶兽的残暴与冷血。


    不同于獬斛之嗔、魄罗之怨、鱼妇之痴、蝗镰之贪,穷奇的可怕之处在于他的无情和漠然。


    他不会在意任何人、任何事,但这不妨碍他学习着去做一个好的演员,按照世俗的眼光,去表演出符合情境的喜怒哀乐。


    就好比现在,他对于司云落的感情,或许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但司云落本人是不会信的。


    因为被人奋不顾身地爱过,明白爱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才更不容易被浮于表面的讨好蒙蔽双眼。


    于是司云落只笑了一下,让自己尽可能看上去没那么敷衍。


    “记住你今日的话,希望你信守承诺。”


    两人已经回到天銮殿之中,偌大的殿内空荡荡的,只余他们二人的身影。


    眼看就要走到偏殿门口,司云落故作轻松地将话题扯开,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好奇的问题。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总要先知道对方的筹谋,才好拟定下一步计划。


    岑如默对她倒是毫无保留,不知是因为她对待慕星衍的决绝取悦了他,还是因为他根本就没将她这件掌中之物放在眼里。


    “当然是打开无极万劫大阵。”他神色笃定,“只要重现封印时的情景,便可以逆转阵法,解放被镇压的凶兽精魄。”


    逆转阵法,也就意味着岑如默需要她、慕星衍和闻既白的助力,四者缺一不可。


    慕星衍的安全暂时得到了保证,但还有更迫切的问题摆在眼前。


    “护心鳞在我身上。怎么,你是打算将我推进去献祭?”


    司云落的神色重又变得冷淡,岑如默认为她是误会了,解释得格外耐心。


    “自然不会。既然上次便是慕星衍代你献祭,想必这一次他也会心甘情愿的。”


    这便是岑如默所谓的“感情”,说到底他什么也不必牺牲,却还要以她作为人质要挟慕星衍。


    他变戏法似的在手中化出一物,司云落立刻认出,这便是慕星衍那条天生短上三寸的龙筋。


    果然还在岑如默这里!


    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按捺住了强夺的冲动,却仍旧完全挪不开眼。


    “我之所以抽了他的龙筋,便是因为护心鳞已经归你所用。想来都是龙族独一无二的至宝,这龙筋或许能够代替一二。”


    这才是他费尽周折的真正目的,至于先前被他化为齑粉的“龙筋”,不过是障眼法而已。


    司云落毫不怀疑,如果事实证明龙筋无法代替护心鳞,他会毫不犹豫逼她献祭。


    岑如默将龙筋收好,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保守秘密。


    “此事除了你我,再无第三人知晓。”


    意思便是若龙筋有失,便与司云落逃不开关系。


    司云落干巴巴说道:“是么?那真是多谢你的信任和一番好意了。”


    不论她是否真心,岑如默都大大方方地收下了她的感谢,眉梢眼角挂着温润的笑,似乎对即将到来的结局充满期待。


    他停在偏殿门口,高大的身影倚在门边,不失礼貌地同她道别。


    “你好好休息。”


    司云落微微颔首,看着那扇窄门重新阖上,挡去了最后一丝光线。


    *


    夜已深了,司云落裹着被子,却毫无睡意。


    岑如默的推测不错,逆转阵法的确能够打开封印,但同时,若是阵中人心念坚定,也可以将大阵重新封印。


    这便给了他们逆风翻盘的机会,哪怕……代价是她或者慕星衍的生命。


    司云落想来想去,都觉得她比慕星衍更适合做这个献祭之人。


    她身上同时有微雨凤翎和护心鳞两把钥匙,如果龙筋可以保留下来,也许慕星衍还能依靠它恢复龙身。


    从理性的角度出发,理应做出这样的选择,何况……她实在是个胆小鬼,宁愿魂归幽冥,也无法承受失去慕星衍的痛苦。


    前世的凰落惧怕死亡,一念之差断送了心爱之人,被迫独活于世,忍受无边孤寂。


    而如今的情况,实在与那时太过相像……


    历经几度生死,司云落早就看得淡了。


    她已不是凰落,这一次,她必然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牺牲是她的命运,不是慕星衍的。三千年前埋下的因果,最终还是要由她亲手来做个了结。


    按照岑如默的说法,眼下距离逆转阵法的日子,应当还有一段时间。


    她一定要做些什么,打消岑如默的戒心和疑虑,让他暂时无暇攻打星序城。


    门口传来隐约的动静,司云落看向门上的影子,远不如岑如默那般高大,顿时警惕起来。


    既然不是岑如默去而复返,那会是谁?


    门扉毫无预兆地被推开,司云落甚至还来不及为门没上锁而惊讶,就看见一个小脑袋探进来,正是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容。


    “是你?”


    两个姑娘坐在一处,像照镜子一般面面相觑。


    司云落不明白“落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索性开门见山地问她。


    “你来找我做什么?”


    “落落”打量了她片刻,开口时显得有些心虚。


    “没、没什么……我就想来看看,你与我有什么不一样。”


    司云落觉得她的天真实在有几分好笑,缓缓道:


    “如你所见,我与你并无不同。因为,你本就是我的一半神魂。”


    “落落”看上去十分不解,问道:“既然没什么不一样,为什么自从你出现以后,哥哥的全部心思就都放在你身上?”


    她垂下眼,面上被名为落寞的情绪瞬间占领。


    “他好像……再也看不见我了。”


    司云落并不是很能理解,但还是认为有必要知晓,这段时间以来,岑如默究竟对她的另一半神魂都做了些什么。


    “你为什么……叫他哥哥?”


    “落落”清了清嗓子,不无骄傲地告诉她。


    “我叫司空云落,他是将我捡回家、伴我长大的哥哥。当然,我也是最近才回忆起来,其实我和他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对我的宠爱!他对我说,只要不离开这座大殿,我可以随意玩耍,但其实,我只想陪在哥哥身边,其它的根本不重要!”


    原来是有着司空云落的记忆……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她的神魂又糅合了那些被岑如默掠来的死魂,被慕强和臣服的情感控制,对岑如默形成了一种病态的依恋。


    关于下一步的计划,司云落脑海中忽然有了一个未成形的想法。


    只是这瞬间的灵感,就已经让她脱口而出。


    “你喜欢他?那……你愿不愿意与他成婚?”


    少女愣住了,脸颊飞快地笼上一层红云,扭捏地揉着自己的衣角,终究还是慎重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要被丢去献祭的龙龙


    2.但老婆已经决定替他去了!让他做孵蛋小鳏夫(不是)


    3.“落落”的记忆被封,只有一部分,都回到本体身上就会全部想起来


    4.此处有伏笔!猜猜看:师兄明明是唤默的转世,为什么会一体双魂,被塞了个魔君的魂魄?


    第193章 第193章


    ◎“本座的君后”(二更)◎


    于是第二日见到岑如默时, 司云落经过深思熟虑,试探着开口。


    “我们成婚吧?”


    岑如默面上没什么表情,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如果茶水没有泼出来一半, 司云落或许会真的相信,他正如表面所展现出来的那样淡定。


    溅出的茶水洇湿了他的衣襟, 他半晌无言, 而她始终等待着他的回应。


    没过一会儿,她渐渐就变了脸色, 似乎是感到丢人,并打算死不认账了。


    “罢了。”她一张脸都悄悄红了, 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就当我没说过。”


    岑如默放下茶杯,及时扯住了她缩回去的手腕, 正襟危坐地凝视着她, 缓慢开口。


    “我既然答应了给你名分, 便会说到做到。你想什么时候?”


    被他这样专注地看着, 哪怕她面上闪过一丝不愿, 也会即刻落入他的眼中。


    司云落把心一横:“越快越好。我看半月之内就很不错。”


    半月时间着实不长, 用来筹备成婚事宜相当仓促。但她就是要让岑如默忙碌起来,为遭受围攻的各大世家争取喘息的机会。


    反正又不是真的成婚, 她才不会在意那么多。


    但她还是不由自主会想象, 当时她与慕星衍成婚之时, 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听说那是经年以来,排场最大的一场婚事, 络绎不绝的宾客也都是仙门有头有脸的人物, 时至今日仍在为人津津乐道。


    可惜……她没能亲眼见证, 现在看来, 往后也没机会了。


    若是能够穿上嫁衣,同慕星衍真真正正拜一回堂,那该有多好啊。


    岑如默果不其然蹙起了眉。


    “太快了。”


    她没指望他一次就能答应,毕竟岑如默并不好骗,她只能耐心劝服。


    “不快。我住在天銮殿中,时常有弟子往来,难保不会有人好奇,传出些风言风语。”


    “还是说……你认为我不够格做你的掌门夫人,不配与你并肩立于一处?那便干脆放我离开,我也不是非要强留在你身边。”


    她说完便作势要起身离开,奈何岑如默握着她的手纹丝不动,连带着她也被迫动弹不得。


    “不是的……”


    他摇着头,似在说服自己,又重复了一遍。


    “不是的。”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双眸自恍惚渐渐恢复了清明。


    “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与我并肩。但你要记住,你要做的不是玄灵宗的掌门夫人,而是本座的君后。”


    司云落懒得纠正他,反正在她看来都是一样,没什么差别。


    “我是二嫁之身,不必搞得人尽皆知,让天阁中与我要好的那几位到场见证即可。”


    她总不能当着那么多玄灵宗弟子的面,当众刺杀掌门吧?未免有些不知死活了。


    将岑如默困在天銮殿中,再加上闻既白与卜随云的助力,便更有可能得手。


    她特意没有提及慕星衍,只是模糊着带过。虽然她只是逢场作戏,也相信他明白她的苦衷,但还是不由自主感到心虚。


    “另外,还有件事。”她神情中多了几分认真,“让她与我一起,这是她的心愿。”


    这个“她”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岑如默点头应下:“好。一切我来安排。”


    听到肯定的答复,司云落终于松了口气。


    一切似乎正向着她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岑如默摩挲着她的腕间,说出的话恍若呓语。


    “你本就该是唤默的妻子……是我的妻子。是慕星衍横刀夺爱,将你从我身边抢走。至于闻既白所谓的夺妻之恨,不过是他自己的痴心妄想而已。凭他们也配?”


    “不过很快就会结束了……只有我们两个人,长长久久地在一处。”


    “他们都该死。”


    “他们都得死。”


    *


    婚期确定下来,司云落的心情反而相当放松,每日该吃吃该喝喝,对于流水般送过来的嫁衣和珠翠,更是来者不拒。


    她本来都做好了自己绾发描眉的准备,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到了大婚那一日,岑如默竟然引着卜随云来见她了。


    她不知道他这算是有意示好,抑或只是让她放松警惕的陷阱。


    卜随云柔婉地行了一礼:“见过君后,属下来为君后梳妆。”


    岑如默已经换上了大红喜服,温和的眉眼难得有了几分神采飞扬。


    其实在最初的时候,他也是这副天之骄子的模样,将所有人轻易瞒了过去。


    “落落,我记得以往都是她为你绾发,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你既不喜热闹,不愿喜娘相帮,我便还是让她来服侍你罢。”


    司云落压下心中的暗喜,表面却不冷不热的,拾起一支金步摇在发间比划着。


    “我哪里敢劳烦师姐?服侍这两个字,未免也太不像话。”


    毕竟目前看来,是卜随云抢走了慕星衍,无论是出于吃味还是厌恶,她都不应该对卜随云有多好的脸色。


    岑如默只当她在闹脾气,也不介意,又好言劝了两句。


    “说什么傻话?她是我的属下,服侍君后是份内之责,理所应当。”


    他又叮嘱了卜随云几句,自她身后阖上了门。


    卜随云提步上前,来到司云落背后,铜镜中便映出两位女子的面容。


    虽是为着喜事,两人面上却并无喜色,尽是漠然。


    卜随云拿过象牙梳,替她梳理着齐腰的长发,淡淡道:“没想到再见竟是这般光景,君后俘获人心的速度,真是令属下佩服。”


    司云落冷笑一声:“不比你未卜先知,早早弃暗投明。”


    卜随云一直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话中大多带刺,司云落也不甘示弱,随口反击回去。


    可在这浓浓的火药味中,卜随云趁着去沾梳头水的空当,悄悄在案上写字。


    隔墙有耳,二人不敢私下言语,只能采用这种方式。


    即使如此,仍旧怕被时刻监视她们的岑如默发现,一次只敢写一笔,等水渍干了再继续。


    这过程十分煎熬且漫长,直到卜随云为她绾好发髻,才将将写完。


    司云落自己在手心写了一下,发现是一个字。


    “鞭”。


    什么意思?卜随云让她拿出浮浪鞭?


    她还没能完全领会其中深意,卜随云已经簪上了最后那支金步摇,附在她耳边故意挑衅。


    “君后,该不该告诉你,我从很早的时候起,就一直喜欢慕星衍了。”


    司云落不动声色,自顾自戴上那对凤羽耳坠,正是岑如默之前送她的入门礼。


    黄金质地厚重,坠得她耳垂都沉甸甸的。


    “你自去喜欢他,与我何干?”


    卜随云似乎有些遗憾,继续道:


    “可惜了,求而不得也就是那么回事,玩了一阵子就腻了。如今他形同废人,没了光环加身,只有皮相还算令人贪恋。”


    “他的好处,君后自然是体验过的,我也受用。自从他得知君后要二嫁的消息,便终日恍惚得很,更好拿捏了。”


    司云落知道,卜随云故意说这些话,为的就是表面上激怒她,好让她顺理成章的出手。


    她也不能辜负这样的机会,索性站起身来将她一推,浮浪鞭自腕间显形,如长蛇般灵活地抽了过去。


    “放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拿些污言秽语来脏我的耳朵!”


    卜随云躲闪不及,浮浪鞭擦过脸颊,刮出一道狼狈血痕。


    岑如默便是在此时推门而入,拧眉看着这两相对峙的场面,话语中有着些许责问之意。


    “闹什么?”


    卜随云跪倒在地,立刻请罪。


    “是属下之过,无意中冒犯了君后,任凭君上责罚!”


    岑如默“嗯”了一声,却没立刻发落,只是瞧着司云落手中的鞭子。


    “你我大婚,便不必随身携带法器了,交予他人保管就是。”


    司云落深吸一口气,知道岑如默先前是忽略了这事,可她若无法器傍身,如何确保对岑如默一击必中?


    她至今不理解卜随云的做法,可她仍然坚信,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于是她咬着唇,终究还是将浮浪鞭交到岑如默手上,浮浪鞭惧于他的威压,缩成可怜的一团,又被他随手递给了卜随云。


    如此一来,浮浪鞭便落入了卜随云手中。


    见她仍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岑如默为了哄她,主动蹲下身去握住她的脚腕,亲自为她穿上缀满珍珠的绣鞋。


    做小伏低的姿态在他身上更显违和,司云落实在别扭,忍耐到他大功告成便将他赶了出去,只说成礼之前不能再见面了,会不吉利。


    岑如默并不在意所谓礼数,却还是依言去了,留她一人在殿内坐着,直到吉时已至,有人轻轻敲响了门。


    司云落拉开门的瞬间,便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慕星衍就在外面,眼下是一层淡淡的乌青。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来见老婆的龙龙!(猜他是来干嘛的)


    2.所以两个落落会一起和师兄成婚(?)


    3.鞭子有其他用处,只有经过师兄的手交出,他才不会起疑心


    4.啊,可以想见是鸡飞狗跳的婚礼呢


    5.落落:没了武器我怎么刺杀(囧)


    6.后天正文完结哈~明晚二更后天凌晨一次性放出来!


    第194章 第194章


    ◎她想起来了(一更)◎


    在这样的情景下乍然重逢, 两人只是相顾无言。


    有那么一瞬间,司云落几乎就要以为,慕星衍是来带她离开的。


    他会像从前一样牵着她的手, 越过千难万险,带她从这金丝樊笼中逃脱出去。


    但这样的想法也只维持了一瞬。


    她爱的少年并不是无所不能, 他会伤, 会痛,更会死。


    她明知他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只要她表露出一分一毫想要逃离的情绪,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带她走, 哪怕代价是他的一切, 也在所不惜。


    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司云落看着他眼底翻涌变幻的墨色, 在他意欲开口之时, 狠心掐灭了心底最后一丝期望。


    没有什么比让他保全自身更为重要。


    眸中星芒点点, 终究沉寂下去, 归于虚无。


    最初的惊讶褪去, 她神色慢慢变得冷硬,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一句极为不耐的——


    “你来做什么?”


    话中尽显驱逐之意, 与周遭喜色格格不入。


    慕星衍的目光牢牢锁在她面上, 不由自主愣了会儿神。


    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遥想数月前,也是这样铺天盖地的火红颜色, 他将尚在昏迷的她抱入新房, 放在大片的凤凰花海之中。


    那时的他只求她能苏醒过来, 好让他看上一眼, 他娇俏明媚的新娘,笑起来是个什么模样。


    上天果然慷慨,应允了他的誓愿,那一刻,他自认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


    可事到如今,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却似乎只当他是个无关紧要的陌路之人。


    甚至更糟,比陌生人还不如。


    即使如此,他唯一的愿望依然是,希望她岁岁长宁,安乐无忧,再也不必牵涉到这波诡云谲的命运之中。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嗓音也因着疲惫变得低哑,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我来给你送嫁。”


    他声音虽轻,司云落却听得分明,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但她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岑如默的授意。


    若无他的允许,慕星衍绝无可能擅自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就是故意的!


    为了满足那些龌龊的恶趣味,想看一对曾经深爱的恋人陷入两难的境地,连形同陌路都不能。


    她越是表现出不在意,甚至故意不去提起,岑如默就偏偏要将慕星衍放在她的身边,观察她会作何反应。


    这本就是一种令人难堪的羞辱。


    明明近在咫尺,却只能说着诛心之语,遑论更进一步的触碰。


    相闻相望,不相亲。


    司云落对此表现出极大的抗拒,试图绕开面前的慕星衍,去找岑如默理论。


    可慕星衍就守在门边,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在她向前一步时,用冷白指骨紧紧攥住了她的衣袖。


    她知道自己应该挣脱的,只有保持距离,才能保证慕星衍的安全。反之,她若是控制不了接近他的本能,只会将他推入愈加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他就在这里,脸色是病态的苍白,让她完全忘记了推拒,甚至暂时失去了行动的能力,任他的指尖向内探去,先触及她的手腕,进而缓缓滑下去,不容拒绝地与她十指相扣。


    慕星衍待她极轻柔,可司云落能够清晰地看到,他拢在袖中的另一只手,指甲已经深深地陷入掌心,有血滴不合时宜地落了下来。


    “落落,最后一次。”他垂着眼眸,不敢看她的眼睛,“以后应当不会再有了。”


    他们都心知肚明,或许这就是今生最后一次亲密。


    毕竟等下会发生什么变故,又通向何等未知的结局,都是不可预见的。


    司云落动摇了。本就所剩无几的心理建设全盘崩塌,碎成一摊散沙。


    如果明知是最后一次,为什么还要强迫自己,遂了岑如默的愿?


    她只知道,她不想再放开心爱之人的手。


    于是她反手握住慕星衍,甚至扯出了一个浅浅微笑。


    那一笑便如芙蕖初绽,活色生香,让天地明光、亘古江河尽失颜色。


    “不是要送嫁么?你背我。”


    她说得如此自然,又带点娇嗔语气,让他恍若回到了从前,他们还在一处的时候。


    那些独属于两人之间的温存甜蜜、信赖许诺,到了此时此刻,不受控制地一一在脑海中浮现。


    他只想背着她一路向前,天高地远,没有尽头。


    司云落提着繁复的嫁衣,如往常一般跳上了他的背,双手圈住他的脖颈。


    发现他消瘦得厉害,以往合身的衣裳都变得空荡荡的,她连用力都不敢,怕会给他增加负担,就乖顺地伏在他的背上。


    而慕星衍背起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如同本能。


    他走得既慢且稳,司云落身上环珮叮咚,步摇随着步伐一摇一晃的。


    呼吸相闻间,她能够感受到他胸膛的微微起伏,以及与她同频共振的有力心跳。


    她悄声问他:“阿衍哥哥,我今日好看吗?”


    原来,是这种感受啊……


    年少轻狂之时,他总以为爱是占有,若是真心爱一个人,想尽办法也要将她留在身边,又怎么可能甘心送她出嫁?


    可历尽千帆归来,他仍是青春年少,心境却大有变化。


    风水轮流转,当下情境恰巧与花云楼送嫁那日完美重合。


    原来,他与丑奴也没什么分别。


    就算心如置身烈火,面上也要云淡风轻,哪怕是要将心爱之人送到另一个人的身边。


    爱是放手。


    慕星衍庆幸她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眼圈想必红透了,只是咬紧牙关,不肯让她发现一丝端倪。


    他回答时,声音有些闷闷的,尾音上扬,像是在笑,司云落却从中听出了一种悲伤的意味。


    “好看。”他轻声道,“但不如我们成婚那日好看。”


    他为他们的婚事足足准备了数月,一针一线皆属上乘,明珠斐然,绸如霞蔚,自然非今时今日可比。


    他绝不会像岑如默一样,答允她仓促成婚,因为她本就值得这世上最好的。


    司云落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不禁愣住,听他又补了一句。


    “他不如我。”


    这话好像也在哪里听过……可她始终想不起来。


    透过遮面的红纱,她能看到岑如默已经在殿内等候,而卜随云正搀扶着另一个“落落”,从另一侧偏殿款款走了出来。


    呵,还真是金屋藏娇,一视同仁。


    天銮殿内已被布置得焕然一新,穹顶上垂下无数红色纱幔,层层叠叠地拢在一处。


    岑如默无父无母,故而只将应天真人的灵位供奉在上,作为见证。


    除了高高燃起的一对龙凤花烛,殿内还点了无数烛火,将四周映得如同白昼。


    司云落环顾一圈,发现到场人数不多,果然只有天阁弟子。


    除了岑如默和两位“新娘”,便是前来送嫁的慕星衍、为她梳妆的卜随云以及作为傧相的闻既白。


    如此甚好。


    司云落从慕星衍的背上下来,扶着他的手走到岑如默身边,和“落落”一左一右站定。


    她仰起头看向岑如默,努力让自己显得淡定和坦然,仿佛慕星衍的出现并未影响到她的心情。


    “开始吧。”


    岑如默将红绸的一端交到她手中,特意看了闻既白一眼。


    在别雁楼举办的那场婚事中,岑如默只能作为高堂坐在上首。


    如今身份易位,形势完全在他掌控之中,让闻既白主持仪式,便是最深切的报复。


    钗折玉碎,他十倍奉还。


    只是闻既白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甚至没有一丝压抑的痛苦流露出来,反倒让他觉得无趣。


    既然这婚事注定不太平,那他也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岑如默看向另一侧面带娇羞的少女,明明是完全相同的面容,可她面上尽是心愿得偿的欣喜与期待,和司云落并无一星半点相似之处。


    感受到他的目光,“落落”透过遮面的红纱,冲他粲然一笑。


    他这才恍惚想起,同样的笑容,他也曾在司云落的脸上见到过。


    是了,当她和慕星衍浓情蜜意时,就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岑如默自然也没指望自己能获得平等的待遇,但痛苦的真实,也强过诱人的虚假。


    于是他也报以微笑:“落落,哥哥会永远记得你。”


    话音刚落,他干脆利落地打了个响指,“落落”的身体随之微不可察地一颤。


    在众目睽睽之下,少女的笑容永远凝固在脸上,那具被精心呵护的傀儡躯体瞬间消散,化为两簇泾渭分明的荧荧光点。


    其中一半光点环绕在岑如默周身,似在对他做着最后的告别,不多时便渐渐沉入地底,再无踪迹。


    而另一半则毫无预兆地没入司云落的身体之中,她身子晃了晃,才让自己勉强站稳。


    与此同时,大量从未见过的记忆碎片如山呼海啸一般汹涌而来,令她目眩神迷,头痛欲裂。


    是……被偷走的时光,被封印的过往,和被迫忘却的爱人。


    记忆中的面容与慕星衍的脸慢慢重合,无数似曾相识的话语萦绕耳畔,让她完全听不清其他的声音。


    她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被回旋镖扎扎扎的送嫁龙龙


    2.本章伏笔在第21章 末尾有提及(没想到吧!)


    第195章 第195章


    ◎“士为知己者死”(二更)◎


    恍惚间, 闻既白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格外清晰。


    “一拜天地!”


    司云落僵硬得像是一具提线木偶,只能浑浑噩噩地握紧手中红绸,随着岑如默弯身下拜。


    “看着我, 只看着我。”


    夜间凉风习习,满城烟火盛放, 百尺高的无人之处, 她于生辰当日,意外获得了少年帝王不容推拒的初吻。


    “朕的皇后, 果真是最好看的。”


    在他最后为数不多的日子里,那场充满阴谋气息的宫变之前, 她甚至匆忙到没有同他告别。


    好遗憾啊。


    “等下你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 我就原谅你。”


    潭州城内,江心映月, 姻缘桥头, 冷峻侠客的狐狸面具压下来, 轻轻蹭着她的鼻尖, 一双眼眸潋滟多情, 令人心折。


    “把一切都忘了, 向前走吧。”


    原来……是这样不堪回首的过往。到了最后,他重新找回了自我, 但大错已然铸成, 回不去了。


    留给她的, 只有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


    “二拜高堂!”


    “我找到心上人了,带来给您看看。”


    小魅妖跟随她的少主下山去, 祭拜同出魅妖一族的母亲。他促狭地偷吃她的糖葫芦, 在落日余晖中吻住她, 带着难以忘怀的香甜气息。


    “娶我恋慕之人为妻, 有何错处?”


    困兽犹斗,他失了双目,将她放在背上,像是背起了他的全世界,为她对抗自幼抚养他的天衍宫,直至与她一起,被一剑捅穿了心脏。


    “那你会离开我吗?”


    在山野之中,互相未通名姓的那段日子,是她为数不多的美好幻梦。抛去外在身份的束缚,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爱他。


    “骗子。”


    如果她知道,隐瞒的代价是慕星衍替她赴死,她一定会早早将真相和盘托出,永远不会丢下他。


    是她食言,自以为是地伤害了他。


    凰落因为懦弱,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爱人,这一次,她不会再重蹈覆辙。


    “夫妻对拜!”


    喜怒哀乐的情绪交织,在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淹没了整个世界。


    直到一切如潮水退去,司云落这才发现,慕星衍就站在她的面前。


    岑如默弯下身去,她便得以注视着慕星衍一如往昔的面容,看见他发红的眼眶,腮边不自觉地滚落一滴泪。


    在这样的时刻,才忽而发觉自己被他深爱着,或许会对大局有所影响,但对于司云落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了。


    她……只是很想哭,后悔从前辜负了他的心意,也不知还有没有以后可以弥补。


    至于现在……她实在演不下去了,哪怕明知所谓成婚尽是虚假,也不愿再让慕星衍伤心。


    司云落忽然停住,岑如默挑了挑眉,重新直起身来,挡住了她看向慕星衍的目光。


    “怎么了?”


    他柔声问着,忽然发现了红纱后的泪痕,便用指腹堪堪抹过。


    “怎么哭了?”


    就是现在!


    司云落正想动手,有人比她行动更快,一刀搠入了岑如默的后心。


    是闻既白!


    眼下除了司云落,的确是闻既白距离岑如默最近,但小白根本不会武,他怎么敢……


    正在这时,像是为了解答她的疑问,“闻既白”终于开口,却换了另一种熟悉的声线。


    “岑如默,你杀沈不周之时,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江、江可知?


    可这张脸与闻既白一般无二……


    司云落终于想起,帝江本就无头无面,江可知容颜尽毁,或许这段时间出现在她面前的“闻既白”,原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慕星衍和卜随云对此并不意外……这是他们的计划!


    岑如默决计不会想到,他那位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懦弱师弟,竟然敢于在成婚当日公然行刺!


    只是岑如默生生受了这一刀,只是蹙起了眉,似乎在忍受无尽的痛楚,却始终没有倒下。


    那把凶器插在他的后心,正是将慕星衍抽筋揭鳞的短匕!


    就连龙鳞也能轻易刺穿的锋利,岑如默没道理还能支撑。


    不对劲……


    怕他死不透,慕星衍眼疾手快,握住短匕的手柄又强行向前推了几寸,刀尖从岑如默前胸透了出来,鲜血汩汩流出,将大红的喜服洇成更深的颜色。


    司云落仍处在震惊之中,她原以为慕星衍失了龙筋,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了呢。


    原来之前的一切,不过是卧薪尝胆,韬光养晦……


    可到了这步田地,岑如默也只是口吐鲜血,不得不捂住口鼻,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但这毫无作用,血迹从指缝间不断渗了出来,很快将整只手都染成了血红。


    他的样子并不像是要求救或反击,而是非常奇怪,像是……在努力抑制什么,自他体内挣脱出来。


    司云落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指尖刚祭出凤火,天銮殿大门突然从外打开,真正的闻既白站在门口,急匆匆地喊道:“停手!快退!”


    众人皆是一愣,可惜为时已晚。


    在他喊出那句话的瞬间,岑如默忽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拔出了洞穿心口的短匕,随手丢弃到一边。


    他的脸庞开始浮现复杂古朴的纹路,隐隐泛出血红颜色,就连眼眸都已变成了非人的竖瞳,透着阴狠残忍的冷厉底色。


    这……这是?


    下一秒,他忽然出手,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施展一击,霎时间所有人都被气浪震飞,而他的右手已经穿透了江可知的胸膛,从中硬生生扯出了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他看着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放肆地大笑出声,笑声如同幽幽鬼哭,回荡在大殿的各个角落。


    “蠢货!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们,本座是杀不死的?”


    他握着心脏,一步步向前走去,鲜血蜿蜒着滴了一路,到了垂死的江可知面前才停住。


    江可知毫无退缩之意,与那双濛濛竖瞳对视也并无惧色。


    “岑如默”便露出点好奇赞叹的神情,问他:“本座就不懂了,你冒死行刺,是为了另一个人?”


    江可知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恨不得在他脸上盯出个血洞。


    “士为知己者死……你这种人,永远也不会懂!”


    “岑如默”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低低笑了一声,手上忽然用力,将那颗心脏捏成了碎片,像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血雨。


    “呵……不懂?”


    “本座从前也曾有过推心置腹的朋友……可他与本座立场相悖,再见之时,他设下死局,毫不留情地砍下了本座的头颅。”


    他面对着帝江现出原形的尸身,冷冰冰地下了判断。


    “弱者才会被虚无缥缈的情感所困,同样的错误,本座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司云落在他身后,受到的冲击较小,仅仅是丹田气息翻涌,伏在地面上吐了几口血。


    “岑如默”刚才说,砍下了他的头颅……


    难道他并非岑如默本尊,而是他身体里的另一个魂魄?


    一体双魂之说,她闻所未闻,如今亲眼见到,依然难以相信。


    而他现在正向着慕星衍的方向而去,毕竟慕星衍方才也补了刀,没道理被他放过。


    刚刚受袭之时,卜随云拦在了虚弱的慕星衍身前,替他挡下了大部分冲击,如今已然重伤昏迷。


    满地的血,卜随云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血液,只剩一具轻飘飘的躯壳,软绵绵地倒在血泊之中。


    要做些什么……吸引“岑如默”的注意力!


    于是司云落果断发问:“你不是岑如默,你到底是谁?”


    “岑如默”被吸引了注意力,难得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被发现了呀。”


    他就连笑也是冰冷的,看得人心生恶寒。


    “你说得没错,本座不可能是那个蠢货,但本座认得你,小姑娘。”


    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司云落试探着唤他:“魔君?”


    魔君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转而向她走了过来。


    “你很聪明,比大部分蠢货都要强,可惜……他为你破例太多,才导致今日被动的局面。本座不得不杀你,以绝后患。”


    魔君说着便要动手,完全不顾身后的慕星衍挣扎着嘶吼,在地面上曳出一道长长血痕。


    “别动她!”他声音凄厉,“别动我妻子!”


    无法无天的魔君又怎会被区区蝼蚁左右,司云落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祈求能有个体面些的死法。


    若她真的死了……护心鳞的效用也就该解除了吧?她不会再拖累慕星衍了。


    想象中的疼痛迟迟没有来临,她重又睁开眼睛,发现魔君的神色也渐渐讶异起来,盯着他无法动弹的右手。


    “不是吧……都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是不忍心杀她?”


    他深吸了几口气,似乎是在同体内的另一个魂魄好好商量。


    “回去。作为交换,本座可以答应你,暂时不动她。”


    几息之内,魔君的瞳孔颜色飞速变幻,在岑如默的浓黑与穷奇的血红之间摇摆不定,最终又化为了标志性的竖瞳,象征着魔君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他看上去依然有些可惜:“既然杀不了你,那……”


    在他向慕星衍出手之前,闻既白突然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在魔君脚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君上,这两人杀不得。”


    魔君垂眸扫了他一眼,用力捏住他的下颌,似乎是在分辨他的脸是不是真的。


    闻既白耷拉着眉眼,连求情都是恹恹的。


    “君上手下留情,若您仍想打开无极万劫大阵的封印,便需要我等四人合力破除,缺一不可。”


    “三千年前的事情,乃君上亲身经历,我所言是否属实,相信您自有判断。”


    【📢作者有话说】


    1.今天是看似柔弱但补刀毫不含糊的龙龙


    2.是不是期待已久的豆沙包剧情!


    3.其实关于谁先动手还经历了大讨论……但江可知太恨师兄了一定要亲手报仇,所以夺得了第一刀的机会


    4.这段时间师兄身边的“闻既白”一直是两个人轮流扮演,很好发现吼


    5.救命……结局还没码,请明天晚点来看……土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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