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边村原本的习俗是新郎官家负责午饭和晚饭,但晚上吃饭成本太高,不光要点灯,还要准备酒,所以很多人家干脆直接把晚上那顿省了。
下午拜完堂直接结束。
久而久之便成了只吃一顿午饭。
像上次苏二家摆一天的流水席那是极其少见的。
更别提苏二家还吃的特别好,到现在村里人还津津乐道呢。
苏洪本身就好面子,再加上朱兰香事事都想压过苏二家一头,所以成亲之前两家就说好文家张罗两顿,为此在聘礼上朱兰香都难得的松了口,除了聘银以外什么都没要。
结果今日来了以后文家的却说不摆了,嫌花银子,苏大和朱兰香要是想摆,那就把他们给的六两聘银拿出来。
关于聘银是这样的,当初两家吵翻了天,文正觉得太难堪,便偷摸跟大哥大嫂借了二两,自己又凑了二两先送去了苏家。
之后朱兰香就退了一步,只要了文家六两银子。
本来还以为自己斗赢了,结果今儿才搞明白,原来文家的早就打好了算盘,就等着苏小兴进门,然后拿晚饭来交换这六两银子。
就算朱兰香不肯交换,那他们也省了一顿晚饭的花销。
朱兰香气的脸色铁青。
苏小兴如今已经进了门,文家的摆明了想让她吃这个哑巴亏。
秦子楚刚夹了一筷子菜放进苏小寒的碗里,就听见里屋传来一阵响动。
好像有人在吵架,但碍于今天的日子只能拼命压低声音。
他们这桌离里屋最近,所以能听到一点,其他桌并无反应。
苏仁转头看了一圈,疑惑道:“你大伯去哪儿了,自家哥儿成亲他怎么还到处跑。”
孙小山笑道:“定是被绊着了,不然……”
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一道清脆的碎裂声给打断。
“什么声音?”
其他桌的宾客似乎也有所察觉,纷纷朝声音的来源——里屋看过去。
苏小寒小声道:“好像是碗。”
孙小山微微皱起眉,大嫂和文家的一直不对付,这会儿不会又吵起来了吧。
等了片刻,苏洪过来了,黝黑的脸上满是压不住的怒意。
苏仁吓了一跳,“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苏洪端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一口,然后才把事情说了。
苏仁:“……”
听着确实火大。
这就不是一顿晚饭的事,而是苏小兴第一天进门就被穿了小鞋。
别说朱兰香那个火爆脾气,就是一贯好说话的孙小山都听不下去。
说话间,里屋又传出一声碎裂声。
苏洪眉头紧皱,按理说今儿这种日子就算为了脸面他也该管好自家婆娘,但他也被气得不轻,实在说不出让朱兰香收敛点这种话。
这种事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苏仁想了好一会儿也才劝了一句,“大哥别把自个儿气坏了。”
苏洪狠狠叹气,“早晓得干脆换一家算了。”
当初选人家的时候他们和当初苏仁孙小山的想法差不多,无非就是想着文家离得近,而且文家日子过的松快,不是那种吃穿都囫囵不了的人家。
秦子楚一直没说话,这会儿见大家都沉默,似乎真的没了法子,便开了口。
“一会儿就要拜堂了,大伯大伯娘打算怎么做?”
一旦拜了堂可就成定局了。
苏洪又叹了口气,黑沉沉的脸上遍布沟壑,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晚饭没有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要是拿聘银交换这顿晚饭,那他更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才这么僵持着。
“其实这事也不算难,只是……”
苏洪立刻抬眼看向侄婿,“小秦你有法子?”
秦子楚笑了一下,“眼下想要出口气倒是简单,就是堂弟过门以后可能会有点难。”
要按他最真实的想法,干脆退亲算了,但苏洪和朱兰香显然没有这种想法。
苏洪神色暗了些,秦子楚说的他又岂会想不到?只是还是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别的。
“小秦,你说。”
“只要让今儿来的宾客们留下吃晚饭就行了。”
苏洪迟疑,“文家那婆娘一贯小气,就是大家伙赖在这里要吃晚上那顿,她也能脸不红气不喘地把人赶走。”
文家的可不是孙小山这样好说话的。
“所以要找几个带头的,比如村长,再比如方婶子,还有,大伯你去找隔壁村的屠户订些肉,让他给送过来,直接交给今儿个下厨的就行。”
都是一些简单的招数,但管用。
秦子楚点到为止。
苏洪眼睛一亮,他也是被气昏了,怎么这点事都想不到,还得侄婿点醒他。
他赶紧去里屋把朱兰香给叫了出来。
“拖我干什么,我话都没讲完。”
朱兰香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还处在盛怒中。
苏洪把她拖到没人的角落,小声把秦子楚说的话告诉了她。
朱兰香愣了一下,眼神里满是怀疑,“苏二家哥婿为什么要帮咱们?”
苏洪没好气道:“是我请他帮忙的,再说了,小秦好心好意,你这婆娘怎么不晓得好歹。”
朱兰香想了一会儿,发现的确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妥协,“行,你去叫村长,我去找方家的。”
在村里这么多年,谁家什么性子夫妻俩清楚的很,不光是村长和方婶子,他们还找了其他人,几乎把村里那些个性子刁的都找齐了。
他们忙着这头,屠户那边就只能交给苏仁了。
苏仁当然要帮这个忙。
走之前秦子楚叮嘱了一句,“爹,别自个儿付银子,让屠户找文家要。”
苏仁嗔了他一眼,“还真当你爹傻啊。”
秦子楚笑。
距离他们这一桌不远的距离,朱兰香面带微笑找上了方婶子。
方婶子正一脸嫌弃地吐槽桌上饭菜呢,“文家的一贯就是小家子气,就这几个菜打发叫花子呢。”
他们过来吃喜酒可不是空着手来的,都是带了礼的。
文家的也真是好意思。
对面一个夫郎朝她使眼色,方婶子似有所感,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她可不管朱兰香有没有听见,没好气道:“呦,兴哥儿他娘怎么来了?”
朱兰香自嫁到洛边村来说话就没这么和气过,甚至她还喊了人。
“方大姐。”
方婶子都惊呆了,朱兰香以前见了她哪次不是阴阳怪气的,背后还老说她闲话。
今儿这是吃错药了?
桌上其他人也都瞪大了眼睛。
朱兰香笑的热情,“中午这顿是寡淡了些,等晚上再吃好的。”
方婶子眼眉一挑,“晚上还有?文家的说的?”
“那是当然了,这种事我哪能乱说。”
方婶子还是不信,朱兰香无奈道:“文家的多疼小正那孩子你们还不晓得,这些年攒的银钱还不是给他留的,别看亲家平日里指缝扣的紧,其实……”
朱兰香比了个数。
方婶子睁大了眼睛,“她攒了这么多?”
“这是小正偷偷给我透的口风,你们可别给我说出去。”
在座的面色都变了。
之前文家的挨个找过他们,打着请他们来吃喜酒的名义花样百出地哭穷,真情实感的。
连方婶子这种精明的都给骗了去。
都是沾着亲的,大家多少有点不忍心,合计过后便在原本准备的礼之上又给添了不少。
方婶子也不好太不合群,咬着牙也给添了。
刚才吐槽也是心疼自己随的礼。
本来其他人还劝他,说文家的不容易,这会儿都不说话了。
等朱兰香离开后,方婶子气的差点把筷子掰断,“这老东西真不要脸。”
“我不管你们,反正我要留下来吃晚上那顿,给出去的礼收不回来,我多吃两口总行的吧。”
不用她说,大家都坐的稳稳的。
方婶子想了想,干脆回去把家里其他人也给叫了过来。
其他人本来还不好意思,现在一见她带头也活泛起来,反正他们不是第一个。
一个带一个,很快别桌的也行动起来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也不是他们带的头。
苏仁很快也回来了,跟他一块儿回来的还有隔壁村的屠户。
屠户从牛车上拖下来一个木箱子,一打开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肉。
村长带着婆娘来的时候刚巧看见这一幕。
本来还不信文家的会这么大方,现在可算是信了。
村长家的一脸唏嘘,“这小儿子成亲就是不一样啊,难怪平日里文田家的总和她不和。”
文阿叔就在院子里,他死死地盯着这一箱子肉,气的面部肌肉抖动了好几下。
他和文田成亲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连喜服都是婆母去借来的。
这些年婆母待他怎么样,村里头人人都晓得。
婆母偏待小弟他知道,但没想到能偏到这个地步。
周围的人都在若有似无地观察他的脸色。
文田拉了他一把,文阿叔一把把他的手甩掉,“文田,你还有什么话说?”
文田沉默。
平日里那些自欺欺人的话实在说不出来了。
文家的本来高高兴兴,准备出来吃口饭,结果一出门就被拽住。
“文家的你快来把肉收一收,人家屠户还等着呢。”
文家的一脸懵逼,“屠户?”
“你也是,把人叫来又不出来,该不会想赖账吧?”
“我赖什么账?”
文家的简直莫名其妙,她什么时候叫屠户来了?
她只是表达疑惑,但在别人听来,这就是不会赖账的意思了。
“来了来了,文家的说了,不会赖你账的。”
屠户放心了,这么多肉他可赔不起。
文家的被推到人群最中心,看着那一箱子肉持续懵逼,“这是什么东西,哪来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给说了一通。
文家的也不傻,一下子就想到朱兰香身上去了,她脑子也转得快,马上就想把这份账单转移到朱兰香身上去。
结果哪里还有人?苏洪朱兰香早就跑了。
连苏二一家都没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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