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眼前赫然出现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庞。
这不知廉耻的女子,胆敢在他面前不着寸缕,玉体横陈。
体内难以言喻的咆哮欲念,在看见她的脸那一瞬,偃旗息鼓。
“滚!”
胤禛怒不可遏,他常在外办差,早已见惯当地趋炎附势的谄媚官员,悄悄送女人巴结奉承他。
他已派人再三婉拒,没成想,仍有不怕死的奴才胆敢动歪心思。
见那女子依然赖着不走,胤禛怒而起身披衣,横眉冷对,拔剑相向。
“滚!”
“四阿哥,奴才是乌雅善柔啊,您还记得奴才吗?”
“奴才五年前,曾进过永和宫,您还夸赞过奴才字儿写的娟秀,您可还记得奴才?”
乌雅善柔媚态横生,咬着嘴唇,摆出个最为惑人的姿态,夹着嗲音娇声道。
胤禛思索片刻,依稀记得孝懿皇后薨逝后,他初回额娘身边那几年。
额娘似乎召见过几个乌雅一族的孩子与他玩耍。
那些人个个都谨小慎微,甚至有人一见到他,就胆小的尿裤子。
他对眼前之人,没有任何印象,也素来不会费心去记住无需在意的闲杂人等。
“奴才前几日蒙德妃娘娘和四福晋眷顾,如今已是爷后院里的侍妾格格。”
侍妾?!何为四福晋眷顾?
从前他身边的宫女,颜色好些都会被她戕害。如今她竟会主动送女人给他?
她如此宽容大度,胤禛本该宽慰,可心中却莫名失落。终是没忍住,他开口质问。
“福晋派你来的?”
胤禛面色登时冷峻,寒声质问。
乌雅善柔默然片刻,旋即娇羞点头颔首。
“福晋担心爷一人在外,难免孤寂,就让奴才和武格格,刘格格一道前来服侍爷。”
四爷最讨厌旁人自作主张,德妃对那拉氏厌恶至极,定会帮她一起落井下石。
“哦?呵。”胤禛怒气反笑。
他才出门几日,额娘和福晋,就着急张罗着给他塞女人了。仿佛他是个急色的饿鬼。
胤禛冷眼看着乌雅氏手腕上的青丝镯,他眸色愈发森寒。
他并未疾言令色,只沉默不语看着桌案上,那盏镂月裁云般的错金博山炉。
炉面以假乱真层峦叠嶂间,袅袅青烟如雾似幻,升腾飘散。
炉内冒出让人燥热难忍,心猿意马的甜腻异香。
这些年来,他身边并不缺环肥燕瘦的女子爬床,但他却兴致缺缺。
只因他不喜欢,甚至连他自己,也不知到底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思及于此,脑海中陡然闪过一张明艳的脸,他顿时乱了心曲,身体也显出可耻的回应。
胤禛心中默念清心咒,压下欲念。
眸色变幻几许,他端起桌案上的茶盏,将博山炉内的怪烟浇灭。
乌雅善柔赤着身子,楚楚可怜起身,莲步款款走到四爷面前。
她身段极为婀娜,玲珑有致。
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会对她欲罢不能,可四爷眸中却毫无波澜,甚至含着不加掩饰的嫌恶。
乌雅善柔低头,疑惑看了看胸前柔软,奇怪,四爷不该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她明明秀色可餐,还如此主动投怀送抱。
为何四爷看她的眼神,就像..就像看死人。
“脱下来!”
胤禛看见乌雅氏竟用她的脏手,把玩青丝镯上的铃铛,登时怒不可遏。
乌雅善柔娇羞媚笑道:“爷,奴才身上再无长物,该脱的都已脱掉,您疼疼奴才,让奴才伺候您歇息。”
“爷说的是你手上的镯子。”
眼前搔首弄姿的女人,就像一团白花花的烂肉,胤禛强忍着恶心,别过眼不忍再看。
“爷,奴才只是娇柔女子,怎有力气取下这镯子,不若您帮着奴才取下可好?”
乌雅善柔本不喜欢这做工粗糙的破镯子。
今夜忍着厌恶戴上这镯子,只不过想寻机会,贬低那拉氏。
胤禛忍无可忍,芒寒一闪,屋内骤时传出女人痛苦的凄厉哭嚎声。
小太监恩普正靠在墙角打瞌睡,此时才后知后觉惊醒,吓得连滚带爬,入了爷的屋内。
但见四爷手里拿着个染血的青丝镯,正用帕子专注地擦拭。
恩普忽然感觉脚下似乎踩着什么绵软之物。
他一低头,就看见一截人的断肢,登时吓得连蹦带跳。
惊慌之余,他想起苏师傅说过,要在爷面前凝练沉稳些,恩普瑟瑟发抖,捡起那还在淌血的断肢,不能污了四爷的眼睛。
“狗奴才,把那些女人全都送回紫禁城,再把这镯子送回去,还给她。”
“还有它!一并送回去给福晋。让她给后院立规矩!”
胤禛长剑指着那血淋淋的断肢,眸色幽冷。
三个侍妾格格才下马车不到两个时辰,就连夜被灰溜溜遣返回紫禁城。
一路上武格格和刘格格瑟瑟发抖,看着乌雅格格被斩断的手,吓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若从前她们还动过爬床的心思,如今宁愿守活寡,也只想离那冷面阎王山高水长。
三人胆战心惊,一路日夜兼程回京。
还未到直隶,失血过多的乌雅格格就咽气儿了。
武格格和刘格格一路上都被哀嚎痛哭的乌雅格格,吓得魂飞魄散,寝食难安。
乌雅格格血淋淋的断肢,则被四百里加紧,提前送到了紫禁城。
红色朱漆匣子送到乾西四所之时,逸娴正在吃西瓜。
原以为四爷依旧如前几日那般,差到送些胭脂水粉,钗鬟首饰,亦或者当地特产之类的小玩意。
她毫无防备,打开了那红匣子。
“啊!!”逸娴惊呼一声,连连却步,瘫坐在地。
匣子里竟然有一条冰镇的人胳膊。
这胳膊极为新鲜,她甚至能清晰看见指甲上的鲜红蔻丹。
“这...这是谁的胳膊!”逸娴颤着唇问道。
“回福晋,乌雅格格用迷·情之物迷惑四爷,四爷震怒之下,将其胳膊砍下,命奴才一定要交到福晋手里。”
“爷让福晋将这断肢拿到后院里,在众侍妾格格面前转一圈,也好敲打敲打她们,免得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恩普欲哭无泪,他把这趟差事给办砸了,让柴玉那狗太监上位成四爷的心腹。
而他则护送三位格格和这条断肢回紫禁城,今后只能前途茫茫。
“啊?那..乌雅格格还好吗?”
逸娴大惊失色,没想到这断肢,竟然是乌雅格格的。
四爷把乌雅格格的断肢,千里迢迢送来紫禁城给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让她带着断肢,给后院的女人们立威。
难道是杀鸡儆猴,让她当个乖顺听话的福晋。
他这辈子所有温柔和心动,也许都留给了女主吧。
心中悲戚,下一个又将轮到谁在劫难逃?
“乌雅格格…她走的很安详。”
恩普心有余悸,强装镇定。
将装着残肢的匣子,放在桌案上,恩普又取出贴身携带的小匣子,呈到福晋面前。
“福晋,奴才这还有一物,爷说要还给福晋。”
逸娴抖如筛糠,往后挪了挪。
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她已没有打开匣子的勇气。
却见恩普自顾自打开匣子,露出匣子里的青丝镯。
这镯子...她不是送给乌雅格格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是她.是她无心害死了乌雅格格。
为什么会这样!
德妃明明派人来叮嘱过,说乌雅格格曾和四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甚笃。
她以为四爷会对乌雅格格存着不一样的心思,她当时还为此拈酸吃醋。
所以赌气将那青丝镯,送给乌雅格格。
没成想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就在逸娴懊悔之际,翠翘进屋禀事。
“福晋,芸嬷嬷来了。”
逸娴压下心中胆寒,德妃定也知道乌雅格格香消玉殒的消息了。
这回定又是派芸嬷嬷训斥她这个嫡福晋无能。
她心情忐忑来到前厅,芸嬷嬷正在呷茶。
见她进来,忙起身相迎。
“福晋,乌雅格格莫名横死,德妃娘娘担心传出不利四阿哥的谣言,您是福晋,后宅内的事情,怎么能让四阿哥操心?”
看芸嬷嬷皮笑肉不笑,逸娴心里愈发不安,想来德妃已经决定如何平息风波。
果不其然,芸嬷嬷又开口了。
“娘娘吩咐,不若如从前那般,福晋替四阿哥和德妃娘娘多担待些!”
逸娴:!!
原主还真是天下第一大冤种!
如从前那般?
意思就是说,她替四爷和德妃,背黑锅不止一回?
深吸一口气,逸娴强压下心中怒意,开始套芸嬷嬷的话。
“嬷嬷,是否有些欠妥当,上回本福晋已经声名狼藉,若再犯,万岁爷指不定废了我。”
“福晋说笑了,上回您有那份孝心,替德妃娘娘揽下无妄之灾,娘娘昨儿还念叨您是个孝顺的儿媳。”
“福晋且放宽心,万岁爷若真难为您,娘娘定会拼尽全力护着您。”
芸嬷嬷客套笑着。
那拉氏唯一可取之处,就是能替德妃娘娘挡佟家频频送到四阿哥身边的女人。
德妃娘娘说了,佟家送来的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定会想尽办法,离间娘娘和四阿哥的母子亲情。
这些女人一个都不能活着留在四阿哥身边。
包括眼前这位四福晋,迟早也得死。
上回?
逸娴仔细回想,她穿过来之后,最近一次虐杀时刻,是戕害李格格和宋格格。
很好!德妃和四爷这对母子,甩的一手好锅。
逸娴默泪,替原主鸣不平,紫禁城里从来都不论对错,只论输赢。
原主着实可怜,替人背杀人的罪孽,到头来众叛亲离,输的万劫不复。
苏培盛躲在窗下,将屋内二人的话,悉数听入耳中。
他心里着急,爷从前确实有惩治过胆敢爬床的不安分侍妾。
但爷素来敢做敢当,从未让福晋背过黑锅。
爷早就飞鸽传书,让他早些去乌雅格格家里安抚善后。
芸嬷嬷这是在挑拨离间四爷和福晋的夫妻情分。
要知道紫禁城里最希望福晋死的人,就是德妃。
“福晋,奴才有事禀报。”
苏培盛瞅准机会,匆忙打断屋内二人。
“进来回话。”
逸娴从容坐到花梨圈椅上,她不想再继续替任何人背黑锅了。
“福晋,爷飞鸽传书,命奴才妥善处理乌雅格格身后事,对外就说格格水土不服,客死异乡。”
苏培盛掀起眼皮,与芸嬷嬷对视,二人都是主子身边的总管奴才,势均力敌。
“既如此,那奴才这就回永和宫禀报德妃娘娘。”
芸嬷嬷狠狠剜一眼苏培盛这阉狗,不再多言。
苏培盛功成身退,正准备离开,想了想,又折步来到福晋面前。
“福晋,长生天在上,奴才敢赌咒发誓,从前除了您自己替德妃揽下许多人命之外,爷从未让您背锅。”
逸娴脚下步伐停滞片刻。
难怪苏培盛能成为四爷的心腹,他甚至能从四爷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四爷的情绪变幻,堪称最强读四机。
他的确有猜透人心的本事。
“知道了。”逸娴语气平和,淡然回道。
原主做那些蠢事,还不是为了四爷,无论如何,他难逃其咎。
“李格格和宋格格家里都安抚善后了吗?”
原主毕竟是帮凶,逸娴从前想派春嬷嬷去安抚善后,奈何无暇分身,本想着寻合适的机会。
如今既然捅破窗户纸,她索性开诚布公。
“那二人是内务府送来的,内务府如今姓佟佳。德妃娘娘素来不喜欢佟佳一族,更何况是佟家帮忙甄选的侍妾?”
苏培盛晓意提醒道。
“奴才早些时候,就已经安抚好那两位格格的家眷。”
“区区两个侍妾的命,就能换来族中子弟在朝堂和军中谋得一席之地。李宋两家无不对爷感恩戴德。”
那二人是祖坟冒青烟了,一人升天,光耀满门。
“奴才的命,也是命。”逸娴忍不住叹息道。
“福晋,入了这紫禁城,人人都身不由己。”苏培盛慨叹道。
心中愈发对福晋尊敬,福晋似乎和紫禁城里的主子们,不大一样。
她竟会真心实意替奴才们的贱命惋惜。
说话间,苏培盛的老寒腿又犯了,连站都站不住。
“福晋恕罪,奴才经年累月跪拜,这几日天气潮湿,奴才的老毛病又犯了。”
逸娴伸出手想搀扶苏培盛坐到玫瑰凳上缓缓,却见他惊得连连摆手。
“奴才惶恐,奴才自个走。岂敢劳烦福晋。”
“这是命令。”逸娴发挥主子特权,故意沉声说道。
“奴才遵命~”
苏培盛说话有些许鼻音,由着福晋将他搀扶落座。
“翠翘,去太医院里请个擅长风湿跌打的太医前来。”
“福晋,您是哪儿磕着碰着了?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苏培盛以为福晋受伤,忙不迭起身要去请太医。
“你这几日好好歇息吧,一会将你的毛病都和太医仔细说说。”
“啊?福晋,奴才刑余之人,一条贱命而已,不必劳烦太医,奴才抽空去太医院跑一趟,取些药喝几口就好了。”
“又不是专门为你请的太医,一会让乾西四所的奴才们都去瞧瞧太医。”
“有病治病,没病预防也好。”
“我会同爷说,今后每年都会替你们请一回太医。”
“奴才谢过四爷和福晋。”
苏培盛感动不已,眼角含泪。
“今后都要好好伺候四爷。”逸娴语重心长,叮嘱道。
“他忙起来就废寝忘食,你们记得提醒他好好吃饭,让他多吃些肉,别成日就知道茹素。”
逸娴眼角发酸,语气略带惆怅:“他穿的衣衫暗沉沉的,记得多添置些颜色鲜艳的衣衫,诸如月白靛蓝,他穿着显俊朗。”
苏培盛不知福晋为何忽然伤春悲秋。
“福晋,有您在爷身边照料最为妥帖,奴才们笨手笨脚怎比得上福晋细心。”
逸娴闷闷的嗯了一声。
这时恩普咋咋呼呼站在门口。
“福晋,大事不妙!”
昨儿夜里暴雨,春..春嬷嬷失足跌落永定河内,被湍急河水给冲走了!”
苏培盛惊得站起身来,春嬷嬷真是命苦,才离开紫禁城没几日,就死于非命。
“与我何干?人在做,天在看,许是老天爷都不想轻易饶过这罪奴。”
苏培盛愕然之余,总觉得福晋此刻的神情举止很是奇怪,却说不上来哪儿奇怪。
怎么形容呢,福晋就像个无欲无求的仙女。
仿佛任何事情在她眼里都是淡淡的,她随时都会羽化登仙,飘散不见。
“狗东西,这点鸡毛蒜皮之事,不必说来污了福晋的耳朵。”
苏培盛甩手就是一顿爆栗,恩普这小徒弟着实蠢笨,怎么提点都扶不上墙。
“都下去吧。”逸娴假装扶额,眸中无半点悲切之色。
永和宫内,德妃正从一堆画像中,仔细相看合眼缘的侍妾人选。
“娘娘,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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