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趟出行,收获颇丰,就是一路应酬下来,又是假笑,又是喝酒,还得捏着嗓子给人说好话,身体都觉得有点虚。
从江宁市回来以后,只空闲了一天去健身房锻炼放松一下,就又被谢安梧叫去。
这次见面的地点却是他在集团总部的总裁办公室里。
那座宅邸,短时间内估计是去不了了。
这次去,谈的还是合同签约一事——眼下拿到的这份合同,内容已经和上次那份相去甚远了。
谢安梧淡笑道:“这份可是专门为沈律师独家定制的特别合同,我想,你这次应该是满意了吧?”
仔仔细细阅读完,确实都按照她上次提的要求来,薪酬待遇也异常可观。
看来,谢安梧是铁了心要把她和他绑到一条船上。
这次再没有挑剔的借口,只得接过签字笔乖乖签下名字,又按了红泥手印。
看着谢安梧那别有深意的眼神,林元枫总觉得自己在签卖.身契。
“沈律师,你虽然在外面依旧可以接别人的案子,但你主要还是为我做事的,我想,如果有些案子我不希望你接,你就不可以接,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清楚。”
林元枫轻叹:“那我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就仰仗谢先生了。”
签完合同,不出意外的,谢安梧又问了她临川酒会的事。
林元枫早有准备,将提前想好的说辞悉数讲给他听,心中却冷笑。
他控制欲强,她便顺他的意思,而她越顺从,他便越信任她。这份信任,就是她救出谢莺的关键。
在南耀集团法务部的这份工作,谢安梧给足了她自由,实打实的闲职。
去集团上班的第一天,便是法务部部长亲自带她,给她安排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工作。
她算是走特殊渠道进来的,上面又打过招呼,她就算来无影去无踪也没人敢说些什么。
但林元枫还想通过这份工作多了解了解南耀的,于是从善如流,从部长一路打招呼到部门刚转正的实习生。
休息时间和他们聊天谈笑,不过两天,便全都混熟了。
只是上班时间总是枯燥的,她的工作又两三下就能弄完,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桌前拿着文件出神。
自打知晓全部的剧情走向后,她每天都在思索怎么尽快把谢莺弄出来。
根据原有剧情走向,能从内部动摇谢家,让谢安梧一蹶不振的角色,恐怕只有谢允伯这个人了。
他当时因为性子软,很多事都做的不尽人意。
就算是长子,如此也不受谢家长辈的待见,就连南耀集团的董事长,也就是谢允伯和谢安梧的爷爷,暗地里也是更倾向于让手腕更狠厉的谢安梧上位。
谢允伯随后兵败如山倒,多年积累被谢安梧击溃到一无所有的地步,最后愤然远走前往美国,算是和谢家断了关系。
但在原有剧情设定里,他在美国的这几年里,结识了当地一个华裔大家族的千金,与之结婚后受这个家族慢慢锻炼,加上对谢家的恨,逐渐有了野心和报复谢家的心思。
在他掌权这个家族,有了庞大的本钱后,这才回国仔细调查起了谢安梧,随后联系上谢莺,和她联手把谢安梧和谢家搞垮。
但看时间线的话,谢允伯现在才和那位千金新婚不久,等他回国还早着呢。
如果真的乖乖等他像原剧情里的时间线回国,那后续的被锁押、侵/犯、怀孕和流产这些情节,谢莺估计又要走一遍,这样不死也得废掉半条命,幸福值估计一辈子都是零。
虽说是体验师,重在体验,但那些惨痛的经历,林元枫都不想它们再发生在谢莺身上。
但现在让他回国,又能做什么呢?
林元枫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只是不管怎么说,先联系上他再打算。反正,没有比他击溃谢安梧的更好人选了。
至于谢安梧,看他那古怪又病态的脾性,就连谢莺逃去美国,他都能把她挖出来和她同归于尽。
要让谢莺彻底摆脱他,要么就是谢安梧毫无行动能力了,要么就是……他死了。
而谢莺,则会在她的安排下,过上平稳又幸福的日子。
***
那秘密办下的所谓“安全账户”,林元枫抽空去查了查,果真发现上面多了五十万美金。
她不清楚谢莺是怎么办到的,来源不详,手段不详,甚至静等两天后,也是无事发生,谢安梧似乎根本没有发现自己少了这么一笔钱。
要么是他钱多,这点钱如牛毛,少了也吸引不了他老人家的注意力,要么就是谢莺的手段实在高明,完美地掩饰过去了。
林元枫实在好奇,忍不住用手机发短信给谢莺,旁敲侧击问她这件事是怎么办成的。
可惜谢莺并不想明说,只回了她二字:保密。
嘿!这小姑娘,连她都瞒着。她可是特意进入这个副本世界来改变她原本凄惨的结局,让她远离谢安梧这个大变.态的。
告诉她,她又不会偷偷告诉谢安梧。
不过谢莺不说,想必是有她自己的想法。
就算真的是防备,林元枫也只能说她机警,强问没意思,索性不多问,专心在南耀总部里四处游荡,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洞可以钻。
程家么,她当然是打算过去求合作的。
好歹是个连谢家都忌惮的存在,这样的资源不用白不用。
可是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联系上谢允伯。她要是单干,说实话,真的斗不过谢安梧这个天生疯种。
自己一个人想太苦闷,她闲时就把获得的信息一五一十地编辑好发短信给谢莺,包括遇见陈颀然的种种,想和她一起讨论讨论。
谢莺回的并不多,有时候半天才回两条。
林元枫并不着急,她深知对方的为难。
卧室里都有监控,手机只能藏在洗手间里,借上厕所的时候去看下,还不能待太久,免得被怀疑。
就在她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谢莺一面时,这日照例准备开车前往南耀去上她那闲得发慌的班。
刚上车,随意打开手机屏幕看了看,意外发现十分钟前,谢莺给她发了一条短信。
点进去看看——
谢莺:沈律师,请来市立医院找我。
林元枫:“?”
她看到这条短信时,难得征愣了一下。
沉吟片刻,给谢莺发了一条回复:怎么了?
静等五六分钟,没有等到解释后,她皱了皱眉,心底涌现出一股很奇怪的感觉。
好端端的,为什么叫她去市立医院找她?
这条短信太过诡异,她还是打算先等到谢莺的回复再说。
就这样心神不宁地一路开车到了南耀,直到在办公位上坐了快两个小时,她都没有收到谢莺的回复。
她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几乎快将它盯穿,突然意识到什么,起身走到部长办公室前,敲了敲门推开,问他道:“部长,谢总今天来上班了吗?”
部长微顿,抬头看她:“没呢,我刚去找他,黄秘书就说他不在,而且他明确说了上午不会来,下午的高层会议是否举行都待定呢。不过,谢总具体是有什么特别的安排,黄秘书没告诉我……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
林元枫的猜想被验证,这下也没什么好多话的了:“没有。”
“哦,你要有事,直接打他电话就行。”
“嗯。”
把办公室的门给他关上后,林元枫笑意不再,脸色猛地一沉。
早上这条莫名其妙的信息,加上谢安梧不在公司的事,很明显,谢莺应该是出事进了医院,而他也跟着去了,这才没来公司。
谢莺给她发这条信息,肯定是希望她能趁机来见她。
只是现在去医院,必定会和谢安梧撞上面。
林元枫想到这儿,冷静片刻后,还是耐着性子回到了她的办公位上,继续去看文件。
沉住气挨过两个多小时后,她这才拿起包,趁着其他同事去楼下员工餐厅吃午饭的空档,径自离开了。
乘电梯直达地下车库,重新又上了车。
林元枫将导航目的地调至吴平市立医院,一路开车都皱着眉。
如果谢莺真的出事,那么开始的两到三个小时内都属于急救时间,这段时间里,谢安梧肯定守在医院,防止意外发生。
直到谢莺情况稳定下来,他才有可能离开医院去处理事务。
而他离开后,必定会留人看守谢莺的病房。她是不能以“沈律师”的身份大喇喇地去拜访谢莺,否则,估计谢安梧听说了又要盘问个她三天三夜。
如此,只能另寻他法。
所幸这位沈宣渺律师之前办理的案子是真不少,她甚至为这市立医院里某位科长的大儿子胜诉过案件。
凭这层关系让那科长帮自己打听下谢莺的病房所在地,再帮自己一个小忙,想必他也不会拒绝。
为避免下车后直接撞见谢安梧这么衰破地心的事发生,林元枫还在路上买了副黑框眼镜和鸭舌帽。
到了医院,下车后对着后视镜弄了许久,总算把自己弄得不能一眼认出的样子后,这才搜刮着脑中记忆,前往那科长的办公室。
一个半小时后,林元枫扶了扶脸上的眼镜,不徐不疾地推着医用推车走在住院部大楼的走廊上。
其实不至于花那么久时间,就是那科长实在话多,再三确保她不是去干什么坏事,这才把护士服、口罩和医用推车等东西借给她。
这护士服有点小,勒得她不舒服,但为了见到谢莺,她也算是拼了。
总算来到了谢莺住着的单人病房前,她没有急着接近。如她猜想,门口果然有两名保镖一左一右地守着。
不太确信的是,谢安梧是否还在里面。
林元枫犹豫片刻,还是低头推着推车走近病房门口。两名保镖只瞥了她一眼,又淡淡移开目光。
她微微松了口气,伸手按下门把手,推开了门。
里面光线昏暗,病房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所幸,谢安梧不在,里面只有谢莺一个人。
保镖还在门口观察情况,林元枫隔着口罩闷闷道:“我是来给你记录身体情况的。”
她说完,很自然地关上了门。
四周顿时黯淡不少,却能听见窸窸窣窣的摩擦被子的声音。
谢莺醒着,似乎在看她。
林元枫微微一笑,去把密闭的窗帘拉开了一些。外头光线纷纷涌了进来,照得谢莺的脸一片苍白。
她确实在看她,琉璃似的眼珠子里一片清明,甚至带了点笑意。
刚刚让那科长用内部账号查询谢莺病房号时,还顺带查出了她入院的原因。
林元枫想到这,不由得看向了她的手。
她右手输着液,纤长的手指微微垂着,清瘦得有点可怜,左手却打着石膏,厚厚一层,整个人被束缚在床上一般,动弹不得。
“割腕。”林元枫说着,坐到了病床边的一把椅子上,手指轻轻滑过输液管,语气不明,“你还挺有勇气。”
谢莺露出一抹笑:“没有很多,一点而已。”
“为什么突然这么伤害自己?”林元枫轻叹,“难道是,他要对你做什么吗?”
谢莺眼睑微垂,摇了摇头。
“那你干嘛这么做?这么做没有任何好处,难道你是实在过不下去,打算自杀来解决吗?”
“不,我一直都想活着。要是真想死,我下手只会更狠。”
林元枫默然。
的确,根据原有剧情来看,谢莺确实是这样的人。但她一般情况下也不会这么伤害自己的,毕竟割腕,搞不好一个失血过多就真死了。
这么一想,突然想起来今早收到的那条怪异的短信。
她拿出手机,翻出那条短信给谢莺看了看,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谢莺抬眼看她,神色很平静。
“就是让你来找我的意思。那座宅邸,谢安梧一般不会让外人进来,来的都是他的亲信。而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一次。”
她垂下眼帘,轻叹,“我知道你这段时间遇见了不少人,有很多事想和我一起商量下。但那手机我藏在洗手间里,为了防止被发现,我甚至不敢多去,去了也不能待太久。这样的沟通效率太慢,还是直接见面来得快些。”
“……”林元枫明白她意思过来,哑然许久,才不可置信道,“所以你割腕进医院,就是为了找机会让我过来和你商量这些事?那条短信,也是你割腕前发的?”
“嗯。离谢家最近的就是市立医院,我出事后都是送这里来的。你看到短信,肯定会想办法过来。不过……”
她上下打量了下她的护士装,眼底浮现出淡淡笑意,“我没想到,你是这么进来的。职业装都很适合你。”
林元枫:“……”
她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看看她毫不在意的表情,再看看她打着石膏的左手,皱眉道:“你还真是狠得下心……不至于,唐小姐,这真的不至于,还是你的身体最重要。”
“但我成功了不是吗?”谢莺云淡风轻的,“你来见我了,这里也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知道了。”待久了也不行,免得外面保镖起疑心,“那有些事,我就简单和你说了。”
林元枫略一沉吟片刻,才道,“我上次在酒会后遇见了陈颀然,他曾经给谢允伯做事,但谢允伯出国后,他就去京华的一所律师事务所工作了。另外,他的腿似乎是因为被谢安梧报复的缘故,有点跛。我当时和他聊了会儿,告诉他,我不是专心给谢安梧做事的,而是别有目的。我也谈了和他合作的意向,希望他能帮我联系在美国的谢允伯……提起谢允伯,他还挺有感触的。”
她边说,边起身回到医用推车旁,拿出体温枪给谢莺测体温。
测完额头测耳朵,反正就是装模作样。
正巧保镖此时忽然推开门查看情况,见状,又默默替她们关上了门。
林元枫吐口气后,嗔了谢莺一眼:“唐小姐,像这种乔装演戏,我生平还是第一次呢。”
谢莺微微颔首,笑道:“那就是我的荣幸了。”
“好了,长话短说。”
林元枫轻咳一声,“虽然他最后对合作一事态度暧昧,但我想,只要我把事情说得更清楚一些,他会答应的,我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他也说了,下次再谈。当年谢安梧上位的事,看来他也是很不甘心的。只要能联系上谢允伯,那搞垮谢安梧的事会变得简单很多。”
“嗯,谢允伯,确实算是谢安梧的死穴之一。”谢莺乌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我经常听他打电话,叫人去暗中调查谢允伯的现状,似乎是没打听到什么,他也因此发过很多次火。”
林元枫弯一弯嘴角,打趣说:“要是能让这位人物回来,他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谢莺闻言,微微出神,沉默许久后才道:“沈律师,那笔钱……你要不和陈颀然一起,合伙开个工作室,当做给他的合作礼物吧。这工作室具体有什么用,以后我再告诉你。”
林元枫一愣:“什么样的工作室?”
“你们不是律师吗?就像律所这样的就行了,至于招人,最好不要,陈颀然肯定有自己的亲信,让他自己的亲信来充当门面。”
林元枫皱眉,但听谢莺说“以后再告诉”,只好先应下:“我懂了,我会再联系他说这件事的。”
谢莺笑了笑。
“哦对了,程家的人……”
“程家那边,你看着办就好。我相信沈律师的想法只会比我多,比我全面。”
林元枫挑眉:“好吧。”
和谢莺又说了会话,期间保镖频频开门,只是她们镇定自若,这才避免暴露。
临走前,谢莺嗓音微哑道:“我情况已经稳定,等会儿谢安梧回来,我就又要被接回去了。”
林元枫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轻叹:“你会自由的,而我也一定会帮你的。”
“谢谢。”谢莺笑笑,眉眼不知为何有点落寞起来,“沈律师,你凑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虽然奇怪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来,反正病房隔音好,但林元枫还是乖乖弯下腰,将头凑到了谢莺唇边。
“其实,我只是想见见你而已。”
她声音压得低低的,些许湿润的气息抚过耳边,很痒。
“想见你,所以才做了这样的事。”
“……”
谢莺微微别过头,又笑了一笑:“你能这么用心来见我,我真的很开心。”
林元枫僵住三秒后,大脑彻底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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