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自在如风
◎这样看来,叶小新,我只有你了。◎
今年的除夕比往年早了许多, 一月末便是春节。
寒假也因此来得尤为早。
如此一来,这学期的期末考试就被安排在了一月上旬。
过了圣诞节,所有人脑海中那根短暂放松的弦又骤然绷紧了。
满打满算,他们只剩下两周的时间来备考。
学校为了更好地集中大家的注意力, 除去元旦那一天的假期, 一月第一周的周末直接就被征用来补课。
可元旦前几天, 突然发生的一件事,将大家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注意力又转移了一部分出去。
某个财经小报爆料,十二月初,柯氏集团创始人柯清濯的儿子柯烬与同学赛车,却致使对方发生事故,连人带车冲破护栏, 最终那位同学颅骨重伤,或成植物人。
这篇报道明里暗里都在隐约地点明, 这次事故是人为造成的。
除此之外,报道还带有感情色彩地嘲讽道, 出了事故后, 柯清濯只想着用钱来摆平,并不想让他的孩子承担责任。
最后,如电影末尾隐藏的彩蛋一般。
文章的尾端还藏着一句鲜少有人注意到的话。
一句用不同的字体和很小的字号写的看似轻飘飘的话:害死一个还不够, 还要害死另一个么。
曲珞看着那本从报刊亭买来的财经杂志,指尖和视线一同落在最后那句话上, 眉头微微蹙起。
“我估计这件事是柯烬他爸公司的对家发的。”陈飒转过身,和她八卦道,“不然人家干嘛要在财经杂志上爆料, 这肯定是那些大公司之间的商战手段。”
确实, 她说得没错。
在爆料发生的第一时间, 柯氏集团的负责人就宣称接受警方的一切调查。
警方在调查后,发布通报称,此事确实为意外,而非故意人为因素造成的伤亡事件。
但是,柯氏集团的声誉还是因此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学校里好多同学也对这件事议论纷纷。
从诧异赛车本身,到谈论柯烬的行事作风,再到猜测受伤的同学究竟是谁等等。
“有人猜那个发生事故的植物人,是八班的池淮洲欸。”陈飒忽然凑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这一瞬间,心脏跳动的速度倏然加快。
曲珞抬眸,眼睫轻颤了下,不确定地念出这个名字:“池淮洲?”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耳畔就回响起了,当初他们那桌人在她背后谈论柯烬的话:“对他当然别硬刚,得用巧劲,得用脑子……”
这句话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开端。
曲珞的眉心猝然跳动了一下。
对方都伤成植物人了,那柯烬……没受伤吗。
他会不会因为受了伤,所以才请了长假。
但是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的想法。
前两天,他还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跑到室外,请她看流星。
这么看来,柯烬应该没事。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闻声,陈飒点点头:“嗯,时间对得上,听说八班那家伙,这个月都没来过学校。而且据说,柯烬以前和他一起过玩赛车,这也对上了,估计就是他。”
她越说,话茬越收不住,继而将内心所想问了出来:“他们这次的赛车,不会是之前球场摩擦的后续吧?”
没记错的话,柯烬刚转来那会儿,和池淮洲的关系好像挺不错。
但没多久,他和叶书扬一起被处分,却是因为打了池淮洲。
曲珞当时告诉她,他俩打池淮洲只是因为对方在球场上嘴贱,所以三人之间产生了一点摩擦。
听完整个事情的起因后,她那时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男生的友谊真的好脆弱,他们是真正的朋友吗,这竟然也能成为打架的原因。
想到这,陈飒立刻问起了另一个人:“那叶书扬呢,他没和他们一起……怎么样吧?”
曲珞也在同一时间想到了这个问题,心脏猛然一沉。
莫名的心慌与焦躁感笼罩着她,让她一时乱了心神。
可她还是佯装镇定地回:“没呢,我俩天天都待在一块儿,而且他也不会赛车。”
尽管这样回复陈飒,但她还是略显担忧地转过身,看向正写着题的叶书扬,犹豫须臾后,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地问出了口:“你最近,有和池淮洲联系过吗?”
“没有,怎么了?”叶书扬握着笔的手一顿,抬眸望向她,语调刻意放得很轻松,“怕我跑去跟他赛车?”
曲珞:“……”
这家伙怎么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啊。
她在担心他好不好!
叶书扬动了动嘴唇,神色有些动容:“上次他被我打了之后,我就没怎么见过他了,放心了没,大小姐。”
“嗯,放心了。”曲珞长舒一口气,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解释道,“我怀疑池淮洲和柯烬赛车是因为,你们上次在球场上把人打成那样,所以他想报复……”
“而你担心他下一个报复的对象就是我?”叶书扬适时地接过她的话。
“嗯。”她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看着她那认真的神情。
他忽然觉得平静的心神恍惚荡漾了下,最后漾开层层涟漪。
这感觉就像干涸的土地缝隙中被缓缓注入清澈的溪流。
飘忽的,满足的,欣悦的。
叶书扬的嘴角微微牵起一抹弧度,他抬手揉了揉她的额发:“行,我以后就把你随身带着,他下次要是想找我,我就搬出你这个所向披靡的女侠来保护我,行不?”
曲珞被他逗乐了:“干嘛,你躲我身后,做缩头乌龟吗?”
“也不是不行。”他往后一靠,神态懒散地盯着她,“要不然这样,你以后就做我的靠山呗。”
“行啊,你大哥我,以后都罩着你。”曲珞笑着倾身凑近,薅了把他那蓬松柔软的头发-
曲珞洗漱完,躺在床上,眼神落在书架旁垂挂着的那只灰毛小狗的挂件上。
思绪却漫无目的地逐渐飘远。
她想起今天白天,乔老师和她聊起柯烬的事。
对方告诉她,柯烬没受伤,请长假是因为他家里出了一些事,目前没办法兼顾学业,所以才在办了手续后离校的。
“那他还会回来上课吗?”曲珞听见自己的声音。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可能……”声音渐低,而后是长久的沉默,片刻后,乔霁宁温和地笑道,“珞珞,小烬他……很幸运,能交到你这个朋友。”
曲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朋友是相互的嘛,我也很幸运,能和他做朋友,他没事就好。”
想到这,突兀的手机铃声蓦地打断了她的思绪。
目光偏移了一下。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因震动而不断地往柜角移去。
在即将掉落的前一刻,曲珞才陡然回神,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手机。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怔了怔,随即接起电话:“喂?你好?”
没有回应。
甚至听不见电话那端任何的声音。
连风声和呼吸声都没有。
曲珞疑惑地看了眼通话状态。
仍在通话中,并没有被挂断。
那这通电话……又是怎么回事?
她眨了下眼睛,将手机放回耳边。
“柯烬?”唇齿相触,她轻而缓地念出这个名字,带着不确定的迟疑,“是你吗?”
等了许久,却依旧没有人回应她。
不过仔细听,约莫能听得见细微的、平缓的呼吸声。
“喂,你怎么又这样啊,再不说话我就挂了?”她恐吓他,“我真的挂了?”
可对方依旧没有回应。
曲珞长叹一口气,坐起身。
视线无意识地飘到书架旁的灰毛小狗挂件上。
顶灯的暖黄色灯光在小狗挂件上洒下一层柔和的光晕。
虚幻的、明媚的、细碎的光线,微微包裹住它的周身。
让它看上去不那么颓丧,也不那么凶巴巴的了。
睫毛轻颤了几下。
她恍惚想起,前天傍晚,在那篇报道发生之后,她在教室后排值日时,听见门口路过的学妹轻声谈论道:“你还等吗?发生了这种事,柯烬学长说不定不会回来了,更何况像他这种来去似风的人,也不会因为谁而停下他的脚步,也许……也许他已经在准备出国材料了。”
紧接着,是一道叹息:“我知道,但就是有些可惜,我都还没跟他说上过话。而且……我觉得他并不像别人说得那样差劲,他其实,也挺温柔的,上个月我还看见他在后山那儿喂三毛呢,这样的人能坏到哪里去。”
这样的人本身就不坏……
思绪停滞在这,再次开口,语气带了点安慰的意思:“其实,我们班同学都挺相信你的,池淮洲那种垃圾就是恶有恶报,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这件事当然不是你的问题。”
话落之后,曲珞又觉得这么说好像有点过于沉重了,于是她轻笑了两声,开玩笑道:“哎,一向不把人放眼里的柯大少爷,应该没有因为那个社会败类而自责吧?”
回应她的是轻浅的呼吸声。
听着那声音,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抬手关掉房间的灯,再次躺进被窝。
眼皮轻阖了几次,她忍住困意,慢吞吞地说:“今天是元旦,也是新的一年的开始,你记得要开心些,不然今天的坏情绪可能会影响到这一整年的运势。”
“哦,还有财运。”她刻意夸大其词,应该没有人能拒绝财神爷吧,“然后,新年快乐,明天见!”-
高二第一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如期来临。
考前的早读时间段,曲珞刚背完几篇重点古诗文时,不期然的,耳畔倏地响起夏弥的声音。
她站在柯烬的座位上,指挥着两个刚才没在认真早读的男生搬桌子。
曲珞循声望去。
冬日暖阳正好,细碎的光线在尘埃处浮浮沉沉,越过熟悉的蓝白校服,最后跳跃在那张堆叠着凌乱书籍的课桌上方。
为了更方便抬动,搬桌子的男生简单地理了理课桌上的东西,随口问了一句:“老师,这桌子直接搬去后勤部的话,那柯烬是不是不回来了?”
眼睫轻抬,曲珞同样望向夏弥。
紧接着,她听见很轻的一声应答:“嗯。”
早读结束,离第一场考试还有十五分钟时,曲珞转过身,看向用古怪的眼神盯着她的叶书扬。
须臾后,她长叹一口气,刚想开口时,就听见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很难过?”
语气中夹杂着试探、在意和隐隐的失落。
“什么?”关于他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曲珞有些摸不着头脑。
叶书扬盯了她半晌,最后还是摇摇头道:“……算了。”
“怎么就算了?”曲珞顿感心底蹿上了一股无名火,“你这人怎么这样,讲话讲一半,是想憋死谁?你哪里看出来我很难过,我——”
话音未落,她忽然反应过来。
难道他在问柯烬离开这件事吗?
其实她也算不上特别难过吧。
她只是觉得有点遗憾。
如果这就是分别,那她还没来得及和他好好地告别。
和从前许多次与各阶段的朋友离别一样。
柯烬的离开,同样是猝不及防的,悄无声息的,与寻常无异的。
且,不告而别的。
“我确实有点难过。”曲珞将下巴搁在他的课桌上,坦诚道,“好像我每个阶段都会遇见这样的朋友,他们总是连告别都没有,就走散了,和小悠一模一样。”
小悠是她小学时期除了叶书扬以外,最好的朋友。
可即便如此,她们也因为猝不及防的不告而别,而彻底断了联系。
话落,叶书扬倏忽抬眼。
他看着她清澈的瞳仁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也听见她说:“这样看来,叶小新,我只有你了。”
“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你可不准食言了。”
“嗯。”他屈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无声地笑了笑,“我不会。”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哈哈哈她好难过。
但是我很开心。」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32章 问心有愧
◎她要是真想标记,他也没办法。◎
越临近新年, 街上的年味就愈发浓郁。
叶汀是在北方小年这一天回来的,彼时距离除夕还有一周。
那天下午,曲延亭和廖景芝结伴去了超市。
因为没有家长的管束,所以曲珞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她拿出两包藏在卧室里的泡面, 跑到叶书扬家的厨房, 拉着他一起做某种她畅想了好久的试验。
“你确定……这玩意儿能吃?”叶书扬深深地拧着眉, 一手用筷子扒拉着锅里的面条,一手接过曲珞递给他的盘子。
不知道这家伙哪儿找来的,什么牛奶泡面的做法。
好好的泡面不吃,非得吃这种能让人食欲骤减的面条。
而且,明明午餐时间刚过去没多久,她难道又饿了?
曲珞关掉灶台上的火, 沉默却狡黠地盯了他半晌。
叶书扬即刻明白过来,她这个眼神的含义。
她又想让他, 当她的小白鼠……
可惜的是,他今天可没那么好糊弄。
这色泽怪异的泡面, 总让他想起, 她当初哄骗自己吃下的冬枣和香蕉。
那股恶心的味道,现在想来还依旧让他作呕。
但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他缓慢且生理性地吞咽了一下。
某种源源不断的热意渐渐上蹿至耳朵, 随即漫红了整片区域。
是的,他又想起了那个紧密贴合的拥抱, 近在咫尺的呼吸,以及……
叶书扬有些头疼。
他也许产生了一种巴甫洛夫反应。
只要一想起那两种水果,脑海中最先浮现不是某种气味, 也不是某种味道, 而是一种挥之不去的触感。
软绵绵的触感。
也许比棉花还柔软。
虽然, 他很少回忆起那天。
但是……
想到这,叶书扬硬生生地止住了发散的思维。
不得不承认。
有时候,他还真的挺混蛋的。
叶书扬放下手里的盘子,拒绝得很果断:“我不要。”
那一瞬间,耳畔鼓噪着一种声音,好像是他心底的声音。
他说:除非有别的条件,否则我不要。
“不要拉倒。”曲珞轻哼一声,从锅里挑了几根面条到自己的盘子里,“你待会儿别跟我抢。”
叶书扬:“……”
搞什么。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没毅力,就不能再坚持一下吗?
轻言放弃真的是一个很差劲的习惯。
他刚才拒绝的语气应该没有很坚决吧,还是有松动的可能的吧?
那她干嘛不再多说一句。
明明以前有事拜托他时,她总会想方设法地磨蹭很久。
靠。
曲珞,你这个没有毅力的家伙。
真让他心烦。
曲珞吸完盘子里的面条后,抿了抿唇,唇边染上一圈乳白色的奶渍:“好好吃哦,某人不吃后悔一万年。”
本来她还想便宜这孙子,让他先尝尝她的绝世厨艺,结果他竟然不领情。
哼,不领情拉倒。
这一锅还不够她吃的呢。
叶书扬的目光垂落在她脸上。
长发束起的脸蛋更显小巧,颊侧微微垂挂下几缕碎发,其中一缕在她动作时贴上了唇周,一来一回间,像在拉扯着什么,最后在下颌处划出一道浅淡的痕迹。
右手无意识地抬到半空中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放下,指节屈起,轻抚过鼻尖,接着从餐桌上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她:“擦擦吧,你个小脏猫。”
那张纸巾仿佛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塞到她手里后,他便问心有愧地撇开了视线。
与此同时,室外响起一道声音,在喊他的名字:“扬扬。”
叶书扬透过窗户往外眺了一眼:“好像是我妈,我去看看。”
话落,他克制地瞄了一眼曲珞,视线很快就被收回,往外的步伐迈得很大。
曲珞放下盘子,胡乱地擦了擦嘴后,就立刻跟了上去。
叶汀拎着手包站在出租车旁,等着她的宝贝儿子出来搬行李。
而叶书扬和她打完招呼后,就特识趣地径直走到后备箱旁,从出租车司机的手中接过行李。
曲珞紧跟着迈出院子,笑着和叶汀打招呼:“叶阿姨,好久不见,欢迎回家。”
“珞珞。”叶汀招招手,将她拉至身边,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会儿,“怎么感觉你瘦了好多,但也更加漂亮了,现在真是大美女了。”
“是嘛。”曲珞娇羞地笑了笑,“我去帮叶书扬搬行李吧。”
话落,她正要转身,却被叶汀拉住了手:“不用,扬扬搬得动,我舍不得让女孩子干重活。”
她顿了顿,忽又想起别的事:“不过你可以把行李箱旁边那个红色包装盒拿过来,那是给你的新年礼物。”
包装盒里装着的是某个轻奢品牌的单肩包。
奶油白的配色,设计精巧又很有少女心,是曲珞喜欢的风格。
只不过,这个品牌的包包的价格,好像最少也要四位数。
“叶姨,包包我特别喜欢,但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曲珞盯着在客厅收拾行李的叶汀,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
不管是国内出差还是国外出差,叶汀每次都会给她带小礼物,因为之前的那些礼物都不贵,所以她都收下了,没有拂她的面子。
但今天这只包的价值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不贵,女孩子就是要拥有一只配得上你气质的包才行,你既然都特别喜欢了,怎么还舍得拒绝它。”叶汀停顿了一下,似乎猜到了她的顾虑,“你是不是怕景芝说你啊?她那儿我去说。”
“还有啊,这个包是不支持退货的,你如果不想要,那我只能扔了,毕竟我也背不了这么可爱的包。”说完,她还作势把包包装进包装盒,一副说到做到的样子。
曲珞眼疾手快地拦住她:“欸别别别,我收下了,谢谢叶姨。”
叶汀看着曲珞背上包,在客厅和卫生间来回穿梭,时不时地凑到叶书扬跟前,眉眼弯弯地问他的意见。
此情此景,让她忽然有了一种养女儿的实感。
于是,在曲珞第N次调整姿势的时候,她笑着把内心所想说了出来:“珞珞,你要不当我干女儿得了,我一直都挺想要个女儿。”
因为在婚姻中受过伤,所以她和廖景芝不像别的好姐妹那样,早早地就给两个孩子定娃娃亲。
毕竟谁都不能保证,他俩在成年以后,就一定会互相倾慕对方,感情这种事,还是让他们自由选择得好。
这样想来,如果以后做不成婆媳的话,收曲珞做干女儿也能满足她的心愿。
曲珞眨了眨眼,刚想回答时,就听见叶书扬斩钉截铁的嗓音,他此刻的否定比刚才拒绝她时还要坚定许多:“不行。”
两个当事人都还没说什么,他在那儿不行什么?
于是,话落的那一瞬间,两位当事人困惑的目光便一起移了过去。
察觉到她们的视线后,叶书扬才后知后觉,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是什么字眼。
他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却又嫌弃地说:“我不想要个便宜妹妹。”
曲珞:“……”
呵,搞得谁稀罕当他妹妹一样。
她冷哼了声:“我也不想认你作亲戚好吧。”
你是什么皇帝吗,以为所有人都想跟你攀亲道故?
傲娇什么,讨人厌的臭小孩。
顿了顿,她蓦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即刻否认他的话:“谁是你妹妹了,按出生年月来看,我比你大两个月,这样说来,我还不想要个便宜弟弟呢!”
叶书扬没否认她的话,而是欠了吧唧地歪着脑袋,一字一顿地跟她说:“反正我不跟你做什么兄弟姐妹。”
“哼,我正有此意。”
叶汀:“……”
这两人的相处模式怎么还是这样。
一言不合的时候,几乎能打起来。
她长叹一口气,从行李箱内拿出两包特产:“你们聊吧,我去找景芝。”
“我妈去超市了,估计得过会儿才会回来。”
“一个人去的?”
“不是,我爸陪她去的。”
叶汀捏着包装盒的骨节僵了僵,她好似没听清一般,重复着问了一遍:“你爸和你妈一起去超市了?”
“对呀,您要不边休息边等她吧。”
叶汀扯了扯唇角:“也好。”
曲珞的思绪跳跃得很快,提到廖景芝,她就想起廖女士前几天还在家里抱怨,说什么叶汀再不回来,她准备的年货都要被曲小馋猫吃完了。
仔细想想,叶汀今年回来的时间确实比往年晚了一些。
想到此,她便将内心所想问了出来:“不过您今年怎么这么迟才回来?我妈可惦记您好久了。”
叶汀坐回沙发:“因为去办了几个手续,花了点时间,所以就耽误了。”
“嗯?什么手续呀?”曲珞顺嘴把话接了下来。
“就是扬扬的那个——”
“妈,没有我的礼物吗?”叶书扬突然插了一嘴。
叶汀抬眸,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眼眸。
嘶——
差点就忘了和他的约定了。
“没有。”她说得很坦然,“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要不然我今年给你包个大点的压岁钱,你自己看着买点喜欢的东西吧。”
叶书扬冷笑了一下。
这敷衍程度,不愧是他亲妈-
大概是因为半年没见,廖景芝和叶汀这两人恨不得天天都黏在一块,讲闺蜜间的悄悄话,年前约着一起逛街、做美甲等等。
这种黏糊劲儿甚至一直持续到了年后。
正月初三时,她俩还不忘一起去某家私人会所做SPA。
不得不说,这两人能做闺蜜确实是有原因的。
尽管她俩在工作上的人际交往能力都很强,但是在面对家庭方面的社交时,两人都有着相同的敷衍和回避。
因为父母早已不在人世,所以不管是春节还是平常的日子,叶汀都懒得和各种亲戚打交道。
至于廖景芝,或许是因为她的性子比较淡,也或许是因为别的,总之,她大概和曲延亭商量好了,近几年她都没和曲延亭以及曲珞一起拜访他那边的亲戚。
因此,年初一到年初五的这段时间里,就只有老曲父女俩城南城北地来回跑。
正月初五迎财神这天,曲珞跟着老曲去城北走亲戚的时候,还顺带去那附近的灵法寺求了个愿。
等到所有亲戚都走遍了之后,曲珞才有时间去叶书扬房间,和他一起写作业。
很早之前她就发现,只要和他在一起,不管做什么事,自己的效率都会提高特别多。
所以,为了她的寒假作业着想,只能让叶小新容忍一下她的存在啦。
只不过这一次,她没好意思打扰他,并且干什么都会刻意放低自己的声音,毕竟他的竞赛日已经迫在眉睫了。
年后的假期过得特别快。
正月十五一过,就是学校的开学日。
而叶书扬也是在元宵节的第二天出发去榕城的。
虽然竞赛是在二月二十一日和二十二日这两天,但考试前一周,所有参加的学生都要进行一段时间的短训,因此他们需要提前出发。
榕城离衡川不算远,开车用不了多久。
于是,叶汀决定送叶书扬过去。
但因为那天和各年龄段学生的开学日撞了,所以高速公路上堵车堵得特别厉害。
在又一次原地停留超过五分钟后,叶汀烦躁地开口:“资料和手续,我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我这还没去竞赛呢,您这么着急干嘛。”叶书扬盯着车窗外凝滞的车流,轻笑着,“就这么肯定您儿子考不上?”
叶汀长叹一声:“我就是知会你一声,你这次如果没把握,我们也好早点过去,这样就没必要等成绩出来了再走。”
前面的车辆终于往前挪了挪,叶汀跟上之后继续说:“当然,我也不是期盼你考不上,能保送的话也挺好的,但你这性子还有能力,跟着我一起移民到加拿大,肯定有更多的机会不是么,你这么抵触干什么?”
叶书扬显然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语气很随便:“我要真抵触了,就不会跟您谈什么条件,搞什么约定了。”
近几年,叶汀一直处在事业上升期,多次被派遣至海外,仔细算下来她在海外总公司已经工作满两年,公司也因此为她申请了绿卡,只要这边的事情办理妥当,等绿卡下来,她随时可以带着叶书扬移民至加拿大。
在叶汀看来,这事对于他俩来说,都是利大于弊的。
所以她不明白他在犹豫什么。
移民这件事,叶书扬是在去年上半年得知的。
那时他无欲无求的,根本没什么抵触的情绪,再加上叶汀说过,寒暑假时期,他仍旧可以回来,于是他便答应了。
但后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
他也说不清楚那个节点究竟在什么时候。
总之,最后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和叶汀谈好了条件。
如果这次数学竞赛他能进入决赛,并且获得最后的保送资格,那他就能独自留下来。
留下来陪着她长大,陪着她一起经历所有所有。
只要她愿意,只要她渴望他……
这是叶书扬和曲珞约定好的。
所以,他肯定不会丢下她不管。
车流的速度又缓了下来,叶汀侧眸睨了眼叶书扬,轻哼:“你要是没抵触,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怎么,开始舍不得你那些朋友和同学了?”
她一直觉得最好的朋友压根就不需要靠见面来维系感情,所以相较于和好朋友待在同一个地方,却不能共同成长的情况,她更倾向于各自努力,顶峰相见这个观点。
事业在她心里永远是第一位的。
“嗯,算是吧。”叶书扬靠着椅背,闭着眼仰头,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再次睁开眼,视线下落到书包的隔层里,长指探进去,摸到那些零碎的小物件时,嘴角微微翘起。
怎么会舍得。
又怎么会放得下。
他可能永远也割舍不下。
包里装着出发前,曲珞塞给他的好几样东西。
她当时笑着塞给他一大包大白兔奶糖:“这次是红豆味的,我超级喜欢,你肯定也会喜欢的。这里面大概有上百颗,你就算一天吃十颗也够你吃到考试那天了,但你还是少吃点,可别得糖尿病了。”
曲珞知道他这人,表面上一副做什么都胸有成竹、势在必得的样子,但实际上面对这种重要的考试时,他也会紧张,甚至会产生不自信的情绪。
而这颗奶糖,是她很久以前发现的,可以让他放松的法宝。
所以从那以后,但凡有重要的考试,她都会在考前塞给他几颗奶糖,以此来安抚他的情绪。
叶书扬盯着被她塞进怀里的特大包的奶糖,扯着唇笑了笑:“哪有那么严重,一次考试而已,没有它我也能行的。而且这么大一包,我的行李都得增重不少。”
“少来,我又不是不了解你。”曲珞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另外几样东西一起递给他,“还有这个御守和珠串,你也都带上。”
叶书扬瞥了眼怀里的东西,笑得不行:“哎,不是吧大小姐,这都是什么?我只是去考个试,不是进京赶考,用不着带上这么多家当。”
话落之后,他的表情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嘴角上扬的弧度更明显,也更肆意了。
她这行为怎么说呢?
还真挺像古代的妻子给丈夫送行时的情形。
很好,他很喜欢。
特别特别喜欢。
“什么呀?”曲珞也被他耍贫嘴的话给乐到了,笑得声音都在抖,“这是我前几天去灵法寺求的,听说他们那儿求学业特别灵,所以我就给你求了个愿,这两个一定都要贴身带着,别忘了啊。”
叶书扬唇边的笑意缓缓收起,五指渐渐合拢,最后紧握住她的祈愿,他沉默着凝视了她片刻后,才说:“拜托,我是那种迷信的人吗?”
语气掺杂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和愉悦。
“那我不管,我这么辛苦求来的东西,你必须给我收下。”她开始撒泼打滚,“我要是发现你把这东西扔了,或者放在家里没带出去,我就——”
“你就?什么?”他笑着接下她的话。
她这模样怎么这么可爱。
真的可爱死了。
他怎么可能把她送的东西扔掉呢。
他舍不得扔的。
他怎么舍得。
曲珞望了望他收拾得异常整洁的房间:“我就在你房间里随地大小便。”
叶书扬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你是小狗吗?”
这人怎么乱来的啊。
但是,小狗似乎就是这样的。
领地意识很强,还喜欢圈地标记。
这么说来,也可以的。
她要是真想标记,他也没办法。
怎么办呢,只能让她标记了。
看着曲珞抿着唇瞪他的模样,叶书扬不免放软了语调:“我一定每天都贴身带着,可以了吗,大小姐。”
“可以,非常可以。”
不得不说大小姐这个称呼,真的瞬间就把她哄好了。
“那你记得每天晚上都要接我的电话,不然我在那儿会寂寞死的。”
“每天晚上都聊天吗?可这样会不会打扰你学习?”
“放心,我有分寸,我会在完成当天的任务后再给你打电话的。”用曲珞的话来说,这就是他那枯燥日子里的盼头了。
“好。”
叶书扬拆了颗糖,塞进嘴里。
耳畔忽然传来的叶汀的嗓音,将他的思绪渐渐拉了回来。
他听见她说:“我知道你们在这个阶段很在意朋友之间的感情,但是扬扬,朋友并不会陪你一辈子,就连亲人也是。人与人的感情总会变的,所以有时候我们需要学会取舍。”
我们只能在这种极易变化的环境中,抓住不易变化的客观事物。
比如能力,比如财富。
而感情是这其中最容易变化,也是最容易被她抛弃的东西。
叶汀有些头疼地想,就当她冷血冷情好了。
齿尖不小心咬碎了糖果。
酸涩的柠檬味在口腔内迸发出更为浓郁的味道。
不知怎的,一堆红豆味的糖果中混进了一颗柠檬。
而他还这么恰好地选中了它。
唇舌依旧含着那颗糖果。
但是,过酸的滋味让他忍不住地皱起了眉。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完蛋了,我被大小姐标记了。」
——《卷毛小狗日记簿》
*
说这句话的时候,应该搭配一个捂胸口的动作。
感谢在2023-08-27 20:46:12~2023-08-28 21:0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只脆脆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拼凑碎片
◎明天是他十七岁的生日。◎
曲珞刚迈了两步台阶, 手机便震动起来。
她一边快步往卧室走,一边接起电话:“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我才刚到家。”
叶书扬大概心情很好,声音听起来颇为愉悦:“明天考试, 今天得让脑子放松放松。”
“对哦, 我最近忙得都快忘了。”曲珞放下书包, 整个人侧躺在飘窗台上,目光透过窗户,落向对面那间漆黑的房间。
开学以来,各科老师都像疯了一样地布置作业。
所以,她每天除了上课、写作业、和叶书扬聊天之外,几乎没什么时间想别的事。
叶书扬轻笑着说:“这么忙啊, 明天周末也布置了很多作业?”
手机上挂着的那只卷毛小狗此刻正乖顺地垂坠着,指腹习惯性地顺了顺它的毛发, 紧接着触碰上了挂件旁那个刻着「QL’S YSY」字眼的吊牌。
“对啊,超级多, 而且我明天还有钢琴课, 王各各同学也太惨了吧。”曲珞顿了下,接着换了个话茬,“算了, 不想聊这个,本大小姐这两天都很烦这该死的作业。”
她收回视线, 翻了个身,语气更委屈了:“我跟你说,我今天特别倒霉, 刚才老曲接我回来的时候, 他的车抛锚了, 最后我们打车回来的,还有白天也是……”
叶书扬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曲延亭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
所以每天晚上都去接她放学。
原先那个总是加班的老曲,好似完全变成了接送曲珞放学的司机。
她委屈、抱怨的嗓音夹杂着微弱的电流声不断传入耳朵,偶尔还有几声微弱的哈欠声。
叶书扬不自觉地阖上眼,手机紧贴着耳廓。
视觉消失之后,听觉就变得异常灵敏。
此时此刻,她仿佛就在他身边,贴着他的耳朵,告诉他,她今天发生的所有零碎的小事。
很琐碎且有些无聊的小事。
但经她之口,由她发声,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变得有趣了起来。
听着听着,嘴角下意识地微微上扬。
他觉得自己此刻好像躺在一叶扁舟之上,内心所有焦躁、不安、质疑、犹豫的情绪都被她轻柔的嗓音一一抚平。
而后,小舟顺流而下,拨云见日。
不知过了多久。
曲珞又打了个哈欠,声音嘟嘟囔囔的:“飒飒听她朋友说,那家只在榕城开的甜品店,他家的芋泥蛋糕好像特别好吃,你有没有……”
尾音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轻柔平缓的呼吸声。
意识朦胧间,曲珞听见有人在喊她:“珞珞,珞珞。”
她困顿地睁开眼,含混地应了声:“嗯?”
“困了吗?”也许她真的睡迷糊了,叶书扬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很柔和,甚至变得有点不像他了,“困了的话,去床上睡,别睡在飘窗台上。”
“嗯?”曲珞倏地坐起身,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两度,“你怎么知道?”
他不会在她房间里装了摄像头吧。
“还真是啊。”他散漫的嗓音里仿佛掺杂了一丝猜中大奖的喜悦,“曲珞,你这个懒鬼。”
曲珞轻哼一声,大声狡辩道:“你才懒鬼,我告诉你,你猜错了,大错特错!本小姐现在要去洗漱了,再见!”
叶书扬听着电话那端传来的忙音,后知后觉地收起手机,无声地笑了笑。
他得出那个结论,并不是靠猜测,而是靠记忆。
因为两人房间窗户面对面的关系,所以他能看见,也能知道曲珞每天放学回卧室后,会先放下书包,接着躺在飘窗台上放空思绪,一躺就躺几十分钟。
这个行为对她而言,似乎早就变成了习惯。
于他而言,亦是。
甚至可以说,这已经成为了他的肌肉记忆。
进卧室,开灯,放下书包,走到窗前,盯着她放空的脸庞。
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也在他肌肉上留下了清晰的记忆-
翌日的钢琴课课程结束得比较早。
曲珞看了眼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下午4点23分。
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回家后,她可以和叶书扬边连麦边写作业。
他今天的考试应该已经结束了,要不先发条消息问问他考得怎么样?
这个想法只在脑海中存在了一秒,就立刻被她否决了。
还是算了,现在问只会让他徒增压力。
晚上聊天的时候,一定要记得,避免提起这个话题。
思绪仍在不断飘忽、流窜时,家政阿姨的嗓音让她回过了神:“乔女士,有人找您。”
乔霁宁应了声,快步往屋外走去。
曲珞也不由得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钢琴室就在一楼,离客厅不远,再加上刚才乔老师走得急,没来得及关上房门,所以室外的谈话内容便清晰地传入了耳朵。
“这两天,柯烬来找过您吗?”
沉默片刻后,乔霁宁温和地开口:“没有,这几个月他都在他父亲那儿,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你为什么这么问?”
对方不答反问,甚至带着股咄咄逼人的意味:“他真的没在这儿?”
顿了顿,见乔霁宁不语后,那道男声轻笑着提醒道:“今天是二月二十一。”
“二十一又怎——”乔霁宁抬眼,撞上那双漆黑幽深的瞳眸后,宛若被人遏住了咽喉,声音戛然而止。
少年敛去笑意,刚想继续说些什么时,忽地瞥见了不远处望着他们的曲珞,他微微一愣,继而收回视线,语气带着歉意:“抱歉,我可能误会了,我去城东找他,打扰了。”
话落,他转身就走。
乔霁宁看着他的背影抿抿唇,一回头,她瞧见了拿着包站在钢琴室外的曲珞,随即淡笑道:“准备走了吗?”
“嗯,明天见,乔老师。”曲珞和她告完别,便往室外走去,可还没走出院子,她就撞见了刚才那位少年。
他斜倚靠着墙,眼神虚焦地落在地面上,看上去像是在等人。
察觉到有人靠近后,他懒散地撩眼看过来,视线直直地落在曲珞身上,开门见山地问:“学妹,你最近有没有见过柯烬?”
曲珞微微地蹙了蹙眉,停下脚步,茫然地看向他。
他怎么知道她认识柯烬的。
甚至他还来问她,柯烬的下落。
盯着对方盯了两秒后,她才恍然想起。
这人似乎就是之前她撞见的,和柯烬一起给三毛喂食的高三学长。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校牌上的名字应该是,迟靳屹。
“没有,我好久没见过他了。”曲珞顿了顿,继而反问道,“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迟靳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低垂下的睫毛半明半昧地遮住他眼眸中的情绪,他沉默半晌,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即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莫名其妙地反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你喜欢五月天?”
“欸?”曲珞不明白他突然问她这个做什么,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嗯,喜欢。”
“还真是你。”迟靳屹蓦地笑了起来,一副饶有兴致的神情,“那张专辑,你听了没?”
“什么专——那张专辑是你送的吗?”曲珞神色凝滞,不过一秒,她便否认了自己刚刚的想法,“不是,是柯烬送的吗?”
她和迟靳屹除了几个月前的那一次照面,压根就没有别的联系。
而他们之间唯一的关联就是柯烬。
所以这样看来,她收到的那张签名专辑就只有一种可能,是柯烬拜托迟靳屹塞到她抽屉里的。
闻言,迟靳屹哼笑了一声:“反射弧还真长。”
话落后,当他还在思考要怎么劝说她和自己一起去找柯烬时,他便睨见了曲珞误会的神情。
于是,他不免多解释了几句:“你别误会,我只是帮那小子淘了这张专辑,至于他是亲自送的,还是找人送的,我就不清楚了。”
曲珞点了点头:“总之谢谢学长,也麻烦你帮我跟柯烬说声谢谢啦。”
尽管她和柯烬应该不会再有交集了,但她还是想把谢意表示出来,至少这份礼物不应该不明不白的。
想到此,她突然想起了那个被她放在书包里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小狗挂件,于是她侧了侧身,一边将手伸进书包的隔层,一边说:“还有件事,能麻烦——”
“哎,别,我不乐意做替人传话的桥梁,也没那个时间,你要想谢他,就当面去谢。”迟靳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他可没那美国时间帮人跑腿,替人传话。
而且,他也不想。
他自己的情感生涯就已经够坎坷的了。
难道他还得分神去做别人的丘比特吗。
就算那人是他的兄弟,他也不干折损自己姻缘的事。
不过还真没看出来,柯烬那小子对喜欢的女生,竟然这么躲躲藏藏的,当什么不好,非当个一声不吭的闷葫芦。
曲珞没想到对方居然拒绝得这么干脆,再加上意会到他话语字面上的含义后,她不免愣了愣,手下的动作也僵住了。
她根本就联系不上柯烬,更何况他可能都要出国了,她哪里还有当面道谢的机会。
“不过你……”迟靳屹顿了顿,凝视着她面色的瞳光晦暗了些,“你多久没见他了?不对,我应该问,他多久没跟你联系了?”
他多久没跟你联系,和你们多久没联系,还是有一定的差别的。
前者仿佛是一种笃定,笃定她和柯烬之间,主动的是他。
曲珞抬眸,狐疑地盯了他半晌:“你怎么知道——”
虽然知道他俩是好朋友,但得知他们聊这种话题时,她还是感觉怪怪的。
“我帮他找了几个号码,还有二手的手机,他之前应该用陌生的号码跟你联系过了,对吧?”面对她这次的问题,迟靳屹没有回避,也没有模棱两可地回答。
像柯烬这种用惯了智能机的人,怎么可能还看得上翻盖手机。
之所以选择二手的,估计是因为带着方便,也不容易被他爸查出来。
“原来是这样。”曲珞垂眼,开始回忆起时间线,“我和他最近一次的联系,应该是元旦那天,有个陌生的号码打给我,但无论我怎么说,他都没有回应。时间再往前推,就是冬至那天,他跑去看流星了,那次通话,我们大概聊了几分钟,最后他说有事,就急匆匆地挂了。”
听见冬至这两个字时,迟靳屹蓦然嗤笑出声。
他就说柯烬这小子在那天突然给他发一张糊得要死的星空图,还让他别删是什么意思。
敢情这孙子拿他当存图工具呢。
曲珞的脑海填满了不同的思绪和想法,故而并没有注意到迟靳屹莫名且突如其来的笑声。
把那两次通话都回忆完了之后,她仔细地拎出其中几个奇怪的地方:“不过,柯烬为什么要找这么多号码,而且他要二手的手机干嘛,他之前不是一直在用智能机吗?”
那两次的来电虽然都是陌生的号码,但号码并不是同一个。
并且,两次之间只隔了一个多星期,这么短的时间内,为什么换号码换得这么勤?
迟靳屹:“……”
那家伙还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闷葫芦啊。
竟然真的什么都没告诉她。
想到这,迟靳屹侧了侧脑袋,移开视线,将那些事在脑海中全都捋顺了后,他才疲累地长吐了口气:“之前杂志上的那篇报道,你应该看到了吧?”
“嗯,我看到了,那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啊?”曲珞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她总觉得这背后或许有另一个秘密。
迟靳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我不知道他们飙车的原因是什么,不过那帮畜生本来是想阴他的,还在他车上做了手脚,结果谁知道那群废物这么蠢,最后把自己也赔进去了……”
说到这,他嘲讽地笑了声。
可紧接着,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却低哑了些:“然后,因为那人的家属胡搅蛮缠,没过两天,柯烬他爸就知道了这件事,把他关了起来。”
“事情发生之后,他爸说要送他出国,但他那性格……说什么也不答应。所以那阵子,他根本就不是在准备出国的事,而是被他爸切断了通讯,限制了外出,我当时找他还花了很长时间。”迟靳屹仍旧偏着脑袋,视线落向远处的黄昏。
曲珞也在这不疾不徐的声音中,了解到了柯烬那两个多月的空白时光。
“在那篇报道发生之前,我不清楚他们之间又发生了什么,柯烬竟然答应了出国。”说到此,迟靳屹蓦然顿了下,用余光瞟了眼曲珞的表情。
她此时垂着眼,睫毛微微地颤动着,除此之外,她并没有表露出异常的情绪。
迟靳屹自知无趣地移开视线,继续道:“可谁知道年前突然冒出来那篇报道,他爸公关都来不及,哪儿还有时间管他。”
如果把迟靳屹的这些话穿成时间线。
十二月初,柯烬应该就被他父亲限制了人身自由。
那冬至那通看流星的电话又是怎么回事?
曲珞这么想,也这么问了出来。
“很简单,他偷跑出来的。”迟靳屹又低眸打量了她一眼。
他还挺想知道,面前这人到底有什么魔力,值得那小子一次又一次地妥协、荒唐、幼稚,甚至变得不像柯烬本人了。
“那这一次你来这儿找他,难道也是因为他偷跑出去了吗?”联想到他刚才的慌乱,这个猜想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嗯,但是不止。”迟靳屹的嗓音里掺杂着一丝躁意,“他昨晚就不见了,他爸的人在找他,可是他们找了一天都没找到,这次……连我也找不到他。”
“我当初给他的备用号有好几个,那些都打过了,但都是关机的。”他的声音裹挟着轻微的烦躁与迫切。
“说不定柯烬只是偷溜出去散心了呢,就像之前跑去看流星一样。”曲珞安慰道,“他常去的地方你都找过了吗?”
可不知怎的,她越安慰,越觉得自己没底气。
或许是受迟靳屹情绪的影响,她渐渐觉得这句安慰的话语,可能安慰不了任何人。
“那不一样,明天是他的生日,而且……”迟靳屹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底泛上一抹未知的茫然,“而且明天还是他妹妹的忌日。”
曲珞倏地抬眸,神色僵了一瞬,就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
迟靳屹敛着眉,嗓音听上去明显低沉了些:“在七中的时候,他的成绩和性格都很好,但去年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他整个人都变了。”
“去年九月初,他妹妹生日那几天,他跟那帮孙子不要命地飙车,整个人的状态也很不对劲。”迟靳屹认真回忆了一下,“虽然他平常也混,但是……”
但是后来他知道这些事后,他总有种柯烬真的想把命废在这种烂事上的感觉。
尽管柯烬转来一中后确实变了很多,可迟靳屹这两天还是产生了和当初那种想法一模一样的预感。
曲珞完全失了语,一片空白的脑海渐渐被填上几副画面。
永远颓废的眼神,阴暗小巷内自我挣扎的匆匆一瞥,还有,伤口血肉模糊却固执着不去医院的恳求。
他鲜少展露的后背,远比她想象得更为触目惊心。
好半晌后,曲珞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去年……出了什么事?”
说话间,眉心无意识地跳了下。
隐约之中,似乎有一根线,将之前被遗落的珠子串了起来。
空荡、简约房间里的一张合照,那篇杂志报道的最后一句话。
还有……也许还有,被她遗忘了的事或者物。
“是他生日那天——”
“十七,吃饭了,怎么躲在这儿呀。”乔霁宁在某个花盆边找到了情绪低落的十七,它蔫了吧唧地趴在地上,对乔霁宁的声音没有半分响应。
乔霁宁抱起小猫,正打算带它回室内,一抬头却看见了站在院子内的那两人,她愣了愣,随即浅笑着问道:“阿姨正在做饭,你们要不要留下来一起——”
话音未落,迟靳屹沉声打断了她:“这猫是柯烬养的?”
这只猫叫十七。
十七,十七……
明天是他十七岁的生日。
得到对方的点头回应后,额角的青筋骤然一跳,紧接着他想也没想地转身就走。
可刚迈出一步时,他又猝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看向仍旧立在原地的曲珞,低声问道:“你能,跟我一起去找他吗?”
这个季节的夜晚来得很快。
金乌渐渐西沉,余晖散尽,灰雾渐起,暮色四合。
眼前的人和景致都慢慢暗了下来。
迟靳屹依然垂着眼,等着她的回答。
他潜意识里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子,如果愿意和自己一起去找他的话,成功率会更高些。
劝他求生的成功率。
作者有话说:
小迟是下一本的男主,拉出来溜溜,顺便求个收藏~
第34章 溺海之鱼
◎谢谢你,找到了我。◎
昏暗的夜色里, 长街边的霓虹灯不断倒退、消散着。
模糊的光晕在暮色之中,悄无声息地被拉成一条条极细的丝线。
即便隔着车窗,那抹光亮也晃得人眼眶发酸。
车厢内一片死寂。
曲珞透过后视镜,瞄了眼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乔霁宁, 她降了小半扇窗户, 侧着脑袋, 一瞬不瞬地盯着车外的景致。
两个小时前,乔霁宁拦住他们,语调有些急切:“我跟你们一起去。”
一小时五十六分钟前,迟靳屹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正要坐进去时,乔霁宁伸手拉住了车门:“我坐副驾驶可以吗, 我晕车。”
迟靳屹默然地凝视了她几秒后,最终转身坐进了车厢的后排。
上车后, 曲珞恍然想起,自己今晚估计没时间和叶书扬打电话了。
于是她拨了通电话过去, 但电话一直都没被接通, 最后她只好简要地发了条短信:「我今天有点事,打不了电话了,你明天考试加油!」
曲珞收回思绪和视线, 转而看向一旁的迟靳屹。
他同样一言不发地盯着窗外,脸色却沉得厉害。
刚才他们去了第三个柯烬有可能会去的地方。
但结果和前两个地点一样, 他并不在那里。
沉默不断蔓延,心底隐约的不安也愈加旺盛。
在上下唇轻碰了好几次之后,曲珞还是没忍住, 打开了那个也许是潘多拉魔盒的过往:“学长, 柯烬生日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闻言, 迟靳屹抬眸,透过车窗上模糊的影子,和她对上了目光,一眼过后,又错开相撞的视线,缓缓道:“那天早上,他让他妹妹在家等他,等他放学了之后,两人一起过生日。他以前完全是妹控,他妹妹小葵一直都很黏他,也特别听他的话,但是那天……”
曲珞垂下眼,略微失了神。
这一瞬间,眼前仿佛出现了,柯烬房间里那张唯一可以称得上温情二字的合照。
小葵……
他妹妹的生日在九月初。
这个称呼以及这个时间点,让她猛然想起去年九月的第一个星期六,柯烬颓然地看着她,并且在犹豫很久后,问她关于向日葵发绳的事。
“他妹妹,是不是喜欢用带有向日葵挂饰的发绳?”曲珞轻声打断了他。
迟靳屹愣了下,敛着眉回忆了几秒:“应该是,我记得他妹妹取这个乳名,就是因为她很喜欢向日葵,身边大部分东西都印着向日葵的图案。”
“你怎么……想起了什么?”
“没有。”曲珞摇摇头,“然后呢,但是什么?”
迟靳屹没急着往下说,而是先透过后视镜,瞄了一眼前排的乔霁宁,察觉她并没有额外的情绪后,才继续道:“但小葵没听他的话,傍晚的时候,跟他后妈还有他爸那个私生子一起出门了……”
什,什么?
曲珞愕然抬眼。
只见他闭了闭眼,声音有些沉重:“那天傍晚,他们家附近的某条十字路口发生了一起大货车侧翻的意外事故,他妹妹在事故中当场死亡,那母子俩到现在都还在医院里,一直没醒来。”
车祸……
她想起了那个夏末的午后。
飞速逃窜至马路对面的十七,被丢掉的头盔,虚浮的步伐,发白的脸色,还有她误以为中暑的柯烬。
想到这,曲珞感觉喉口似乎团着一团气,堵得她发声困难,就连呼吸也变得极为艰难。
片刻之后,她才找到自己的嗓音,语气中有犹豫和猜测:“那场车祸,柯烬是不是……目睹了什么?”
迟靳屹倦极了似的长吐一口气:“嗯,他赶着回家的时候,刚好撞见侧翻现场,也许真的,就差一点……”
差一点,就能拥有挽救的机会。
差一点,就能改变那个让他痛苦的结局。
只可惜没有,所以,他只能懊悔、自责、甚至是埋怨。
曲珞扭头,不再看着迟靳屹,而是盯着自己这边的车窗,凝视着窗外模糊重叠的灯光,神情有些复杂:“他的成绩和性格的转变,都是因为这个吗?”
不知怎的,听见她这话后,迟靳屹竟然嘲讽地哼笑出声:“当然不完全是因为这件事,还有他那不知好赖的……”
话音未落,他察觉到了乔霁宁透过后视镜投过来的目光。
他顿了顿后,撇开视线,继续道:“还因为他那不知好赖的亲爹。”
曲珞扭头,刚想开口,就听见司机的声音:“少爷,电玩城到了。”
迟靳屹打开车门后,才想起撂下一句话:“估计没在这儿,但我去碰个运气,你俩待车上。”
话音刚落,他就重重地摔上车门。
像是在宣泄什么。
市中心的电玩城很大,在里面找个人估计得花不少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曲珞心想着自己要不也下车寻找的时候,寂静的车厢内忽然传来乔霁宁的声音。
她说:“小烬母亲,也就是我的姐姐,她在生小葵的时候难产去世了,第二年夏天,他父亲娶了现在这位。其实除了时间短一点,其他也没什么,毕竟我和小烬都明白,他迟早要再娶的。但是……那个女人带来的孩子,只比小烬小三岁。”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但还好,这件事对他影响不大,因为我姐姐离开之前就嘱咐他,要好好照顾妹妹,所以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以及照料妹妹身上。”
“他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还有那位……”曲珞顿了顿,思考着措辞,“那位阿姨,他和他们的关系怎么样?”
可她还没等到回答,迟靳屹就回来了。
他叹了口气,让司机先往前开,地点他还没想好。
毕竟所有有可能的地方他都找了,但都找不到人影。
“你们说到哪儿了?”瞧见乔霁宁回头看他的神情,他估摸着这两人应该说了些什么。
曲珞瞥了眼已经转回身的乔霁宁,简略地提了一下自己刚才的疑问。
“怎么可能会好,能不打起来就不错了。”迟靳屹轻笑了声,“你看见柯烬眉骨上的那道疤了吗?那道疤就是他跟那没皮没脸的小子因为一点小事,在推搡的时候,磕到桌角后留下的。”
“那为什么生日那天,小葵要和他们一起出门?”
“鬼知道,他家保姆说,因为他们要去买生日蛋糕。”迟靳屹讥讽的意味更甚,“真是可笑,生日蛋糕早就买好了,还是他妹妹爱吃的口味,所以小葵怎么可能自愿跟他们出门,一定是……”
后面的话仿佛被消音了一般,将他和柯烬的猜测隐去。
最后接上的是他们得出的结论:“所以他挺恨的,不止恨他爸,还恨那母子俩。”
恨吗?
用无限放大的恨意,来掩盖没能照顾好妹妹的悔意。
曲珞缄默不语,心底不知为何浮现出了这个想法。
迟靳屹烦躁地摁亮手机。
九点了,距离新的一天还有三个小时。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尤其是在得知那只猫的名字之后。
十七,十七……
他究竟想干什么。
手指不经意点进了手机相册,那张模糊的星空图再次出现在他眼前。
照片的存储信息显示的是:2008年12月21日,22:12。
指腹无意识地垂落,触及屏幕,照片被放大。
同一时间,迟靳屹扭头看向曲珞:“他冬至去哪儿看流星了?”
“我不知道,他没——”曲珞的声音凝滞了下,而后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眸中的光芒粲然闪烁着,“不过那儿应该有个柱体是橙色的灯塔。”
仅仅思考了一瞬,迟靳屹便对着司机喊道:“陈叔,掉头,去城东。”-
夜幕之下,灰蒙蒙的雾色笼罩着沙滩。
潮水一点点吞没砂砾、洇湿裤脚,周身的肌肤被咸湿的气息裹挟着,染上水汽,最后不断下沉。
原来人在最接近死亡的这一刻,真的有走马灯这一环节。
那些破碎的、繁杂的、却挥之不去的瞬间,此刻在脑海中清晰且一帧帧地飞速闪过。
他听见父亲带着怒意的指责:“你想做什么?害死你妹妹还不够吗?你还想害死谁?”
从始至终,柯清濯在他面前都隐藏得很好。
他尽管无法忍受柯烬这一年的转变,但从未将妹妹的意外怪罪到他身上过。
只是,只是。
在极端愤怒、悲伤的情况下,人们内心深信的想法却会在此时不受控地脱口而出。
看来柯清濯,从头到尾,一直都在怪他。
他确实没照顾好妹妹,但是他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柯烬可能也气极了,嘲讽地笑了笑,声音却很冷静:“不够,当然不够,我只怕他们死得太轻松,后半辈子醒不过来又怎么样?残废一辈子又怎么样?”
“混账东西!”
一记耳光过后,嘴角的刺痛、额间突跳的青筋以及心底蹿上的火苗,全都压抑着岌岌可危的神经。
柯烬低头看着地面,喃喃道:“你最好把我打死,不然……我还有更混的。”
柯清濯眸光一震,片刻后,理智渐渐回笼。
他撇开眼:“这段日子你先在家里呆着,等这件事处理完了,我会送你出国。”
没有人应声。
柯烬闭了闭眼,再次抬眸,看见的却是那位在小葵去世后就离职了的保姆。
想了很久,他还是觉得柯清濯的那句指责别有深意。
因此,他去找了那天的监控,以及有可能得知事情真相的人。
丁姨看着他手腕上戴着的那根向日葵发绳,忍不住眼眶泛红,哽咽道:“发生意外那天,确实是小姐主动要求夫人母子俩陪她一起去的,因为她想给您一个惊喜,所以才会在您回来之前,央求夫人陪她去买您喜欢的蛋糕。”
“胡说,她明知道我不喜欢吃甜食,怎么可能再去买一个蛋糕。”
“您可能忘记了,之前你们一起看某个烹饪节目的时候,您说……”
柯烬后脊一震,整个人僵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张了张嘴,妄图继续否认丁姨的话,可他发不出声音,喉口宛若被什么严密的东西堵住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难受得厉害。
他想起来了。
当时他刻意和小葵唱反调:“小葵喜欢草莓蛋糕,那哥哥只能选小葵不喜欢的巧克力蛋糕了。”
“哼,你总是跟我作对,哥哥你是个坏小孩。”
怎么可能……
所以她是为了买那块自己讨厌的蛋糕而出门的吗。
原来他不仅没照顾好她。
还因为那句违心的话,而害死了她,是吗。
垂在身侧的手轻握成拳,指腹擦过头绳上的向日葵挂坠。
呼吸重重地起伏着。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某种几乎要包裹住整颗心脏的微酸物质。
“可她又怎么会要求那母子俩陪她出门。”他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固执地找出对方话语中的漏洞。
她明明和他一样讨厌他们。
所以,一定是他们的错。
“其实……”丁姨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叹了口气后才接着说,“其实小姐和夫人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可她怕您伤心,所以不让我告诉您。”
“这几年,夫人也是真心待她的,您之前和二少爷打架受伤后,夫人就责骂了他。她知道您讨厌她,所以她只能吩咐我把那些擦伤药转交给您,还不准说是她给的……”
柯烬侧身躺在床上,佝偻着抱住自己。
眼眶此时涌上的酸涩感让他不得不阖上眼,睫毛尾端好像有温热的液体溢出,可是很快,在坠落之前它们便尽数消散。
难怪……
难怪柯清濯会说那样的话。
因为在他眼里,他不仅害死了妹妹,还是毁了他幸福家庭的罪魁祸首。
搂住小臂的手指渐渐收紧。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现在,他连恨的理由都没有了。
他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小孩。
妈妈,对不起。
我没有照顾好妹妹。
恍惚中,自己的心声和很久之前女孩的声音重叠了。
“只是我更难过她朋友的遭遇。”
“被霸凌以及跳楼都很痛吧,她朋友还是一个这么怕疼的女孩。”
小葵也是一个特别怕痛的小女孩,膝盖摔破皮的时候,会大哭着跑来找他;打针的时候,也会哭得非常伤心地趴在他怀里,任他怎么哄,都不肯起来。
还有最后,她流了这么多血,被车压着,倒在血泊中的时候。
她会不会真的讨厌他这个哥哥啊。
对不起……
身体在不断下沉。
小鱼亲吻了眼尾。
留下微弱的莹光。
在意识消退的前一瞬。
他想起了她最后对他说的那句新年快乐。
如果可以的话,他好想听她说一句生日快乐。
在几个小时之后,在零点的钟声敲响的那一瞬,在他十七岁的生日到来的那一刻。
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过这样,也好。
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渐渐有了一点意识。
一片混沌、茫然之中,他模糊地抓住一个念头。
人死了之后,会被做成压缩饼干吗?
要不然,他为什么会觉得胸膛被挤压得厉害,甚至有种呕吐的欲望。
迟靳屹直起腰,吸了口气,准备再次向柯烬嘴里吹气时,一低头,就睨见躺在沙滩上的这家伙敛着眉咳出水来。
他身体向后,直接坐在沙滩上,长吐了一口气,而后盯着柯烬虚弱地坐起身,神色怪异地瞥了他一眼后,又望向另一边的女孩,嘴唇蠕动着,不可置信地开口:“你怎——”
刚说出两个字眼,他就开始咳嗽。
曲珞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脊,回答了他的困惑:“学长找你找到乔老师那儿去了,我刚好还在那儿学琴,就跟着他一起来找你了。”
柯烬屈起一条腿,单手搭在膝盖上,慢慢地低垂下脑袋,用鼻音轻哼出一个“嗯”字。
“你他妈真是个孙子啊。”同样浑身湿透的迟靳屹踢了踢他的脚,语气很嫌弃,“万一我跟她都不会游泳怎么办,你这种垃圾不得烂在海里啊,海洋污染,说的就是你吧。”
长指缓缓揉了揉湿淋淋的头发,柯烬又“嗯”了一声,他没有反驳的欲望,也没有反驳的理由。
说完这个音节后,他又开始咳嗽起来。
咳到最后,他竟然轻声笑了下。
迟靳屹:“……”
有病。
他的脑子总不会溺在海里,忘记拿回来了吧。
等生理以及心理都平复好了之后,柯烬扭头,嘴角微微上扬着,却又怔然地盯着曲珞。
曲珞的心脏到现在仍在剧烈地跳动着,喘息也依旧很急,甚至她感觉自己仿佛产生了一种溺水的窒息感。
原先所有的惊惧、后怕,此刻都渐渐变成了疲惫,紧紧地将她包裹住,也让她发声艰难:“你……”
话音落下的同时,柯烬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声音被骤然掐断。
他拥抱的力度很轻,嗓音透着一丝无措:“曲珞,对不起……”
原本下意识抗拒地搭在他肩侧的手僵了下,指尖轻轻发颤,而后越过肩膀,上下轻抚着他的后背。
嘴边的安慰、责怪都被她咽了下去,再次开口,语气反倒平静了下来,她只安静地陈述一件事:“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讨论的那部电影《逃》吗,被霸凌的角色的扮演者前段时间在社交平台上,发了一段她对她那个角色的理解。”
“她说,她其实并不责怪女主,甚至非常感谢她,很庆幸能和她做朋友。对她来说,她的朋友就是她的救赎。”
如果她们能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相遇的话。
她一定会好好地抱抱她。
因为她不希望她困在那座被心魔铸成的牢笼里。
他该是自由的。
不被任何事物所牵绊的,自由的灵魂。
我知道你对我的离开,一定会自责、伤心、懊悔。
我做不到让你不自责、不懊悔,但是可以等等我吗?可以再给你自己一次机会吗?
我还有好多好多的爱意还没来得及向你诉说。
轻微的吸气声几乎要被海浪拍岸的声音所淹没。
肩侧传来微凉的湿意。
明明她穿的衣服那么厚,可从他身上滑落的海水却那么多,多到仿佛要渗进她的皮肤。
她听见他发哑的声音,带着颤意:“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废话,流浪猫走丢了我都会难过的。”她顿了顿,补上一句,“所以,就当是为了你所有的朋友,你都不要再有这种念头了,行吗?”
“是吗。”柯烬喃喃道,声音却逐渐哽咽。
其实刚才,那些走马灯画面的最后一页,是小葵。
她笑着冲他招手,和记忆中的画面一样:“哥哥,我好喜欢你呀,小葵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哥哥。”
“要用这么多特别吗?”
“当然啦,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哥哥是我最喜欢的人呀!”
他将头埋得更低。
嘴角倦怠地牵起一抹笑意。
好像,这个糟糕的人生也没那么难熬。
柯烬吸了吸气,喉结无措地上下滑动着:“对不起,弄湿了你的衣服。”
“还有,谢谢。”
谢谢你,找到了我。
第35章 充电方式
◎所以,抱抱我吧,曲珞。◎
二月的最后一天是周六。
曲珞坐在沙发上, 时不时地抬头望望电视,又低头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和短信。
现在是晚上八点十五分。
再过十五分钟,她追的那部台偶剧就要开始了。
但是家里的电视一直被廖女士霸占着。
她根本就没有换台的机会。
而本该在上周回来的叶书扬,因为临时替认识的学长给小学生当家教, 所以他硬生生地将回来的时间推迟到了今天。
然而现在都这么晚了, 曲珞还没收到他的短信。
看来她只能错过今天的高潮剧情了。
想到这, 曲珞难受地叹了口气。
她原本有过在知会他一声后,拿着他家钥匙开门进去的念头。
但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让她一个人在他家待着,着实有点为难她了。
思绪飘到无解之处时,手机的震动声打断了她的神思。
短信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字:过来。
八点二十分。
刚好来得及。
叶书扬,你就是曲珞的救世主!
她此刻非常确信!
“妈, 我去找叶书扬!”她急匆匆地往外冲,根本就来不及回答廖女士在她身后问的那句话。
“小叶已经回来了吗?”
站在灯火通明的叶书扬家的门口时, 她无比确信,回来了。
那小子竟然还十分好心地给她留了门。
大门敞开了一条缝隙, 绒黄色的灯光洇出室外, 好像一种明晃晃的诱惑和邀请。
那她就不客气了!
曲珞飞速推门而入,直奔二楼。
叶书扬卧室的浴室隔间里正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她收到他的短信就立刻过来,可没想到他的动作居然比她还要快一些。
“动作还挺快。”曲珞嘟囔了一句后, 就顾自打开电视。
十几分钟后,叶书扬洗完澡出来, 就看见坐在他床上,抱着抱枕,笑得一脸甜蜜的曲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发现她的笑容总有一种魔力。
一种能让他的嘴角也跟着牵动的魔力。
他不自觉地勾着唇角, 视线跟随她的目光一起平移了过去。
可下一秒, 在看清电视上播放的内容后,略弯的唇角立刻耷拉了下来。
他认识画面中出现的这个男演员。
几个月前,他在女主演面前吼着:“我和你这七八年的感情,还比不过你们那五个月的相处吗?”
当时他烦躁且匆忙地关掉了电视。
可前段时间,他去网上搜了一下这部狗血三角恋的偶像剧,没想到热度还挺高,播了好几个月还没大结局。
剧中的女主角和竹马、天降这两个角色,从始至终都有感情纠葛。
但播到现在,这部剧还没有明确表示,女主最后会和哪个男性角色在一起。
这种来回拉扯的情感呈现方式,吊了一大批人的胃口。
其中就包括在这儿傻乐的曲珞。
她好像对这部剧特别上头……
曲珞看剧正看得入迷时,鼻尖蓦然侵入一丝青柠柚子的气味。
很清新,很夏天的味道。
也是她喜欢的味道。
这样想着,一抬眸,她便瞧见了一边用干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往她这里走的叶书扬。
他穿了件灰色的T恤和同色的休闲裤,低头擦着濡湿的头发。
走到床边后,他才赫然抬头,撞上她的目光,姿态懒散地问:“怎么?”
“你换新的沐浴露了?”曲珞凑近嗅了嗅,“还挺好闻。”
“有吗?”他学着她的样子闻了闻,一副满不在意的语气。
“有!”她仔细回忆了一下,“你以前的沐浴露,要不就是海盐味的,要不就是薄荷味的,还有段时间是什么气味也没有的。”
顿了顿,她补充道:“海盐味和薄荷味的其实也不错,但还是这个味道好闻,我特别喜欢。”
叶书扬没什么表情的在她身边坐下,指腹重重地揉了揉后颈的肌肤,不咸不淡地噢了声。
曲珞摇了摇头,轻啧了一声,又将视线移回电视屏幕。
这家伙怎么对气味这么不敏感。
浴室置物架中,残留的水珠缓缓划过新开封的、某品牌青柠柚子香味的沐浴露外包装,最后飞溅至瓷砖上。
余光里,是她被灯光勾勒、晕染的模糊侧脸。
他再次吸了吸气。
确实好闻。
良久,当剧情播放到男一号和男二号背着女主见面,私下互相嘲讽的修罗场的高潮部分时,一段广告骤然插入其中。
“靠,有病。”曲珞不自觉地吐槽出声,“女主为什么不能两个男人都要呢,干嘛非要二选一,编剧让她这么犹豫干什么。”
她烦躁地打了打怀里的蜡笔小新抱枕。
下一秒,耳畔倏然传来的叶书扬的嗓音让她停下了动作,扭头望去的瞬间,她恰好撞上了他薅着湿发、敛着眉的眼。
带着水汽的脸仿佛增添了一种柔焦功能,立体深邃的五官轮廓变得更为柔和、乖顺,额发的发梢还渗着水珠,透明圆润的水滴顺着眉眼、鼻骨往下滑,最后跌入勾住脖颈的毛巾。
他说:“当然不行,怎么可以两个都要,只能选一个。”
语气甚至颇为认真。
曲珞眨了眨眼:“为什么?你也在看这部剧吗?”
没记错的话,她每次在他房间里看剧的时候,叶书扬都一脸不感兴趣地扭过头,从来没和她讨论过剧情。
闻言,叶书扬的神色僵了一瞬,紧接着他垂下眼,将视线挪开。
他轻咳了一声,松开抓着湿发的手,摸了摸鼻尖:“现在是一夫一妻制的社会,两个都要,不就犯重婚罪了?”
曲珞:“……”
虽然他说得没错,但她确信,叶书扬一定是个神经病。
她无语地撇撇嘴。
广告刚好在这时结束。
于是她收回目光,扭头看了回去。
接着,不知过了多久,曲珞感觉肩头倏然一重。
叶书扬歪着脑袋,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借我靠一下。”
“你好重!头发还是湿的。”曲珞往另一侧缩了缩肩膀,可她只挪了一点距离便停了下来,没有将肩膀完全撤离他的脸颊范围。
随后,她恶作剧地伸手抓了抓他的头发:“哇,叶小新,你不会想把你身上的水弄到我脸上吧,真是好歹毒的一颗心啊。”
“嗯,你说得没错。”叶书扬边说着边再次往她那边靠了靠,放在她背后的那只手伸出、收回了几次后,最终还是自然垂下,什么也没做,“所以你别躲,借我充个电。”
怎么可能不躲,不躲的人是傻瓜吧。
曲珞刚想完这句话,思绪就蓦然顿了下,连带着陷入黑发的指尖也僵住了。
她微微偏过头,视线落向他略弯的脊背、微塌的肩膀、以及不怎么蓬松的半干不干的头发。
看得出来。
他此刻的消极情绪很明显。
其实以他俩的熟知程度以及以前的情况来看,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但这一次,不知道是他隐藏得太深,还是她没有注意到。
因而,直到到现在,她才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
曲珞懊恼地抿抿唇。
原本抓挠的指腹转而慢条斯理地揉起了他的头顶:“你心情不太好吗,还是身体不舒服呀,或者……竞赛没发挥好吗?”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第三个猜测问了出来。
叶书扬依旧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
闻言,他摇了摇头,否认了她的推测:“只是有点累。”
所以,需要充电。
所以,抱抱我吧,曲珞。
她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顺着他的话,爽朗地开解道:“那好吧,我现在就把王各各牌充电宝借给你,直到你把电充满格为止。”
女孩带着安抚意味的清甜悦耳的声音如一剂麻醉剂,被缓缓注射至心脏,细细密密的感觉混杂着熟悉的、温热的气息,渐渐渗入毛孔,扰乱神经,最后蔓延得整张脸只剩下酥酥麻麻的感觉。
贪婪的情绪在恶意滋生,并且活跃在岌岌可危的神经末梢上。
他深吸一口气,刻意忽略掉胸腔内乱了节奏的心跳声,以及耳廓热到发烫的温度。
垂在她身后的手轻握成拳,而后拳眼搭上了她的腰侧。
轻轻地使了点劲儿。
同一时间,他用鼻腔闷闷地哼了一声“嗯”。
曲珞不自觉地将身体往他那边倾了倾,一边揉着他的头发,一边说起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
“最近夏弥让我们在黑板报旁的公告栏上,写上自己的目标大学或者目标专业,你猜第一个写的人是谁?”她没有真的想让他猜测,所以就自问自答地说了下去,“竟然是蓁蓁欸,她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直接填了国内top1的大学,目标超级明确,虽然班里有好多人并不看好她,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她能考上。”
其实一中并不是市重点高中,每年能考上最顶尖学府的学生,最多也只有两三个。
如果按照期中考的排名来看,谢涵蓁确实离她的目标差很大一截。
但他们还有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里,无论是谁,都有无限的可能性。
这种可能性就是意气风发、满怀赤诚的勇敢。
也是少年人最美好的特质。
所以曲珞莫名笃信,谢涵蓁最后就是能如愿。
“那你呢?”她听见叶书扬闷闷的嗓音,“你的目标是哪所?央音?国音?还是别的?”
“我吗?我……”曲珞停顿了好久,再次开口时,话茬又回到了谢涵蓁身上,“我感觉蓁蓁过完这个寒假之后,变得更加漂亮自信了,你知道吗,开学就有学弟给她送情书。”
她笑着感慨了一句:“看到她这样,我好开心哦,特别特别为她开心。”
“你——”叶书扬在这时直起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原本搭在她腰侧的手,不知何时轻扣住了她的腰身。
曲珞抬眼望向他。
在两人的视线将要对上时,屋内的光猛地熄灭了。
她倏然一惊,下意识地拉住他的另一只手,指尖攥得很紧,声音轻微地发颤:“怎么回事?停电了吗?”
叶书扬抽了抽那只手,却没想到她的劲儿还挺大,于是他只好任她拉着,无奈地笑了笑:“可能是,我桌上的那盏台灯是充电的,你先松松手,我去把它打开。”
“嗯。”可她并没有听话地松开手,反而依旧抓着他,跟着他一起走到书桌边。
台灯的开关被摁亮。
暖黄色灯光盈满卧室的一角。
曲珞松了口气,随后乖乖地松开了他的手。
“为什么只有你家停电了,欠费了吗?”她挑眼望了下自家依旧亮着灯的房间,疑惑地抬眸看向叶书扬。
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别说,还真有可能。”
“你手机借我下,我去找蜡烛和手电筒,再去看看总开关,看它是不是跳闸了。”他顿了顿,赶在她开口询问之前,立刻说明了缘由,“我的手机刚刚不知道放哪了。”
曲珞点点头,递上自己的手机。
刚要开口时,就又听见他说:“你就待在这儿,我一个人还能找得快些。”
曲珞:“……”
垃圾叶书扬,又开始嫌弃她。
她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催促道:“快滚吧。”
昏暗的卧室里,只有一盏绒黄色的灯光悄悄点亮着。
暗淡又寂静的夜色中,时间仿佛就此慢了下来。
随后,不知过了多久。
敞开着的房门外,蓦然出现一道身影。
循着视线,抬眸的那一瞬间,她撞上了叶书扬带着笑意的眼眸里。
卧室外的走廊上的光线依然昏沉。
他就站在一片混沌之中,身形挺拔,唇角懒洋洋地勾着,额前潮湿、未干的碎发被他捋到了头顶,室内微弱的荧光在他光洁、完整露出的五官上洒下柔和的光晕。
姿态懒散,神情却很张扬、耀眼。
视线下撇,曲珞看见了他右手提着的那个超大版芋泥蛋糕。
神情骤然迟滞了一瞬。
叶书扬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移,一眼过后,他又抬眼看回她。
“曲珞,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停电了?
没事,反正我笑起来的牙齿是白的,白到发光。」
——《卷毛小狗日记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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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生日快乐
◎坏家伙。◎
“什, 什么意思?”曲珞看着他将蛋糕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提醒道,“但今年没有我公历的生日欸,叶小新, 你是不是记错了。”
她的生日是二月二十九, 这一天只有闰年的二月份才有。
可是今年, 并不是闰年。
以往他们会在她公历生日的时候举办一场生日聚会,除此之外的每个平年里,因为农历生日不固定,所以通常吃一顿丰盛的晚餐就当过生日了。
“我知道。”叶书扬顾自在蛋糕上插了两根数字分别为1和7的蜡烛,然后抬头看向她,“你的生日在三月一日的前一天没错吧?”
曲珞愣了下, 虽然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他说的确实没错, 于是她点了点头:“嗯,没错。”
话音刚落, 叶书扬的嘴角便牵起一抹笑意, 眸光也在昏黄的光线下变得更加柔软:“这不正好,现在距离三月一日刚好还有一分钟,而在这一分钟里, 你又恰好可以许个愿。”
她莫名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小得意。
是少年人特有的轻狂与张扬。
什么嘛,他在和她开什么玩笑吗。
还是说, 他又想了什么捉弄她的办法。
她倒要看看他想玩什么花样。
曲珞嘴角挂着揶揄的笑意,伸手去够刚才被他随手放在桌上的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2月28日,23:59。
她等了好久, 都没等到时间跳转。
笑意瞬间凝滞在唇角。
他这是……替她暂停了时间吗。
那在这无限延长的一分钟里, 她想许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眼眶莫名地开始发热、发烫。
曲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叶书扬并不是在玩什么花样,也不是想了什么捉弄她的办法,而是想用他那柔软的浪漫,为她多过一次生日。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永远鲜活,永远灿烂,也同样,永远柔软。
可似乎就是有这样的人。
他拥有柔软的心脏,也拥有浪漫的灵魂。
小时候,他会在被她哄完后,抱着她送给他的蜡笔小新玩偶,对她说,那好哦,以后你不方便陪我的时候,蜡笔小新就会代替你陪着我。
他还会将她送给他的毛绒玩偶改造成可录音式的玩偶,从此之后,他一直都乐此不疲地和那只玩偶对话。
童年的那只小猫走丢了之后,他一遍遍地安慰她,你和它已经是朋友了,就像我和你一样,所以,不管它去了哪里,它都会记得你的。
只要你和它仍旧是朋友,那么你们总会有重逢的时刻。
等你长大了,你们就会再相遇了。
怎么办啊,叶书扬,你这个混蛋。
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其实在童年时期,她不是没有为自己四年才能过一次的生日而难受、委屈过,可凭借天生乐观的性格,她很快就能调整好消极的情绪,并且不让身边的人察觉出她的异常。
毕竟概率这么小的事情都能发生在她身上,这不就说明她特别幸运吗。
而且按照过一次生日长一岁的规律来看,她到现在也只有四岁欸。
这样一想之后,她的心情就好很多了。
后来时间一久,她也就慢慢地习惯并且接受了,自己并不是每一年都能过公历生日的事实。
可是现在,有人特意扯谎骗她,做着中二的行为,还说着不着调的哄她的话语,只是为了让她多过一次生日。
这种被珍视、被放在心上的幸福的感觉,真的好棒。
二月二十九出生的曲珞确实特别特别幸运。
眼眶不自觉地氤氲出一层雾气。
她吸了吸气,刚想开口,就听见他说:“哎,没必要吧,有这么感动吗,我也就跟上帝借了一分钟而已。”
虽然这句话的字眼听起来很无所谓,但语调中有遮掩不了的无措和慌张。
叶书扬边说着,边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曲珞,你感动过头了喔。”
“谁说我感动了。”她嘴硬地指着蛋糕上的蜡烛,“我是被你气哭了,你搞错了我的年龄!”
怎么可能……
她今年不是十七岁吗。
二〇〇九减一九九二就是等于十七啊,他没搞错啊。
思及此,叶书扬狐疑地盯着她拿掉数字分别为1和7的这两根蜡烛,继而插上另一根数字为4的蜡烛。
插完蜡烛后,曲珞抬眼,眉梢弯出一抹狡黠的弧度,细碎的、鬼马的笑意在她眼底轻轻漾开,她面不改色地歪理邪说:“大家都是过一次公历生日长一岁,所以按这个规律来看,我今年顶多也只有4.25岁,四舍五入的话,生日蜡烛只能用4这个数字了。”
从小到大,她总有一些超出常人的奇思妙想。
比如之前面对周志恒时胡诌的瞎话,再比如这次的4.25岁。
叶书扬被她的歪理彻底打败。
整个人笑得不行:“行,4.25岁的王各各小朋友,生日快乐,请许愿吧。”
我从上帝那儿,借了这无限延长的一分钟。
在这静止的时空里,你想许什么愿望都可以。
所以,请许生日愿望吧,王各各同学。
话落,他用打火机将蜡烛点燃。
荧星光点之中,曲珞这才注意到芋泥蛋糕的全样。
外侧的芋泥奶油上方点缀着香草冰淇淋球、芋头奶冻、原味奶油以及一些椰子碎片,造型精致又漂亮。
这个造型与陈飒之前和她讨论的,榕城那家甜品店的芋泥蛋糕好像,只不过甜品店的蛋糕都特别小,只够一个人吃,但叶书扬买的这款蛋糕很大,估计他们两个人都吃不完。
“居然是芋泥蛋糕,你为什么会想到买这款呀?”
叶书扬露出诧异的神色:“你不是说芋泥蛋糕好吃?”
“有吗?我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她最近应该只跟陈飒讨论过芋泥蛋糕吧。
他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笑了笑。
不是吧,当初她电话里的那句话难道是梦话吗。
可是这要怎么办,她不要这款他求了那家甜品店师傅好久才做出来的加大版的芋泥蛋糕的话,现在出门买其他的蛋糕已经来不及了啊。
“但是叶书扬,你是不是在我心里装了窃听器呀,我们竟然这么心有灵犀。”神思还在纠缠之时,他听见她说,“我最近正好想吃芋泥蛋糕欸。”
那就好。
他的脸上逐渐浮现出隐藏不了的笑意。
曲珞不再说话,闭眼许愿:“第一个愿望,我希望以后的每一个小数生日,叶小新都能陪在王各各身边,可以吗?”
黑暗中,她没有等到他及时的回答,于是她闭着眼、面朝向他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而后是笃定的回答:“嗯,可以。”
她满足地笑了笑:“第二个愿望,希望我能不劳而获、坐享其成、美梦成真、过目不忘、吃零食不发胖、吃甜品不长痘……”
叶书扬:“……”
“这是让你许愿,不是让你痴心妄想。”他叹了口气,“而且你第二个愿望里,怎么还包含了好几个小愿望,你这是要累死上帝啊。”
曲珞轻哼一声:“反正时间都被你静止了,所以无论我许几个愿望,上帝应该都能听见,可如果最后不能实现的话,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叶小新。”
叶书扬并没有接下她的话,他沉默不语地站在她身边,神情被幽幽的烛光照得晦暗不明,眸光像是没有焦点地散开着。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没等到回应的曲珞只好顾自说着第三个愿望:“第三个愿望,我先藏在心里吧。”
沉默片刻之后,她睁开眼,吹灭了蜡烛。
没想到这款芋泥蛋糕,不仅外形长得像那家甜品店的芋泥蛋糕,就连内里的切面也特别像。
细腻柔软的芝士裹着绵密丝滑的芋泥,再加上外侧顺滑的奶油,咬一口就能体验三重极致的口感。
而且烘焙师对甜度的把控非常到位,三种不同的甜度在口腔内依次漾开,口感层次分明,却不会让人感觉到腻。
曲珞非常满足地往嘴里塞了好几口之后才停下:“好好吃,叶小新,你赖东东不错嘛!”
依然是学着蜡笔小新的语气。
叶书扬轻笑一声:“伸手。”
“怎么?”曲珞放下手里的叉子,依言将手伸了过去。
“生日礼物。”他在她的掌心上放了一个礼物包装盒。
眸中的光芒粲然闪烁了一下,她问:“我可以现在就拆开吗?”
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曲珞弯着嘴角拆开了礼物。
语气中的惊喜与欣悦丝毫不加掩饰:“哇,拍立得吗,你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礼物?”
原因吗。
他也说不出来。
其实在他当了一个星期的家教,拿到那份额外丰厚的工资后,他在商场里毫无头绪地逛了很久。
直到他看见有人抱着宠物猫在商场闲逛时,他才蓦然想起很久之前,她拿着一张拍立得,笑着说猫咪特别可爱的模样。
后来回过神来后,他手里就多了一个拍立得。
比起失去与告别,他更想要她抓住转瞬即逝的美好瞬间。
或许,这就是他的原因。
“你喜欢这个礼物吗?”叶书扬不答反问。
“喜欢呀!超级喜欢!”曲珞一边回应着,一边捣鼓着拍立得,而后将镜头对准叶书扬,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拍了一张。
她看着相纸,轻啧了一声。
嘴角天生上扬的人就是好啊,即使不做表情,看起来也是一副愉悦的样子。
“你这人,怎么还搞偷袭?”叶书扬睨了眼她手里的那张拍立得成片,无意识地轻哼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
这张相片拍得挺不错的。
摄影师有天赋也就算了,模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竟然能保持这么帅的姿势和面部表情。
啧,女娲实在是偏心。
曲珞自然不知道他心里那点小九九,见他笑得那么开心,于是举起拍立得,正打算再拍一张的时候,却被他摁住了手:“哎,再拍就要收费了,哪能让你一直免费拍。”
曲珞:“……”
小气鬼,自恋狂。
她放下拍立得,又咬了一口蛋糕,却倏然想起一件事。
二十一号晚上,虽然她事先和叶书扬简单提了一下,也在事后和他说了抱歉,但现在想想,她也许有必要跟他说明一下那天的情况。
“上周六的晚上,柯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突然离家出走了,我跟乔老师一起去找他,所以才没时间打电话,对不起啊,叶小新。”
因为顾及到柯烬的隐私,因而她把他的事由稍微修改了一下才讲出来。
反正对叶书扬来说,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的嘛。
叶书扬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因她的话而蓦然停滞了一下:“噢,那你们最后找到他了吗?”
“嗯,找到了,还好他没事。”
“……那就好。”-
周一的早自修,叶书扬和其他几个一起参加竞赛的同学被周主任喊到了办公室,并且听他絮絮叨叨地讲了好久的大道理,最后直到早自修的大课间只剩下五分钟时,他才放他们回去。
叶书扬走进教室,脚步却蓦然一顿。
他的课桌旁多了一张桌子,上面堆叠着书籍,课桌的侧面还挂着一个书包。
早自修前,他就被周主任喊走了,书包还是让曲珞带回教室的。
所以这是他阔别一个寒假后,第一次踏进五班。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有些东西似乎在冥冥之中发生了一些变化。
其中显而易见的是,他的同桌回来了。
思绪还没来得及发散时,他若有所察般地回过头,精准地看见了站在走廊上、靠着栏杆、和一位穿着高三校服的男生聊天的柯烬。
他的头发剪短了不少,额前的碎发不再戳着眉眼,反而利落地贴着头皮,露出大半个光洁饱满的额头,显得五官更加俊朗、凌厉。
他跟身旁的男生说话时,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
尽管还是那副懒散的模样,但柯烬似乎,变了很多。
想到这,叶书扬收回视线,坐回座位。
与此同时,他注意到了,方才处在他的视野盲区内,此刻却清晰地暴露在他眼前的,挂在对方书包拉链上的灰毛小狗挂件。
左手不自觉地伸进兜里,捏住了挂在手机上的卷毛小狗挂件。
一样的柔顺,一样的大小,一样的品牌。
一样的,礼物。
右手握着笔,照常地写起了题。
这道题似乎很简单,他写得很流畅,思绪几乎没有停顿。
第一遍上课铃响起的时候。
指腹悄然地松开了钥匙扣的搭扣。
第一遍铃声渐散时,抽屉里遽然传出一声闷响,卷毛小狗被扔进了抽屉,撞上了桌壁,最后静静地躺在了角落里。
坏家伙。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不是唯一啊,呵呵,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好笑,谁会因为这个生气啊。
(╯-_-)╯╧╧草,把你桌子都掀翻掉。」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37章 暗恋心事
◎我没有抛下你。◎
三月中旬, 全校都要进行一次开学摸底考。
各科成绩出来后,夏弥会将上学期期末考和这学期开学考的成绩,按照一定比例换算好,排成新的名次, 最后依照最终排名, 来调整五班这学期的座位。
除了以上两则消息之外, 夏弥还宣布了另一则让大家更为崩溃的消息。
三月底,高二年级将统一召开家长会。
而在此次家长会上,家长们拿到的成绩单,是两次考试的综合成绩。
因此,为了让自己的最终排名能好看些,大家在这段时间里, 都铆足了劲儿地临时抱起佛脚。
最后一科考完的那天下午,教学楼的走廊上闹哄哄的, 一部分人在讨论试卷的题目,一部分人短暂地松了口气后, 便三五成群地约着去小卖部。
曲珞考完试之后, 没有直接回教室,而是径直去了趟广播站,收拾以前遗留的东西。
这学期开学之初, 谢涵蓁就以学习为由退出了广播站。
所有的事务又重新压在了曲珞一人身上。
可开学之后,各科多到数不清的作业, 让她实在无法兼顾广播站的事宜,于是,曲珞提前物色好了两个高一的学妹, 让她们接替她的位置。
至此, 她便离开了这个待了一年有余的广播站。
收拾完东西, 曲珞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经过高三教学楼旁,那栋空荡寂寥的实验大楼时,她恍然听见一声细微的猫叫声。
又细又小,孱弱得像轻飘飘的柔软的羽毛。
间或混杂着枝叶晃动的窸窣声。
曲珞停下脚步,循着声音来到走廊旁的花坛边,最后在草丛深处,发现了又一次蹿进教学楼的三毛。
小猫趴在草丛里,一双浅棕色的瞳仁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曲珞蹲下身,轻声对它说:“乖,别叫哦,我抱你回去。”
话落,她便将三毛从草丛堆里抱了出来。
一转身,却迎面撞上了两个人。
心脏猛地往下一坠。
她被吓到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脚后跟磕上花坛的边缘,一时间身形不稳,上半身惯性后仰。
那一刹,在摔倒之前,柯烬眼疾手快地及时拉住了她的手肘。
曲珞稳住身形,抬眸望去,看清眼前的人后,她长吁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你们干嘛呀,悄无声息的。”
柯烬收回手,揉了揉后颈,耳尖不知为何有些发红,目光飘忽地落在她脚下的草丛中,不发一言。
迟靳屹则一脸戏谑地扫了他一眼,笑着开口:“哎,你可真是冤枉我们了,刚才我们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两分钟前,他俩离这花坛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迟靳屹率先看到了蹲在花坛边,只露出一个圆润后脑勺的女生,大概是觉得新奇,他的嘴角带着揶揄的弧度:“那人是不是缺心眼,蹲在花坛中央晒太阳?也不怕飞虫。”
花坛中央因为没有建筑物的遮挡,所以倾洒而下阳光特别充沛。
迟靳屹的想法虽然听起来特别怪异,但仔细一想,也有一定的合理性。
柯烬顺着他的视线望了一眼,随即面色无异地说:“那是……曲珞。”
“真的?”迟靳屹的语气明显很怀疑。
可他不免又多看了一眼那个女生。
她穿了件高二年级的春季校服,扎着和大多数女孩一样的高马尾发型。
这样的背影在学校里,他看过不下数百个。
柯烬这小子又凭什么这么笃定,那人就是她。
于是,他便看着她的背影喊了她好几声。
结果不出他所料,他们果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正当他得意地走上前,想确认一番时,曲珞却蓦然转过身,而他身边这小子像是事先就料想好了一般,飞速地抓住了她的胳膊。
看来柯烬不单仅凭一个背影就能猜出是她。
还能提前预判她下意识的动作。
……行吧,算他厉害。
想到这,原先的窃喜也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是吗?”曲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眼神指了指怀里的猫,“我刚刚的注意力都在它身上,所以就……”
柯烬的视线从她怀里的三毛渐渐上移至她的脸颊:“你要把它抱回去吗?”
得到对方的点头回复后,他理所应当地微微侧了侧身:“那走吧,我们一起过去。”
“好呀。”
迟靳屹:“……”
他撇了撇嘴,而后跟着他们一起往后山走。
虽然他没意见,但是柯烬能不能问问他的意见。
三人走到拐角的一间实验室外时,迟靳屹蓦地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的实验室门口站着一个女生,她背靠着墙,手中的书本遮挡住了下半张脸,脑袋大幅度地偏转着,目光落在实验室内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影的男生身上。
从迟靳屹的角度望过去,他只能看见她的后脑勺和单薄的侧身。
可是,在看见她的那一瞬,他几乎想也没想地转过身,盯着他身后同样停下了脚步、疑惑地瞧着他的曲珞:“学妹,帮个忙。”
话音刚落,他便将她往那个女生的身边推了过去。
和曲珞下意识的低呼声一同传入耳朵的,还有柯烬后知后觉的阻拦:“你干嘛?”
“啧。”迟靳屹勾着唇,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着什么急啊,跟你借个人而已。”
更何况,他又没使劲儿。
曲珞也没因此摔倒,她只不过是踉跄地撞到了那个女生,截断了对方偷看的眼神而已。
“嘶——”曲珞倒抽一口气,第一时间抚了抚猫咪的脑袋,幸好怀里的三毛没受惊吓。
她拧了拧眉,暗自腹诽道:迟靳屹学长有病吧,说什么让她帮忙,结果是推她出去撞人?还不提前知会她一声,什么毛病啊。
而她面前这位,被她撞了个满怀的女生……
想到此,她立刻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位恰好转过身,错愕地盯着她的女生身上。
在对上视线之前,曲珞将目光往下移了移,瞄了眼对方的校牌。
高三十二班,程予然。
视线再次上抬,她撞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瞳。
原先带着歉意的眸中霎时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这位学姐长得好漂亮。
一张圆润流畅的鹅蛋脸,五官精致秀气,面部留白恰当,鼻骨窄挺,眉宇间透着一丝英气,给人一种清冷疏离的少年感。
“不好意思,学姐。”她抱歉地冲对方笑了笑,脑筋迅速转了个弯儿,“地太滑了,我有撞到你哪里吗?”
“没事。”程予然一边说着,一边侧眸扫了眼实验室,察觉到室内的男生并没有听见她们这边的动静时,她悄然地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当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几乎是没什么情绪地回答那个女孩子的时候,她又笑着将话茬扯到了对方怀中的小猫身上。
程予然其实不太喜欢自己的长相。
疏离感太重,当她面无表情看人时,经常会被人误解为冷脸或者不高兴。
因此,她只好习惯带着笑意讲话。
“这人不是……”柯烬盯着程予然的侧脸,思索了片刻后,又将视线放回到怔然出神的迟靳屹身上,“你现在不需要回避了?”
迟靳屹不假思索地吐出几个字:“用不着。”
“为什么?”柯烬见他轻拧着眉,嘴角微微耷拉着,一副特别不忿、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闻言,迟靳屹只轻哼一声,没再多说什么,目光仍旧笔直、坦荡地落在女生的身上。
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也想过无数遍,甚至有好几次的题眼都不相同。
可每一次,他得出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毫无例外。
为什么他的眼神不需要躲闪呢?
为什么他不需要若无其事地假装路过呢?
因为能出现在她视野中的,就只有实验室里的那个他,而不是这个明明只离她几步之遥、却只能拥抱她背影的他。
所以,她看不见他的。
程予然一直都看不见迟靳屹。
真是,烦透了。
聊了两句后,程予然忽地瞥见实验室内的人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她轻声地和曲珞告了别。
曲珞懵懵地盯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
一时有些不知所以然,自己过来,到底是来干嘛的?
在她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前,柯烬就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走了。”
“噢。”她点点头,即刻回过神,却发现身边只有柯烬一人,“学长呢,走了吗?”
“嗯。”柯烬回忆起迟靳屹刚才一脸吃瘪的表情,以及冷着脸走掉的样子,就特别想笑。
“你认识刚才那个学姐吗,她长得好漂亮呀。”曲珞不紧不慢地跟上他的步伐,不知怎的,他今天的速度并不像以前那样快,所以她根本不需要小跑着跟上。
柯烬低眸看着她:“她么,算是——”
话语戛然而止,因为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很明显地看见,她眼眸中的光芒因为什么而粲然闪动了一下。
于是,他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逼仄狭窄的建筑物之间,被切割成小块的粉紫色晚霞之下嵌着一个人影。
叶书扬捏着一张试卷,背光而立,身后夕阳的暖色调融化在他挺拔高瘦的身形轮廓线上,凌厉的五官变得朦胧又模糊,但能看得出来,他此刻敛着眉,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梭巡了一圈。
“你干嘛去呀?”曲珞凑上前,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试卷和食指上套着的一串钥匙。
柯烬也跟着上前了两步,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边。
不管面前这家伙是怎么想的,他都没有开口的打算,也没有解释的必要,沉默才是一种最好的语言。
毕竟同样作为男性,他自然最清楚怎样才能让情敌添堵。
可是下一秒,思绪还没来得及发散时,他的注意力又全然被叶书扬身上的某样物品吸引了过去。
他校服口袋的外侧垂挂下一个卷毛小狗模样的挂件,口袋鼓起了一圈手机形状的轮廓。
挂件随着他的动作轻微地晃了晃,像是一种明晃晃的招摇。
柯烬盯着那件挂件看了两秒,而后淡淡地侧撇开视线,没吭声。
叶书扬低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挂件,眼角溢出轻笑:“这张试卷的最后一道题感觉有点问题,所以我就去老师那儿拿了实验室的钥匙,想着做个实验看看。”
曲珞哦了声,刚想说明自己的情况时,就听见他问:“你呢?”
“我——”她边说着,边把目光放在怀里的小猫身上,可刚发出一个字音,话语就被打断了。
柯烬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高三教学楼,眉心逐渐皱在一起:“二楼那边走廊上飘着的一顶假发,是不是老周?”
曲珞闻言噤声,循着他的眼神眺望了一眼:“好像真的是欸。”
“叶书扬,你先去实验室吧,我们待会儿再聊。”她收回视线,用手肘碰了碰柯烬,“快走吧,要是被老周发现,我们就完了。”
只不过,她还没走两步,肩膀就被叶书扬握住了:“换季的时候,你不是容易呼吸道过敏么。”
他大致猜出了她的意图,于是熟络地抱走她怀里的猫:“所以我抱着它,我们一起过去。”
曲珞刚想开口,却被柯烬抢前一步,他嗤笑出声:“用不着这么麻烦,给我就行,更何况你不是还要去实验室,我们就不耽误你了,对吧,曲珞?”
他说得没错,曲珞下意识地点点头,刚想应和时,就瞧见叶书扬耷拉着眼睑,眉头轻蹙,嘴唇紧抿着,一副卖惨的委屈模样。
他这样好像一只小狗半垂着脑袋,刻意没看他面前的主人,眼神委屈巴巴地落在地面上,声音仿佛都染上了湿意:“主人不要小狗了吗?”
不然的话,怎么舍得抛下他。
曲珞烦躁地掐断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刚想开口解释,就听见周志恒的大嗓门在远处响起:“你们仨哪个班的?都打铃了,怎么还不回教室?”
最后一科考完到用晚餐的这段时间里,还有几十分钟的自习时间。
但是,以他们目前这状况来看,现在回去自习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在听见老周的话的那一瞬间,三人默契地互看了一眼。
然后得出一个相同的结论:跑!
柯烬自然地抓起曲珞的小臂,她没有多余的反应,任由他抓着,而后,回头瞥了眼怔然出神的叶书扬。
他双手团抱着三毛。
目光低垂着,不知落在何处。
曲珞盯着他,眨了眨眼,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大概是在为自己腾不出手去抓她而困扰。
想到这,她拉住了他的胳膊:“叶小新,我抓着你。”
我没有抛下你。
我会抓紧你。
所以我们,别走散了。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唉,人为什么要有两只手呢。
只抓我一个不好吗。
另一个真的很多余。
很多余!」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38章 耳际余痕
◎要不我们,私奔吧。◎
周五午休前的课间, 教室里沸反盈天,班里的同学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下午第一节 课结束后要做什么。
这次高二年级的家长会,被安排在下午上完第一节 课之后的时间段。
在这段时间里, 学生可以自由活动、回寝室、也可以在教室里旁听参会, 但就是不被允许离校。
因此, 曲珞和陈飒、谢涵蓁也在座位上兴奋地讨论,一下午的时光该怎么挥霍。
叶书扬收回落在前排座位上的目光,有些烦躁地摁了下手中mp3的按键,下一瞬,耳机里传来的歌曲立刻从周杰伦的《七里香》换成了周杰伦的《晴天》。
月初的时候,曲延亭给曲珞新买了个mp4, 那玩意儿不仅能听歌,还能看小说, 曲珞一时对它爱不释手。
所以几天之后,她就将叶书扬先前借给她的mp3还了回来。
但这只mp3的歌单里, 全是她的听歌痕迹。
收听次数最多的一首歌由《私奔到月球》变成了《晴天》。
不仅如此, 歌单里也被她下了不少周杰伦的歌曲。
曲珞当时将一只耳机塞进他的耳朵,语气中的炫耀意味颇为浓厚:“好听吧?本大小姐的挖宝水平是不是特别特别高?”
她抬手将颊侧的碎发拂至耳后,说话时, 轻柔的嗓音仿佛通过耳机线,与歌声一同传进了他的耳朵:“我才发现除了五月天之外, 还有很多歌手的歌也很好听欸。”
以前她的歌单里只有五月天的歌。
因为除了五月天之外,实在没有哪个团体或者歌手,能让他们的每一首歌都这么抓她的耳朵, 所以久而久之, 她的mp3就彻底成了五月天的专属歌单。
但是,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呢。
悄无声息的改变就像一把尖刃,细细地豁开一个口子,外来者堂而皇之地侵入,自此之后,所有的事物都开始改变原先的轨迹。
先前的序列也偏离了航道,隐隐有种一发不可收拾的征兆。
叶书扬垂眸凝视着她,一时无言。
但其实他的思绪早已跳脱出了这个话题,继而肆意流窜,行踪诡秘。
曲珞只当他听出神了,于是满意地弯了弯唇角,并没有继续让他评价。
看来他也很喜欢她新喜欢的歌嘛。
片刻后,当下一首歌的前奏开始播放时,曲珞兴奋地捏了下他的拇指:“还有这一首,霉霉的《Love Story》,超级浪漫。”
“嘻嘻甜吧,跟我一样甜。”
说到最后,她毫不羞涩地笑了起来。
思绪渐渐收回的那一刹,耳机里刚好在放一句浪漫的歌词——
「You''ll be the prince and I''ll be the princess
你会成为我的王子,而我也将会是你的公主」
叶书扬摁下mp3的暂停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俯身趴在课桌上。
确实,很甜。
但和她相比,还是差很多。
想完这句话,他的脑海蓦然不受控地浮现出一副挥之不去的画面。
雾橙色的夕阳下,她那只被人握住的手臂垂在身侧,被风吹动的衣角时不时地拂过腕骨,可那只手丝毫没有挣脱的迹象。
啊——
好烦啊。
为什么,不挣脱开呢。
是忘了吗,还是没有察觉到?又或者是别的原因?
他失神地将整张脸都埋进臂弯里。
指腹无措地揉了揉后颈的肌肤。
一下又一下。
耳畔是指腹摩挲发根的沙沙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道声响仿佛和心中那个细微的声音恰好同频了。
曲珞,能不能不要改变。
能不能,只喜欢五月天-
下课铃响起的时候,教室外的走廊上已经有不少家长在等候了,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教室,在三五成群的家长中找寻自己父母的身影。
与其他同学不同的是,曲珞和陈飒皆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在座位上慢悠悠地收拾着东西。
因为老曲夫妻俩其中的一人,会代替叶汀参加叶书扬的家长会,所以找家长,并将他们带到座位上这件事,全然由叶书扬负责,曲珞压根就用不着操心。
而陈飒因为她妈妈要迟到几分钟,所以她早就把自己座位的具体位置发给了她母亲。
至于谢涵蓁……
她既没有走出教室,也没有收拾东西,仍旧握着笔在写题。
曲珞绕到谢涵蓁的位置旁,低头看了眼她写的题:“蓁蓁,你待会儿是在这儿旁听,还是和我们一起去自由活动呀?”
午休之前,她说她没想好,不知道现在考虑好了没有。
谢涵蓁抬眸:“我——”
“涵涵!”一个穿着朴素,拎着格子布包,扎着低马尾,发丝中还隐约可见银丝的中年女人站在窗户边,朝谢涵蓁招了招手,语气埋怨,“哎呦,你这死孩子,怎么不出来找我,我差点就要走错班了。”
谢涵蓁循声望去,顷刻间,她只觉浑身一震。
走廊上的人来来往往,有不少家长围住班主任,或寒暄或询问情况。
但无一例外的是,那些家长都打扮得光鲜亮丽,与窗户边的女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涵蓁垂下眸,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唇,没有应声,随后她快速地压下心中异样的情绪,扭过头对她们说:“我在这儿旁听,就不和你们一起去了。”
“我们要不要跟阿姨打个招呼呀?”陈飒边说着,边朝窗边的女人笑了笑。
“不要——”谢涵蓁几乎是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她才眼神躲闪地解释道,“我妈她,她……”
曲珞怔愣一瞬后,才隐约明白过来她眼神中的躲闪意味着什么,于是她拉了拉陈飒的手,转头对谢涵蓁说:“好,那我们先走了喔,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一下午都会在操场边的看台上,你到时候要是想透口气,可以直接去那儿找我们。”
谢涵蓁低着头,轻声应道:“好。”
直到被曲珞拉到楼梯口,陈飒也没想明白谢涵蓁妈妈到底怎么了。
这样想着,她便将内心所想问了出来。
闻言,曲珞偏着脑袋,蹙着眉,状似思考了一瞬后,才回答她:“她妈妈估计是个社恐,所以蓁蓁才不想让我们跟她打招呼。”
“哈?怎么可能?她那大嗓门都快比得上老周了。”
“这跟嗓门大不大有什么关系,你没看见她妈妈没有和其他家长一起围着夏弥讲话吗,估计就是因为人太多,所以她才会局促,才会先来找蓁蓁的。”
这话怎么越听越有道理呢……
陈飒后知后觉地哦了声,转头就不再纠结这件事了。
“我们要不要去超市,然后……”
“然后买好多零食,去操场边走边吃?”
“嗯嗯嗯。”
但她俩这个念头还没走几步就被掐断了。
陈飒突然肚子阵痛,一溜烟地钻进了厕所。
曲珞站在一楼楼梯口的拐角处,百无聊赖地等了她几分钟后,打开手机,发了条短信出去:「叶小新,家长会开始了吗?」
「嗯,刚开始,怎么?」
「没事,就问问。」
发完这条短信之后,她垂头丧气地往台阶上一坐。
正当她犹豫是否要回去旁听时,手机蓦然震动了一下,陈飒发了条短信过来:「你要不先回去吧,我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
「很难受吗?需不需要我问医务室的校医拿点药?」
「不用不用,没那么严重,本姑奶奶还是要脸的……」
「行吧,少奶奶,有事就喊我!」
曲珞收起手机,长叹一口气,正打算起身回教室时,头顶倏然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嗓音:“干嘛啊,大小姐,唉声叹气的。”
她猛地抬起头,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你怎么过来了?家长会结束了吗?可会议不是刚开始吗?”
叶书扬站在台阶之下,散漫地插着兜,一身普通松垮的蓝白校服被他穿得特别周正,显得尤为好看。
阳光从侧方斜斜地透过来,高瘦的身影在午后的日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光影交错间,绒黄的光线将他单侧的脸部线条勾勒、描摹得更为柔和,蓬松柔软的发丝也在此刻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这副像狗狗一样柔软的画面,在不知不觉中,轻易地吹散了她低落的心绪。
“啧,你的问题还真多。”他上前两步,和她坐在同一阶台阶上,双腿懒散地向下一抻,“你看,我的腿比你的长两个台阶。”
曲珞:“……”
无语,真幼稚。
她往下走了三个台阶,而后坐下,抻直了腿,嘴角带着一抹毫不掩饰的笑意:“我的腿比你的长,叶书扬,你个小短腿。”
叶书扬的视线停留在她的唇角。
他懒洋洋地哦了声,站起身,正欲往下走时,却见她也站了起来,揶揄的笑意扩散至全脸,她耍赖道:“这边是我的地盘,你不准下来。”
说话间,她已然站回了一楼。
“行啊,既然不允许我待在这儿。”他一步跨至最底层,站在她跟前,垂眸睨着她,“那我们现在去哪?”
曲珞倏忽抬眼,目光怔然地落在他带笑的眼眸中,眼睫轻颤着,她后知后觉地问:“你怎么知道……”
知道她现在没人陪,知道她现在无处可去。
叶书扬勾唇不语,歪着脑袋,用一副我就是知道的神情盯着她。
“我们原本打算去操场,但是那儿现在应该有很多人了吧?”曲珞垂眼思考了几秒,再次抬眸,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要不然我们去天台?我想去涂鸦。”
话落,在等到他的回答之前,她就拽起他的手腕,往学校东面的那栋废弃寝室楼跑去。
叶书扬一愣,随即慢了半拍地跟上她,眼神从她的侧脸滑落至自己和她相牵的左手上。
刚才起步时,她拽住的明明是他的腕骨。
可此时此刻,她的手已经滑进了他的掌心。
长指不自觉地收拢了一些,随后紧紧扣住。
彼此的肌肤与体温在此刻相贴着,嘴角在影影绰绰的日光下无意识地扬了扬。
曲珞。
要不我们,私奔吧。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我,很好哄的。」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39章 浪漫歌词
◎他宁可她小气到,把他占为个人私有。◎
“吱嘎——”一声。
天台上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推开。
迎面而来的初春的微风仍旧透着一股寒意。
叶书扬瞧了眼涂鸦墙前放得歪七竖八的喷漆, 蹙着眉转身,下意识地替曲珞挡住出风口:“你准备画什么图案?”
“还没想好呢——”话语戛然而止。
曲珞站在涂鸦墙前,看着一地乱七八糟的喷漆,和墙上杂乱的图案, 她才想起许久之前, 在安慰了谢涵蓁之后, 她又带着她用涂鸦发泄的事。
这个原先只有她和叶书扬知道的秘密基地,现在却留下了第三个人的痕迹……
想到此,她僵硬地扭头,看向他,一五一十地交代道:“上次我看蓁蓁心情不太好,所以就带她来这里发泄了一下。”
可他对她的解释丝毫不为所动, 甚至沉默地俯下身,从地上拿起一瓶喷漆, 随意地摇了摇。
“对不起嘛,叶小新,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 只不过那天下了天台之后,我就给忘了。”曲珞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不会生气了吧?”
尾音刚落, 叶书扬终于忍不住地笑出声:“大小姐,我还不至于为这种小事生气。”
不过说实话, 方才刚看见这面涂鸦墙的时候,他确实有些在意。
但之后,听她放软了语气, 对他说好话, 甚至还轻声地哄他。
那一刹, 就算是天大的不满,也早就消失殆尽了。
曲珞:“……”
这只狗!又在耍她!
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夺过他手里的喷漆,重重地摇了几下,脑海中幻想喷漆喷在他脸上的景象。
想着想着,不出五秒,她便哼笑出声。
“干嘛?”叶书扬的嘴角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意,语气却是欠了吧唧的,“你对着我犯花痴喔?”
盯着他这张脸,能让她消气就不说了,还能让她突然笑出声。
啧,这张脸真是,“祸国殃民”啊。
曲珞无语地撇撇嘴:“花痴你个头,你是不是臭美国的国王啊。”
“哦。”叶书扬乐得更厉害了,拿起另一瓶喷漆,“那你是什么?气鼓鼓国的小公主?”
国王和公主。
那他俩不就是绝配么。
欸,等下……
不对,他得是王子才行。
王子和公主,绝配。
什么国的王子不重要,他是王子就行。
因为她是公主,所以他一定得是王子。
想到这,他一边哼着《Love Story》里的那句歌词,一边在涂鸦墙上画着图案。
「You''ll be the princess and I''ll be the prince
你会成为我的公主,而我也将会是你的王子」
这首歌,果然很,浪漫嘛。
“你在哼什么?”曲珞不自觉地被他吸引,往他那边挪了几步。
在听清他哼的歌词后,笑意不由得扩张:“《Love Story》!你也觉得这首歌很好听呀。”
“其实我最近还找到了另一首……”话音未落,她的注意力就被叶书扬上衣口袋外侧露出的那只小狗挂件吸引了过去,“你这个挂件上怎么还多了个吊牌,上面刻的是什么字啊?”
说话间,她伸手就去碰挂件,想让它停止晃动,以便自己能看清上面的刻字。
可在指尖将要触碰到小狗柔软的毛发时,叶书扬蓦地侧了侧身,躲开了她的手,还顺带着换了个话题:“我在别人那里,也看见了和这个一样的挂件,原来这不是我的专属礼物啊。”
语调听起来委屈巴巴的。
但这阴阳怪气的话……
怎么听起来更像是林妹妹的语录:原来这礼物不是单送我一人,别的姑娘你也都送了?我这礼物怕不是别人挑剩下的吧?
曲珞眨了眨眼,忍住想笑的冲动,而后装作无辜的样子,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对啊,因为这是给我的朋友们的礼物,你们都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就都送了,难道你不喜欢这个礼物吗?”
好了,目前气鼓鼓国的小公主彻底变成了叶书扬。
他冷冷地哼出一个哦的字音。
手下的喷漆换了个画画的位置,原先画了一半的小狗图案被迫中止。
还有一半身子没画完的卷毛小狗,可怜又孤零零地蹲在诸多杂乱的图案之间。
看上去可委屈了。
“虽然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听见曲珞认真的语气,“所有的关系里,你都排第一,真的。”
是第一,是首位,是在她心里拔得头筹。
也是无可取代。
唉,怎么办呢。
叶书扬,你可真没出息。
这样一句话,就让那些郁结于心的烦闷,瞬间被风吹散,荡然无存-
从天台下来后,家长会也差不多结束了。
两人刚走到五班所在的楼层时,就被一阵吵嚷的声音所吸引。
那道尖锐的女声听着很耳熟,曲珞不免将视线平移了过去。
等她看清那边发生了什么时,原本轻快的步伐却猝然顿住。
五班的教室门口,一个半小时之前见过的中年女人站在谢涵蓁面前数落道:“你怎么会考得这么差?连年级前五十都没有,转学过来前,你可是次次都考第一的!”
谢涵蓁怯生生地半抬起头,眼眶中渐渐氤氲出水雾,嘴唇上下轻碰了两下,却只发出了一个字音:“妈……”
曲珞的心尖忽然因此轻颤了一下,但在她有所反应之前。
女人就气急了似的一边扯着谢涵蓁身上的东西,一边怒骂道:“别叫我妈,你说了要好好学习的,但你这个寒假都在干什么?你看看,你买的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一门心思都花在打扮上了是吧?”
勾着一根发丝、嵌着向日葵样式的发夹,别在校牌旁的鲸鱼胸针,以及挂在书包拉链上的鲸鱼挂件,统统都被女人随手扔在了地上。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听见她们这边的动静后,纷纷将好奇的目光眺移了过来。
原先站在教室里,被诸多家长围绕着的夏弥也冲了出来,她在劝阻女人的同时,也夸赞了谢涵蓁平时的努力程度,并且替她解释,成绩在一定范围内起伏是个正常的现象。
可女人依旧喋喋不休地发泄着怒火。
一时之间,曲珞只觉得心情十分复杂。
她刚朝谢涵蓁的方向迈出两步时,却陡然撞见对方扭头望过来的目光。
对上视线那一瞬间,曲珞骤然停止了迈步。
混乱的走廊上,她看见她紧咬着下唇,眼眶红得厉害,却竭力忍住眼泪。
隔着雾蒙蒙的水汽,她察觉到谢涵蓁的眼神中,除了疲惫和难过之外,更多的是震惊与窘迫。
曲珞张了张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来安慰她时,却见她羞愤地转了回身,一手紧紧地拽着衣袖,用力到指尖轻微发颤,一手扯着女人的手臂,轻轻地摇了摇:“妈,回去说好不好……求你了……”
怔愣了几秒后,曲珞才慢慢明白过来,谢涵蓁刚刚望过来的眼神到底代表着什么,她应该不想任何一个认识的人看见这样的她。
于是,她碰了碰叶书扬的手臂:“我们先回教室吧。”
“嗯。”
可在教室里,他们仍然能听见走廊上的喧嚣。
“回什么回?我找老师还有事。”谢涵蓁妈妈呵斥了她一声后,转头对夏弥说,“夏老师,我看了一下这两次的年级第一都是咱们班的同学,你看能不能让我们家涵涵和他做同桌啊?”
“这可能不行,我们班换座位都是学生按照排名来自由选择的,如果我这次插手换座位的事,那其他同学肯定会不满,希望您能理解。”
“哎呦,夏老师,座位这种事怎么能让学生自己选择啊,年级第一不应该帮扶一下有弱势科目的同学吗?而且我家涵涵现在这个同桌真的不行,我都怀疑是不是她同桌给她带坏了,人家排名两百名开外,这怎么能让涵涵和她继续做同桌啊。”
“但是为了防止学生早恋,学校有规定,不准异性做同桌。而且我觉得,谢涵蓁的成绩还没到需要同学帮扶——”
“我家涵涵一定不会早恋的,这我敢打包票。”谢涵蓁妈妈连连摇头,倏地打断了夏弥,语气特别笃定,“这规定是周主任提的吗?要不我去跟周主任聊聊?”
“妈!别说了!”谢涵蓁突然吼出了声,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眼泪终于忍不住地夺眶而出。
“怎么不能说?不换同桌的话,你下次想考第几名?一百名吗?还是两百名?”女人质问的声音也尖锐、愤怒了许多,“你考成这样,对得起我吗?”
夏弥面色僵了僵,侧眸瞥了眼四周打量的人群。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某些东西,于是扯唇,低声道:“我们去办公室聊可以吗?”
见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女人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扯了扯谢涵蓁的胳膊:“快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因为叶书扬这次又是年级第一,再加上曲珞这次的排名也上升了三十多名,所以老曲高兴地决定,晚上带他们下馆子去。
在去餐厅的路上,曲珞坐在车厢后排,目光滞然地落在窗外微弱的灯光上,思绪怔怔,她还未从走廊上的那一幕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身旁的叶书扬倏地敲了一记她的额头。
曲珞捂住额头,回头瞪了他一眼。
可紧接着,盯着他那张脸,她突兀地想起谢涵蓁妈妈的那些话。
思绪便跟着流动了起来。
片刻后,她抬眸凝视他:“如果周主任和夏老师都同意让你和蓁蓁做同桌,然后他们来问你意见的话,你会同意吗?”
叶书扬一怔,随即坦然又直白地回看向她,他不答反问道:“你期望我同意吗?”
为什么要问她?
做选择的人又不是她。
曲珞不解:“问我做什么?你拿不定主意吗?但这都要看你呀,反正我们也没有做同桌的可能了。”
异性不让做同桌这个规定,她只觉得迂腐!
像叶书扬和谢涵蓁这种满脑子只有学习的人,怎么可能会早恋嘛。
叶书扬垂眸,遮掩住眼眸中的那抹落寞。
半晌后,他才开口:“……嗯,我拿不定主意,你帮我想想吧。如果真的出现了这种可能,你觉得我该怎么回答比较好?”
曲珞单手托腮,眼神没有聚焦地漂浮着,她沉吟了一会儿后,才认真地回答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就同意吧,不然我不知道她妈妈还会不会逼她做什么。”
控制欲这么强,并且丝毫不顾及孩子感受的母爱实在太让人窒息了。
她也是在这时才明白过来,家长会前,谢涵蓁不让她们和她妈妈打招呼的原因。
“那你不介意?”他的问题真的好多哦。
“不会啊,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又没有那么小心眼。”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是和我讨厌的人做同桌的话,我说不定会介意,但我没什么讨厌的人,所以你就放心大胆地和别人做同桌吧,我可大方了!”
叶书扬吐出一口气,沉默地撇开视线。
嗯,确实。
曲珞,你可真是心胸开阔、慷慨大方。
甚至大方得让他难受。
但是。
关于叶书扬,你就不能吝啬一点吗?
他宁可她小气到,把他独占为个人私有。
吃完晚餐回到家时,时间已经很晚了。
廖景芝洗漱完直接回了卧室,曲延亭在她从卫生间出来的那一刻,便立即钻进了厕所。
一分钟后,曲延亭放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突然的震动声打断了曲珞看剧的神思,她边拿起手机瞧了一眼,边喊道:“爸——”
可话音未落,她的目光就被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所吸引,未讲完的话也生生地止住了。
“喊我干嘛?”
“你什么时候出来?我也要上厕所。”
“再等等,憋不住了就去二楼,我还要很久。”
“哦。”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一条消息:「下周六晚上吗?时间可以的,但这次就别为我准备惊喜啦,上次送的花没两天就被我养死了,好可惜。」
那一瞬间,曲珞的心脏跳得特别快。
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如火山喷发一般,在她心底不断地喷涌而出。
思绪只怔愣了一刹,她便鬼使神差地点进了短信的聊天框。
曲延亭:「市中心新开了一家法式餐厅,据说老板在法国留学了好几年,我今天和孩子一起去吃了,味道还不错,我非常喜欢,我觉得它应该能符合你的期待,所以,我能约你下周六晚上一起去吗?」
曲珞扫了眼短信上方的备注。
手指不可遏制地颤抖着,指节用力到发白。
呼吸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乱了节奏。
她一遍又一遍地扫过那两条简单的短信。
重复地确认着,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字眼。
可无论看多少遍,最后得出的都是同样的结果。
这是两条关于约会的暧昧短信。
对方不仅知道他有孩子、有家庭,而且还……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的那一刹,曲珞只觉得头脑发懵。
她要怎么办?
要去质问曲延亭吗?还是把这件事告诉廖景芝?
这样想着,她扭头望了眼通往二楼卧室的楼梯。
廖景芝现在应该已经睡了。
她反复踌躇、磨蹭、煎熬了许久,最终还是松开手,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了回去,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将视线移回了电视屏幕。
她得亲眼看看才行。
她必须得亲眼看看。
或许……
或许事情并不是她想的那样呢。
她只能这样,一遍遍地安慰自己,并将早已滞愣的注意力重新放回电视上。
不知过了多久,曲延亭从卫生间里出来,诧异地看了眼曲珞:“你怎么还不去睡觉?等着用卫生间吗?二楼的也是可以用的啊。”
“哦。”曲珞呆滞地点了点头,抬手关掉电视,“我准备去睡了。”
路过曲延亭身边时,她蓦然停下脚步,扭头看他:“对了爸,我们上次吃的那家泰国菜好好吃,叶书扬和我都想再去一次。”
“行啊。”曲延亭笑了笑,“那个泰国菜你们竟然这么喜欢啊,那你想明天还是后天?”
“这周不行欸,这周我们的作业特别多,而且叶书扬还提前占了图书馆的座位,那个座位特别难抢,下次再占到位置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曲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下周六行不行?那样的话,我们在下周五提前完成一部分作业,周末就轻松了。”
闻言,曲延亭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瞄了一眼不远处茶几上的手机,而后摇摇头道:“下周六不行,下周我有个项目要忙,那天我可能要加班。”
尽管这个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曲珞还是觉得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堵得她胸腔难受,喉咙干涩。
她深吸一口气,拖着尾音啊了一声:“怎么周六还要加班啊,晚上去吃也不行吗?”
“对不起啊,你老爸我下周真的很忙很忙,那个项目很重要,周六估计要加一整天的班,你要不让你妈陪你们一块儿去?”
“她不喜欢吃泰国菜,您忘了?上次她就没和我们一起去。”
“哦对,那要不就你和小叶两个人一起去吧,那天的消费老爸报销。”
“好耶!谢谢爸爸。”
曲珞带着笑意转过身,踏上楼梯后,嘴角的那抹笑便立刻掉了下来。
不论她怎么转移注意力,那条短信上方的备注也一直留存在她的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
乔霁宁。
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所以,曲延亭当初找她担任她的老师,是为了什么?
又为了方便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她怎么这么大方。
这样显得我好小气啊。
可我就是小气,略。」
——《卷毛小狗日记簿》
第40章 白云苍狗
◎没事的话,我带你去兜个风?◎
周一下午, 最后一节自习课下课后,全班按排名选完座位并换了位置。
这一次不用夏弥调整,所有人都在选座位环节主动和同性坐在了一起,只除了叶书扬和谢涵蓁。
他俩被夏弥调整成了同桌。
在周围人都对此表露出极大的震惊时, 曲珞反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目光轻快地扫了一圈空着的座位, 心里盘算着,她待会儿可以选叶书扬前面的座位,那样她就不用挪桌子了。
可下一秒,她美好的算盘就被打翻了。
喻漾枝这次的排名比她高,所以对方比她先选。
而她选的位置,恰好是谢涵蓁前面的座位。
曲珞轻叹一口气, 开始重新挑选起教室里还没被选走的座位。
她和陈飒商量好了要做同桌,另外考虑到陈飒的名次和她俩的习惯, 因此,她最后选择了靠走廊那一组的最后一排。
柯烬因为没参加上学期的期末考, 因此他在其余人都选完了之后, 才有机会做选择。
但他那行为压根就算不上选择。
在叶书扬帮曲珞挪完桌子后,他直接将课桌搬到了曲珞和陈飒后排的空位上。
“你怎么也坐这儿?”曲珞听见身后的动静后,转身看向柯烬。
原本打算放下桌子就回座位的叶书扬, 蓦然收拾起了曲珞课桌上的书本。
“没位置了,我总不能去讲台那儿杵着吧。”柯烬的嗓音里含着一丝散漫的笑意, “而且其他组都是六排,就我们这组缺我这一排。”
他这话倒是没错。
靠走廊的这组座位,因为随时都会有老师透过窗户突击检查的可能, 因而大部分人在选座位时, 都会直接避开这一组。
曲珞了然地点点头, 而后往他那边靠了靠,低声说:“那你玩手机的时候,记得提防着点儿,老周最喜欢从后门那儿搞突袭了。”
“行,我记住了。”说话间,柯烬一边撩着眼皮,极淡地扫了眼她身后侧对着他们的那个身影,一边从抽屉里掏出两根哈密瓜味的棒棒糖,“刚整理的时候找出来的,你还吃么,这个味道的。”
“吃啊,谢谢。”曲珞大方地接过,随后转过身,将其中一根放到陈飒的课桌上。
下一瞬,一抬眸,她才发现帮她搬完桌子的叶书扬还站在自己的身侧,他的手不停地翻着她的课本,头颈低垂,眉头微蹙着,让人搞不懂他想干什么。
“你在干嘛?”他这样好莫名其妙啊。
“帮你理东西啊。”叶书扬轻啧了一声,烦躁地放下手里的本子,“算了,太乱了,理不好。”
曲珞:“……”
他这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叶书扬走了两步后又折返回来,趁她不注意,夺走了她手里的那根棒棒糖:“没收了,课桌乱的人,不准吃糖。”
曲珞呆愣地看着他走回自己的座位,过了好一会儿后,她才反应过来,低声咒骂道:“靠,这个混蛋怎么又犯病了。”
回到座位后,叶书扬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指间夹着的那根棒棒糖,随手就将它扔进了抽屉。
或许是硬糖撞到桌壁发出的声音有些大,身侧正在写题的谢涵蓁偏头瞧了他一眼。
叶书扬循着视线看过去,刚发出一个字音就被她打断了:“额——”
“抱歉,换座位这事,让你为难了。”谢涵蓁虽然偏头朝向他这边,但她的目光只堪堪落向他桌角的书堆,“但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学习的。”
话落后,她下意识地抿抿唇,侧眸看了他一眼,紧接着,目光很快就被收回。
她垂眼看向桌上的练习册,握着的笔却迟迟没有写下去,指尖紧绷地抵着笔端。
好似在等他的回答。
原来是因为这事儿,他还以为他打扰到她了。
叶书扬抓了把头发,随意道:“没事,这对我没什么影响。”
谢涵蓁微微地点了点头,唇角不明显地扬起一抹弧度:“……谢谢。”
不过,她的声音太轻,叶书扬压根就没听清楚。
更何况与此同时,她的声音还被另一道更为响亮,并且他更为熟悉的嗓音盖住了:“蓁蓁,待会儿你想去哪儿吃?我们想去二楼吃面。”
闻声,叶书扬习惯性地抬头望去。
只见曲珞正笑吟吟地和身边的人说着话。
余光里,靠走廊那一组的墙边斜倚靠着一个身影。
对方头颈低垂,眼神虚散,单腿虚虚地支着地面。
一种常见的等人姿势。
叶书扬收回视线,太阳穴莫名突跳了一下。
他隐隐有种大事不妙的直觉。
耳畔仍然萦绕着她们的讨论声。
“你们先去吃吧,我想把这页的题目做完再去食堂。”
“但是你去得太晚的话,食堂就没吃的了。”曲珞将谢涵蓁拉了起来,顺势挽上她的胳膊,“劳逸结合嘛,反正晚自修的时候也能写。”
谢涵蓁摇摇头,抽出手:“不用了,我还不饿。”
曲珞脸上的笑意顿了一下,她正想要说些什么时,就听见叶书扬问:“你们仨待会儿一起去吃面?”
“嗯,但蓁蓁不去,所以就只有我和飒飒,还有柯烬。”她没回头,只用手往后指了指。
操,还真被他猜中了。
叶书扬想也没想地飞速站起身,将椅子挪回桌下:“我也想吃面,走吧,一起去。”
曲珞疑惑地盯着他:“你不打球了吗?”
以往这个时间点,他基本上都会去篮球场打球的。
叶书扬一顿,眼神躲避了一瞬。
可是很快,他就抬手活动了一下腕骨,装腔作势道:“今天不想打,写题写太多,手酸了。”
他上前两步,走到她面前,开玩笑似的说:“要不你给我揉揉?”
“想得美,没见过你这么娇气的,还写题写酸了,那你脑子用到宕机了吗?”
“怎么,脑子宕机的话,还有太阳穴按摩服务?”
“……没有,别做梦了。”
耳畔的声音渐行渐远。
谢涵蓁长吐一口气,压下心底那抹微酸的物质,正欲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试题上时,头顶上方猝然掉落了一包黑色寿百年。
那一刹,原本移动的视线骤然停滞。
她还记得不久之前,那支烤烟在口腔内留存下的辛辣呛人的味道。
其实她并不喜欢那味道。
只不过,那味道带来的感觉能让她短暂地释放压力,体验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所以,她才会不自觉地被它吸引,最后深陷。
想到此,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自己好像有点贪心了。
不仅想要上升的排名、名校的录取通知书,还想要更多人的关注。
但是,这怎么能算贪心呢。
谢涵蓁就是值得任何耀眼的东西。
她轻笑一声,用曲珞曾经告诉过她的话,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所以,无需怀疑自己,遵从本心就好了。
思绪停留在这里,指尖夹住一根烟,往外一抽。
而后抬眸-
早自修下课后,曲珞和陈飒一边笑着讨论老周今天好像换了顶发质更好的假发,一边挽着手走出教室。
下一秒,谢涵蓁习惯性地站起身,和往常一样,打算和她们一起去小卖部买早餐时,却只看见那两个有说有笑的背影。
她面色一怔,随即垂眸,又坐了回去。
拿起笔,写下一个解字后,思绪却蓦然僵住,脑海中只剩下那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想什么呢,你不会以为她们真的把你当朋友了吧?”
“真是有够天真的。”
声音渐渐消散,但本子上的解字后面,被她慢吞吞地写下一行字。
一行与脑海中的声音隐约重合的字眼。
「想什么呢,你怎么可能会有真心的朋友。」
曲珞和陈飒一边小声说着,一边笑得前仰后合的。
走到八班门口时,两人才想起来,因为新座位隔得太远,所以她俩刚才都忘记叫上谢涵蓁了。
想到此,两人又立刻挽着手,折返回教室。
曲珞瞥了眼在座位上认真写题的谢涵蓁,忽然想起昨天傍晚,她因学习而拒绝她们的话语。
踌躇片刻,她扭头看向陈飒:“要不然,我们帮她买回来?我记得她早餐几乎都吃饭团。”
陈飒差不多也想到了她所想的内容,于是点头,赞同道:“可以!我们走吧。”
写完那一句话之后,谢涵蓁怔然地盯着本子盯了好久。
直到前桌转过身,与她说话,她才恍然回神,用修正带涂抹掉了那一行字。
“什么?”她没听清对方刚才说的那句话。
“去灌水吗?”喻漾枝重复了一遍。
距离第一节 课上课还有八分钟时,曲珞和陈飒回到教室。
曲珞将袖口里藏着的饭团,和一瓶拎着的果汁放到谢涵蓁课桌的桌角:“锵锵!”
谢涵蓁抬眸,对上她明媚的笑脸,并听见她接着说:“小卖部的饭团好像换了个牌子,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还有这个果汁,是飒飒怕你——”
“谢谢,但我今天吃过早餐了。”谢涵蓁蓦地打断了她,并将桌上的饭团和果汁递了回去。
陈飒啊了一声:“那你把果汁留下吧,还能喝,饭团就给我吧,我的肚子还有位置。”
“什么嘛,你今天胃口怎么这么好。”曲珞笑着调侃了一声,接着又将视线放在谢涵蓁桌上的水杯上,“那我们现在去灌——”
尾音未落,曲珞便看清了她水杯的情况。
她的水杯是满的。
谢涵蓁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眼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窘迫。
可仅一瞬,她便抿抿唇,面带歉意地拒绝道:“果汁也……不用了,我还是习惯喝矿泉水。”
她垂眸,视线落在那句被涂抹上厚厚一层修正带的话上。
其实早该明白的。
就算是真心的朋友。
她也是被遗忘、被落单的那一个-
周六下午,钢琴课程结束后,曲珞在乔霁宁家附近的超市里磨蹭了好久,才等到对方打车离开。
在乔霁宁离开后,曲珞即刻拦了一辆出租车,并跟司机报了餐厅的地址。
说完话的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就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双肩微塌地扭头看向窗外的车流。
不知怎的,在这种已经没了退路的情况下,她竟然隐隐有种退缩的念头。
如果,在她亲眼看过了之后。
事实就是如自己所想的一般,那她要怎么办。
以及,当自己要面对那个不得不面对的结果时,她又该怎么办。
在这一周的时间里,她克制着不去想这件事。
因而,她从来没想过,在把脑海中的那个猜测印证了之后,她面对的会是什么,而她又该做些什么。
后知后觉的惶然像一团烟雾,轻柔地笼罩着她,并且细密地渗入肌肤的每一寸纹理之中,剥夺走她该有的思考能力。
这种感觉,比一周之前刚看到那条短信时,要更为强烈。
越接近真相,她反而越不安。
抱臂的双手不知不觉地用了力,指尖掐至发白,身体轻颤。
车厢内的电台声仿若渐渐退去,最后耳畔只剩下莫名的钟表声。
“嘀嗒,嘀嗒——”
好似在倒计时。
到达餐厅后,曲珞在车内多等了十几分钟才下车。
曲延亭订的是靠窗的座位,和一周前他们一家人来这里吃饭时坐的位置很近。
曲珞深呼吸了好几次,压下胸腔内那股恶心的感觉,缓步往餐厅斜对面的一家咖啡厅走去。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家咖啡厅正好处在曲延亭座位的视野盲区内。
越往前一步,心脏就跳得愈发快速。
放在口袋里,握着手机的手也轻微地发着颤。
慌乱、不安、悸恐的情绪让她一直处于失神的状态,也让她没有注意到身前迎面而来的人,因而,她就这么直直地和对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欸,你干嘛?走路不看路吗?”柯烬笑着抓住她的胳膊,好让她稳住身形,“怎么还投怀送抱的。”
“不好意思。”曲珞下意识地道完歉之后,才抬眸望向跟前的人,“柯烬?”
他戴了顶黑色的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小半张脸,露出的下颚线清晰分明。
确认是他的那一瞬间。
瞳孔遽张,就连呼吸起伏都跟着顿了下。
比先前更为剧烈的不安感如涨潮的水流,顷刻间将她淹没。
她想起了乔霁宁和他的关系,想起了他家的那些烂事,还想起了他对那对母子的恨意。
想到这,眼神不受控地躲闪了一下。
她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
“嗯,怎么?认不出来了?”柯烬微微俯身,视线与她齐平,漆黑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这副样子,好像做贼心虚啊?”
“什么,什么做贼心虚啊?”曲珞下意识地否认他的话,眼睫轻颤着,思绪却蓦然一顿,“你在这儿干嘛呀?”
“去超市买点东西。”
“怎么跑这么远来买东西?那边不是有超市吗?”
“噢,我是不是忘跟你说了,我搬出来一个人住了,就在这附近。”
“欸?”曲珞不自觉地抬眼,直直地撞上他的目光。
心跳却倏然一滞。
因为余光里,她一直注意着的那两个模糊的人影此刻不知做了什么,他们似乎靠得更近了。
那一刹,她身不由己地微微偏过头,视线也跟着移了过去。
柯烬直起身,轻笑一声,边说着边扭头,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什么?你还真是做贼心虚啊。”
话落,在曲珞开口阻止他之前,他就已经将斜对街的餐厅内的那一幕尽收眼底。
曲延亭轻微俯身,凑到乔霁宁的跟前,将她未注意到的耳侧垂下的一缕碎发拨至耳后。
短短三秒的一个动作,亲昵又自然。
曲珞咬着下唇,深吸一口气。
尽管她已经设想过多种可能,但当眼前这幅画面毫不遮掩地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时,她还是难受到喘不上气,只能无措地站在原地,眼睛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般,空洞地望着那个方向。
在胸腔内憋着的那股气吐出来之前,她倏地被戴上了一顶鸭舌帽,眼前的画面被压得很低的帽檐遮住了大半。
柯烬轻拍了一下帽檐,帽子又往下压了几寸,将她的视线完全遮盖住:“别看了。”
“如果难受想哭的话,就哭吧,我替你挡着。”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温柔。
如注入平静湖面的一滴水珠。
嗓音入耳的那一瞬间,待机的感知渐渐回笼、运作了起来。
曲珞的眼睫颤了颤,她转过头,垂眼看着地面,语气听起来没什么异常:“我没事。”
话落,她抬手握住帽檐,想把它拿下来,却被柯烬摁住了手腕。
动作间,帽檐上抬了一些,她瞥见他勾着唇的下颚,也听见他问:“没事的话,我带你去兜个风?”
作者有话说:
#小狗日记
*
「服了,把学车放入待办清单里,我狠狠地学。」
——《卷毛小狗日记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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