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dnight:55.
最近事情多,累得明寐吃完饭都不想理景淮倒头就睡。
好不容易熬到了个周五,她想放下手头的活儿狠狠睡一上午再说。
……
这一夜尤为长,似梦非梦,卧室里明明开着空调,可她依旧感到暑热的闷,罩在衣服里,憋得浑身是汗。
感官先思绪一步率先有复苏之意,明寐闻到了一股皂香混着淡淡灰尘的味道……像是老旧房子独有的那股味道。
手指动了动,抚摸到的是略有粗糙,洗过很多遍的棉质被单。
被阳光直射眼睛那般,眼皮前红红的,如雏鸟隔着壳猜忌全新世界。
明寐鼻子耸耸,小声梦呓:“……景淮……早上吃什么……”
砰砰砰——
“再不起迟到了啊!这周要再让我接到你班主任电话,咱俩可就得好好说说了!”
“明寐!再给你五分钟!”
粗犷的男声隔着门板传来,不一会儿,又远去了。
“班主任……”明寐还不愿意醒,“班个鬼。”
睡意被打搅也续不上了,无奈,挣扎几秒后,她缓缓睁开黏住的眼皮子。
眼前有些发黄的天花板映入眼帘时,明寐的目光从惺忪,一点点变得怔愣。
她偏头,环顾四周。
木板单人床,小书桌,铁栅栏窗,快被自己养死的多肉植物……
明寐后背刹那间门就凉了,嗖地从床上坐起来,手开始抖。
是在做梦吗?还是,不是梦?
“明寐——”明实的大嗓门再次传来,已经有警告的意思。
心跳陡然蹦到了嗓子眼,明寐腿软着有些狼狈地爬下床,散乱着黑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打开了卧室门。
门被打开的瞬间门,馄饨配茶叶蛋的香味扑面而来,明寐看着面前室内装潢,是在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的老家,鼻子瞬间门就酸了。
脚丫踩上陈旧的木地板,发出吱呀的轻响,她一步步走出去,在确切见到站在厨房里,围着围裙的那抹宽厚的背影时,心中的弦倏地崩溃,撒开步子狂奔向他。
哽咽声在奔跑途中就已泛滥,明寐几乎是用撞的,从后面抱住了明实,一开口哭腔颤抖:“爸!!”
明实被闺女撞得没站住,差点栽到锅里,“哎哟!大清早的干嘛啊!”
他低头看见她赤着的脚,“厨房这地油里麻花的!还光着脚进来,洗脸了吗你?”
明寐抱着他,一点都不肯撒手,眼泪横流,只会傻傻的重复:“爸!”
“老爸……”
明实听出她的不对,一转身,瞧见闺女哭得梨花带雨,瞬间门严肃了:“哟,怎么了这是,不舒服啊?”
他擦擦手,给明寐抹眼泪,粗粝的指腹滑过女儿稚嫩的脸庞,“哪儿难受了,爸给你请假吧,今天不去了。”
明寐摇头,话说不出来,喉咙溢出来的都是苦涩,那是成年累月,上千个日夜的思念。
她抱住老爸的粗腰,把脸使劲埋在他胸膛里,眼泪湿润了衣服。
闻着他身上熟悉的烟火味道,明寐破碎的心被缝缝补补,重新复原。
“你说你这也不跟爸说咋啦,哭得我怪心慌的。”明实还像哄小孩一样拍抚着她的肩膀,“做噩梦啦?”
明寐点头,是啊,噩梦。
老爸,那是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把我吓坏了。
哭着哭着,忽然想到什么,明寐突然抬头,抓着他问:“爸!今天是几月几号!!”
“哟,今儿是几号来着。”明实仰头想了想,“都过得没日子了,应该是14号吧?”
嗡——明寐脑子空白了。
她哆嗦着问:“是,六,六月十四吗?”
“是啊,你不快期末考了?还有一个月,不能松懈知道不?”明实拍拍她胳膊,“行了,吃饭吧。”
他刚要出厨房,明寐转身拦住老爸,双手死死地攥住他的胳膊,浑身都发僵了,“不能去!!”
“爸!!”明寐嘴唇和脸色一样苍白,拼命地阻拦:“你今天不能去!这车咱不开了行不行!今天要出事,不能去……”
“千万不能去……”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把即将出车祸的事大声喊出,可是为什么。
明寐看着面前的人,对方像根本听不见自己说话一样,面色始终淡然。
过了几秒,明实叹了口气,搂着她往餐厅去:“行啦,别怕考不好,一个期末考而已。”
“我闺女智商这么牛,心理素质得跟上啊。”
“不是!我是说今天要出车祸啊爸!您不能出车!”明寐又喊了一遍。
可是旁边的人根本就没听见,照每天一样,给她盛馄饨,剥鸡蛋。
“你赶紧洗漱,换衣服,我今天下午班,不着急,送你去学校。”他微笑着,念叨着日常琐碎。
明寐往后踉跄一步,就是在这个瞬间门,她才意识到。
原来这才是梦。
双脚发虚,有种梦想破碎的虚无感,明寐撑着桌边,沉默了很久。
她红着眼圈,呆呆地看着老爸的动作,看着他这些日复一日被自己忽略的付出。
一点一滴,往心里刻。
【妹妹,你知道人这一辈子最难拥有的是什么吗?】
【嗯……钱?地位?梦想?】
【都不是。】
【那是什么?】
【是勇气,明寐。】
人这一辈子,需要好多好多的勇敢,才能跨完那么多坎。
像是做出什么决定,明寐抬起头,看着爸爸,苦笑:“我这就去。”
“爸……馄饨汤里……帮我放点胡椒。”
换上校服,扎上马尾辫,明寐再次从已然变成一片废墟的家里坐下,和老爸对桌而坐,一起吃完这最后一顿早饭。
他还是会把馄饨都盛到她的碗里,自己喝点汤,还是会责怪她吃鸡蛋只吃蛋清的毛病,还是会拿过她的碗,把她剩下的馄饨皮都打扫进肚。
背上沉重的书包,坐上他的小电驴后座,盛着早晨的风,抱住老爸的腰。
明寐贴在他背上,看着一路熟悉又早已逝去的街景。
十五岁的六月十四号,是她永世都不愿回忆的一天,那对明寐来说,就是灰白,就是血腥,就是坍塌。
可是此刻她搂着爸爸的腰,往学校去的路上。
却奇异的觉得,今天的风——真是爽朗。
到了学校门口,明实在路边停车,“到了,今天也听话啊,下班以后我去菜市场买点好吃的,晚上给你做大餐。”
“有事就给爸打电话。”
明寐下了车,乖巧地点头,却始终没有迈步,傻傻地站在原地凝视他。
明实皱皱眉,推她一把,“走啊,愣着?”
“赶紧去,这都七点十分了。”
“哦。”明寐艰难地转身,迈步,逐渐加入众多往学校走去的学生队伍。
走出几米后,她突然止住脚步,回头。
人影窜动,扰乱视线,可是那抹停在路边的身影,始终没动过。
明寐隔着距离看着在阳光下对自己呲牙乐的老爸,顿时模糊了双眼。
即使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妄,她也无法割舍。
明实看她又回头,对着女儿挥挥手,叫她快去上学。
双唇颤抖碰撞,明寐流着泪,撑出一个傻笑,对他大喊:“爸!!拜拜!!”
明实张了张嘴,似乎在应她,黝黑的脸上,笑容那么温暖。
明寐双手放在嘴边,拼尽全力,嚷出那句憋在心里六年之久的话:“爸爸!!!”
“老爸!”
“我超爱你的!!”
轰——
“爸!”
明寐哭喊着从床上坐起来,浑身都在颤。
听见异常动静的景淮迅速放下手里的事,快步进卧室,瞧见双手抱头哭得失声的明寐。
他脸色陡然变化,过去直接把人抱在怀里,把她用力抠自己的手放松开:“明寐,明寐,怎么了?”
“做噩梦了?没事了。”
明寐摇头,只是摇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床单上。
不是。
不是。
那是一个美到不愿醒来的好梦。
她双眼猩红,抓紧对方的衣袖,抬头与景淮接上目光,“景淮…我…”
“我爸想我了。”
“我们去看他吧。”
“他想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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