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的气氛很是诡异。
战火仿佛从大厅一直延续到了饭桌上。
佣人们看看相隔甚远,仿若正在冷战的季老二和季二太太；再看看这边氛围奇怪的三人组。
忍不住战战兢兢地垂下头，连动都不敢动。
然而这显然无法影响到食欲大开的郁可可。
虽然老宅很是压抑，人也都奇奇怪怪的，但这菜色确实是很丰盛。
她坐在季璟烨的身边,对聚集在自己身上的各异视线视若无睹,兀自埋头吃得很是开心。
全然不受影响。
放眼看去,她可能是餐桌上唯一一个专心吃饭的人了。
季凌寒突然出声：“这道菜不错，我记得可可很喜欢吃鱼的,要不要尝尝？”
听到他这话时，郁可可的筷子都已经夹到鱼片上了。
眼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的筷子上，就连季璟烨也不动声色地盯着这里。
她不由一顿，而后在收回筷子时直接方向一转，很是自然地就将鱼片放进了他的碗里。
季凌寒：“……？”
众人：“……？”
季璟烨：“……”
他垂眸盯着碗里的鱼片,表情略显微妙。
顶着所有人惊异的目光,她很是体贴地道：“味道确实不错，季璟烨你快尝尝。都这么半天了也不见你动筷子,这怎么能行呢？”
而就在季二家的堂妹，刚想开口说大哥不喜欢吃鱼时，却见上桌后就一直没有动筷的季璟烨,突然动了。
他瞥了眼正托着下巴笑眯眯看着自己的郁可可，缓慢地夹起那块鱼片，在半空中明显顿了顿。
他直接面无表情地咽进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尝出味道。
而后抬眸对上季凌寒望来的目光，淡淡道：“确实可以。”
季二太太默默将女儿不自觉张大的嘴，合了回去。
二堂妹还在不可置信地低声喃喃：“大哥不是从来不吃鱼——”
季二太太嫌弃地看她一眼：“傻子，这一刻可不是吃不吃鱼的问题。”
二堂妹：？
眼见着兄弟两人对视着，眸底皆带着冷意。
季远江轻咳一声,突然夹了块鱼片：“确实不错，你们都来尝尝？”
在他旁边的第四任，跟着看了眼那边的季璟烨和季凌寒，原本平静的表情略显微妙。
她深深看了眼丝毫不受影响的郁可可，似是提醒地温柔笑了下：“大少不爱吃鱼的人都觉得可以，那自然是不错的。”
意识到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郁可可扭头，就对上了第四任充满善意的笑容。
她回了个笑容，在心里感慨了下：【这位是真的聪明啊。】
不过季璟烨居然不吃鱼的吗？
郁可可试图回忆了下，不过仅有的几l次吃饭，都没有特意点过鱼，还真不能确定。于是趁着其他人都附和地去夹鱼片时， 她轻轻扯了下季璟烨的袖子。
在他偏头看来时， 她小声道：“你不吃鱼啊，没事吧？”
季璟烨顿了顿，脸上情绪没怎么变化：“只是不怎么吃有刺的鱼，这种还好。”
不吃有刺的鱼，是曾经被卡过，还是单纯觉得挑刺麻烦？
郁可可忍不住想了下，竟突然觉得有点可爱，不由笑了起来。
于是对上他的黑眸，她特别大方地道：“没关系，那以后鱼就都给我吃好了。”
正好她很爱吃鱼，不嫌弃有刺的。
即使两人声音很轻，但二堂妹因为距离比较近，还是隐约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她忍不住又看了眼郁可可，表情古怪。
虽然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大哥不吃鱼，只是因为有刺。
但一般人在得知这件事后，为了表达体贴，难道不应该多说一句，以后鱼刺就交给她来挑吗？
她怎么就直接这么愉快地分配好了，万一大哥其实是想吃鱼但不想挑鱼刺呢？
季璟烨：“嗯。”
二堂妹又松了口气。
还好大哥是真的不爱吃鱼。
而眼见着女儿表情变来变去，即使是还在生气的季二太太，也不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这二傻子，重点是不爱吃鱼吗？
分明就是郁小姐不管说什么，季璟烨都觉得很好啊。
这两人完全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在这儿瞎操什么心呢。
季凌寒则冷眼看着季远江明显偏心的行为，突然笑了下：“父亲果然还是最宠爱大哥的，到现在都还这么重视着他的喜好。大哥喜欢吃鱼，就要大家一起喜欢鱼片，可真令人羡慕啊。”
季远江：“……”
深知小儿子指的不仅仅是桌上这道鱼，他不由头疼地在心里又叹了口气。
心想倒不是重视着璟烨的喜好，问题郁小姐是璟烨母亲定下的。婚都订了，总不能任由他抢走人家未婚妻——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联想到去世过年的第一任妻子，当初就是被找上门的凌寒母亲气病的，后来也一直没能好转。
现在又轮到儿子……
他一颗心刚偏到季璟烨身上，就看见季凌寒深沉的眼神，刚才的思绪突然一顿。
随即又忍不住想到，凌寒从小到大似乎都没能得到什么，还因为自己的错误决策，出生就流落孤儿院，找回来也被虐待，直到现在才终于有了想要的……
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的，哪个也偏不得啊。
季远江：“……”
他装作什么都没听出来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和稀泥：“这不是你也说鱼片很好吃，还推荐给可可吗？既然你们都喜欢，我自然要尝尝了，你们说是吧？”
众人：“……”
眼见着大哥在向他们确认，他们虽然无语也只能附和地点点头，勉强又拿起筷子，再次夹了一块鱼片。“嗯，确实炖得很入味，你们也再尝尝。“是啊，这鱼片滑嫩，仿佛能直接化在嘴里，回味无穷。也难怪璟烨和凌寒都喜欢呢，这同样合我的胃口啊。
“大哥说得没错，被他们夸得我都心动了，不过确实不错。”
季凌寒毫不意外地冷笑了下。
自从杀青宴后，他也分不清现在，究竟是在坐实“自己最在意的是郁可可”，还是真的不甘心了。
但是，季璟烨确实是令人嫉妒。
不仅没人能动摇他的地位，无论想要什么都能够光明正大地占有。就因为他的身份，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偏向他。
季远江是这样。
就连郁可可现在也是这样。
而季远江嘴上说着愧疚会补偿，可到现在不也顾忌着季璟烨的想法，连个公司实职都不肯给他，让他依旧游离在权势之外。
所有人视他的存在为原罪，可他现在的尴尬地位，不也是季远江造成的？
简直可笑。
公司是这样，喜欢的人是这样。
只要是季璟烨想要的，季远江即使再对他抱有愧疚，也绝对不会动摇想法。
可这又凭什么？
季凌寒垂眸，突然有些想念黎馨蕊充满元气的笑容。
如果她此时在这里……
他的想法突然一顿，不由揉了揉太阳穴。
不，以馨蕊的性格，是在老宅里根本待不下去的。
她那么单纯，怎么可能应对这些人弯弯绕绕的心思？
面对其他人的针对审视，恐怕只会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吧。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郁可可一样，能够坦然自若地坐在这里，对季老二明显不怀好意的针对，以及其他人神色各异的打量，都视若无睹的。
甚至——
发现在人均夹走鱼片，夸赞味道不错后，这道菜就所剩无几l了。
郁可可不由眨了下眼，突然遗憾道：“我都还没吃几l口呢。”
罪魁祸首季远江：“……”
眼见着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兄弟两人都看了过来。
他忍不住轻咳一声，连忙对佣人招了招手，让他们去叫厨房再重新做一道鱼片端上来。
眼见着郁可可的表情重新变得愉快，又埋头认真吃饭。
他不由在心里叹口气，再次念叨了一声：这两人怎么就同时看上了同一个女孩子，偏偏这孩子还……瞧着没心没肺的。
同样观察着她愉快干饭的季凌寒：“……”
甚至，还能迅速适应这里的环境，自在到反客为主，仿佛老宅的主人都要听她的似的。
无论其他人怀着什么心思，但她确实成为了餐厅的焦点，都不觉在意关注着她。
在新做好的鱼片被佣人端上来后，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动筷，只默默看着郁可可愉快地独自干掉了一整盘鱼。
她终于放下筷子， 在抬头环顾一圈后， 脸上满足的表情转为疑惑：“咦，你们都不吃了吗？”
众人：“……”
看她就已经够了。
就在其他人准备回话时，就听季三太太似笑非笑道：“自然比不上郁小姐胃口好，这么能吃。”
季二太太就看不惯她这样：“能吃是福，这不挺好的。你吃不下就别吃，大哥和璟烨都没意见，你又阴阳怪气的给谁听呢？”
季三太太不由一噎：“我怎么就阴阳怪气了？二嫂你是非要跟我过不去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捧着她只是为了讨好季璟烨！”
“你又什么都知道了？”季二太太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嘲讽道，“知道的这么多，怎么没提前发现三弟做那么多坏事，被送进去了？”
季三太太：？
被狠狠捅了一刀，她顿时脸色涨红，提高了声音：“老三做坏事，说的你家老二没有做一样！”
“再说了，你在这里讨好季璟烨，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老二是不是愿意吧？”她冷笑着，言语都尖锐起来，“也难怪他根本就不喜欢你，还在外面说出那种话来！”
突然被扯进来的季老二：“……？”
季二太太的火气刚压下去，顿时就被提醒地再次升了起来。
她恶狠狠地瞪了眼季老二，拉着脸冷冷道：“我乐意，你管得着？”
而在两人再次的争吵声中，季璟烨完全不受干扰，突然出声道：“吃好了？”
郁可可感受了一下，诚实点头：“还吃撑了。”
季璟烨嗯了一声：“那就走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挂件，自然是季璟烨说什么就是什么。
郁可可也不问去哪里，就乖巧地应了一声，搭上他的手站了起来。
而眼见着两人竟然就真的这么旁若无人地离开，餐厅的气氛顿时凝滞了一瞬。
随即就像是习惯般，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着自己的事情。
季凌寒冷眼看着这一幕，不由冷笑了一声。
也跟着站起身，直接离开了。
……
这边。
郁可可慢悠悠地跟着季璟烨往外走，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不回房间吗？”
季璟烨瞥她的肚子一眼，淡淡道：“不是吃撑了？”
所以这是带她出来散步消食？
她恍然地“哦”了一声，脚步顿时就变得雀跃起来。再注意外面的景色时，也变得格外好看：【我发现，他现在越来越体贴了耶。】
系统看了眼最近掉得很快的黑化值：【确实。】
就是它至今也没弄懂，反派的黑化值是怎么一回事。
老宅很大，转了许久也没有转回到主楼。
但这里的景色确实很漂亮，让人的心情都忍不住跟着变好。
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尴尬。
郁可可很擅长聊天，哪怕见到一株漂亮的花， 也能停下脚步， 扯着季璟烨让他看。
郁可可：“这花可真漂亮，你知道这是什么品种吗？”
季璟烨：“你应该去问园丁。”
“都是下班时间了，打扰人家做什么。”
她笑眯眯地拿出手机，用拍照识图功能搜索了下。得出答案后不由反过来屏幕，在他眼前晃了晃：“看，这不就知道了吗？”
季璟烨瞥了一眼，没说话。
“不过这花养得真好，感觉很适合放在家里，心情不好时就看一看。”郁可可又突发奇想，“季璟烨，你说我走的时候，能带走养在家里吗？”
偏头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容，季璟烨忍不住想，她什么时候有过心情不好的时候。
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道：“回去的时候找管家。”
郁可可想了想：“可是我不会养花耶，好像很娇贵的样子。你给我找的人，会照顾这种植物吗？”
要知道家里那个漂亮的垂直花园能维持到现在，都是靠季璟烨送来的菲佣在帮忙浇水照顾的。
老宅这里种植的花草树木，好像都是些需要精心照料的名贵植物。不会到时候刚移植回去，就被她养死吧？
季璟烨似是轻讽地一掀眼皮：“你说呢？”
郁可可顿时就放心了，理直气壮地推卸责任：“反正养死了，就是你的错，你要负责哦。”
季璟烨：“……”
他瞥了她一眼，有心想要嘲讽，却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
此时天空已经暗了下来。
老宅里灯火通明，花园也布满了缠绕垂吊的星星灯，落下一片朦胧橙色的璀璨光芒。
朦胧的光晕落在她眼里，就像是星光般晶莹而明亮。
直晃得人眼晕。
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丛娇贵的花：“嗯。”
……
季璟烨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一个人走在这里，聊着以往从不感兴趣的事情。
但感觉似乎并不坏。
郁可可的声音轻盈欢快，里面蕴含的笑意，似乎将静谧的夜色都渲染得烂漫起来。
直到突然经过一队向他们打招呼的保镖。
她的声音一停，目光就忍不住跟着移了过去。
这队跟他们问好的保镖们，为首的正是之前给他们开门的那位保镖。
注意到两人并肩在散步，他不由再在心里感慨了下，确实不一样了。
以前哪里见过大少这么陪过人啊。
正在他表面严肃地准备带领队员离开时，就突然对上了郁可可的视线。
只见她眼睛一眨不眨的，似是什么突然引起了她的兴趣，一直从上到下地打量着他们。
保镖们：“……”
他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按理说应该不会因为雇主打量的目光而感到不自在。
可现在，却莫名后背发凉。
明明之前坐车回来时，郁小姐还只在跟大少聊天，也没见她对他们这么感兴趣啊。
是现在他们哪里不对吗？
而且这还当着大少的面，郁小姐这视线也太肆无忌惮了，就不担心大少会生气吗？
果然，季璟烨很快就注意到了不对。
他目光刚瞥过来，就知道郁可可正在想什么，不由一顿，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微妙。
而正在心里嘀咕的保镖，就发现大少居然也跟着看了过来。
他顿时一个激灵，后背挺得更直，表情也不由变得更加严肃。
季璟烨：“看够了吗？”
虽然他声音微冷，但明显没有生气。
郁可可收回视线，笑眯眯地道：“就是有点好奇。”
她表情坦然，就像是真的没见过这么多保镖巡视，所以感到很好奇似的。
季璟烨看她一眼，也不拆穿她，倒是让保镖们放下了心。
郁可可则琢磨了下，忍不住快乐地跟系统分享：【我好像感觉到第三任的快乐了，他们就刚才那么一队走来，真的好酷哦！】
系统：【……？】
系统提醒：【酷不酷没感觉到，但我知道反派正在看你。】
季璟烨：“……”
他眉心跳了跳，这次声音是真的冷了下来：“走了。”
见大少向他们挥手，保镖们顿时如蒙大赦般离开。
郁可可却半点没有发现不对，见到他们离开也不可惜，反倒突然抬手指着后面，好奇地问道：“季璟烨，那是哪里？”
知道她观察保镖们的真正原因，季璟烨冷漠地掀了掀眼皮，倒是没打算跟她计较。
于是见她注意力很快转移，他也跟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突然一顿。
季璟烨：“花房。不过除了四婶的女儿经常会去那里，其他人不怎么过来。”
郁可可终于想起她忘记什么了。
在前不久录制综艺时，她刚吃到了关于季老四女儿，也就是季璟烨的堂妹，被男友元励PUA的瓜。
她作曲天赋出众，热爱音乐。却由于被元励哄骗洗脑，不仅格外依赖他，还心甘情愿地将写的歌送给了他。
最后却落得个被背叛而险些轻生的结局。
由于这位堂妹的傻白甜画风，跟季家人完全截然相反，当时郁可可对她还挺好奇的。
但因为刚才无论是在大厅，还是餐厅吃饭时，都没有看见她们的身影，她一时间自然也没能想起来。
郁可可顿时眼睛一亮：“原来你还有个堂妹，之前吃饭时怎么没有见到她们？”
季璟烨睨了她一眼，脸上的情绪没什么变化：“她们有自己的小餐厅，不习惯跟其他人一起吃饭。”
自从进了老宅，已经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就是奇奇怪怪的。
因此郁可可也不奇怪，只点点头“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反倒是季璟烨，突然出声道：“好奇就去看看。”
“咦，可以吗？”她不由有些意外，“那应该算是独属堂妹的地方吧，不会打扰她吗？”
季璟烨看了眼花房：“没关系。”
听他这么说，郁可可原本是有些心动的。
但想到之前吃瓜时，有提到堂妹性格封闭胆怯，好像挺害怕见人的。
她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万一她真的在里面，打扰到她就不好了。”
要想见堂妹的话，等到明天寿宴时应该也能见到。
就没必要在她独处时突然打扰了。
季璟烨也不意外：“那就回去。”
不过就在两人准备回去时，居然听到了那边传来的脚步声。
回过头，就正巧撞见了正低着头往这边走，显然刚从花房出来的女孩子。
或许是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人，她下意识抬头，顿时浑身僵硬了下。
见到是季璟烨，她受惊似的瞪大了眼睛：“大，大哥……你回来了？”
郁可可脚步顿时一顿，表情微妙：【不会这么凑巧，她就是堂妹吧？这么晚了，她居然还真的在花房里？】
系统嗯了一声：【她在跟元励通完电话后，决定再重新修改一下歌词，因此现在还没来得及吃晚饭。】
修改歌词啊……
郁可可若有所思，那岂不就是那首准备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元励，结果却被元励转手送给小花，就此成为两人定情歌曲的情歌？
她表情顿时变得微妙。
想到就在这孩子正废寝忘食，费尽心思地准备生日礼物时，自己的男友说不定在挂断电话后，还信誓旦旦地跟小花保证，送她的歌曲马上就完成了。
郁可可注视着面前看起来就像是兔子似的，有些胆怯的女孩子，那眼神顿时就像是在看什么冤种小可怜。
惨，这孩子惨啊。
被看得战战兢兢的堂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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