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真实身份
面对王信的威胁, 崔知韫手底下的人面不改色,依旧冷着一张脸,异口同声地回道:
“院内乃此次私盐一案关键人员, 无关者不得入内。”
闻言,王信脸上当即露出恼怒的表情,狠狠地将袖口一甩, 无奈离去。
走到远处, 才地和跟着自己一起过来的荥阳郑氏家仆冷脸解释道:
“方才你也看到了吧?这不是本官不帮忙的问题,私盐一案事关重大,圣人给了崔监丞极大的权限, 就算是本官身为他的上级, 也无权过问。你回去就这样告诉你家主, 如若院中的人真的查清楚与案件无关联, 很快就会放回去的。”
“多谢王少监, 奴才会和家主详细解释的。”
说罢, 侍卫转身朝着都水监的大门走去。
只留下王信看着侍卫离去的背影, 长舒一口气,心想:总算是把人给劝走了。
面对荥阳郑氏的请求,他出生世家,自然不能一点行动都没有。
在他的猜测中,被崔知韫看管起来的人,应该也不是他能轻松看到的。
果然和他猜的一样,就算他是上级,也不能顺利进入明雨院,有这一遭, 接下来应该就没有什么人再来麻烦他了,一劳永逸。
而侍卫匆匆赶回郑府, 将这个消息告知郑绗。
郑绗听后,眉头紧蹙,总觉得这件事比他想象的还要麻烦。
没有接回人,他就无法得知郑琬到底是因为牵扯案情,还是因为崔知韫的保护,而被一直禁锢在都水监内部。
这让他对于接下来该如何对待郑琬,产生了一定的干扰。
如果误会崔知韫的意思,那么将会对于他后续的安排非常不利,他需要再思考一下郑琬的分量。
随即看向还跪在地上的侍卫,喊道:
“你先下去,派人进入都水监内部观察一下动向,不必很近,只需要知道他们见面的次数。”
“喏。”
在郑绗的想象中,崔知韫应该很快回到都水监才是,哪想到接下来的一连几天,崔知韫都与苏行章一直待在大理寺。
其中还有一个他从都水监带去的女子——低贱的教坊乐人。
这让他对于郑琬的重要性再一次削弱,可就在他不抱希望的时候,崔知韫突然从大理寺回来,并且回来梳洗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郑琬。
“叩叩叩!”
崔知韫轻声敲响院子的门,他想自己是时候该告诉郑琬那件事了。
院内的赵青苗听到敲门声,生理反应似的立即放下手里的烤串,火速朝着门口的方向跑过去。
一打开门,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有些错愕地喊道:“拜见崔监丞。”
院内的两人听到声音,也迅速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望向门口的崔知韫。
崔知韫点点头,示意赵青苗让出一个进门的位置。
赵青苗僵硬地慢慢挪动自己的步子,这些天在赵青悠的解释下,她已经明白崔监丞是怎样的大官,一只手就可以轻松将她们全家碾死。
百姓天然对于官宦的恐惧,让她突然看到对方还有些反应迟钝。
崔知韫进入院子后,看着树下的烧烤,嘴角微微上扬,不仔细观察的话完全察觉不到。
这时,郑琬和赵青悠也迎上来,行礼道:“拜见崔监丞!”
“免礼,本官有些话想要与郑娘子细说,可否换一个安静的地方谈话?”
这还是郑琬第一次在崔知韫嘴里听到这个郑重的语气,而且她觉得自己似乎在对方的眼中,还看到她看不明的东西。
但现在她还是对崔知韫挑起的话题感兴趣。
因此,扭头对着赵青悠说:“阿姊你和三娘先吃着,儿与崔监丞去去就来。”
“娘子去吧,我们就在这儿看着。”
闻言,崔知韫抬脚往对面的亭子走去,郑琬紧随其后。
两人在亭中安坐,过了一会儿郑琬还没听到崔知韫挑起话题,有些疑惑地说:
“崔监丞不是说有事相商吗?”
“的确,只是希望郑娘子听在下说之前,能够做好准备。”
“是会令人很为难的事吗?崔监丞直接说便是,儿的心理承受能力,远比你看到的强大。”
郑琬不喜欢这种打哑迷的状态,直接问出口。
崔知韫看出郑琬眼神中的洒脱和乐观,那些都是他不曾拥有的东西,心想:或许他不应该用自己的思维去猜测对方。
轻咳一声,清清嗓子,开口道:
“娘子之前托在下关注娘子姨母踪迹的消息,因为阴差阳错,我们现在已经得知这位郑兰茹的身份。”
“是谁?”
郑琬神情瞬间激动起来,这么长的时间终于让她找到姨母,根本来不及思考刚刚崔知韫说话表现犹豫的原因。
“此人乃荥阳郑氏家仆,是如今荥阳郑氏嫡支三房嫡女的傅母,不日刚回洛阳。”
“那名嫡女是郑家三娘吗?”
若是郑琬没有记错的话,她在去东市寻找姨母消息的时候,曾经亲眼看过郑家三娘子从春明门入洛阳的盛况,那场面真的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震撼。
其中车上除了一位年轻的女娘,身边陪着的就是一名年长的妇人。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位妇人就是她的姨母。
想到这,她立即用期盼的眼神看向崔知韫,期待能从对方的嘴里听到自己想听到的消息。
崔知韫也不知道郑琬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但是郑琬的猜测没有错,这位郑兰茹的确是郑家三娘的傅母。
“郑娘子猜的没错。”
话音刚落,郑琬就激动地喊道:“多谢崔监丞,儿终于找到姨母,可以宽慰父母的在天之灵了。”
崔知韫看着这样的郑琬,真的很不忍心打碎她内心的期待。
可是他也知道,如果这一切被荥阳郑氏的人通知,将会比自己直接告诉她,还要令人难受。
因此,他忍不住打断道:“但是在下想告诉一件事更重要的事,娘子这些年恐怕都被郑兰月这对夫妇蒙蔽了。你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郑兰茹也不是你真正的姨母,真正论关系,或许在下的母亲才是你的姨母。”
崔知韫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小,可就像是一根针似的瞬间戳破郑琬刚刚构筑的幸福泡泡。
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绚丽耀眼的气泡,在眼前出现又瞬间消失,郑琬觉得自己的大脑需要反应一下。
她双手捂着头,胳膊抵在桌上,双眼放空地对准桌面。
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崔知韫,询问道:
“崔监丞说的话可有证据?”
“近来荥阳郑氏的人一直与在下接触,想要让娘子回到郑府,重新恢复你五姓之女的身份。”
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郑琬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叹世事变化无常,还是她无论何世都是亲缘淡薄之人。
一想到,她记忆中那些对待原生如此好的待遇,居然是一对人贩子夫妻对幼童的怜悯和愧疚。
甚至她还能恶意地揣测,或许是这对夫妻没有自己的孩子,才在郑琬拥有记忆中,加强对她的待遇。
她忽然觉得自己前几次前去祭拜她俩的事情愚蠢至极,那些记忆就像是将苍蝇吃进了嘴里,令人恶心。
更令人恶心的是,真正的郑琬甚至至死死亡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的亲身父母是谁。
在她看来,不管是什么理由成为人贩子,又或是因为各种原因补偿孩子,这都不能抹灭人贩子对于孩子和家庭的伤害。
而且依照她记忆中居住的地方,估计这对夫妻不只是想要偷孩子。
更大的可能是想要用自己的孩子来取代她的身份,从一个仆役贱籍的孩子,一转身就能成为大周名声赫赫的五姓之女。
这样的诱惑对于某些人来说,拥有足够吸引力。
其中被她之前一直认为是“姨母”的郑兰茹,肯定在里面起到了不小的作用,那么现在这位郑家三娘的位置本应该是属于原身的。
就在崔知韫以为郑琬还需要再消化一下的时候,忽然听到对面说:
“现在郑家三娘的身份被拆穿了吗?”
他没有想到郑琬居然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对于这些世家贵族来说,家族的利益大于一切,纵使私底下的事情见不得光,表面依旧要保持光鲜。
他有些残忍地开口道:“根据打探得来的消息,对方正在准备中秋夜宴,想要借此扬名洛阳。”
郑琬瞬间明白,荥阳郑氏根本就舍不得放弃已经培养好的名门贵女。
亦或是可以说,在现在荥阳郑氏的人看来,她一个被拐到乡下生活十几年的女儿,所能够带来的利益远远不及那位——精心培养十几年的偷换人生的既得利益者。
这样看来,她这一世比起之前还要可悲,父母存世比不存世还要悲惨。
自知亲缘淡泊,她可以放弃荥阳郑氏的身份,可是她还是有其他的问题想问。
一双眼眸恍若看透世事般,直直朝着对面的崔知韫看过去,嘴巴张合,询问道:
“那当初偷换孩子的人被惩罚了吗?”
“如果娘子说的是当初给卢氏接生的人,现在已经全都被封口了,荥阳郑氏不可能让这样的名声传出去。但是你心里想的郑兰茹,如今还在郑家三娘身边待着,郑氏的人似乎对此事并不在意。”
说到最后,崔知韫都有些不忍心说出如此残忍的话语。
特别是他眼睁睁看着,郑琬的眼神由之前的乐观转变为现在的通透、洞察人心,脑中似乎有根弦快要断了。
在无言的对视中,他忽然听到对面的郑琬,一字一句恍若发誓般说:
“儿要回到荥阳郑氏主家宅院,还请崔监丞助在下一臂之力?”
第92章 对峙
闻言, 崔知韫眉头紧蹙,眼神中的担忧恍若浓墨一般化不开,追问道:
“娘子是想回到荥阳郑氏?恢复自己的身份?”
在他的认知里, 这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郑琬。
虽说看起来有一点爱财,但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不像是那种为了利益就要与其他人一起身陷泥潭的人。
“前者不是, 后者是。”
从刚刚崔知韫的只言片语当中,郑琬就知道自己在荥阳郑氏,绝对不可能寻求到自己想要的亲情, 那么这种感情她也可以抛弃。
独身一人的人生又不是没有经历过, 更何况她在这里还比前世更早创造财富, 在首都拥有了自己的房子和足够支撑下半辈子的钱财。
知足常乐, 这也是她的人生标签之一。
但是, 她不想回到荥阳郑氏, 并不代表前十六年的郑琬就要这样悄无声息地逝去, 被蒙蔽在谎言中逝去,在真正亲人的无视中逝去。
哪怕是被荥阳郑氏传扬自家十几年前就有一个女娘去世,她也不想一群人继续坐在郑琬的尸骨上,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心安理得地过着自己的好日子。
特别是当初协助郑兰月,将她从荥阳郑氏偷出来的郑兰茹,人贩子就应该要受到严惩,无论身份地位。
现在居然还继续以郑家三娘傅母的身份,在享受着不属于自己的荣光。
这群人都是郑琬早逝的推手之一, 都应该要受到身体的折磨和内心的谴责。
哪怕是只在他们心中留下一个印记,搅乱风雨, 她也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做。
崔知韫有些疑惑于郑琬坚定的眼神,以及有些难以理解的话语,沉思一会儿,询问道:
“不知娘子具体是什么意思?”
“儿想要借此机会回到郑府,揭穿这群人伪善的面容。虽然在下相信崔监丞的调查结果,但是现在其实也并无切实的证据,证明在下就是荥阳郑氏寻找的女娘。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近来一直希望在下回去,但是根据崔监丞的话语,在下也只能猜测在自己的身上有他们需要的东西,或是能为他们带来利益。不然在下真的不知道自己一介孤女,有什么只得荥阳郑氏费心思的。
这种带有目的性的行为,在下觉得很有必要前去说明白,不然往后还不知道他们要如何继续纠缠。
崔监丞也知道,在下只不过是一名来自汉东郡的孤女罢了,面对五姓中的荥阳郑氏,无疑是螳臂当车。因此想要借用崔监丞的名号一用,将他们的小心思抹灭,以免往后继续纠缠。
就这一次,如若崔监丞往后有什么需要在下做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郑娘子这样说话就言重了。”
崔知韫听着郑琬的解释,忽然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了。
很明显,郑琬也知道自己大概率就是十六年前荥阳郑氏被更换的女婴,但是她不想回去,近来荥阳郑氏的人却一直在打探消息。
想要一劳永逸地阻隔荥阳郑氏窥探的举动,直接上门说清楚。
只是他有些想不出来,郑琬要利用什么办法打断郑家的心思,对于重视血脉亲族的士族来说,想要全身而退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但他也对郑琬这个人有种由衷的信任,在郑琬期盼的眼神中,点点头说:
“在下可以答应娘子的提议,只是估计需要晚几天才可以上门拜访。”
郑琬原意只是想要崔知韫给自己派几个武力高强的人助阵,现在听来怎么是崔知韫自己要上阵的意思。
只是有崔知韫这个靠山在,她的底气会更足,有些受宠若惊地直接站起来对着崔知韫的方向行大礼。
“多谢崔监丞!”
两个人对话的场景完全被烤肉的两姊妹看在眼里,忽然看到郑琬这么大的动作,两人有些惊慌地停下手里的烤串,猛地站起身来。
这一幕也被郑琬的余光看在眼里,想着刚刚面临了如此大的震撼,空气中又一直散发着若有似无的烤肉香气。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肚子有点饿,站直之后,笑着对崔知韫说:
“崔监丞可要试试我们做的烤肉?闲来无事,我们三人让后厨送了一点吃食,准备自己做些烤肉吃。”
突变的话题让崔知韫有些错愕,但是想着这些天紧绷的神经,他觉得偶尔放松一点也是可以的。
“多谢郑娘子盛情相邀,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立即抬脚往烤肉的位置走去,赵青悠和赵青苗看到靠近的崔知韫,习惯性地行礼道:
“见过崔监丞。”
“免礼。”
“崔监丞请坐,这些肉都是提前腌制好的,很快就能够烤好。阿姊,你先给崔监丞倒一碗冰爽的酸梅汤解渴。”
说话间,郑琬已经自然而然地落座,看着一旁腌制并串好的肥瘦相间的羊肉,随意挑选几串。
“喏。”
赵青悠听到吩咐,立即动手倒酸梅汤,递到崔知韫身前。
“崔监丞请用,这是郑娘子用自己的方子吩咐后厨做的,滋味很是不错。”
崔知韫接过碗,对着赵青悠颔首表示认可。
他看着几乎将碗染成紫红色的液体,轻轻晃动,甚至还能看到浅红色的汁液在碗壁挂着,瞬间抓住人的视线。
靠近时,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酸味,沁人心脾,触手冰凉。
仅仅这两种感受,他就知道眼前的酸梅汤,的确是夏日里难得的饮子。
随即,将碗口对准嘴巴,喝进去一小口。
冰凉的饮子瞬间将口腔中的燥热压制,并将这股凉爽的感觉迅速传导全身,令人刹那间感受到凉爽,仿佛置身于冰鉴一侧。
同时嘴里喝进去的酸梅汤也开始强势宣布自己的地位。
酸味迅速在整个口腔充盈,仿佛将一个个渴望滋润的细胞戳破,驱使着口腔分泌出更多的唾液。
甚至在酸味的催化下,崔知韫忽然觉得自己的肚子有点饿,急需食物下肚。
为了让酸味迅速消散,他下意识地将其吞咽,酸味逐渐在整个身体蔓延。
但是喝进去之后,留给他的却是一股香甜的滋味,方才酸味的刺激仿佛是幻觉一般。
留在嘴里的只有一股神秘的花香,以及淡淡的甜味,将人的食欲勾起。
在不知不觉间,他直接将大半碗酸梅汤喝进肚里。
直至郑琬挑选好烤肉,将其放在炭火上烤制,生肉与高温的烤架碰撞在一起,发出激烈的“滋滋”声,才将他从酸梅汤中的享受当中唤醒。
视线也立即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就看到鲜红的烤肉,在高温的炙烤下,迅速变色,甚至在一些边角的位置还能看到焦黄色。
一股烟刚从底部的烤肉旁边升起,烤肉立即就被换了位置。
不一会儿,烤肉来回地在炭火上来回翻腾,散发出属于烤肉独特的香味,不断往四周弥漫。
崔知韫忽然觉得自己的肚子更饿了,一双眼睛紧紧锁定在烤肉上不愿移开,用喝酸梅汤来遮掩吞咽口水的动作。
就在他以为这一大把烤肉可以直接吃的时候,却看到郑琬直接将一把烤肉全部握在左手。
烤肉原先是平铺在烤架上的,如此一来,直接以郑琬的手为圆点向四周发散,恍若炸开的刺猬。
并在郑琬灵活的手腕上来回翻转,烤肉被高温激发出的油脂时发出激烈的声响,还不等烤肉反应过来,一抹红色粉末从高空飘散而下。
瞬间将金黄色的烤肉增添一抹动人的红色,同时也给烤肉增添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又香又辣又麻,其中还有崔知韫没有闻出来的味道。
恰好此时一阵风刮过,连带着郑琬随意撒下的烧烤料四处飘洒。
沉浸在香味中的崔知韫,难得反应迟钝,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吸入一口裹挟着番椒的烧烤料粉末。
霎时间,引起鼻腔的一阵震动。
“阿嚏!阿嚏!”
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打喷嚏,那动静把撒料的郑琬都吓一跳。
她有些担忧地问:“崔监丞你是不能吃辣吗?这些撒料上面加入了番椒和花椒粉,若是你不能吃的话,儿再给你做一份新的。”
“郑娘子不必劳烦,就是无意中吸入了一口,番椒在娘子做出红螯虾宴之后,在下已经能吃不少了。”
这下子郑琬才明白地点点头,迅速将手里所有的烤肉均匀撒上烧烤料。
立即将这一大把烤肉放在盘子里,递给她接下来去郑府找回场子的大靠山——崔知韫。
“崔监丞请用。”
“多谢郑娘子。”
崔知韫接过盘子,将其放在身侧的矮桌,随意挑选一根。
此刻拿在手里,他更能感受到属于烤肉的浓香,甚至还能够看到烤肉中的肥肉,此时还在滋滋冒油,一个个细密的油泡产生又迅速消失。
滚烫的温度裹挟着麻辣和肉香味不断往鼻尖蔓延,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口腔都开始发烫。
在美味的诱惑下,他等不及温度降下,直接对准烤肉咬下一大半。
面对高温,他只敢用牙齿将其全部推下,就这样香辣的烤肉直接掉落在口中。
这一刻他再也不能阻止,牙齿仿佛有了自我意识一般,直接对准烤肉咬下去。
被烤到焦黄的肥肉瞬间被挤破,朝着口腔四周喷溅热油,连带着外层沾染的烧烤料一起在嘴里爆发自己的香味。
浓烈的油脂香混合着番椒的辣、花椒的麻,以及孜然的特殊香味,不断冲击第一次吃到这款烤肉味道的人的味觉。
崔知韫也知道时人好骑马打猎,烤肉自然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他也算是吃过不少,但是没有哪一次比现在给自己带来的震撼更大。
明明嘴里第一感觉是不适的刺激感,但是很快就会被其自身的滋味所迷惑,直至将其全部吞咽。
就算是这样都还感觉到不满足,那些麻和辣已经将人的胃口完全打开,吸引人继续朝着下一串烤肉进攻。
不知不觉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吃了多少串烤肉。
一旁的郑琬看到崔知韫恍如无人的吃,一眼扫过他身旁的桌子,发现刚刚倒入的酸梅汤已经没有了。
立即从赵青悠的身边取来装有酸梅汤的壶,将他的碗倒满。
根据她的猜测,像是崔知韫这种第一次吃浓香味烤肉的人,待会儿肯定会想要喝点清爽解腻的饮料。
将碗倒满之后,她自己则是准备给自己做些好吃的。
在她看来,烤串中不止是烤肉很好吃,烤蔬菜也是其中的主角,特别是运用好手法的话,滋味比肉也差不到哪里去。
很快,她就选定了自己的目标——韭菜和包菜。
她先给着两种蔬菜表面刷上一层油,然后将其放在烤架上。
蔬菜遇到高温瞬间产生激烈的动静,她不为所动,看准时机给手里的烤串翻面。
赫然看着烤过的这一面已经被印下铁架的烙印,并且这些区域是最快熟的,她立即往上面撒烧烤料。
而后更换一面继续撒料,直至将翠绿的蔬菜表面沾染上零星的红色番椒粉末才停手。
郑琬又继续给两面烤了几秒,看到烤串边缘位置都开始有点变焦,赶紧将烤串收回来。
给身旁这三位第一次感受丰富多彩烤串的人,一人发了两串,推荐道:
“你们快尝尝味道!烤蔬菜也是很不错的,你们吃后就知道了。”
“多谢娘子!”
赵青苗向来是来者不拒,更何况是郑琬的手艺,直接拿着开吃。
赵青悠也是笑着接过手,感叹道:“儿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烤蔬菜的,娘子脑中的点子可真多。”
说罢,她也朝着手里的烤串动手。
她选择的是烤包菜,被切成方块的包菜整齐地串在竹签上,白绿相间的外观上增添了不少红色和黄色的印记,油脂上菜叶表面流淌。
刚准备将烤包菜放在嘴边吹散热,就闻到了一股香辣的气息,勾的她直流口水。
若不是顾忌着高温,她真的很想一口咬下。
在她没意识到的时候,她吹风的弧度越来越小,最后甚至担心嘴里的口水顺着吹风口渗出,直接眼睁睁等着烤包菜自然降温。
赵青悠迫不及待地将烤包菜塞进嘴里。
此时舌尖所能感受到的香辣滋味,完全不是闻着能够比较的。
浓郁的番椒刺激着口腔不断分泌更多的口水来保护自身,却不知这样只会加速身体对于食物的渴望。
在急迫的渴望中,她快速将嘴里的烤包菜一起咀嚼,刹那间,属于包菜本身的清甜滋味瞬间在口腔中翻涌。
与刚刚番椒的香辣形成强烈对于,但就是更加扩大人的食欲。
她快速地继续咀嚼,感受包菜的油润、香辣和清甜,各种滋味在舌尖流淌。
这样一串烤包菜吞入腹中,她的胃根本就没有什么感觉。
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眼神惊喜地望向郑琬,夸赞道:
“娘子说的没错,这个烤包菜的味道真的是太神奇了,比刚刚的烤肉还好吃。”
“哈哈哈哈!你喜欢就好,烤蔬菜很简单的,也不用很熟练火候的掌控,特别是包菜,生吃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儿教你怎么烤,先给选好的蔬菜刷上一层料油……”
在郑琬温和的话语中,赵青苗和赵青悠积极赶上,学习烤串。
而一旁的崔知韫饮下一大口酸梅汤,将嘴里充斥的各种香味压下去之后,也加入三人的行列。
见状,赵青悠也是困惑不已,实在是崔知韫风光霁月的模样,与烟熏火燎的烤串场面完全像是两个世界的存在。
这一顿过后,崔知韫吃饱喝足地从明雨院离开。
推开门时,负责守卫明雨院的两个手下,闻到他身上弥漫的炭火味和香味,直接在脑海中打出三个问号?
难不成主子今天来明雨院就是为了一口好吃的?
等他回到自己的院子,云五闻到也是一脸地错愕,明明离开之前刚梳洗干净,短短一个时辰,浑身上下又沾染了其他的味道,闻着都快要把人腌入味了,也不知道是去哪里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崔知韫准备将私盐一案现在查找到的证据,梳理一遍,并与苏行章将筹划好的计划实施。
将目标人物之一的詹事府为首的林文璞抓住,搜寻进一步的证据。
这期间,荥阳郑氏的人还是没死心,一直打听郑琬的消息,心情在焦急和纠结之中反复。
特别是作为家主的郑绗,有一瞬间甚至想要直接将郑琬的身份宣之于口,将人从崔知韫的手中夺回来。
可是想着找回郑琬的目的,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在等待几天。
就在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即将耗尽时,忽然门房送来崔知韫的拜帖,说是三日后带着他们一起打听消息的郑琬一起上门拜访。
帖子将像是给了他一剂救心药,瞬间安抚好,甚至还有心情安排府上的人准备三日后上门拜访的事。
同时,他也在心中将郑琬的地位拔高,能够让崔知韫亲自送回来的人,在他心底的地位一定不低。
在郑绗将这个消息传下去之后,三房的人迅速行动起来,尤其是卢氏,恨不得将会客的地方直接修整成新的,不想在崔知韫面前失了面子。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三房里的人,郑兰茹更是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立即将崔知韫三日后到访的事情完完全全告知郑灵越。
郑灵越梳头的动作一顿,有些怀疑地说:
“之前在阿娘面前听说,这位崔家大郎与即将回来的庶妹有联系,他此次上门该不会是为了庶妹吧?”
“三娘放心,这么长时间她都没有回来,说不准是惹怒了崔监丞,崔监丞此次上门是为了这事,和我们荥阳郑氏通气呢?我们五姓同气连枝,有事上门拜访是再正常不过的。
只不过是娘子之前在荥阳老家,没有见过洛阳士族正常的交往,说来,崔家大郎还是来的少的。你还记得与族中其他姊妹一起上学堂的时候,不也是有很多其他攀附荥阳郑氏的女娘在?
虽说我们与博陵崔氏之间的关系没有这么大的差距,可寻常交往还是有的,更何况娘子还可以将崔家大郎唤作一声表哥。”
听到傅母的解释,郑灵越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想到自己阿娘与崔知韫阿娘的关系,以及自己嫡出的身份,崔知韫心里应该自有评判才是。
至于那个庶妹,只要她的脑子灵光一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也不是不能看顾着些,至少嫁给其他寒门做妻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郑兰茹看到郑灵越脸上的笑容,她脸上的笑意更深,有些撺掇意味地补充道:
“既然是三娘的亲族来访,说不准大娘子还准备让娘子见客,三娘现在就可以想想三日后的衣裳,下人们也好提早准备。”
“傅母言之有理,就是衣柜里的衣裳这些日子都看惯了,根本没什么新意,若是见了表哥出丑该如何是好?”
闻言,郑兰茹也陷入沉思。
不一会儿,她提议道:“不如三娘将前些日子回来,郑贵妃赏赐的浮光锦做了衣裳,让绣房的绣娘依着宫中流行的样式,做些出彩的衣裳。”
“傅母的提议很不错,你直接安排下面人去办吧。”
“喏。”
这边两人还在热火朝天地绸缪三日后会客的衣裳和打扮。
另一边的郑琬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她看着崔知韫说:
“多谢崔监丞,儿一定会为三日后的见面做好准备。”
崔知韫看着郑琬坚定的眼神,安慰道:“若是娘子届时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可以直接开口。在下知道娘子不愿与荥阳郑氏的人相认,但若是中途有些什么意外,还请娘子不要在意在下届时的话语。”
“得崔监丞相助,已经是一件幸事。儿已经想好了之后全身而退的办法,还请崔监丞准备看出好戏。”
话语间,郑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迷人的自信。
崔知韫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回道:“那在下就期待三日后的好戏。娘子从今日起就可以在都水监内自有走动,只是行动之间,最好有人相伴,防止有人狗急跳墙。”
“多谢崔监丞提醒。”
听到这话,郑琬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她总算是可以从明雨院离开了。
在这里待了这么长的时间,虽然吃穿不缺,但她感觉自己再继续待下去,整个人都要长毛了。
而且她身为主厨,这么多天都没有出现在公厨,估计大家都要把手里面的存货做完了,她可不想看到像是自己之前端午休假从赵家回来,公厨内出现的盛况——朝食做不完,根本做不完。
而后,赵青悠两人也知道了这个好消息。
三人一起兴高采烈地回到公厨,受到众人的热烈欢迎。
虽然大家都知道郑琬三人被安排在明雨院好吃好喝地供着,可是这么长时间没有主心骨,一群人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这一切都在看到郑琬后烟消云散。
接下来的两天,郑琬为了满足大家的心愿,复刻了之前做过的朝食,让大家陷入了一种回忆杀。
然后,就迎来了她造访荥阳郑氏的日子。
她穿着崔知韫送来的衣衫,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一旁的崔知韫,开口道:
“多谢崔监丞准备的衣裳,就是有些太贵重了,回去后会偿还您的。”
“不必,这些衣裳都是云五在库房挑选的,娘子不穿也是放着在库房积灰罢了。”
车厢外驱车的云五听到主子污蔑自己的话,瞬间一头黑线,赶着牛车的速度越发快。
不一会儿就来到荥阳郑氏门口,门口早已派来三房的弟子郑家十二郎等候。
当郑琬下车的那一刻,在场的人都呆住了,特别是郑十二郎,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比他更惊愕的是在门口偷偷观察的郑兰茹,她原先是想来看看崔知韫什么时候到,好叫郑灵越做好准备。
可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在门口看见了自己一生都不敢回想的噩梦。
嘴里亳无意识地嘟囔着:“她…她怎么还活着?”
第93章 滴血验亲
在无意识中, 她原本偷看蹲着的姿势也变成了站立。
身影从一旁的连廊显露出,正好被前来查看贵客是否到达的卢氏贴身侍女如意看到。
如意瞥了一眼看起来失魂落魄的郑兰茹,提醒道:
“今日贵客临门, 你若是身子不好,在房中休息便是。还有,今日大娘子估计没有多少心思在其他事情上, 你多看顾着三姑娘一点。茹娘子可有听清?茹娘子?”
“奴婢…奴婢听明白了。”
如意将明显没有把自己话听进去的兰茹看了一眼, 心想:这件事她还是得再交代其他人几句才行,若是府中的女娘与崔家郎君撞在一起,别人还以为她们荥阳郑氏没有规矩。
对于郑兰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此刻她已经无暇顾及。
因为如意已经看到了正要进门的崔知韫, 而郑琬正好被激动的郑十二郎挡住, 她并没有看清楚。
想到大娘子的吩咐, 她迅速转身往三房的位置走去, 连带着郑兰茹也被她拉到不会影响客人的地方待着。
此时的郑兰茹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中, 对于外界的一切反应迟钝。
她是怎么都没有想明白, 为什么会出现一个与卢氏和郑骅如此相似的年轻女娘?
想到之前三房一直有流言,说是三房被寄养在乡下的庶女即将回来,该不会说的就是她刚刚看到的人吧?
这一刻,郑兰茹脑中已经下意识地将庶女这个名号忽略,满脑子想的都是卢氏的亲生女儿要回来了。
不然,无法解释来人的长相,简直是和卢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是,她心中又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当初那个姑娘, 早已经被她嘱咐妹妹兰月抛弃,再找一个远离洛阳的地方过着属于自己的小日子。
就连她都不知道妹妹如今生活在什么地方, 那个孩子怎么会还活着呢?
现在,郑兰茹的内心像是有两个人在打架一般。
一个说,长相这种东西不可能作假,来人很有可能就是卢氏的亲生女儿。
一个说,那个孩子刚出生就被妹妹溺死了,还是亲妹妹动的手,绝对不可能还活着,不会有人威胁到她女儿郑灵越的地位。
甚至嘴里都忍不住念叨出声:“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她这副魔怔又疯狂的模样被路过的小丫鬟看到,一个个直接被吓到差点尖叫出声,但看清楚对方的容貌后,一个个又只得将惊叫声压回嗓子里。
此时,郑府大门前。
郑十二郎看着自己的“五姐”——郑琬,脸上全是惊讶。
完全没有想到一个自出生就被送走的女娘,长相居然比自己还像父母,集齐了阿耶和阿娘的长相所长。
若不是清楚对方的身份,他恐怕就要以为这位才是自家被送回荥阳老家的亲姊。
他先是对于崔知韫和郑琬行礼,喊道:“见过崔家大郎和五姐,阿耶和阿娘已经在府内等候二位多时,还请入内。”
崔知韫和郑琬也对着郑十二郎回礼。
此时郑琬还温和地对着郑十二郎说:“让几位久等了,布政坊离郑府有点远,耽搁了一点时间。”
“不碍事的,两位请进。”
“先请。”
三人简单寒暄一番,迅速在侍女的引领下,来到此次卢氏和郑骅待客的春茗堂。
因为卢氏的吩咐,郑十二郎将两人送入屋内,迅速转身离去。
说实话,他自己还挺好奇的,不就是迎接五姐回来的谈话,他有什么不能听的。
但他心性乐观,想不通就直接放弃,有些不解地歪了一下脑袋,迅速离去。
正厅内,崔知韫和郑琬坐在一列,中间隔了一个桌子,上面摆放着侍女刚刚沏好的茶和点心。
至于刚刚郑十二郎客气之言的父母等候,此时还看不到一点踪影。
三房院落内,卢氏还在烦闷地发脾气,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叨着:
“什么时候去云台寺采风不行?偏偏又是在遇到女儿有关的事情的时候出岔子,每天对着那些山山水水有什么用处?除了一点士子之间的名声,什么都带不来,这荥阳郑氏世人哪里知道还有一个郑骅?”
就在她躁动地走来走去时,门外忽然传来声音。
“禀告大娘子,阿郎说是进门就直接去春茗堂,让您直接去即可。”
一旁的如意窥见卢氏喜怒不定的神色,立即对着屋外的人喊道:
“知晓了,你先去给阿郎回话吧。”
此时,卢氏的内心再次掀起惊涛骇浪,她没有想到的是,郑骅现在居然连表面的和谐都不愿意给自己了。
她们夫妻俩前后出现在春茗堂,会带给崔家大郎什么样的印象,他难道不知道吗?
现在的她也顾不及生气了,连声催促道:“现在就赶去春茗堂。”
“喏。”
在她的连声催促下,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来到了春茗堂,正好看到郑骅进门的场景。
为了维持表面的荣光,卢氏下意识地加快脚下的步伐,几乎是追着郑骅的背影进入春茗堂的正厅。
甚至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轻松惬意一点,出门时特意深吸了一口气,并拿出自己左右逢源的本事来。
还没看到崔知韫的面容,就已经习惯性地笑着出声道:
“可是让怀瑾久等了,今日房中事多,来晚了一点。说句托大的话,你还可以唤本夫人一声姨母,合该经常往来才是。这次托你的福,我们三房的女儿才可以幸免于难……”
接下来的话她根本无法继续说出口,因为她此时已经看到了坐在崔知韫旁女娘的面容。
任凭任意一个见过她和郑骅的人,都无法说出三者之间毫无关系的话。
特别是那一双眼睛,更是与她年轻时如出一辙,怪不得郑贵妃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心中就已有猜测,还支使家主前去探查。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只是,当卢氏看见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时,她下意识地躲开视线。
因为两人的眼睛虽然相似,但是里面包含的内容完全不同。
她看着,心中居然生出一种自惭形愧的滋味,仿佛自己阴暗的心思被对方那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同时,郑骅也将崔知韫和郑琬打量了一遍,冷哼一声落座。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两人的关系不一般,特别是崔知韫,简直就是想要将郑琬护卫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哪怕是来了他们荥阳郑氏也还做出这副姿态,真是为君子之耻。
至于后面与他容貌相似的郑琬,更是激不起一点舐犊之情。
相较于他,明显与流连世间繁华的卢氏更为相似,一看就不知风雅为何物,没有学到他的一点长处。
等夫妻俩恢复好心情,落座之后。
卢氏看了两人一眼,继续维持面上的笑容,笑着说:
“姨母还是想对怀瑾说句感谢,琬娘也是多亏你才能安然回家。如今看来琬娘应该与你在查的私盐一案没有什么关系,也该回府了,我们荥阳郑氏才是她的家。”
就在她以为崔知韫会回自己的话时,不曾想坐在崔知韫身后的郑琬先出声。
“民女见过郑三夫人,方才你说在下的家是荥阳郑氏,请恕在下不能苟同。若是郑家打听清楚,应该知道民女也是有父母的,并且我们一家来自河东道的汉东郡,与荥阳郑氏并无关联。
先前民女也不知道为何一直有人打搅,经过崔监丞解释之后,才知晓原来是荥阳郑氏的人,将民女错认为荥阳郑氏的女娘。今日造访,是想解释清楚罢了,还望荥阳郑氏的人往后可以不再打扰。”
此言一出,整个正厅一片寂静。
在场之人完全想不到郑琬会说出这种话,特别是卢氏和郑骅。
他们俩完全想不到还有人会拒绝荥阳郑氏的招揽,别说是郑琬这种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就算说是招揽人成为荥阳郑氏的养女,都会有人前仆后继的扑上来。
而今日郑琬上门不是认亲,而是撇清关系。
这个说法更是令两人恼怒,尤其是卢氏,她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后退几步,愿意将郑琬这种可能会连带着自己名声的人接回来,已经算是她格外开恩。
现在郑琬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反驳,她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喷涌而出。
只是看见崔知韫的时候,她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强忍着僵硬的笑容,解释道:
“那是那对夫妻哄骗于你,你这个模样走出去,谁能猜不到你是我们夫妻二人的亲生女儿?”
“是吗?之前听崔监丞说,荥阳郑氏想将民女认为三房庶女,怎么现在又成了你们二位的亲生女儿?”
卢氏和郑骅也是错愕,一时间都没心思去想崔知韫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都在思考自己前后矛盾的话语,郑骅更是看向一旁的卢氏,等待她的解释,毕竟这个主意是她出的。
而且,不管郑琬是认为嫡女还是庶女,对他而言都是亲生女儿没有差别,但是对于卢氏就不一样了。
最终在众人的眼神中,卢氏崩溃了,有些尴尬地笑着说:
“这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流言?或许是怀瑾听错了,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做其他人的女儿呢?”
听着卢氏这些自相矛盾的话,郑琬松了一口气,现在事情的发展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只要再多问几个问题,上首这两人伪善的面容就可以撕开,露出下面两张血淋淋的丑恶嘴脸。
明明可以查清楚,偏生要装作迷糊,想到人贩子还在郑家过着好生活,她就一身的鸡皮疙瘩。
于是,郑琬装出一副傻乎乎的模样,回道:
“原来是这样亲生女儿,那荥阳郑氏的女儿怎么会出现在一对普通夫妻手里?说来还挺有趣的,民女阿娘的闺名与郑府下人的名字还挺像,都有一个兰字。”
这句话突然在卢氏的脑中炸开,炸塌她构筑的心墙,露出那些刻意忽略的事实。
她当然清楚,被郑琬认为阿娘的曾经是她手下的二等侍女——兰月。
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偷走了自己的女儿,她已经派人将那两人的尸骨挖出来鞭尸,不然难消她心头之恨。
回想生产那日,因为郑骅为了欣赏山水,一意孤行在临近生产之日与好友下江南巡游,忘记曾经对她的承诺。
知晓这件事之后,她气急攻心,发动过于突然,迫于无奈在庵堂产子。
当日同行的人中就有兰月,以及其他七位贴身侍女,就连产婆都是随意从山下找的。
为此,她很是受了一番苦楚,只记得在昏迷之前听见产婆说是一位千金。
回想到生产的场景,卢氏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喊道:
“自然是她对于主家不满,将你偷走,当作是对本夫人的报复!”
“可她当日或之前并未生产,您当日也从庵堂带回来了孩子,那么现在的郑家三娘是谁的孩子?”
“山下农家或者其他人的……”
“也就是说,一个二等侍女可以孤身照顾您刚出生的女儿,并轻易调换吗?”
“那自然不可能,当日那么多一等侍女,哪里轮得到她。不过,当日情况复杂…一切都有可能。”
“其实夫人你已经猜到她还有另一个帮手,就是你手下的一等侍女。而且为了报复你的侍女,居然还将你的亲生女儿养大,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郑琬言语之中的逗弄之意,已经完全将卢氏的理智冲破,脑海中拼命回想生产之日的事情。
其实在郑灵越几岁之前的流言出现时,她就曾调查过,当日附近并未有遗失的女孩,反倒是有遗失的男孩。
为此,她才将心中的疑虑打消,而后为了让郑灵越可以生活更安稳一点,还借用孝顺之名,将人送到荥阳老家。
现在听到郑琬这些极具诱导性的话语,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郑兰茹。
她的贴身侍女之前出嫁的就一人,还比她早一个月生下孩子,为了照顾自己,不足月子就前来照顾,她还感激了一番。
更是因为两人产期相近,还将自己的女儿认她为傅母,哺乳养育。
但想到对方生的是一个男孩,她又打消了心中的猜测。
“兰月迷途知返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果她的这句话说的更有底气就好了。
郑琬看到现在卢氏都还想要继续装聋作哑,内心止不住地叹息。
“既然夫人心中已有猜测,为什么还要继续骗自己?没有人会将一个祸患留下来,特别是当她还是主谋的时候。”
在这一连串的对话当中,郑骅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要糊涂了,不明白话为什么忽然说到这里。
他们今日不是为了让郑琬认祖归宗吗?
扭头看向一侧失魂落魄的卢氏,内心唾弃一句:妇人就是不当得事。
他对着郑琬直接了当地开口:“看来今日琬娘来还想要找出当日的凶手。”
“不,民女完全没有必要找凶手,或者说凶手完全不存在。民女今日造访,只是因为荥阳郑氏的人一直在打扰民女,迫于无奈才在崔监丞的引领下,来到郑府解释。毕竟根据前十几年的记忆,民女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是郑兰月的女儿。”
郑琬顶着反胃的感觉,将这番看似有理有据的话说出来。
果然,郑骅一听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没有想到,郑琬之前的一番话只是为了证明郑兰月没有出手偷换孩子的必要,那么她也顺理成章是郑兰月的亲生女儿。
在这繁杂的话语中,总结出来的内容就是:当一人无利可图时,她为什么还要做。
现在就连他自己也被这番话绕进去了,甚至他也开始觉得是不是仅仅是人长得像而已,面前的人与他们荥阳郑氏毫无关系。
可是,下一秒他剧烈地晃动脑袋,打消怀疑。
根据得到的消息,郑兰月夫妻完全没有生育能力,眼前的小娘子必定是他人的孩子。
并且根据长相,极大概率就是自己的孩子。
但是现在由于前期调查过于轻慢、不仔细,导致他们完全拿不出可以证明彼此关系的证据。
“啪!”
想到这,郑骅对准身旁的桌子就是一拍,大喊道:
“来人!将十六年前在大娘子身边服侍的贴身侍女都找来!不管是在府里还是在庄子上,通通都找来!”
“喏。”
这还是三房的下人第一次听到自家阿郎如此大火气,一个个听到吩咐立即慌张往外跑去。
当年在卢氏身旁服侍的侍女,绝对部分都被配给荥阳郑氏这边的管事,或是自己嫁妆庄子上的管事,一时之间难以找到人。
反倒是一直跟在郑灵越身旁的郑兰茹,原先距离是最远的,哪想到正好回到洛阳,这下子她就是最近的。
春茗堂附近的下人听到郑骅的吩咐后,立即兵分四路。
其中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朝着郑灵越所在的院落走去。
此时,郑灵越还在院内挑选首饰,对于身旁脸色苍白的郑兰茹,还有点疑惑,有些担忧地说:
“傅母不是出门去看崔家大郎来了吗?怎的回来之后就一脸紧张,难不成是在外面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甚至捂着嘴笑出声,似乎是想象到她那个五妹从乡下庄子来的模样。
依她的眼光来看,应该和她在荥阳老家的时候,见过的那些庄子上的农家女差不多,根本和自己无法相比。
等自己一出场,崔知韫的眼神只会在自己身上停留。
想到这,她忽然觉得侍女挑出来的首饰还是不够好,对于见惯洛阳闺女的崔知韫来说,肯定很普通。
有些不耐烦地敦促道:“再换一些更好的首饰来,只要洛阳最时兴的样式,别叫其他四姓看轻了我们。”
“喏。”
侍女赶紧将手上的一托盘首饰拿走,再去寻找郑贵妃之前赏赐的头面。
郑兰茹之前整个人都被内心的惊讶包裹着,好不容易从角落里回过神,才赶回来和郑灵越通报消息。
并且在看到郑灵越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脑子回来了。
想到了之前回来的是郑灵越的庶女,也就证明即使是卢氏的亲生女儿回来,她们也不打算放弃已经培养十几年的郑灵越。
即使自己要因为这件事失去性命,她唯一的女儿能够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那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在郑灵越还在支使侍女更换各种首饰看效果时,没有注意到郑兰茹看着她那温柔的眼神。
在郑兰茹的潜意识中,那件埋藏十几年的事似乎就要东窗事发了。
在离开之前,她觉得自己有些话需要向郑灵越交代。
“三娘,你只要记得一件事,你就是荥阳郑氏和范阳卢氏的女儿。记住这一点,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往后几十年你都可以靠着这个身份过着士族的生活。”
“傅母为何突然说这样的话?儿不是一直是吗?”
“对的,三娘一直都会是。”
郑兰茹看着郑灵越单纯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这十几年的养育似乎出了一点问题。
郑灵越不明所以,继续沉浸在妆扮之中,看着发髻和衣裳都差不多了,站在与人齐高的铜镜前缓缓转圈观察。
忍不住对着郑兰茹问一句:“傅母,表哥已经来了吗?”
“来了,正……”
她刚想要把这句话说下去,就被突然闯入的侍女打断,来人看了郑灵越一眼,行礼道:
“拜见三姑娘,阿郎唤茹娘子前往春茗堂回话,还请速度快一点。”
“是吗?正好,儿也好长时间未曾见过阿耶,正好一起前去问安。”
“春茗堂有贵客,三姑娘还是暂时待在自己的院子为好。”
听到这句话,郑灵越当时就要发怒,可她一瞥见郑兰茹不赞同的眼神,只得将自己的话塞回肚子里,眼睁睁看着郑兰茹和其他三人一起离开。
只是等着几人走远,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春茗堂有什么人是自己不能见的。
而且她今日特意梳洗打扮,就是为了见客人,若是不去一遭,岂不是白费了心思。
加之刚刚来传唤傅母的人,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以去看看情况。
于是,她根本不顾及刚刚郑兰茹和侍女的阻拦,带着人就缓缓往春茗堂所在的位置走去。
另一边春茗堂内。
卢氏听着丈夫将侍女传唤回来的话语,整个人就愣住了。
如果真的证明是自己的贴身侍女出了问题,那她往后在三房也就没有任何威严。
若是再流传出去,让人与十几年前三房的事情串联在一起,那么她管家的名声也要没了,彻底沦为一个不如卢清音的女子。
仅仅是想象到那样的画面,卢氏感觉自己就像被整个洛阳士族夫人圈排挤一样。
当即头脑风暴,想要想出更好的可以证明三人之间关系的办法。
很快,她眼前一亮,恍如大梦初醒一般大喊道:
“谁说不可以证明我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滴血认亲就是证明你是荥阳郑氏血脉的最好办法!”
一旁的郑骅也觉得自己被郑琬的话搅乱了脑子,当日证明郑灵越是自己的孩子时,采用的不就是滴血认亲的办法?
今日自然可以在郑琬的身上再重复一次。
他对于卢氏的这个办法很是赞同,复述道:“夫人说的没错,可以用滴血认亲的办法。”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不算小,郑灵越居住的院落距离春茗堂也不远,正巧被传唤过来的郑兰茹在门口听到。
一听到要验证来人的身份,担心郑灵越身份暴露,她不管不顾地站在门外大喊道:
“不可以滴血验亲!”
第94章 科学
当这句话说出口之后, 她立即就后悔了。
这句话谁都能说,就她不能说。
此刻郑兰茹的心底涌现出一股恐惧的情绪,或许她并不如自己之前所想象的那样有勇气。
正厅内听到喊声的时候, 郑琬和崔知韫下意识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心中的意思。
卢氏则是心突然漏了一拍,她还没开始调查, 贼人就自己跳出来, 根本用不着仔细。
而这样的人居然还在她身边待了二十多年,还被她认为是最忠心的侍女。
在无尽的后怕当中,她双手死死掐住彼此, 用疼痛来转移注意力, 不然她担心自己会做出不顾及士族面子的事情。
一旁的郑骅就没有那么多顾虑, 现在事情的发展看来, 他的处理方式都是得当的。
这不?家贼立即就被他抓住了。
他当即对着门外的侍女们喊道:“将人押进来!”
闻声, 侍女们对待郑兰茹也不似刚刚嫌疑犯的态度, 而是确认为罪犯。
作为士族之中的家生子, 趋炎附势是她们的本领,察觉到郑兰茹在劫难逃的那一刻,这些人也不再给这位之前还凌驾于侍女之上的郑家三娘傅母面子,直接一把把人推进去。
郑兰茹一时不察,差点踉跄被门槛绊倒。
可就算是她这次没被绊倒,在她站在堂前的那一刻,瞬间被身后的两名侍女推倒,还有人适时踢了腘窝,瞬间跪倒在地。
“嘣!”
膝盖撞在坚硬的木板上, 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在整个正厅内回荡。
听到这个声音, 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腿疼。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会心疼跪在地上的郑兰茹,只会让更多人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
郑骅更是着急地追问道:“贱婢!当日主母生产,是不是你将孩子调换?令我们骨肉分离,你真的是狼心狗肺!”
面对主家的暴怒喊声,郑兰茹理智回神,做出她一贯以为最有效的样子。
垂首低眉,一颗颗泪珠无声坠落,微微抬起头,用那双被泪水浸润的眼眸楚楚可怜地看向上首的人。
“奴婢不明白阿郎是何意思?当日夫人生产,虽然仓促,但是中途没有一丝错漏。就连当日为夫人接生的产婆也是如此说的,如今十几年匆匆而过,奴婢不明白为什么还要追究往事?”
“往事!你可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别以为你刚刚的那番话大家没听见。什么不可以滴血验亲?世间还有比滴血验亲更能证明彼此身份的法子吗。”
此刻的郑兰茹已经陷入无尽的懊悔当中,早知道她刚刚应该再有耐心一点。
就算是滴血验亲,其中也有可以操作的余地。
可现在因为她的一番话,接下来想要做什么都不成了。
在这样的氛围当中,就连卢氏也知道滴血验亲是大势所趋,正准备让下人准备碗、水和针等工具。
下一秒,却听到郑琬再次出声。
“如果郑三爷和夫人是想要用滴血验亲的方式来核验郑氏的血脉,那么民女想着就不必了。滴血相融并不能证明彼此之间的亲缘关系,如若没有其他证据的话,民女就先告辞,往后我们彼此之间也不必再打扰。”
此言一出,不止是郑骅和卢氏陷入困惑和恼怒当中。
就连崔知韫也是一头雾水,在时人眼中,面对流落在外的血脉,最好地辨认方式就是滴血验亲。
并且这还是从先秦一直流传而来的办法,在众人心中都是极具权威性的,他有些不明白郑琬是什么地方来的这些奇怪的办法。
如果,当日郑琬说的自己可以解决认亲,就是利用反对滴血认亲权威性的话。
那么他是否应该期待一下呢?
毕竟在郑琬身上,他的确看到了许多之前未曾见过、吃过的东西,或许大家所认为的滴血验亲就是假的呢?
但是郑骅和卢氏可并未对郑琬有这种信心,反而认为现在的郑琬为了不认荥阳郑氏这门亲,以及他们夫妻俩,已经开始语无伦次。
特别是卢氏,刚刚还是她不乐意采取滴血验亲的方式。
现在听到郑琬用这样的办法推诿,她更加恼怒,同时也坚定了用滴血验亲的方式,把眼前这个不孝女带回郑家。
往后她要用最严苛的方式教养对方,将身上所携带的乡野之气全部除掉,并且一定要学习如何孝顺父母,像是今天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反驳长辈的言语,是再也不能有的。
“血脉之间的联系是如何也斩不断的,琬娘你受那对夫妻蒙蔽,这才不知滴血验亲才是最能够验证血脉的方式。只要将你与阿耶、阿娘的血滴落在一碗水中,立即就能证明你是我们夫妻俩的亲生女儿。”
说到最后,卢氏的语气都变得高昂起来,仿佛已经看到郑琬被滴血验亲所震撼的场面。
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被震撼的不是郑琬,而是匆匆赶来准备看看发生什么事的郑灵越。
当她的脚踏入房门的那一刻,事情的发展就再也不受她的控制了。
如果今天没来擅自赶来,或许往后她还可以自欺欺人。
可当她亲耳听到阿娘的那一句“你是我们俩的亲生女儿,”脑袋像是突然被什么重物敲击一样,有些不敢置信地发出声音:
“阿…阿娘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您之前不是说今日被崔家表哥送回来的是阿耶的庶女吗?”
此刻,郑琬只想感叹,郑灵越的突然造访简直就是今日的意外之喜。
现在才是可以说,当年参与调换孩子的所有当事人都在场,好戏也可以轮番上演了。
在卢氏和郑骅在还不知该如何解释时,郑琬找准时机发声。
“看来外面的流言所言非虚,荥阳郑氏接回家的就是一个庶女而已,民女想这件事恐怕是误会了。”
闻言,郑骅只觉得处理家务事可比绘画、弹琴难多了。
有些自暴自弃地反驳道:“就算是接回家的庶女,那你也是在下的女儿。滴血验亲势在必行,从今往后你还是留在家中多学些规矩吧!
来人,将一碗清水呈上来!”
“喏。”
下人立即行动,出门倒水。
在众人威胁、乞求或是看笑话的眼神中,卢氏的心也开始逐渐崩溃,面对郑灵越的乞求的眼神,选择漠视。
今日发生的一切,已经不能再让她用同样的眼光去看待对方。
尤其当郑琬在场的情况下,那毫不在意的眼神,直接将她心中的骄傲击溃。
所以当听到郑骅的话时,甚至她还松了一口气,心想:今日也没有必要证明自己是郑琬的阿娘,只要郑琬与荥阳郑氏有关系即可。
和她同样想法的还有郑兰茹,只要明面上的那层窗户纸没被戳破,郑灵越就依旧是三房的嫡长女。
但是郑灵越可不愿意就此糊涂过去,继续追问道:
“阿娘,您方才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阿耶?”
看到卢氏躲避自己的眼神,她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不可思议的猜测,随后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郑骅。
郑骅底气很足,毕竟他可是曾经和郑灵越验过血脉的,对方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于是,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说:“三娘就是三房的女儿,不管其他人是不是,都不会有影响。”
可郑灵越却从这番话中听出了其他的意思,那么她真的和刚刚卢氏所说的一样,不是卢氏的亲生女儿,而是来自一个未知的妇人怀中,甚至还因此替代了座位上那名年轻女娘的身份。
之前她还在取笑郑琬是一个母不详的庶女,可今天,这样的身份就沦落到她身上。
郑灵越忽然觉得自己心口有一股傲气散了,双腿瞬间失去力量,瘫软在地,眼睛发直地看向昏暗的角落。
这副模样可是把身旁的侍女吓个半死,连忙将人拉起来,扶在怀里。
依照她刚刚听到的话语,和现在的情况来看,自己怀里的依旧是荥阳郑氏的女郎,不是她可以轻易怠慢的。
在一片狼藉的场景中,郑琬再次发话。
“若是郑三爷一意孤行的话,民女也无话可说。只不过想要滴血验亲的话,民女还有一个请求,那就是扩大滴血认亲的范围,只有我们两人的结果,实在是难以服众。”
“你此言何意?”
“如若滴血验亲果真能够确认血脉亲缘,那么民女可以确认与父母的亲生关系。毕竟民女曾经眼睁睁看着自己与阿娘的血融在一起,这与你们之前所言并不相符。”
“什么!”
这下子在场的人都开始迷惑了。
如若郑琬所言为真,那么她们之前的一切猜测都是错的。
毕竟郑琬是卢氏和郑骅的亲生女儿,绝对不可能与偷换孩子的郑兰月有任何的血缘关系,但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呢?
郑骅再次细细地打量了郑琬一眼,即使他不喜欢对方的容颜,也不可能说出对方与卢氏没有关系的话语。
此刻,他只觉得郑琬是在进行最后一搏,胡言乱语罢了,先贤之言怎会出错?
甚至他为了让郑琬死心,还同意了对方的提议。
“既然你想要将心中所有的疑虑都打消,那么如你所愿,将查验的范围扩大,随意叫上即可侍女一试即可。对了,还有地上的兰茹,你也一起。”
虽然他不相信郑琬的话,但是为了打消所有的疑虑,与郑兰月有血缘关系的郑兰茹,还是有必要试一试的。
闻言,在场的人都沉默了,没想到郑骅居然将郑兰茹也算在内。
但却也让郑灵越的心中,升起一种遐想,若是郑琬与傅母的血融合在一起,那就说明她真的是卢氏的亲生女儿,刚刚的一切都做的不真。
她心中顿时涌出一股力量,想要亲眼见证这难得的一刻。
脚步不动声色地往放在正厅中央的位置移动,占据最佳的观察位置。
此时,侍女也将重新倒好的清水取来。
为了满足此次滴血验亲的需求,她直接将吃饭的碗,换成了平日里盛汤的大汤碗,空间充足,绝对可以满足许多人的血液一起滴入。
随即还将消好毒的银针放在一旁,开口道:
“禀告阿郎、大娘子,清水和银针都准备好了。”
郑骅立即一马当先,起身走到桌旁,熟练地将自己的食指用银针戳破,往碗中滴入一滴血。
血液在碰到清水之后缓缓散开,直至变成一团烟似的沉在碗底。
随后看向依旧坦然自若坐在椅子上的郑琬,提醒道:“琬娘也来试一试,你是三房的女儿毋庸置疑。”
“是吗?”
在众人的注视中,郑琬缓缓起身,自信轻松地朝着郑骅所在的位置走去。
取出新的一枚银针,拇指用力按压食指指腹,银针一戳,迅速凝出一颗血珠。
指腹一翻,血珠瞬间朝着清水掉落。
这一刻,所有人都伸长脖子往碗里的情况看过去,屏住呼吸,期待看到自己想见或是不想见的情况。
但是事实不会因为大家的期待而产生变化,在众人期待地眼神中。
血珠落在清水的那一刻,瞬间散开,缓缓沉入碗底,直至与刚刚郑骅滴落的血团融为一体。
郑骅当即恼怒地说:“你这孽女,这次可看明白了!你就是三房的女儿,不必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反驳,你是荥阳郑氏女儿的这件事不会因为你的拒绝而改变。
做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还是不能改变我们俩之间的父女关系。从今往后,你就好好待在家中学习规矩,不要再说出今日这些一听就知道是滑天下之大稽的话语,免得惹人发笑。”
看到血团混合的那一刻,他像是抓住了郑琬的什么把柄一样。
总算是可以拿出自己作为血缘父亲的威严,向郑琬施压,并且他还非常期待郑琬这样的硬骨头,臣服于自己威严之下的模样。
但是郑琬并没有露出他所期待的惊慌,而是心性坚定地说:
“方才不是说了还要验证其他的人血吗?民女看,跪在地上的这个人就非常不错,距离最近。”
“呵!”
郑骅冷哼一声,也乐得看郑琬垂死挣扎的模样,对着压住郑兰茹的两名侍女使眼神。
下一秒,郑兰茹立即被人从地上拉起来,押到桌边。
一人直接按住郑兰茹的手,用银针在她手上划出一道大口,血液顺着伤口不断往外流。
那人直接将流出的血液往清水中滴入两滴,三个人就着这样的姿势站在一旁看着。
在一群人准备看笑话的眼神中,那两滴血珠居然神奇般在清水中散开,而后与郑琬和郑骅的血团融合在一起。
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众人脑中似乎有什么信念正在崩塌。
如今碗中的景象只有一个结果能够证明,那就是郑琬是郑骅和郑兰茹的女儿。
此时更不敢相信眼前一幕的是郑兰茹,当初可是她亲自将人更换的,就连现在郑灵越身上拥有的胎记,她都曾清清楚楚地记得。
眼前的郑琬根本不可能是自己的女儿?
如果当初没有更换完成,那么她将自己的孩子让妹妹溺死,那她当初在做的是什么事?
“不可能,不可能……”
她双眼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乱如麻,完全找不出解释眼前这一幕的头绪,念念有词道。
郑骅也是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了看郑琬,又看向一旁和疯婆子差不多的郑兰茹,他对郑兰茹根本就没有印象,怎么会生出孩子?
更何况眼前的郑琬还长得和卢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反倒是郑灵越与郑兰茹有不少相似之处,但要他解释现在的情况,他也说不出任何的话语。
卢氏也是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将在场之人环视一遍,视线最终定格在郑琬身上,用眼神询问她是不是早就猜到了现在的情况。
郑琬嘴角微微上扬,提议道:“既然夫人心中已有猜测,何不亲自动手试试?”
第95章 气急败坏
滴血验亲本就是没有事实根据的一件事, 别说任意人和人的血可以混合在一起,就连人和动物的一起混在清水中,你都不一定分得出来。
郑琬都不知道刚刚这群人是秉持着怎样的信念, 说出滴血验亲的话,难不成之前他们就没有试验过吗?
卢氏只觉得郑琬的眼神和话语是在挑衅,在惊讶中冒出一股怒火。
根本没注意看到三人的血都混合在一起, 莽撞地将自己的指腹用针刺破, 血珠滴落地一瞬间,迅速与碗中最大的血团混合在一起。
眼前的画面仿佛是在印证郑琬之前的话一样,滴血验亲根本就做不得真。
毕竟郑琬、郑骅、郑兰月和卢清露四人绝对不可能拥有相同的血脉。
那么, 只能证明一个事实:众人之前坚信不疑的滴血验亲之法完全就是错误的。
这个事实带给在场的人冲击是难以形容的, 就像是早已构筑好的价值观和世界观突然被一股洪流冲倒, 完全无法迅速修复。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之后, 似乎也明白了郑琬的底气所在。
根据现有的证据, 荥阳郑氏的人还真就没有办法验证, 与崔知韫一同上门拜访的女娘, 就是她们三房的女儿。
大部分的相关人员早在十几年就被卢氏处理,养育郑琬的父母也在河流中逝世。
现在想要知晓事情的真相,就只有撬开郑兰茹的嘴。
刹那间,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朝着地上的郑兰茹扫过去,期待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些什么。
而郑兰茹就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嘴角勾起一抹瘆人的笑容,仿佛是在强化心中的信念一般。
“夫人,方才奴婢就说了,不必滴血验亲, 现在看来还是说的不够充分,滴血验亲根本就无法证明什么。郑灵越本来就是您亲生的女儿, 无须用什么证据来证明,当初她在您襁褓中……”
“住嘴!”
卢氏听着郑兰茹循循善诱的话语,只觉得像是一簇火苗点燃了心中的怒火。
如若不是眼前的人,她怎么会认错自己的亲生女儿。
即使郑琬如今的样子不是她喜欢的模样,但是看到对方利用这种借口,企图逃脱自己的控制,她还是忍不住心生不满。
更何况看着今天崔知韫保驾护航的模样,郑琬在他心中的地位肯定不低。
如若郑琬可以用荥阳郑氏的名义嫁给崔知韫,那么她在洛阳的声望也会提高的。
想到这,就像是她心口的一块肉被剜走似的。
看着郑兰茹的模样,恨不得拆她的骨,吃她的肉。
“贱婢!就在给你一次机会,把真相说出来,如若不然我们郑府的私牢,你是必定不想体验的。”
听着这番话,郑灵越的心顿时落入谷底。
刚才看到所有的血融合在一起时,其实她是松了一口气的,这样就再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不是荥阳郑氏三房的嫡女。
可是卢氏的话又让她开始忐忑起来,眼神下意识地看向地上的傅母,期待她不要说出不利于自己的话。
甚至在急切的心情影响之下,她还微微晃动自己的脑袋,希望能够被傅母注意到。
郑兰茹自然也知道只要自己咬死了这一点,郑灵越的地位就稳如泰山了。
她幸幸苦苦这些年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可以改换门庭,嫁入她心心念念的五姓士族之中,并且还是她永远也无法获得的正妻之位。
想到这,她狠心地想要咬舌自尽。
嘴角突然渗出鲜红的血液,看着很是骇人。
卢氏看到着血腥的一幕,迅速皱眉,移开自己的视线。
反倒是一旁的郑骅反应及时,大喊道:“卸掉她的下巴,别让人死了。”
身旁的侍女本就是做贯粗活的,一听这话,立即使用蛮力将郑兰茹的下巴扭脱臼。
并打开她的嘴巴查看舌头的情况,仔细检查一遍,对着郑骅回话道:
“阿郎,她只是咬破了一点舌头,不会马上就死。”
郑骅点了点头,他现在才算是反应过来,如若滴血验亲并不能证明彼此之间血缘关系的话,那么他之前私底下偷偷与郑灵越进行的试验,是不是说明也是假的?
一想到自己错认了一个假孩子,他的脸顿时阴沉下来,看向郑兰茹的眼神越发锐利,像是想要将对方的脑子剖开似的。
冷眼看着对方那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他情不自禁地眼神转向一旁明显被吓到的郑灵越身上。
此时的郑灵越已经完全被傅母疯魔的模样所吓倒,之前她是期望傅母可以闭嘴,将所有事情的真假都藏在心里。
但是她也没有想过要让对方去死,更何况那还是一个从小教养自己的傅母?
可以说,在整个郑家当中,她最亲密的人就是郑兰茹。
甚至想过出嫁的时候,将对方也一起带到夫家,继续为自己出谋划策。
观察到郑灵越眼中的害怕和安心,郑骅忽然觉得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女儿,突然面目可憎起来。
忽然想起她还不知道是谁的野种,顿时怒从心来,快步走到郑兰茹身边,对着她的胸口就是一脚。
“砰!”
郑兰茹因为突如其来的一脚直接朝着地上倒去,并直接吐出一口鲜血,看起来比刚才狼狈多了。
她有点不敢相信居然是郑骅朝自己出手,颤颤巍巍地支起上半身,用那双可怜兮兮地目光看向郑骅,活像对方欠了一笔情债似的。
她甚至有想过是卢氏,毕竟她俩算是积怨已久,但怎么也没有想到是自己一直可望而不可及的郑骅。
她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瞬间将郑琬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激出来了。
没有想到在这里面还有这样一番爱恨情仇,立刻在脑子里脑补了一出大戏。
不过这一切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看着郑兰茹嘴硬的样子,肯定不可能把真相说出来。
那么她也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直接离开了。
于是,在众人在沉浸在震撼中时,有些突兀地出声道:
“想来今日这一遭郑三爷和夫人都看清楚了吧?实在是民女与荥阳郑氏并无关系,希望往后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民女的生活。民女的父母只是死了,并不是从来没有过。”
这一语双关的话,瞬间将郑骅和卢氏气的不轻。
可是眼前的这一幕也无法让两人说出反驳的话,一时间像是有一口气一直堵在胸口,无法消散。
崔知韫也没有想到,郑琬今日破局采取的这是这种手段。
可以说今日人证物证全都陷入毫无真实性的陷阱,并且她还算透了人心,作为罪魁祸首的郑兰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真相说出来。
但是郑家却不愿意见到这样的场景,非常渴望从中郑兰茹的嘴里撬出真相。
所以,为了到达自己的目的,郑家这些人绝对不可能像之前一样对郑兰茹那么客气,甚至郑兰茹还要经历一番痛苦的折磨,才会死去。
在双方的斗争当中,获利的就只有郑琬一个人,可以继续安心地做着自己的事。
而他也愿意为郑琬平淡日常又幸福的生活出一份力。
在郑家众人还沉浸在愤怒中,强势出声:
“看来事实已经很清楚了,郑娘子与荥阳郑氏并无关系。郑娘子是我们都水监的人,所以还请郑家的人往后不要再纠缠。”
言外之意就是要将郑琬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闻言,郑骅看向这个倍受赞誉的五姓年轻一代佼佼者,只觉得对方是不是被世人捧的太高了?才敢在自己这个长辈面前说这样的话。
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
“贤侄这话是代表自己说的?你可曾记得这里可是荥阳郑氏?不是什么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您客气了。想来荥阳郑氏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本官的面威逼良家才是。”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与我们荥阳郑氏作对!你可知你父亲的心思?”
“伯父无须多言,私盐一案马上就要结束了,本官肩上事务繁忙,不能在这里久待。至于我们博陵崔氏的事,外人就更没有必要知晓。”
“你…你……竖子!尔敢!”
此时的郑骅已经完全气急败坏,说出口的话都不再顾及崔知韫的身份,直接将崔知韫骂了。
若是两人比较起来,还真不知道谁的身份更尊贵。
都是五姓中人,崔知韫乃博陵崔氏下一代掌权者最有力的竞争者,郑骅只是长了崔知韫一辈的荥阳郑氏嫡支。
加上郑骅早些年一直以自己字画为荣,觉得沾染官场就是在玷污自己的身份,因此身上并无官名。
卢氏只觉得自己失策了,依照现在的情况看来,郑琬在崔知韫心中的地位不低。
有些着急的口舌发干,情不自禁吞咽口水,慌忙伸出手,想要挽留两人起身离去的举动。
看着时间来不及,顿时气急败坏,有些话不过脑子地直接说出口:
“琬娘,今日你能请到怀瑾相伴而来,这就证明你们的私交不错。但是你也要知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配得上博陵崔氏的嫡长子的,就连我们荥阳郑氏的嫡长女都不一定有这个机会。
你一介孤女就更不必说了,若是你今日直接踏出去,往后想要回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们荥阳郑氏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接受一个‘身份不明’的女娘成为嫡支女儿的。
你可要记得自己的身份,卑贱的庶族血脉怎可混淆五姓的嫡支血脉!”
第96章 报应
一通输出之后, 她忽然觉得自己心中的郁气消散不少,饶有兴味地看向想要离开的两人。
可是当她对上崔知韫那冰冷到毫无温度的视线时,还是忍不住避开, 抿紧嘴唇看向郑琬。
郑琬眼神中都是疑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卢氏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她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不等她反驳, 一旁的崔知韫就直接回道:
“士庶之别, 在于人心,尔心中自有决断。”
说罢,他抬脚就往屋外走去。
郑家人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一番话, 士族与寒门之间犹如天堑, 哪里是一个人说不在意就能横跨的?
此时, 郑骅甚至有点庆幸卢氏说出那样的话, 不然他还不知道名声赫赫的崔知韫, 也只是一个异想天开之辈。
居然想要倚靠自身越过五姓, 他现在就等着看好戏。
等着崔知韫为了郑琬能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与自己相配, 而上门哀求的那一天。
面对郑琬和崔知韫离去的背影,郑骅猛地甩动自己的袖子,转身用一种鄙夷的眼神看向卢氏,开口道:
“这就是你管好的家?居然将豺狼虎豹之辈饲于身侧,好好的一家乱糟糟的,还不如继续在云台寺赏景。”
说完,他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快速离去。
卢氏被郑骅这番话气的不轻,要知道平日里都是她用这种恨铁不成钢, 或是鄙夷的语气评论郑骅。
现在居然听到郑骅用这样的话形容自己,就像是一口瘀血堵在胸口, 上不去也下不来,生生让脸涨成了猪肝色。
不得不一直用手轻抚胸口,将那口瘀血推下去。
等到她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场景,特别是吐血倒地,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的郑兰茹。
胸口的怒火像是突然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当即大喊道:
“来人,将这个贱婢送进水牢里好好反省,只要人不死,用什么手段招呼都可以。”
“喏。”
原本押着郑兰茹的两人,立即拽住郑兰茹的胳膊,直接将人拖下去,地上还有郑兰茹身上血液划出的血痕,看着就令人心生恐惧。
但是这样,卢氏依旧觉得不满足,继续对屋内的侍女威胁道:
“今日发生之事,一个也不允许传出去,我们荥阳郑氏对待家仆的手段,你们也是清楚的,不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奴婢明白。”
众人闻言,瞬间跪倒在地,异口同声发出颤抖的声音。
在众人跪倒之后,和卢氏一样站在屋内的郑灵越就格外显眼。
卢氏刚开始也是想要用一样的语气驱赶郑灵越离开,可是很快她就想到,无论如何现在的郑灵越名义上依旧是自己的女儿,依旧是荥阳郑氏三房的嫡女。
以及郑灵越保持这个身份,加上她长久的培养,还是可以拿出去争面子的。
并且她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让郑琬取代郑灵越的身份,最多就是对外说原先为双生罢了。
于是,卢氏压制住内心的怒火,平和地说:
“三娘今日一天的事情太复杂,你先回去休息。待到明日,阿娘再和你仔细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闻言,郑灵越惊喜不已,没有想到在疑似亲生女儿面前,还是自己在卢氏心中的地位更高。
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一抹喜色,对着卢氏恭敬行礼。
“三娘明白。”
说完,就在侍女的服侍下离开。
离开时看到地上的血迹,犹如避开蛇蝎一般躲开,生怕沾染一点在自己身上。
恢复理智的郑灵越很清楚,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弃荥阳郑氏的名号的,傅母在被抓之前告诉自己那番话,不也是为此吗?
她相信自己没有为傅母求情,傅母会理解的。
现在她们二者能存活一个已是万幸。
今日出现的郑琬大概率就是父母的亲生女儿,但是为什么郑琬不愿意回到郑府,那就不是她应该考虑的事了。
她只要知道自己依旧是整个洛阳城最尊贵的五姓之女即可。
想到这,郑灵越深吸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微笑,昂首挺胸地从春茗堂离开。
如果不是她散乱的发髻和发皱的衣裳,或许都看不出刚刚在春茗堂内发生了大事。
另一边,郑琬和崔知韫也已经走到郑府大门,准备离开。
因为两人身边并没有送客的主家人,让门房好是惊讶一阵。
守候在这里的云五赶紧将牛车牵过来,看着一个轻松自如,一个神色纠结的人,忽然觉得是不是两人的身份互换了?
有些不解地提醒道:“郎君、郑娘子,可以上车了。”
“多谢。”
郑琬踩着凳子进入车厢。
只留下还在对刚才卢氏所言之事耿耿于怀的崔知韫。
见状,云五更是疑惑,下意识地朝着崔知韫靠近,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郎君,是还有什么事要留下来处理吗?郑娘子看样子是想离开了。”
“无事。”
云五看着崔知韫那双陷入纠结的眼神,只觉得要是真的没有事就好了。
崔知韫掀开门帘,看到内里端坐着的郑琬,不自觉地攥紧手里的帘子,在云五催促的目光中,缓缓进入车厢。
刚落座,就听到郑琬兴奋地说:
“今日真是多亏了崔监丞相伴而行,若不是崔监丞也在,恐怕荥阳郑氏的人真的想要直接将人拦在府内,届时无论如何言说,恐怕都要身陷于此。”
“举手之劳,无须挂齿。”
“对于崔监丞来说,或许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对于民女来说可不普通。至少在荥阳郑氏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民女就能一直过着自己期待的普通日子。”
“难道郑娘子很讨厌士族的生活?”
“哈哈哈哈!崔监丞可是说笑了,民女都没有经历过士族生活,何来厌恶一说?只不过看着今天荥阳郑氏三房行事的模样,府内存在不少藏污纳垢之处,恐怕民女这样的人无法适应其中生活。
现在这样的日子就很不错,知足常乐,知足长安。”
“可若是有人能够让你在士族也保持着现在生活的状态……”
当这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崔知韫就意识到自己冲动了,剩下的话根本说不出口,不然他担心两人连现在的状态都无法保持。
而后,车厢内一片寂静。
就连门外的云五都发现了不对劲,直至将郑琬送回家,崔知韫身上诡异的氛围都未消散。
就在他以为主子就要这样一直沉默下去时,车厢内突然传出声音。
“多派几个人保护郑娘子的安全,云三一人不够。”
“喏。”
随后牛车缓缓向着都水监的位置走去。
回到家的郑琬惊喜发现,赵青悠和赵青苗居然都在家了,有些激动地问道:
“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娘子今日从都水监离开之后,崔监丞就派人说是可以自由行动,不必拘在都水监内。我们俩想着娘子大概率也会回来,就放下后厨的事,想着先来给娘子打扫一下院子。”
“阿姊可真聪慧。”
而后,郑琬也加入两人打扫的行列之中,算起来也快要接近一旬的时间没回来,积攒了不少灰尘。
当郑琬开始恢复自己平静的生活之后,荥阳郑氏就没有那么平静了。
郑绗恼怒地让下人将郑骅请过来。
不曾想,下人有些紧张地说:“三爷很久之前离开了,说是要回云台寺继续赏景作画。”
郑绗一想到自己这个三弟就一肚子火,刚捅娄子就潇洒离开,留下这一摊子的烂事给他处理。
想到今日从其他家主口中听到的是,他觉得自己再等郑骅回来肯定来不及了。
立即对着下人喊道:“去将夫人和三夫人都请来!”
“喏。”
如若不是担心只请卢氏,会影响自己的名声,这件事就不会让自己的夫人王氏知道那么多的。
不一会儿,三人齐聚一堂。
卢氏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家主要向自己发难,慌忙将今日从郑琬两人进门之后到离开,所发生的一切细节通通说出来。
自然包括郑琬不愿回来、人证只剩张兰茹以及滴血验亲失效之事。
听到最后一件事的时候,郑绗也是心中一骇,没想到世间居然还有如此违背常理之事。
那以后他靠什么辨认自己的嫡亲血脉?
想到这,他开始思考自己后院的那些姬妾们,就连三房夫人范阳卢氏的孩子都能被调换,他的后院也说不上什么真的安全的空间。
郑琬也没有想到,自己利用科学的一场对峙,居然可以让荥阳郑氏的家主怀疑自己的血脉。
王氏看着陷入沉思的丈夫,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
看着卢氏也闪过一丝轻蔑,居然连自己腹中的孩子都可以弄错,还一直自诩范阳卢氏出身,不把自己看在眼里。
她们家中嫡支血脉的夫人,谁还不是五姓出身?
她当做自己什么也没有发现的样子,代替郑绗开口道:
“你说那名女娘似乎并不愿意承认自己荥阳郑氏的身份?”
“大嫂说的没错,琬娘似乎对我们荥阳郑氏很是抵触,今天来就是想要斩断联系。可是她那副样貌,只要是见过我们夫妻俩的,心中都有一定的猜测。若是被熟悉的人看到,或许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弟妹还是过于担忧了,五姓之势怎么会是谁想拒绝就能拒绝的?你大哥会想办法的。而且同行之人不是还有博陵崔氏的崔知韫,朝着那边使点劲就行。”
在王氏的话语中,郑骅也回过神来,有些烦闷地捏捏眉心,开口道:
“夫人说的没错,与博陵崔氏那边是该好好商议才是。外面你们不用担心,来人不是说我们没有人证吗?水牢里面的郑兰茹就需要好好招呼一番,一定要让她把话吐出来。”
“喏。”
卢氏看到郑绗摆出一族之主的架势,慌忙应声。
毕竟这件事归根到底就是她们三房的私事,还是自己处理比较好。
离开之后,卢氏忍不住对着身边服侍的华嬷嬷交代道:
“对待那个贱婢不用客气,什么都招呼上,必定要让对方尽快口吐真言,别让大房看了笑话。”
“喏。”
华嬷嬷听到这个吩咐,立即慢慢离开卢氏的视线,走到连通水牢的假山处,将这个吩咐告知管理水牢的人。
很快,在阴暗潮湿的水牢之中,郑兰茹又迎来了新一轮的鞭打。
因为卢氏的要求,一群人直接将她的手脚和下巴都卸了,杜绝自杀的可能。
郑兰茹只能通过喉咙发出的“嗬嗬”声,发泄身体上的痛苦。
甚至华嬷嬷走开的时候,都能够感觉到自己能从水牢门口,听到里面传来的发自内心深处的痛呼。
她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想象水牢中的画面,身体一激灵,迅速加快脚下的步伐,给卢氏回话。
但是令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郑兰茹在这件事上还真是一块硬骨头,无论用什么刑具都不愿意将真相说出来。
卢氏听着下人的回话,心生恼怒,对于郑兰茹不识趣的行为感到非常不满。
想到之前在大房听到的话语,她觉得若是自己不尽快将郑兰茹的证言拿到手,估计还有无尽的流言等着自己。
特别是她不希望在大房面前落了下乘,猛地站起身来,喊道:
“那就让本夫人看看,那个贱婢得到骨头到底有多硬!”
说罢,立即带着人往水牢的地方走去。
管理水牢的人知道三房的夫人要亲自审问,立即将在水里泡着的郑兰茹拉到一个私牢中,顺便还用清水将她身上的血迹冲散不少,避免影响到三房夫人的心情。
可是他没有想到,即使是这样,第一次踏足水牢的卢氏,见到水牢的情况还是不免皱紧眉头。
卢氏想象过水牢的环境很糟糕,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看到真实情况,还是难免厌恶。
想到自己是因为郑兰茹才会踏足这种肮脏的地方,闻着无孔不入的霉味,和掩藏在其中令人恶心的血腥味,以及时不时从眼前爬过的不知名虫子,心中怒火更盛。
不自觉地加快脚下的步伐,想要快速通过这个令人反胃的通道。
可当她来到郑兰茹面前时,闻着越发浓重的血腥气,立即用帕子掩住口鼻,视线朝着牢里的郑兰茹看过去。
只见昏暗的私牢中,郑兰茹身上全是被鞭打出的血痕,衣衫褴褛,看不出一块好肉。
心中满意的同时,看着牢内一动不动的身影,卢氏有些怀疑地问:
“这人不会是死了吧?”
“自是没有,三夫人请看。”
说罢,管事的立即给牢旁边抬着木桶的下人一个眼神。
下人看准眼神,瞬间将自己手里混合着盐的水泼向牢中的血人。
“啪!”
盐随着水分慎入伤口,郑兰茹立即被这股剧痛惊醒,受着百虫撕咬般的疼痛做出动作。
卢氏看到里面的人还在动,顿时松了一口气,人还没死就好,立即开口道:
“兰茹,说来你还是本夫人从母家带来的侍女,做什么不好,偏偏要背叛本夫人,本夫人难道待你们这些侍女还不够好吗?就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认你为傅母。”
说话间,她观察郑兰茹的神色,发现没有一丝波动。
脑海中瞬间思考能让眼前人开口的话,短短一刹那,她瞬间想起兰茹更换孩子的目的,这应该就是兰茹的弱点。
“虽然你不开口,但是卑贱的血脉怎么可能成为荥阳郑氏的血脉,如若你再不开口,就别怪本夫人将那个野种赶出郑府!”
听到自家的女儿要出事,郑兰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
“来人!去将三姑娘请过来,让她来看看……”
“嘣嘣嘣!”
听到卢氏不似做伪的话,郑兰茹顿时慌了,立即爬起来对着卢氏的方向磕头,请求她看在养育十几年的份上,放过郑灵越。
“呵!早开口不就好了。”
卢氏的嘴角勾起一抹危险和自得的笑容,示意下人将郑兰茹的下巴恢复。
第97章 动手缘由
“咔咔!”
郑兰茹的下巴瞬间被下人合上, 源源不断的血液混合着唾液从嘴角漏出来。
卢氏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地皱紧眉头,用手帕挡住自己的视线。
等了好一会儿没听到郑兰茹回话, 误以为是对方被疼模糊了,赶紧出声道:
“若是真正为了我们荥阳郑氏着想,为了三姑娘着想, 你就应该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
闻言, 郑兰茹的眼皮微微颤动,似乎要从被疼痛麻木的精神状态中苏醒过来。
卢氏看到起了作用,继续打感情牌。
“要知道, 一位女娘的归宿与其家族和养育息息相关, 你也不希望届时这件事暴露在其他士族的耳里吧?”
话音刚落, 郑兰茹低垂的脑袋慢慢抬起, 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神死死盯着卢氏。
让卢氏忽然产生一种浑身发凉的错觉, 顿时恼羞成怒, 大喊道:
“本夫人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来人,将再给这个贱婢来上一桶盐水,清醒清醒。”
“哗啦啦!”
郑兰茹浑身的伤口再次经历一次疼痛的洗礼,不受控制地再次战栗。
就在卢氏以为自己还要再来上几次,郑兰茹这张硬嘴才会被撬开时,对面的人忽然出声了。
“咳咳咳!”
郑兰茹先是将嘴里的血水吐干净,随后一双眸子看向对面还在用着那张伪善面容的卢清露。
“夫人可知还记得十七年前的事?”
闻言,卢氏在脑海中翻找记忆,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有些狐疑地看着对方。
见状,郑兰茹的脸上居然露出一抹微笑, 混合着脸上的伤口和血迹,远远看着居然有种瘆人的感觉。
“夫人你看,你就是贵人多忘事?我们这样的人在你看来不过就是蝼蚁一般的人物,能够有什么作用呢?就是你们手中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蝼蚁罢了,根本就不拥有自己的想法。”
不知为何,配合着现场的环境,竟然让其他跟着卢氏的侍女,产生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卢氏却一点都没感受到,反而继续威胁说:
“你这贱婢居然到了现在还想要利用花言巧语,哄骗人心?本夫人对你还不够好吗?身为五姓贵女的贴身侍女,日子比一些洛阳三品大员之女还要好,居然还是不知足?”
“哈哈哈哈哈!这还真是夫人你可以说出来的话,比官员女娘日子好?你可曾记得当初你可是说过要让奴婢成为三爷侍妾的?明明是你提出的,给了奴婢希望,但又亲手将奴婢的期望撕碎。当初明明就是你先开口的,却说奴婢不知足?”
“所以,你就是因为本夫人之后要将你许配给管事,才心生怨恨。”
“奴婢不过就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当初为了与文小娘打擂台。说是将奴婢抬为侍妾,但不过短短一旬,就与三爷恢复如初,还要将奴婢许配出去。除了身份,奴婢有什么地方不如你的,就连一个侍妾的身份都不肯给?”
众人听到郑兰茹爆出十几年前的辛秘,非常希望自己没长耳朵,都不知道自己从水牢出去,还能不能保住这条命。
卢氏也没有想到,就因为自己当初一个莽撞的提议,居然造成今日这么严重的后果。
但是她绝对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错误,只会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郑兰茹身上。
“那只不过是本夫人的一句戏言而已,难不成你一介贱籍,真的能成为三爷的侍妾?更何况本夫人不再提起之后,你自己说与府外男子一见如故,请求本夫人让你出嫁,不也是同意了吗?”
“哈哈哈哈!五姓?不过就是一群披着美艳皮囊的豺狼罢了,有什么不堪为配的!就算是夫人不许,奴婢不也是成功了吗?”
说完这句话的一刹那,郑兰茹嘴角突然血流如注,眼含笑意,看着对面卢氏目瞪口呆的样子。
下一秒直接瘫倒在地,胸口一点起伏的痕迹都没有。
卢氏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还在后怕郑兰茹刚才的眼神。
等她反应过来,立即晃动手里的帕子,着急地喊道:
“快!快去看看那个贱婢是否还活着?别让人真的死了。”
下人听到这话,无可奈何地靠近了无声息的郑兰茹,并起两指,朝着郑兰茹的鼻下探去。
试探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任何感觉,只得收回自己的手。
选择用双手掰开郑兰茹的嘴巴,下一秒,脱离控制的舌头立即从嘴里滑出来,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而后,立即对着远处不敢直视这边的卢氏回道:“禀告三夫人,罪奴已经气绝身亡,是咬舌自尽。”
“什么!”
卢氏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刚刚她才在大房面前打包票,一定会让郑兰茹吐出真言,能够将郑琬带回来。
可是现在……
她努力回想刚刚郑兰茹说的话,发现对方的嘴真的是很紧,一句可以证明她动手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反而还给她心中插入了一根钉子,那个贱婢居然说,就算是自己不同意,她也成功了。
这就证明,郑灵越肯定是荥阳郑氏的孩子,至于是谁的她现在还不敢猜测。
至于,一直被养育在郑兰茹膝下的儿子,肯定有出处。
想到这,卢氏怒吼道:“直接将这个贱婢的尸骨扔给野狗吃了,定要让她尸骨无存。”
“喏。”
离开水牢,卢氏烦闷地给自己沐浴更衣,换了一身新的衣衫,对着华嬷嬷说:
“既然郑兰茹不肯开口,就去找她那个儿子的线索,就算是放在荥阳老家,也要找出来。”
“喏,老奴这就敦促人去办,大娘子不必如此忧心,谁还能对我们荥阳郑氏做什么?五姑娘不久之后就会回来的。”
“希望如此吧。”
这一天心情起起伏伏,卢氏也有些疲惫了。
对于华嬷嬷的话,她不予置否,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她也拥有着相似的信心。
可是事情的发展大部分时候都是不尽如人意的,就比如两人睡梦时还在期待。
不过一个早上的时间,连洛阳的天都变了,谁还来得及管理一府私事?
在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崔知韫和苏行章就带着人证——曲柔,和物证——林文璞的证言,一起匆匆赶往皇城,几乎是在宫门刚开的时候,就带着人赶着面圣。
此时,建明帝还在梳洗,听到内侍禀告崔知韫和苏行章一早赶来面圣。
他立即猜到肯定是私盐一案有了结果,毕竟算起来两人都快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上朝,也就是偶尔苏行章一人面圣解释进度。
想到这,他穿衣展臂的动作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又恢复成一代帝王该有的威严。
出门时,还不忘吩咐贴身服侍的内监。
“今日朝会推延半个时辰,叫所有人都在宣政殿候着。”
“喏。”
随后,建明帝就带着人前往自己处理奏折的甘露殿。
“吱——”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崔知韫和苏行章立即转身对着来人行礼,并喊道:
“拜见圣人!”
“两位爱卿免礼,尤其是崔监丞近日忙于私盐一案,可是许久不见其身影。今日一早赶来,想必是有好消息了。”
“回禀圣人,微臣不负所托,与苏寺卿一同出谋划差,查出一些证据,准备今日亲手呈与圣人。”
“哦?拿上来吧。”
建明帝看着两人行礼的动作,直接抬手示意两人免礼,走到龙椅上落座。
闻言,苏行章立即将两人如今掌握的证据呈上去,并写好了奏折,详细记录此次案件的所有调查经过。
至于结果,在听到曲柔暴露出来的内容后,两人心照不宣的什么都没写,有些人不是为人臣子可以写上去的。
于是,整个甘露殿内部只有建明帝一人翻阅纸张传出来的声音。
不知不觉中,甘露殿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尤其是跟在建明帝身后的内监,感受到建明帝身上传来的压迫力,仿佛自己的脖子被掐住一样难以呼吸。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住的时候,建明帝忽然有了动作。
建明帝忽然拿起桌中央的一枚玉佩,耐心地用指腹感受玉佩温润的手感。
而后捏住玉佩的手越来越用力,直至甲面变白,才停止继续用力。
一边看着崔知韫两人呈上来的证据,一边捏紧手里的玉佩。
就在建明帝表面平静地观察私盐一案证据时,被落在宣政殿的一众官员可就没有那么平静了。
一听到内侍说今日早朝推迟,立即好奇地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能让勤政爱民的建明帝推迟早朝的时间,这样的经历众人体验过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出来。
内侍自然不可能告知这种事情,不然就要犯了皇城的忌讳。
可是负责守卫皇城的千牛卫可就没有那么多顾忌,而且其中不少都是宣政殿门前官员的儿子。
派出人不过打听一会儿,众人立即知道了一大早崔知韫和苏行章进入宫门的消息。
紧接着,众人立即反应过来。
两人一起出现肯定是私盐一案出现了什么问题,亦或是私盐一案马上结束?
想到这个可能性,在场参与其中的人心怀鬼胎地对视一眼,心突然紧张起来,开始怀疑崔知韫手里是不是掌握了什么把柄?
就在众人自我怀疑之时,内监忽然出现,对着聚在一起的众人喊道:
“宣太子入甘露殿觐见——”
闻声,太子立即从人群中站出来,有些紧张地跟上内监的步伐,往甘露殿的方向走去。
第98章 牵连甚广
只留下一地想入非非的官员, 还在猜测建明帝传唤太子的缘由,甚至忍不住讨论出声。
“该不会是这私盐一案,圣人决定让太子殿下也参与其中巡查吧?”
“私盐一案都过了这么长时间, 圣人怎么会现在才让太子殿下一起查案?”
“崔知韫初出茅庐,性子和石头差不多,能查出东西就奇怪了。至于苏行章那个家伙, 更是不提也罢。说不准圣人就是觉得太子殿下有勇有谋, 堪当大任,这才看崔知韫两人一直没有结果,才决意让太子殿下主持。”
说话间, 这位官员还装腔作势地对着甘露殿所在的方向行礼。
看得周围的人也是忍不住皱眉, 在心里腹诽此人巧言令色、话语谄媚。
但是他的话也让在场的不少人产生遐想, 会不会真的存在这种可能性呢?
毕竟依照建明帝登基以来的情况来看, 太子殿下很是得建明帝宠幸, 哪怕犯错也只是轻轻揭过。
就是因为建明帝的这种态度, 导致整个朝廷上下都认为太子殿下的地位是牢不可破的, 根本没有任何一个皇子可以越过他的地位。
因此,大周朝在一定程度上人心稳定。
同时也让朝臣不似前朝一般心思浮动,敢勾结其他皇子企图谋夺帝位。
在这种氛围和太子府属官,以及几位大师的教导下,就连太子李明郯也是这样认为的,并且深信不疑。
所以,当他一跨入甘露殿,脚步轻快地想要靠近建明帝时,忽然听到上首传来的暴怒声, 他是一脸懵。
“逆子!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随着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那本写满了私盐案所有结果的册子。
“哗啦啦——”
接近有两米长的奏折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黄色的纸张上密密麻麻都是墨字, 正好落在李明郯面前。
可他此时已经来不及观察眼前奏折写的是什么东西,在建明帝怒吼之时,整个人直接跪在地上,低头盯着可以将自己面容映照清晰的地砖,一心都在思考这次父皇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应对处于怒火中的父皇,只得如同往日那般,哀声请求道:
“请父皇恕罪!”
“恕罪?你也不看看你犯的是什么罪!伙同五姓一起贩卖私盐,甚至充当他们的背后保护者,打点上下,不把天下万民放在眼中。怎么?这天下是你在当家!”
这一声质问是真的把李明郯的胆子吓破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利用赵王当挡箭牌参与其中,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暴露了。
同时也对建明帝此次不同寻常的怒火,感觉到来自内心的恐惧。
特别是建明帝拿出他那一身在战场上拼杀的威势时,一股杀意在甘露殿内蔓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跪倒在地,生怕自己小命不保。
李明郯更是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仿佛一直等待死期的蟾蜍一般趴在地上。
这个模样看得建明帝更是恼怒,觉得自己定下的这个太子,不只是不担事,就连胆量都拿不出手。
并且直至现在他才知道,十年前的私盐一案太子居然早就牵扯其中,甚至为了让有人当替罪羊,利用自己的身份威逼利诱。
当初,建明帝也知道杨怀远自己一个人不可能贪污如此多的银钱,更何况后续还直接查找不到那么多银钱。
可是当时五姓力量之大,就连他这个天子都需要避其锋芒,不得已将杨怀远赐死,但也为杨家留下血脉。
所以,这桩轰动一时的贪污案,才变成崔知韫记忆中的模样。
现在建明帝看着呈上来的证据,也知道了到了翻案的时候。
可是当他看到,自己才刚刚登记没几年,太子就与五姓之人一起鱼肉百姓,说不心痛是假的。
但是心疼的同时,也在不满太子在私盐一案中的地位,明明是他在其中发挥最重要的作用,得到的钱财却是所有主事人当中最小的那一股。
说明太子脑子也格外的愚钝,居然就这样被五姓之人耍的团团转,居然还以为自己从中获得了巨额的利益?
想到这,建明帝忍不住对着地上还在浑身发抖的李明郯怒骂一句:“愚蠢!”
就算是他可以忍受太子参与其中,也不可能忍受一国太子,一国储君,未来的天子被朝臣愚弄、支使。
若是有朝一日太子登基,这样的朝廷还是属于他们李家人打下来的朝廷吗?
看着下首还在担惊受怕的李明郯,他强压下内心的怒火,追问道:
“说说,你是如何参与其中的?”
不知为何,李明郯听着建明帝低沉的语气,心中更加慌乱。
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上首的建明帝,然后又非常地收回自己的眼神,不自觉吞咽口水,紧张地解释道:
“儿…儿臣……”
“说!”
建明帝看着太子吞吞吐吐的模样更是不喜,再次发出怒吼。
这下子李明郯真的不敢再继续遮掩,仿佛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参与其中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建明帝听清楚里面的内容之后,意识到其中也有自己的一些原因。
当初只想到五姓之中的大儒多、学识渊博,这才选定了好几位与五姓或多或少有着关联的大儒,负责为太子传授学识。
可也正因为这样,太子深受五姓的影响,居然相信圣人依托士大夫垂拱而治的说法。
甚至他人的影响下,对自己的地位产生怀疑,为了保全自身,想要将更多朝臣,也可以说是五姓士族招揽到自己麾下,居然动起了私盐的心思。
尤其是在他十年前并未对五姓贪污私盐款项,却污蔑杨怀远一事不追根究底之时,使得这群人的胃口越来越大,直至变成现在的模样。
就连眼前这个往日里只会在自己膝下玩耍的太子,都因此变成了人鬼难辨的形象。
建明帝长叹一口气,将眼神中对于太子的疼惜收回眼底,再次睁眼,他又变成了那位纵横捭阖、睥睨天下的帝王。
看向太子的眼神中再也不带有一丝情感,冷声道:
“来人!将太子殿下送回东宫,没有旨意,不得外出。”
闻言,李明郯连支撑身体跪地的力气都没有了,瞬间瘫软在地。
对于内监将其带走的举动亳不反抗,仿佛认命了一般,亦或是心中还存在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紧接着,甘露殿内再次传来建明帝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他是传唤崔知韫和苏行章觐见。
方才与太子李明郯的谈话,可以说是国事,也可以说是家事,并不适合两人参与。
甚至在两人查到背后之人时,两人都对自己的能不能如实解决私盐一案产生过怀疑。
但是接下来建明帝的吩咐,立即让两人打消顾虑。
“私盐一案牵连甚广,但是不管牵连到谁,都必须严惩。现特赐都水监监丞和大理寺卿先斩后奏之权,统领羽林卫,将所有人抓捕归案。”
“喏!”
听到吩咐之后,崔知韫和苏行章迅速离开甘露殿。
走出大门的那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眼神中全是一往无前的勇气。
此时,宣政殿门前。
一群官员还在等待建明帝上朝,御史更是在士族的驱使下,准备上奏污蔑崔知韫和苏行章近来的所作所为,企图将私盐一案的掌权人更换为与士族有关之人。
可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半个时辰的时间一过,还是没有见到建明帝的身影。
反倒是在宣政殿周围的守卫突然加重了,甚至还有人认出来其中不少人所属建明帝最信任的龙虎卫。
一时间,之前还在信誓旦旦不会出问题的官员,都开始紧张起来,宣政殿门前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还都是龙虎卫的,难不成是皇城内部出了什么大事?”
要知道一般有禁军圈禁朝臣,大部分时候都是涉及到改朝换代的事情,不然谁敢光天化日之下传唤龙虎卫将朝廷所有大员围在宣政殿门口。
可是想到刚刚前往甘露殿的太子殿下,一群人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眼神放在宣政殿前,其他被赐予上朝权限的皇子身上。
肃穆紧张的氛围随着龙虎卫的到来越发浓重,吴王忍不住朝着自家舅舅的位置看一眼。
若是真的和大家猜测的一样,那么吴王和郑家就要真的陷入被动之中了。
郑绗看懂侄子的眼神,立即朝着跟随他们荥阳郑氏的官员靠近。
很快,有一个微末小官朝着龙虎卫所在的禁区走去,刚要跨过两个龙虎卫之间的区域。
下一秒,一柄长刀直接贴在小官脸上,冰冷的长刀贴在人脸上。
那种寒意几乎要浸入骨髓,混合着若有似无的铁腥味,小官差点以为自己要小命不保,飞速往后退,再也不敢有其他举动。
此时,站在宣政殿门前的所有官员和皇子,都看到了这令人震惊的一幕。
众人瞬间意识到事情真的严重了,现在的气氛更加紧张。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断有人尝试通过龙虎卫的封锁。
最后就连一品大员的太子太傅都无法出去,众人只得将视线放在皇子身上。
吴王顶着众人期待的眼神,缓缓朝着龙虎卫走去,非常顺利就通过了。
这下子宣政殿的朝臣一下子害怕起来,不只是紧张可以形容的。
只围朝臣不围皇子,就说明现在发生的一切与改朝换代没有关系,反倒是不知道他们这群人在哪里惹怒了建明帝。
“是私盐案!”
就在众人风声鹤唳之时,忽然有人大喊出声。
这时众人才想起,他们之前的关注都在太子身上,一时之间忘了崔知韫和苏行章之前出现的事情。
明明参与其中的人已经自觉将所有的尾巴扫干净,可是在这一刻,还是忍不住胆战心惊,害怕被圣人发现。
但也有些人没有这样做,秉持着法不责众的心理,继续心安理得地站在宣政殿门前。
毕竟仔细算起来的话,此时站在这里的官员几乎一半都有参与到私盐一案当中,全部清算,建明帝手底下还有可用之人吗?
甘露殿内,当建明帝将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之后,立即将屋内的内侍驱散。
独自一人取下藏在书架后的好酒,拿出来痛饮一杯。
“斯哈——”
一杯过后,他五官皱在一起,一股热意顺着喉咙滑到胃部,又逐渐往全身蔓延。
口腔中的刺激感平复之后,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忍不住想象此时宣政殿门前的景象。
如果是在十年之前,他刚登基没几年的时候,或许不会对朝廷中五姓之人做些什么。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那群不把其他放在眼里的家伙,也该低下自己的头看看天下万民需要的是什么?他们李家需要的又是什么?
即使是因此失去了一位太子,但他们李家国祚永存。
“呼——”
建明帝长吐一口气,再次倒上一杯酒,坐在椅子上饮用。
如果说皇城内部是暗流汹涌,那么此时整个洛阳城就可以说是明晃晃的风雨欲来。
崔知韫和苏行章调集羽林卫的人之后,迅速兵分两路,朝着涉及此事最严重的卢家和崔家赶去。
甚至崔知韫不顾忌同为一族的情谊,大义灭亲,直接朝着博陵崔氏的方向赶去。
就在外界还在风雨飘摇之时,都水监内部还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昨日郑琬连同赵青悠、赵青苗两人,将自家院子打理干净之后,也不再拖延时间,决定第二日就回到都水监公厨继续负责膳食。
根据前天的复刻之前吃过的早膳决定,今日应该给大家制作的是玉米豕肉馄饨。
但是她在决定制作馄饨的同时,也在思考口味的问题。
如果全部都是玉米豕肉口味,似乎就有些显得单调了,应该再增加一些其他口味的馄饨才对。
说到特殊口味,她一下子就想到了皮蛋鲜肉馄饨。
除了它,还有什么其他的口味能够带给世人惊喜的呢?
同时也因为她心血来潮的想法,安管事着急派人出门采买,索性皮蛋也不用如何制作,直接加入其中包裹,烫熟就可以开始吃了,也没有耽误什么时间。
而知晓郑琬今日结束请假回来掌厨的一众人等,早就猜测到今日的朝食是馄饨。
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回想到曾经吃过的玉米豕肉馄饨,鲜甜的玉米与鲜嫩多汁的豕肉混合在一起,再配上那晶莹剔透的外皮,想着就忍不住流口水,一个个迫不及待地赶往公厨。
等到看清楚今日的馄饨透出来的颜色不似之前那般嫩黄,而是一种青灰色,一个个好奇地心里打鼓,忍不住对着赵青悠打听道:
“赵娘子,今日的朝食是什么口味的馄饨?怎么看起来和之前不一样?”
“郎君好眼力,之前玉米吃的就是一个鲜嫩,这时哪还有那样的玉米。所以郑娘子换成了同样鲜美的皮蛋,今日的馄饨叫做皮蛋鲜肉馄饨,是郑娘子极力推荐的口味,数量不多,先到先得。”
刚刚还在怀疑味道的人,一听这话,立即激动地大喊道:
“来一碗!先给某来上一碗这个皮蛋鲜肉馄饨。”
这样的声音赵青悠听得自己的耳朵都要发昏了,在她的积极宣传下,不一会儿皮蛋鲜肉口味的馄饨就全部拿光了。
她面对继续朝着柜台挤过来的人群,劝阻道:
“皮蛋鲜肉馄饨刚刚离开的柳鱼师拿走了最后一碗,你们想吃只能等下次了。现在还有三鲜馅、香菇鲜肉馅和莲藕鲜肉,顺便这一次大家还可以选择汤料,常见的原汤之外,还可以添加酸辣料汁……”
此时,大家根本就没有心情倾听赵青悠诉说口味的事情,一个个用嫉妒的目光看向柳泉。
柳泉只觉得自己的背部几乎就快要被身后那群人的目光灼伤,慌忙加快脚下的步伐,往着比自己前一位拿到皮蛋鲜肉馄饨的牛辛橼走去。
想着,如果刚才是自己排在面前,现在面对这种情况的就是牛辛橼了。
因而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下次一定要排在牛辛橼前面,绝对不要被好友之情影响。
至于好友是不是想要和心仪的姑娘多说几句话?他觉得自己孤身之人更值得可怜。
想到这,脚下的步伐越发快,手上的馄饨却没有受到一点影响,继续完好地漂浮在晃动的汤中。
牛辛橼察觉到身后急促的步伐,站定在庭院中的一个角落,忍不住回头看一眼,疑惑地问:
“东西都拿在手里了,你还着什么急?要是你碗里的馄饨洒了,某可不会给你尝自己碗里的皮蛋鲜肉馄饨。”
说完,他还顺势将自己手里的碗,转移到离柳泉最远的位置。
“呵!”
柳泉冷哼一声更加确认自己刚刚的决定正确,这种损友不值得自己好心。
然后像是孩子吵架一般,也将自己手里的馄饨转移到距离牛辛橼最远的位置。
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就着最远的位置,将目光投向手里的碗。
翠绿的葱花漂浮在表面,时不时就有神似花朵般的馄饨在刚刚走动的余韵中上下漂浮,将葱花从中顶起,与被透明外皮包裹着的青灰色馅料形成鲜明对比。
纵使手里的馄饨还在散发着滚烫的热气,可是在香味的诱惑下,两人早就等不了那么多。
特别是觉得自己被坑害了的柳泉,拿着勺子就舀起一个馄饨往嘴边凑。
他轻轻一吸,香滑的馄饨立即顺着吸力和汤汁滑入嘴里,熟悉的馄饨香味瞬间在整个口腔蔓延。
但是滚烫的温度也让他不得不将嘴巴打开,来回迅速地交换空气,努力给嘴里的馄饨散热。
不过三两下,他就觉得嘴里的馄饨已经完全凉好了。
迫不及待地朝着嘴里的馄饨咬去,当馄饨被咬破的一瞬间,裹挟着满满鲜味的肉汁瞬间冲破馄饨皮的控制,朝着口腔四周迸射。
滚烫的肉汁瞬间烫的柳泉呲牙咧嘴,可是你想让他开口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这样的鲜味他只想要锁在自己的嘴里和身体里,不愿暴露在空气当中。
待到烫意过去,他才缓过劲来仔细品味嘴里的馄饨。
只一秒,柳泉就明白为什么郑琬会极力推荐这个口味的馄饨。
因为,嘴里的馄饨除了鲜肉带来的鲜味之外,还夹杂着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醇香和鲜味,入口爽滑细腻,回味间还带着一股特殊的香味,从喉咙不断往舌尖蔓延。
在不知不觉中,一个馄饨就被他吞入腹中。
他总觉得自己什么味道都还没有尝够,意犹未尽地舔嘴唇,着急地继续往下一个皮蛋鲜肉馄饨动口。
就在他差不多把自己的这一碗吃碗之后,直接将碗靠在嘴边,昂着头将碗底的所有虾皮和葱花、汤汁全部倒进嘴里。
“呼——”
直至最后一滴汤汁在嘴里化开,柳泉才停下手里的动作,舒服地长吐一口气。
可是等到他吸入空气中,忽然发觉空气中似乎掩藏着自己刚刚没有闻过的香味。
下意识地跟随香味走到旁边的同僚身边,有些好奇地打量人家手里香味的出处。
只一眼他就被那抹艳丽的鲜红色泽所吸引,甚至闻到那种酸辣开胃的味道,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吃下的那一碗皮蛋鲜肉馄饨似乎遗失了,肚子又开始叫嚣着自己的饥饿。
柳泉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眼神,在其他人眼里看起来有多恐怖。
姜炎将自己的酸汤馄饨转移位置,警惕地观察着柳泉的一举一动,开口道:
“柳五,你若是想吃酸汤馄饨,就赶紧去排队,某手里的酸汤馄饨那是不可能给你品尝的。”
沉浸在思绪当中的柳泉立即抓住关键词——酸汤馄饨,立即动身。
可就是他的这一动作瞬间被姜炎当成争抢的先兆,瞬间将手里的酸汤馄饨碗靠在嘴边。
此时姜炎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柳五肯定不乐意吃自己的口水。
实在是自从郑琬到来以后,这群人抢菜抢吃的都变成一种习以为常的事情,只要你稍不注意就有可能被认识的人夺走一筷子。
为此,众人也是想出了许多对付的办法。
姜炎使用的就是其中最有效的一种,毕竟谁会乐意吃一个汉子的口水呢?
当他看到柳泉是转身的时候,顿时松了一口气,继续加快嘴里咀嚼的速度,他也还想着再吃一碗。
于是,在众人的热烈欢迎之下,今日的午膳也被改成了吃馄饨,并且大家严肃要求其中一定要有皮蛋鲜肉馄饨,实在是早上吃到这种口味的太少了。
面对众人的怨念,负责采买的安管事也是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解释道:
“大家放心,今日朝食是太着急的缘故,午膳中的皮蛋一定会供应充足的,大家别担心。”
“安管事要是我们没吃到,你可是要负责的!”
在众人的喧闹声中,后厨听到这些喊声的郑琬也是觉得好笑不已,不就是一种新奇口味的馄饨而已,居然将安管事架起来不得动弹。
等到外面的声音渐渐变小,她看着后厨中正在解决自己早膳的人们,开口道:
“想必大家方才都听到食客的话了,中午可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大家都赶紧吃饱,不然待会儿可就没有力气了。”
“哈哈哈哈!郑娘子你放心,我们可不是什么会客气的人。”
“而且我们自己也想尝尝这个皮蛋鲜肉馄饨到底是什么滋味。”
第99章 悔之晚矣
后厨中, 欢乐的笑声此起彼伏,愉悦的氛围笼罩在每个人身上。
但是此时的博陵崔氏主家——崔府,情况就不是这么乐观了。
当门房看到自家主子带着一群整整齐齐穿戴甲胄的禁军靠近时, 眼神中全是疑惑,不明白崔知韫为什么回自己家还要带着禁军。
就在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该问些什么的时候,面前的崔知韫发话了。
“传圣人口谕, 宣灵州刺史崔明辉及其家人听旨。”
这下子门房就算是再傻也意识到了来者不善, 即使对方前些日子还是从自己身后的大门出去的。
甚至他还有些被眼前紧张的气氛吓到,在听到崔知韫所说的话时,连滚带爬地往府里跑去。
说来四房的崔明辉一家才从关内道回来, 还没在家歇息几天, 上面的旨意就来了, 更何况还是崔知韫这种来势汹汹的架势, 看着就知道不对劲。
不一会儿, 几乎整个崔府都知道了门口的情况。
当卢氏听到自家大儿子带着禁军来宣旨的时候, 整个人差点被吓晕, 但是很快涌入心间的就是无尽的怒火。
一想到今日府中可以主事的人都上朝了,唯一留下来的就是四房的崔明辉,现在还被叫着名字出去,心慌的同时还有对崔知韫的怒火。
纵使知道来者不善,可现在的卢氏觉得自己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来人!穿上本夫人的郡夫人翟服,今日倒要看看本夫人的大儿子又要闹出什么笑话?”
“喏。”
卢氏不紧不慢地穿戴好自己面圣时的衣着,其他崔府中的命妇也是如此,至于男子则在崔明辉的带领下,一路往大门的方向赶去。
虽说崔府所在的位置乃寸土寸金的平康坊, 居住的都是世家大族。
可崔知韫带着兵马从宫门出来的景象实在是惹眼,不少看热闹的百姓都跟随者队伍, 一起来到崔府附近看热闹。
所以当崔明辉靠近大门时,看到这副景象,忍不住皱紧眉头,不明白为什么崔知韫要给自家人难堪。
他也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自己从灵州回来之后,这位大侄子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甚至在新一代的崔家子弟当中,大家对崔知韫推崇的同时,也不忘提及崔知韫离经叛道的那些往事。
如今看来,他似乎要正面对上这个大侄子了。
崔明辉冷眼看着门前身姿挺拔,浑身正气的崔知韫,开口道:
“怀瑾今日来势汹汹,所为何事?”
“本官以为,崔刺史合该对自己做下的事有些印象才是。”
此言一出,站在崔明辉身后的崔氏子弟纷纷一脸怒色,不敢相信崔知韫居然如此不讲礼数,对四叔这个长辈出言冒犯。
并且看起来就是要大义灭亲的架势,居然连一声四叔都不愿唤,而是直接称呼官名。
崔明辉也是脸色一变,看向崔知韫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感叹道:
“多年不见,怀瑾还是保持着那颗赤子之心,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怀瑾还得当心才是,孤身上路非易事。”
“多谢崔刺史好意,本官今日前来,是为了宣布圣上的旨意,还请诸位见礼。”
说罢,崔知韫从怀中掏出建明帝刚才给出的令牌。
看到那枚令牌的时候,众人纵使心中有再多不愿,在皇权面前也只得下跪,等待崔知韫宣布旨意内容。
卢氏等人赶来时,正好看到这样的场面。
等到看清楚崔知韫手中的东西,一个个心中惊惧交织,面露慌张,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出口,就已经在气势的影响下跪地。
崔知韫看着眼前跪地的族人,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嘴唇抿紧,浑身散发着更加浓重的寒意。
但他明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就连父亲都要因此而受到责罚,就更别说是四叔。
士族这株庞大的朽树,也该到了焕新的时候。
面对众人挺直的腰杆,他将建明帝传达的口谕道出。
“宣圣人口谕,关内道灵州刺史崔明辉,时任灵州刺史期间,尸位素餐、蝇营狗苟,盗取关内盐池……”
在说明崔明辉的罪责之后,在跪的还有部分人也牵扯其中,一起被责罚。
随着崔知韫的话音结束,在场心虚之人都不免满头冷汗,甚至有的人在听到即刻关进大理寺大牢的时候,直接瘫软了身体,歪歪斜斜地用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几乎快要躺在地上。
也就几个站在前面的人,听到崔知韫报出来的人名和人数时,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口气。
就算是被建明帝抓住了把柄,他们也不心慌,毕竟法不责众。
“嗤!”
反倒还嗤笑一声,戏谑地看向对面的崔知韫。
但卢氏可没有这样的心性,在听到几乎一大半的儿郎都要被抓走的时候,面对过无数大场面的博陵崔氏宗妇,还是不免露怯。
猛地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用怒色代替脸上的恐惧,生气地说:
“你这些日子不归家,就是为了查找自家人的罪证?若是知道你出世就是为了做这些,还不如当初听信道士所言,将你放在寺庙中修行。”
说来这话还是有缘故的。
卢氏生产时过于艰难,差点与崔知韫一尸两命,恰逢道士经过,说些谗言,就令崔知韫在崔府的日子难过起来。
尤其是差点死掉的卢氏,几乎是直接将崔知韫托付与傅母养育,直至崔知韫在夫子的教导下,传出些美名,才在她心中占据一点地位。
对于别人因为崔知韫的出色而恭维自己,她在得意的同时也心生不满,一直怨怼与崔知韫的关系不亲近。
再加上今日发生的事,更让她确信了当日道士所言。
崔知韫听到这话的时候,心中没有激起一点波澜,对着卢氏所在的位置恭敬行礼。
“还请阿娘见谅,圣人之命在身,待到此事解决,怀瑾必定向您请罪。”
而后缓缓起身,冷着一张脸,喊道:“来人,将刚才提及的人及其家眷全部带走。”
“喏。”
话音刚落,一阵甲胄和兵器碰撞的声音瞬间响起,将崔家这群人原本还算是平静的心,顿时弄得紧张起来,开始怀疑自己一直认定的事情是不是对的?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比起崔知韫,这群只听命于建明帝的羽林卫明显更不客气。
依照刚才听到的口谕,直接将跪在地上的崔氏族人抓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四房的崔明辉。
作为代表博陵崔氏在关内道大肆敛财的表面人物,这次崔知韫前往崔府,最关键的就是要把崔明辉带走,可叹崔明辉在收到嘉奖他功绩,催他回洛阳接受封赏时,还误以为是自己要升官了。
心情骤起骤落,说的就是崔明辉。
这时崔明辉还在讲究着自己的世家礼仪,面对蛮横的羽林卫,猛地站起身,大喝一声:
“吾乃博陵崔氏出身,岂能被尔等押走,吾自己来。”
说着,两手大袖一甩,潇洒地将手交叠在身后,昂首挺胸地从一众羽林卫中间走过。
跟在他身后的崔氏族人也有样学样,一起昂首挺胸地往外走。
自认为潇洒,却没有注意到围观百姓对众人的指指点点。
刚才崔知韫的话,不止是崔氏族人听到了,在外围观的人也听到了。
一听是来抓贪官污吏的,百姓立即就来了兴趣,对于百姓而言,最怨恨的就是这样的官员,即使崔明辉祸害的不是洛阳,但也激起了百姓心中的怒火。
一看到这群人都已经因为贪污下狱,居然还一脸不知耻的想要抬头离开,顿时同仇敌忾,随意拿起手里的东西,就往这群贪官污吏身上扔过去,嘴边还在喋喋不休地唾骂。
“狗官,叫你敢贪污银钱!”
“博陵崔氏也都是这等人物,可想这些年私底下到底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这等世家人物也就是表面光鲜,暗地里肯定都在吸朝廷和百姓的血,居然还想要昂首挺胸离开,真的是恬不知耻!”
“啪!”
话音落下,烂菜叶瞬间拍到崔明辉脸上。
他那张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脸,顿时铁青,不敢相信这群愚民居然敢这样对自己。
浑身气势一变,刚想要抬手指挥把出手的人抓起来,却被羽林卫误以为是要动手,刹那间就被两个羽林卫将手牢牢扣在身后,不得动弹。
崔明辉遇到这种情况,还想要继续抗争,却不得法。
看客们见状,更是大胆起来,不管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直接将其扔出去,被砸的最严重的就是崔明辉。
其他跟在崔明辉后面的族人看见,纷纷像只鹌鹑一般躲起来,生怕自己被愤怒的民众注意到。
更为震惊的还是留在府内的卢氏等人,没有想到赫赫有名的博陵崔氏,还有被百姓唾弃的一天。
特别是看见脏污的崔明辉时,一个个情不自禁想到了自己的下场,开始惊慌起来。
想要与其他四姓交流一番,如何与宫门内的家主联系,将族人营救出来。
但是羽林卫并没有离开,而是对着崔府四周严防死守,在私盐一案未结案之前,所有牵连的宅院都需要被看管。
如此喧闹的场面,自然是吸引了其他士族的注意。
荥阳郑氏府邸,当卢氏收到大房传出来的信息时,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不敢置信地看向来人。
“三夫人情况紧急,还请您速速前往正院商议大事。听闻负责此事的崔监丞已经将博陵崔氏的府邸圈起来了,马上就要到我们宣阳坊。”
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之前还想要向对方施压,都还没出手,对方的刀就朝着自己的脖子来了。
有些紧张地往嘴里灌下一盏凉茶,回道:
“你回去禀告大夫人,就说本夫人速速就来。”
卢氏缓过劲来之后,立即意识到现在她们府上大事不妙,今日大房和二房的人都上朝去了,说不准此时就被建明帝圈在何处。
论起来能够主持大事的也就是她丈夫——郑骅。
可恨郑骅一有麻烦事就想躲开,此时人还在云台寺,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人,立即对着门外高呼道:
“来人!速速去马厩牵一匹快马,去云台寺将三爷接回来,就说恐有灭族之祸,让他速速归府!”
“喏!”
闻言,下人也知道这事与自己的命运息息相关,不敢怠慢。
叫上一个马术好的小厮,从马厩牵了快马,一路往坊市大门的位置闯过去。
行人看到是马,也顾不得来人是什么身份,只要知道是自己惹不起的就行,纷纷往道路两旁散开。
荥阳郑氏派出去的人正好与匆匆赶来的崔知韫错过,崔知韫往马儿快跑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按照自己的行动速度往荥阳郑氏的府邸赶去。
对待荥阳郑氏不必像其他五姓那么着急,因为他们就是五姓中势力最弱的,不然也不至于将自家的嫡出女郎送入宫中。
说是贵妃,仔细说起来与妾室也没什么差别,令五姓所不耻。
加上牵扯其中的郑绗与胞弟都在宣政殿门前,留在府邸的都是一些小喽啰,不用花费很多心思。
就在崔知韫等人穿过宣阳坊大门之时,卢氏已经匆匆赶到了正院,看着座位上面露难色的王氏和萧氏,她匆匆行礼坐下。
王氏此时也顾不得讲究什么规矩了,焦急地说:
“听闻此次崔家大郎第一个上门的就是自家博陵崔氏,有不少人都已经被羽林卫带走,还被围观的百姓砸了东西,一个个狼狈不堪地出了康平坊,让世人都看到了,简直就是侮辱我们五姓。
家主与二弟都去上朝,家中也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人,此事你们俩如何看待?”
闻言,萧氏忍不住朝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卢氏翻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
“说来,昨日崔家大郎还好好的上门拜访,也不知是出了何事,居然今日就来找我们的不痛快,说不准是昨日发生了什么我们大家不知道的事。”
卢氏听着这些若有所指的言语,怒火在心中聚集,一脸不忿地开口道:
“昨日之事,家中哪一房不知道情况,还望这个时候二嫂不要总是说一些离间人心的话。真要说的话,我们三房又没有人入朝为官,自然与私盐一案没有关系。若是二嫂觉得我们三房碍眼的话,我们可以直接离开。”
此言一出,王氏和萧氏脸色霎变,她俩都明白卢氏说的话有点道理。
但是现在大家都是荥阳郑氏的人,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明白,王氏也清楚既然卢氏愿意来,那就说明还有转圜的余地。
立即开口打圆场道:“说着宗族大事,你们俩怎么突然又开始打闹起来?还是说正事要紧,三弟妹,现在三弟在哪里可知晓?目前看来还是要请他回来主持家中大事才行。”
卢氏难得看到王氏服软的画面,心气顿时顺了,面色平淡地说:
“方才出门时,已经派下人驱马前往云台寺,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三爷就会回来。可是现在崔家大郎马上就要上门,我们该如何应对?”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整个屋子重回到死一般的寂静。
在场的人都没有应对如此大事的经历,并且想着崔知韫那副大义灭亲的架势,恐怕他们荥阳郑氏也难逃一劫。
但是让她们坐以待毙又是不可能的。
萧氏凭着自己的脑袋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馊主意,有些尴尬地看向对面的卢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如此灼热的目光,卢氏想要忽略都难。
她一抬头就看到萧氏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别扭地说:
“有什么话二嫂直接开口便是,若真是一条妙极,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这事说起来还请弟妹回忆一下昨日的场景,这崔家大郎到底对你那亲生女儿是什么心思?若是对方真的有心,直接借机将女儿许配出去,得到崔家大郎这一门亲家,吹吹枕头风,说不准我们能够轻拿轻放。”
现在的场景已经不容许有贪官遗漏,但若是中途松点手,将人好好带回来,继续利用荥阳郑氏的名声养着,也不是没什么不可以的。
虽说这话听起来就低估了崔知韫的性子,但是荥阳郑氏都已经有了一个郑贵妃,为了利益,还有什么不可以做的呢?
三人商讨时,丝毫没去想郑琬不愿意成为荥阳郑氏族人的事实,反而是想好如何利用两人的婚事,为自家谋取利益。
甚至卢氏也觉得这话有点道理,看昨日那架势,崔知韫明显是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护于麾下,动了情意。
若是能够在此次事件中,发挥自己的能力,看府上谁还敢低看自己。
而且崔知韫经历此事,肯定要升官,更得圣人的信任,能够有这样的女婿对她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这边,屋内的三人还在对崔知韫和郑琬的事想入非非。
崔知韫已经带着羽林卫来到荥阳郑氏府门前,依旧是与刚刚崔府门前一样的程序,直接将一府之人全部传唤与门前,听候圣人的旨意。
当听到二房的萧氏等人都要被抓走时,王氏和卢氏两人顿时面露震惊,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萧氏自己也没有想到,刚想要反抗,就听到羽林卫警告道:
“还请诸位听从旨意,安然束手就擒,不然我们这群粗人可不会怜香惜玉!”
突然在耳边炸开的声音,立即将二房的女眷吓得瑟瑟发抖,顿时不敢再有多余的动作,跟着其他郑氏族人一起慢慢往外面走去。
面对如此骇人的场景,王氏和卢氏也顾不得彼此之前还在针锋相对,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来。
卢氏看着只留下背影的崔知韫,想起之前三人商议的内容,压制住内心的恐惧,开口道:
“怀瑾,可还记得昨日所言之事?姨母昨日乃是关心所致,绝对没有威胁琬娘的意思,毕竟那也是姨母身上的骨血。如若你真的有娶琬娘的心思,还请将琬娘送回……”
崔知韫仿佛没有听到身后之人的话一般,看到将牵连私盐案中的人都抓住之后,立即跟在人群后走去。
只留下一脸无措的卢氏,和疑惑的王氏。
现下卢氏是真的悔恨不已,若是早知道两人是这种关系,她怎么会借用庶女的名声接回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那种想法完全是为了士族的名声着想,崔知韫身为博陵崔氏之人,应当是明白的。
今日洛阳城大肆抓捕的场景,不只是身陷其中的士族感到害怕,普通百姓也弄得人心惶惶。
除了胆大看热闹的,就连上街做买卖的人都少了,一个个闭门不出,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建明帝诛杀废太子谋反案参与者的场面,
后来者只能从当年的经历者口中,听闻当年整个洛阳城血流成河的画面。
却不曾想今日还能再次看见,还是在士族的身上看见。
在崔知韫和苏行章将所有牵扯案情的人都抓走之后,建明帝为了避免百姓感到慌张,直接将收集到的这群人的相关罪证张贴在城墙上,确保所有人都可以看见。
等到几乎被禁足在宣政殿门前的崔颢回到家中时,知晓这件事,也只能在嘴里喃喃自语道: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他很明白只要罪证张贴出来,被百姓看到,就算是他们脑海中有千万种将族人救出来的办法,使出来也只是徒劳无功。
这也是建明帝的阳谋,只要将他们这群人都圈在皇城内,无法得知外界的消息。
就算是等他们出来,面对已经无法转圜的案件。
此时,崔颢不禁想到从崔知韫决定考科举的那一刻,是不是就已经猜到了建明帝的这种想法?
决定要利用自身的才能将博陵崔氏延续下去。
想到这,他开始对自己一直以来盲目相信五姓之力的念头感到后悔,若是早点听信怀瑾之言,激流勇退,他们博陵崔氏今日会是何等场景。
还不等他继续思量下去,门外就已经传来下人的声音。
“禀告阿郎,宗族管理者皆已悉数到达祠堂,等您商议族中大事。”
第100章 剁椒鱼头
闻言, 崔颢满是落寞的脸上,强撑着露出一丝坚定,作为族中掌权者, 他绝对不能在这件事上露怯。
这天过后,事情的发展和建明帝预想的差不多,几乎所有家族都选择弃卒保车, 明面上参与这件事的人都被处决, 五姓的力量大大削弱。
五姓的势力除了在朝堂上的控制力削弱,还表现在居住在洛阳城中的族人数量。
或许是这一次建明帝出手狠辣,只要参与其中基本上就是全家一起被斩杀。
这事带给了五姓深深地恐惧, 让大家明白, 建明帝的屠刀不只是可以斩向与争抢皇位的人, 也还可以是阻拦他开创盛世、掌控皇权的人。
其中, 阻拦他最明显的就是五姓。
为此, 这一次私盐案探查结束之后, 不少族人都打算离开洛阳城, 远离风暴中心。
在众人看来,与权势地位相较,没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说不准回到老家,还能够继续延续家族的血脉。
但并不是什么人都这样想,立即习惯了利用女性的裙摆连谋夺利益的荥阳郑氏,显然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好主意。”
总而言之,在这次的清洗中,唯一的胜者就是建明帝。
虽然为此他也失去了一个从小对自己孺慕的孩子,但是却给大周朝未来的盛世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对此, 建明帝还是非常满意的,太子之位另立他人, 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苏行章依旧是掌管大理寺的大理寺卿,而崔知韫则是被提拔为刑部侍郎。
在这一次的私盐案中,建明帝对崔知韫的表现非常满意,并且还发现了崔知韫特殊的才能,他相信在刑部,更能够发挥崔知韫的能力。
一次性跃升三个品级,崔知韫也明白这是自己的机会,纵使对都水监还有不舍。
“臣谢主隆恩!”
叩谢圣恩之后,崔知韫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都水监,继续处理之前积攒下来的公务。
另一边的后厨则是处于喧闹的欢乐当中,大伙儿都对今日郑琬要做菜肴充满了期待。
主要原因是,犹豫之前郑琬利用从杂货铺买来的干番椒,制作了现在整个洛阳都还在热烈追捧的麻辣红螯虾。
导致洛阳城中的番椒价格不断上涨,西域商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好买卖,特意驱车回西域将更多的番椒转移到洛阳买卖。
但是之前由于时节的因素,大家吃的都是干番椒,或是郑琬自己之前留有的泡椒。
滋味很不错,可是也不能浇灭大家对于新鲜番椒的好奇。
这不?
当西域商人将刚刚采摘而来的番椒,运送到洛阳的时候,迅速被人发现,销售一空。
安云焕借助近来都水监监丞崔知韫的名声,也从西域商人那里买来一点存货,拿来给郑琬展示新鲜的菜肴。
之前的干番椒都制作出如此多的美味,他相信在新鲜番椒的刺激下,郑琬肯定能够给大家变出更多的佳肴,想想他就流口水。
而郑琬也没有辜负他和大家的期待,想着新鲜番椒的保存的确是一个大问题,就直接取了部分制作成剁椒保存。
其余的就是在前几天的菜肴中,加入鲜椒鱼片、鲜椒兔、鲜椒鸡,给大家展示了鲜椒的美味。
众人吃得口水直流、浑身冒汗的同时,也没有忘记她制作的剁椒。
刚刚才结束朝食的制作,一群人就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郑娘子,你昨日似乎是说了今日要用之前做的剁椒做菜?”
“嘿嘿嘿!马上就要到开始制作午膳的时间了,郑娘子你就别卖关子了?”
“我们可是从昨日你提及的时候,就一直好奇,就连昨日的梦中都梦到了剁椒制作的菜肴。”
“哈哈哈哈!”
听着这番逗趣的话语,众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连郑琬自己也是如此。
她也知道现在应该指明今日午膳的重点菜肴,笑着说:
“那还是儿的不是了,不该这么早就勾起大家的好奇心。现在大家可以不用心急了,儿直接开口说明便是,今日午膳的菜肴是剁椒鱼头。”
闻言,众人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有人缓过劲来之后,有些狐疑地询问:
“方才郑娘子所言可是真的?今日午膳的菜肴是用鱼头来制作的?”
虽然大家对郑琬的厨艺一向很信任,可鱼头这种没肉、骨头多、腥味又重的鱼肉食材,大家是真的没什么好印象。
偶尔为了更加便捷的处理鱼肉,大家都是直接将鱼头斩掉,弃之不用。
就连之前制作鱼蓉、鱼丸、鱼片,大家都是这样做的,郑琬自然也包括在内。
因此,当众人听见今天的主菜食材是鱼头的时候,脑子都还有些恍惚,怀疑是不是自己出问题了?亦或是郑琬出问题了?
郑琬注意到众人锁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重重点头,肯定在场众人的猜测。
“没错,今日的菜肴就是剁椒鱼头。之前大家都没怎么尝过这部分食材,今日就给大家展示一二。而且,说起来今日大家应该都还没仔细看捕捞而来的鱼是什么鱼吧?”
“什么?”
大家还真的和郑琬猜测一样,没去看外面鱼缸里的东西。
主要是这些日子大家都习惯了听从郑琬的指挥,基本上是指哪打哪,根本不用费心思去做其他的。
因此也不用劳费力气去观察鱼缸里的食材。
突然听到郑琬这么一说,瞬间所有人都对今日捕捞的鱼类心生好奇。
众人不禁将犹豫的目光洒在郑琬身上。
见状,郑琬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鼓动说:“好奇的话,去看一眼不就成了?”
话音刚落,刚刚还围在她身边的人瞬间一哄而散,激动地朝着前门摆放鱼缸的位置看过去。
第一个赶到的更是兴奋地揭开鱼缸上的盖子,明亮的日光霎时间摄入清澈的水中,将在水里自由自由游动的鱼儿看得一清二楚。
“鳙鱼!”
看清楚里面鱼类的一刹那,第一个靠近的人立即呼喊出声。
其他人闻言更是加快了自己靠近的速度,看清楚鱼儿的那一眼,马上就明白了郑琬的心思。
众所周知,鳙鱼就是长着一颗大头,甚至比起鱼身来说,它的头部占据了更多的重量。
往日里因为大家觉得鱼头不好吃,捕捞同样重量的鱼,鳙鱼可食用部分大大减少。
而且无论是捕捞给自家的都水监,还是给各司提供鱼,鱼师们都尽量避免捕捞鳙鱼,免得惹人闲话,误以为是他们捡便宜的活计做。
于是,昨日当郑琬与牛辛橼等人商议捕捞的鱼类时,还惹了牛辛橼他们疑惑。
等到听清楚之后,一个个更是强烈保证,肯定会捕捞大量的鳙鱼上岸。
为了郑琬的需求和自己的胃口,那是绝对不会辜负郑琬的信任的。
一大早结束捕捞之后,立即将所有的鳙鱼挑选出来,送到庭院中的大水缸里养活。
因为当时后厨都在忙活朝食的事情,所以没有注意到今日鱼缸中的变化。
众人看着眼前的鳙鱼,不禁仔细对比,赞同郑琬的选择,制作鱼头的菜肴还有什么比鳙鱼更加合适呢?
只是大家现在对于鱼头还没有什么好印象,怀着忐忑的心情,按照郑琬的吩咐,将所有的鱼头和鱼身分开处理干净。
而郑琬自己,则是开始制作剁椒鱼头中,更为重要的调味品——剁椒酱。
她取来之前泡好的剁椒,将其与姜蒜一起切成碎末,放在一旁备用,顺势拿出她刚刚腌制好的剁椒。
当鲜红的辣椒从坛中取出的那一刻,一股浓烈又醇厚的辛辣滋味瞬间从坛口逐渐向四周蔓延。
负责给郑琬帮忙的三人,一闻这股味道,感觉不只是自己的舌头和鼻子被辣到了,就连眼睛都被弥漫而来的辛辣气体熏到,眼泪控制不住地在眼眶中积攒。
远远看过去双眼就像是泡在水中一样水汪汪的,配上微微发红的鼻尖,让外人看了还以为是在哭泣。
等到三人缓过劲来,忍不住评价道:
“这个剁椒真的与之前新鲜的辣椒不一样,外表看着似乎相同,但是这个的辣味明显醇厚,不是那种带有生气的纯辣,没有那么刺鼻。”
“甚至还能闻到一点点发酵的酸味?对不对郑娘子?”
“你的鼻子可真灵,这个剁椒发酵之后是会有一点酸味,但是不明显。你们俩的评价都挺准确的,这也是制作剁椒的原因,而且这样保存时间更长,往后冬日里不是番椒的时节也能吃。”
听到郑琬夸赞的话语,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然后继续看着郑琬制作剁椒酱,只见所有的材料都准备好之后,郑琬移步来到灶台旁,取出最近常用的铁锅。
在她近来的指导之下,后厨一众人等也算是明白了,比起以前惯用的铜镬,铁锅这种厨具真的是太好了。
受热更快、重量更轻,做出来的菜也带着之前没有的香气。
特别是郑琬往常经常爱用铜镬来翻炒菜肴,大家都已经觉得很好吃了。
可是当铁锅出现的那一刻,大家才明白还是自己见识的太少了,铁锅才是制作炒菜最完美的搭配。
尤其是当爆炒时,锅沿瞬间蔓延至锅内的大火,令众人震惊的同时,也带来更好的滋味,那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锅气,就是大家近来最爱的东西。
三人看着郑琬此时的动作,纷纷猜测是不是要往今日的剁椒鱼头也增添上一抹锅气?
顺着逐渐在铁锅旁舞动的火焰,郑琬往锅中倒入蔓菁子油,等待油温不断升高,将你内部的异味烧干、烧散。
而后迅速往里面倒入她刚刚剁碎的泡椒和姜蒜,同时还不忘提醒道:
“你们别靠太近,担心被油点蹦到。”
三人此刻都在心心念念学习新菜的制作,根本不惧这点油,来后厨的谁还没有被热油点烫过?
郑琬没有看到三人后退的动作,也不再分出心神看顾,而是将全部的目光都放在锅中的香料上。
在热油与泡椒、姜蒜碰撞的那一刻,一股浓烈的香味瞬间从锅中爆发,朝着最近的几个人宣誓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说姜蒜还是一呼吸就能够承受的热烈,那么泡椒带来的酸辣气息直逼得人往后退。
那种强烈的酸辣味,在令人口水直流的同时,也不忘令人连打喷嚏,企图驱散钻入身体的浓烈刺激味道。
郑琬忍住了,但是第一次遭受如此猛烈攻击的三人可忍不住,连忙离开郑琬锁在的位置,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重新熟悉之后才回到郑琬身边。
而此时,郑琬已经将剁椒也加入进去一起翻炒。
弥漫开来的香味中,除了几人熟悉的酸辣气息,还中和另一种醇厚的辣味,闻起来更舒服一些。
发觉这个变化的时候,三人默契地对视一眼,迅速赶到郑琬身边。
看着她将盐、糖、酱油一起加入炒好的剁椒酱中,翻拌均匀,舀出放凉。
突然出现的变化,有点令三人措手不及,按照以往制作鲜椒鱼片之类菜肴的惯用做法,这时不是应该要往里面加入鱼头了吗?
三人是这样想的,也就直接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
“郑娘子,为何不现在就往里面加入鱼头?是还有什么步骤吗?”
闻言,郑琬抬头看向一头雾水的三人,解释道:
“剁椒鱼头可不是一道炒菜,而是一道蒸菜。”
三人瞬间恍然大悟,知道自己是犯了习惯性的错误,今天这道菜从名字上也看不出什么做法,几人就将其与之前的几道菜一起对比了。
只不过吃惯了炒菜之后,几人对于今日的这道剁椒鱼头,有些不以为然。
“对了,若是他们已经将鱼头都处理干净,你们仨用盐、姜丝和白酒将鱼头腌制一会儿,待会儿快到用午膳的时间再上锅蒸,吃个新鲜。”
“喏。”
三人立即按照郑琬的吩咐去处理鱼头。
而将另一伙儿刚将鱼处理好的人,迅速找上郑琬。
“郑娘子,这鳙鱼的鱼头倒是用了,可是这剩下的鱼身要制作什么菜?也不能白白浪费了吧?”
“那自然是不能的,儿心中早有思量。”
这次牛辛橼等人严格按照郑琬的吩咐捕捞鳙鱼,捞出来的鳙鱼都是正好半边鱼头够一人享用的分量。
因而鱼身剩下的部分有限,常见的鱼肉做法她都向众人展示过了。
加之今日另一道菜火辣,她就想着制作一道舒服的汤,帮助大家舒缓吃过剁椒鱼头的口腔。
几经思量之后,她觉得奶白豆腐汤就是道不错的,这次这一次汤汁奶白的颜色,将是用鳙鱼剩下的鱼身来制作。
面对众人探究的眼神,她直接解释道:
“就用鱼身来做汤,做一道奶白豆腐汤。之前的鱼汤索饼想必各位还有印象吧?今日这道奶白豆腐汤用到的就是一样的鱼汤。”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回想起之前吃过的鱼汤索饼,忍不住流口水。
实在是当时那股鲜美的滋味,现在想想,鲜美的鱼汤似乎还在自己的舌尖流淌。
那种令人鲜掉眉毛的鲜味,根本无法忘怀。
“郑娘子你这个主意真的太好了,这样也就没有什么浪费了。鱼汤耗时,是要现在就开始制作吗?”
“可以现在就开始,而且这一次由你们来制作。”
话音刚落,众人瞬间露出为难得神色,不敢相信郑琬将这种重任交与自己,害怕变化引起食客们的注意,辜负了郑琬的信任。
郑琬看到众人不自信的模样,立即鼓励道:
“你们之前可以说过要给主厨减轻担子的,现在就是证明你们自己的机会,若是表现好,往后说不准还有负责更多菜肴的机会。”
在她言语的诱惑下,众人怀疑自我的心逐渐松动,出言提议道:
“那郑娘子你可要在一旁看着,提点一二,我们实在是没多少信心。”
“那是自然,儿也不敢耽误午膳。”
说罢,被郑琬这些日子培养的五位帮厨瞬间行动起来。
这种类似于厨子比赛的画面,也将其他人吸引过来,只要是手里头暂时无事的,都向着灶台的方向靠拢。
想要看看在郑琬的教导下,究竟是哪一位的厨艺更加出色。
这种突然出现的场景让五人都开始紧张起来,连锅开始冒烟都没看见。
“开始!注意看火候,把心放在做菜上。”
郑琬注意到几人慌张的表现,立即出声提醒,不然她真的担心自己的铁锅被火烧坏了。
“哦,哦哦。”
几人像是僵硬的机器人瞬间受到指令一般,立即拿起铲子,顺带将铁锅转移到温度较低的位置。
“倒油,放姜片。”
郑琬担心自己忘记关键步骤,坏了一锅汤,迅速出言提点。
在这声提醒下,五人总算是找回了自我,熟练地往锅中倒油,加入姜片,炒出香味之后,迅速往里面加入切好的鱼块。
从熟练的步骤当中,可以看出五人还是有一定的基础的,只是因为过于紧张,才在一开始露怯。
随着时间的流逝,五人的动作也越来越熟练,并且锅中的鱼肉一点也没有粘锅的。
直至将所有的鱼肉都碾碎之后,几人才往锅中倒入开水。
当完成这一步之后,五人不约而同地长舒一口气,然后将目光转移到郑琬身上。
郑琬笑着点点头说:“勉强还行。”
“嘿嘿!”
评价不算高,但也令五人兴奋不已,特别是被郑琬从烧火丫鬟提拔为主厨预备役的江曼,脸上的笑意都溢出来了。
紧接着就是将鱼汤过滤,往里面加入豆腐的步骤。
郑琬相信即使自己不在,几人处理这个小问题的能力还是有的。
因而,看着距离供应午膳也就一刻钟多的时间,迅速走到刚刚腌制鱼头的地方,完成剁椒鱼头的最后一个环节。
“直接将刚刚炒好的剁椒酱铺在鱼头上即可,记得铺满一点,吃这道剁椒鱼头剁椒酱永远是不嫌多的。”
“尔等明白。”
三人听到郑琬的话,迅速行动起来,模仿着郑琬的动作,将鱼头涂抹上满满的剁椒酱,一边涂,一边流口水,这款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剁椒酱,实在是太刺激人的胃口了。
肚子感受到午膳的到来,甚至都开始叫唤起来。
“咕噜咕噜——”
郑琬听到声音,迅速往三人的位置看过去,提醒道:
“这道剁椒鱼头蒸制的时间不到一刻钟,你们太饿,待会儿早点吃午膳就行。”
“郑娘子……”
三人瞬间不好意思地低声喊道。
随后自觉地加快手里的速度,不一会儿就将所有的鱼头都涂满了剁椒酱。
在其他人的帮助下,将所有的鱼头全部放在办酒才会用到的蒸屉中,层层叠叠摆放在超大灶台之上,比在场最高的人还要高。
郑琬等人看着逐渐冒出热气的蒸屉,开始计算出锅的时间。
另一边准备来公厨用午膳的人,也在计算着世间,云五就是其中一个。
刚开始他对主子对于公厨的推崇还不以为然,可是等他尝到之后,才意识到自己之前都错过了什么好东西。
这位被主子记在心里的女娘——郑琬,她的厨艺实在是太好了,比他用银钱驱使崔府大厨房的名厨制作的菜肴还要美味。
自此,他对于饭点这种东西就格外在意。
想着今日主子从皇城回来的模样,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敲响房门。
“叩叩叩!郎君,马上就要到公厨用午膳的时间,您今日是直接前往公厨,还是小的去给您送来?”
屋内,崔知韫听到声音,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
就在门外的云五一直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以为今日主子又不用午膳,想要再劝几句的时候,他的身体刚靠近门的位置,准备开口说话。
紧闭的大门瞬间被人从里面打开,突然出现的声音和人影,把他吓得往后一缩。
就看到崔知韫踏出房门,朝着院外走去。
云五立即明白这是要自己去公厨用膳,想到郑琬每日制作的美食,他赶紧加快脚下的步伐,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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