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文学 > 百合耽美 > 表姑娘她不想高攀 > 【正文完结】
    第114章


    莲池垫脚凑上前, 远远瞥了眼,激动地扭头去找卢辰钊:“世子爷,小世子跟你小时候真像, 浓眉大眼,小手还抓呢。”


    萧氏笑:“可不?是怎的,简直跟阿钊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莲池都这么说,大抵便像的厉害了。”转头冲卢辰钊使了个眼色, 温声?怕吓着孩子一般,“阿钊, 过?来抱抱孩子, 瞧,软软的,真是惹人心疼。”


    她眼睛只盯着孩子,目光慢慢变得?柔和轻缓, 抱孩子的手臂稍微松了些, 唯恐哪里不?周到, 让孩子难受。


    崔慕珠心道:竟是睁眼说瞎话。莲池多大, 还能知道卢辰钊幼时是何模样?分明便是高兴疯了,看着孩子哪里都像他们卢家人。


    她虽这么想, 面上却是分毫不?显, 只端着一副雍容华贵的姿态, 心焦气躁。若不?是当?着众人面, 她早已推门进去, 她的女儿?刚生完孩子, 身体虚弱,指不?定是怎样疲惫可怜, 但


    终究在外人面前,她是太后,她是卢家媳妇。


    崔慕珠咬了咬舌尖,便觉眼前人影一晃,定睛看?去,却是卢辰钊径直绕过?抱孩子的萧氏,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门内,门倏然合上,带出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崔慕珠的心一下揪起来,指甲掐进肉里。


    卢辰钊觉得?双腿发?颤,高兴之余他很紧张,害怕,直到他走近床前,看?到她半睁的眼睛,忽然便觉得?恍若隔世,他原是想坐在床沿的,可坐了空,竟滑坐在地上。


    李幼白?弯眉轻笑:“怎么,不?认得?我了?”


    她嗓音沙哑,嬷嬷先前给?她喂了参汤,可此时的面庞瞧着很是虚白?无力,唇被咬破,血痕结痂,濡湿的发?丝铺满软枕,业已整理了,贴在腮边衬的她愈发?娇柔。


    卢辰钊一个字都没说,索性跪在地上,左手握住她的,右手小心翼翼为她理了理鬓边青丝,缓缓抬起眼皮,对上她累极的眸子。


    “没有不?认得?你,是怕你不?认得?我了。”


    他亲吻她的手指,拇指又不?断摩挲,眼神看?过?去时变得?愈发?温柔似水。


    李幼白?嗯了声?,道:“看?过?孩子了吗?”


    卢辰钊摇头。


    李幼白?问:“怎么不?看??”


    “我等在外面,脑子里却全是你,等的时间越久,我越是害怕。有那么一瞬我甚至后悔,后悔让你有了这个孩子。


    比起他,我更害怕失去你,真的,李幼白?,我不?能没有你。”


    李幼白?咳了声?,笑着说道:“我在这儿?呢。”


    卢辰钊忽然握着她的手举到唇边,头低下去,然后李幼白?觉得?手指温热,她动了下,问:“你哭了?”


    卢辰钊摇头:“怎么可能?”


    “那你抬起来我看?看??”


    他却没动,只从缝隙间看?到他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所有情绪。


    房中?被清理过?,熏了香,但血的味道很难


    遮掩。


    李幼□□疲力尽,在他的抚触下很快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是昏沉,做了好些个杂乱的梦,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只是抽动手指,看?到那人攥着自?己的手伏在床沿也在睡着,


    短短两日,他腮边冒出些许青须,深邃的眼睛,挺拔的鼻梁,雕琢完美的长相,近在咫尺。


    察觉到李幼白?的动作?,卢辰钊快速醒来,睁开眼,看?见她时忽而笑起来,孩子一般。


    “你便一直守着我,没有离开?”


    “我希望你睁开眼便能看?见我,看?见我便能高兴,所以才没走。”


    “我很高兴。”


    “那我也高兴。”卢辰钊又亲吻她的手,接着跪立起来,面色略有痛苦,然坚持着趴过?去,含住她的唇咬了咬,“李幼白?,我会一直对你好,豁出性命也会护着你。”


    “我知道,大婚时你便说过?了。”


    “我怕你忘了,所以想再说一遍。”


    李幼白?侧过?身来,长睫翕动:“我都记着呢。”


    卢辰钊轻轻俯身:“我希望你不?是记在脑中?,而是记在心里。”他的长指点在她薄软的中?衣,隔着布料,感受到了心跳的动静,抬眼,一字一句道,“不?管在任何时候,我都不?会留你一个人。不?管要面对什么,抉择什么,我永远义无反顾地选你。”


    他的掌腹,带着坚定的决绝。


    李幼白?的心跳停了瞬,继而微微点头:“好。”


    卢辰钊什么都明白?,知道她不?轻易相信别人,所以才会一遍遍地承诺,希望她能信任自?己。其实连李幼白?都无法确定,此刻的点头意味着什么,或许在此情境内,她愿意相信他所说的,但之后,之后的事儿?谁又能看?的见呢?


    人心要变,即使?承诺也抵不?住消磨。


    她愿意相信短暂的美好,却从不?把指望放在对方身上。


    面对卢辰钊的索取,她启唇,回吻住他的


    萧氏对孩子分外尽心,恨不?能整日整夜不?合眼,饶是有四个乳娘轮值照顾,她也还是不?放心的。时不?时便要亲自?去盯着,唯恐生出差池。偶尔春日里开窗通风,她不?是担心风太凉吹着孩子,便是怕那树上的花粉叫孩子不?舒坦,开的好端端的海棠被小厮去除了花苞,后又用?薄纱全都罩起来,亏得?这几日风小,若不?然恐要将院子上空全都遮上纱布。


    萧氏对李幼白?亦是极为用?心,总惦记着她身为朝廷大元,能亲自?为卢家诞下小世子的恩情,便叫小厨房每日按着太医嘱咐,将那膳食做的很是花样多变。


    尤其是宫里往镇国公府赏赐东西时,她怕落了下风,每每都要给?出双份,却丝毫不?心疼,反而因为出手阔绰而觉得?分外得?意。


    崔慕珠见状,便稍微暗中?收敛了财气,知道萧氏待李幼白?极好,便也长舒了口气。


    待李幼白?能出门见风时,崔慕珠便打着照顾义女的旗号,将李幼白?光明正大接到仙居殿。萧氏原想回拒的,但见旨意里没说让孩子跟过?去,便庆幸万分,叫人将那马车收拾的无比舒适柔软,很是隆重?地欢送李幼白?启程。


    卢辰钊亲自?送李幼白?进宫,交到崔慕珠手上时,又被单独叫出去说了一番话,再回来面对李幼白?,李幼白?清楚地看?到他面上低落,便拉着他询问。


    他起先有些难以开口,后来一把抱住她,撒娇一般:“娘娘叫我一月后再来接你,说是怕我忍不?住,伤了你的身体”


    他声?音放的很低,李幼白?耳朵发?红,便要推开他,他抱得?更紧,嘟囔:“我其实能忍住,为了你,我忍得?住的。”


    李幼白?摸他脸:“只一个月而已,况且着一个月内我们可以见面。”


    “李幼白?,是一个月,怎么能叫而已!”


    李幼白?张了张嘴,见他一脸无辜:“在娘娘眼皮子底下见面,我连你的手都不?敢拉。”


    崔慕珠从屏风后出来,清了清嗓音道:“你眼下却是抱着幼白?的。”


    闻言,两人松开。


    卢辰钊咽了咽嗓子,脸却是没红,理直气壮道:“娘娘,分别总是不?舍,抱抱我娘子也不?算过?分。”


    崔慕珠笑,眉眼扫过?李幼白?嫣粉的面颊,招手叫她近前:“有些瘦了。”


    “母亲,我吃的很好,但可能不?容易长肉。婆母和公公还有他,对我都很好。”


    “你倒是满足。”


    崔慕珠说完,拉着她坐在罗汉榻上,瞟了眼卢辰钊,淡声?说道:“我也不?是为了拆散你们两个,只是你们都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难免把持不?住。幼白?这次生子受了不?少苦,我都看?在眼里,在你们镇国公府很多时候我不?方便出面,但你要体谅一个母亲的爱子之心。


    从前我没有机会照顾她长大,眼下她刚生完孩子,我却是可以补偿的,我终究是她的母亲,希望能亲手调理她的身子。宫中?的物件齐全,你们公府虽也不?缺,可隔着那样远,我始终不?放心。


    但,你若是介意,尽管可说,我也不?是一意孤行,不?讲道理的。”


    她说的在情在理,然不?容置疑的目光投到卢辰钊身上时,他便知道,即便说出来,也没用?。


    遂拱手一抱,心不?甘情不?愿道:“但凭娘娘做主。”


    “如此,这一个月里,幼白?便随我居住了。”


    “有劳娘娘替开霁照看?幼白?,开霁感激不?尽!”


    “知道便好。”


    崔慕珠淡笑着开口,随即便叫人将卢辰钊送了出去,自?然又是一步三回头,巴不?得?眼睛长在李幼白?身上。打从生完孩子,李幼白?便与他分床,同在一个屋子里,他们一人一榻,偶尔会说说话,但她毕竟虚弱,时常都在睡着,且又有老嬷嬷前去照料侍奉,白?日除去上值,他便赖在屋里同她躺在一块儿?。


    萧氏照顾孩子,嫌弃他没有当?爹的样子,却也没有苛责,连抱怨的话都带着笑,恨不?能同每个客人介绍自?己的孙子,言语间尽是自?豪满意。


    罗云调去京郊后,宫城戍守大权落在卢辰钊手中?,新帝对镇国公府一家的倚重?,满朝皆知。


    公府也随着李幼白?和卢辰钊的大婚而水涨船高,老一辈的安居齐州梦被迫打碎,小辈们纷纷闯了出去,凭着各自?本事,门第荫蔽,逐渐小有气候。


    卢诗宁此番回府,给?小侄子带了个纯金打造的脖锁,正面刻着长命百岁,反面刻着安乐无忧,实心,单手垫起来尚且费力。萧氏道她心意重?,便将脖锁放在孙子的床头,打远便能看?到金灿灿一团。


    “本想再做一套手镯,但那师傅赶不?出来,旁的手艺我又不?放心,便暂且欠着,等这小人儿?百日时,我再送他。”卢诗宁摸着孩子的小手,看?他雪白?雪白?的皮肤,忍不?住笑道,“跟嫂嫂真像,你看?皮肤多白?。”


    萧氏摇头:“你哥哥小时候也很白?。”


    卢诗宁皱眉:“我怎么不?记得?,他没有这么白?的。”


    “你比你哥哥小,自?然不?知道他白?。你没见他刚出生那会儿?,通体白?净,过?来看?他的人都说他随我,皮肤好,不?像你爹,黑黢黢的。”萧氏提到往事,面上带笑,仿佛回到当?年刚生下卢辰钊的时候,叹了声?,又道,“那会儿?你外祖父外祖母看?了你哥哥,便说他是我们萧家最俊俏的孩子,你再看?他,跟你哥哥不?是一模一样?”


    卢诗宁:


    进来换温水的嬷嬷瞟了眼,笑着道:“就?是,小世子同三哥儿?大脸把小脸。”


    萧氏更高兴了。


    出门那嬷嬷小声?与卢诗宁解释:“夫人是太高兴了,你便顺着她说,没必要告知实情。少夫人白?净,小世子自?然是随她的,还有那眼睛,睁开时可不?跟少夫人一个样儿??但夫人是爱之深,盼之切,昨儿?还掰着小世子的脚趾说,跟她长得?很像呢,都是二拇指长,大拇指短。”


    卢诗宁哭笑不?得?,但转念想着自?家婆母的架势,便又理解起母亲如今的姿态。


    血脉传承,或许在长辈看?来,是比生命,比自?己更重?要的存在。自?然而然,孙子也就?处处都是自?己的影子,巴不?得?越像越好。


    “我嫂嫂呢?”


    “回京去了,还是世子爷亲自?陪着一块儿?回的,据说是太后娘娘惦记她,接到宫里小住一月。”


    卢诗宁惊讶,低了声?音问:“没说要把孩子带过?去?”


    嬷嬷谨慎:“当?时可把夫人吓坏了,若太后娘


    娘要孩子,她怕是要大哭一场,然后跟着小世子去太后跟前侍奉。幸好,太后娘娘只让少夫人去了,并没有勉强小世子同去。”


    卢诗宁诧异太后对李幼白?的态度,当?初封她为公主时,卢诗宁只以为是恩抚,可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却让她很是意外,皇家对这位李大人,仿佛极其信任宠幸。


    不?像是义女,倒更像是亲生女儿?。


    后来卢诗宁问过?卢辰钊,但卢辰钊只是说他娘子招人疼爱,谁见了都喜欢。言外之意,皇室对李幼白?好,是因为李幼白?值得?他们对她好,跟名分没有任何关系。


    瞧着哥哥那引以为傲的模样,卢诗宁也不?好再问别的。


    她是知道自?己的嫂嫂很好,却也不?用?在哥哥这儿?每每被炫耀,同为女子,看?到嫂嫂的处境,谁能不?道一声?羡慕?


    入夜后,倒春寒的凉意更甚。


    殿内却是温暖异常,薄薄的纱幔被风拂动,擦过?脸颊,带来一阵阵酥麻。


    李幼白?窝在崔慕珠身边,额头贴着她光洁的肩头,双手挽住她的手臂,像一只猫儿?,蹭了蹭抬起脸来。


    “母亲,我觉得?像是在梦里。”


    崔慕珠抚摸她的脸,笑:“美梦吗?”


    “我幼时常做的梦,梦见母亲揽着我,把我当?成珍宝一样对待。就?像现在,我们能并肩躺在一起,我幻想过?好多次,其实我不?是跟着养母长大的,我院子里有一个老嬷嬷,自?小到大是她护着我长起来的,用?羊乳,牛乳,她脾气很好,但我很贪心,总想让母亲也这般对我。


    我去母亲院里,看?着她把妹妹抱在怀里,我很羡慕,不?甘心,便事事做到最好,我觉得?或许我做更好些,她便会对我更好。


    但无济于事,后来老嬷嬷去世,我也就?放弃了执念,读书成了我唯一的好习惯。哥哥很好,是李家哥哥李温书,他带我跟先生读书,让我遇到我第一个启蒙恩师沈老先生,他让我知道自?己天赋异禀,让我知道读书能实现自?我价值,于是我在这条对我而言算得?上轻松的路上一往无前。我因努力获得?的东西没有人能拿走,我相信且喜欢这种?感觉,不?依靠任何人。”


    她的语气慢慢变得?低沉,似在犹豫。


    崔慕珠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李幼白?松开手,平躺起来,柔顺的乌发?散在身侧,她双手扯起被沿遮住了下颌,像是要把自?己整个儿?藏进去。


    她扭头,小声?道:“我觉得?我有点冷血。”


    崔慕珠一愣,忽而噗嗤笑起来:“怎么说?”


    “我看?到孩子的刹那,是一种?解脱,像是如释重?负,终于完成了使?命。我尽量让自?己去感动,去想象身为母亲的快乐,但我没有,看?着小小的他,我也高兴,却没有卢开霁和婆母那样高兴。


    月子里,婆母和他待我都很好,为了不?叫我劳累,甚至将孩子抱到隔壁暖阁中?由他们来看?护。怕我想念孩子,每日都要抱到我跟前叫我亲一亲,我望着他的时候,感觉很陌生,那种?滋味说不?出来。


    我不?习惯跟任何人亲昵,我所有的亲近也都有附加条件。比如我和卢开霁在一起,是因为他对我太好了,我觉得?合适,没有比他更适合我的人。我生下这个孩子,是因为他允我承诺,答应在孩子之后生活如旧。甚至我对您”


    她顿了顿,闭上眼睛继续说道:“与您躺的这般近,我心里却还是设防,为自?己留有余地。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过?冷血,冷的没有人情味了。”


    崔慕珠握着她的手,并没有惊讶,反而很是平静地笑了笑,“这有何不?对的?不?是很正常吗?”


    李幼白?睁开眼,明净的眼神清澈透亮,灼灼看?着她。


    崔慕珠不?以为意:“你是我女儿?,性情品行样样像我,虽没有在我跟前长大,但母女天性,你这般脾气,可不?就?是我当?年的肆意?从没有规矩说每个人都要一样,千人前面,你跟别人不?同,那是因为你是李幼白?,不?是他们。


    谁都可以有自?己喜欢的性格,又如何?敬值得?尊敬的人,爱值得?爱的人,不?偏不?倚的给?与和获得?,势均力敌的爱,从不?是居高临下单方面的索取,你有别人没有的,你能给?对方别人给?不?了。你不?是不?爱卢开霁,而是爱的更有分量,你希望能在得?到他的喜欢之后,回馈给?他同样的东西。


    你不?吝啬,因为每一次汲取都伴随更多的付出,当?你无法确定自?己能否给?对方带来回应时,你不?会轻易点头。你对他的好,从来就?不?亚于他对你的心思。


    你冷静,不?代表你不?热烈。你从容,也不?意味着你冷血无情。你克制收敛,是因为你强大的内心,有着自?我认可和对别人的极度负责。你的爱确定而又坚决,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摧毁和否定的。


    要爱人,必先爱己。你做的很对,一个连自?己都不?珍重?的人,又如何被人所珍重??


    不?必因为个孩子陷入自?我怀疑,说到底,你生了他,他该感激你才是。何必为了对他没有多少情谊而觉得?内疚,我问你,你可会嫌恶,排斥,虐待与他?”


    李幼白?立时摇头:“怎么可能,我抱过?他,亲过?他,只是没有婆母和卢开霁那般炽热而已。”


    “那便是了,还要怎样?你赋予他生命,是带他来感知这世界的人,你们互不?亏欠,若说欠也是他欠你的。你之所以觉得?平静,是你没有想好该用?怎样的方式去接纳他,对待他,因为你不?确定他会回馈给?你何物?”


    “我没同这么小的孩子计较过?,一时间有些迷惘。”


    “随心所欲吧。”崔慕珠笑道,伸手覆在她脸上说着,“做不?到毫无保留,那便随着内心去给?予,他是一颗小小的种?子,日后要长成什么树,还是看?他自?己造化。你尽管浇水,施肥,不?用?懊恼和后怕,你给?他的,是一个母亲最无私的爱了。”


    李幼白?默默点了点头,忽而抬起眼睫:“母亲会怪我吗?”


    “我爱你是我心甘情愿,你可以同样的信任和爱我,也可以带着你的防备和坚持,那又怎样,我不?会减少对你的爱意,怪你作?甚?”


    “母亲,我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才是,请原谅我的冷情。”她伸手箍住崔慕珠的腰,脑袋贴上去,喃喃道,“您的怀抱像我梦里一样,温暖舒适,叫人想一直靠下去。”


    没多会儿?,李幼白?在她的拍打下睡着,崔慕珠却是丝毫睡意也无,睁着一双柔媚的眼眸盯向帐顶。


    有道遥远的声?音像是隔着山海,呼啸奔腾而至。


    “不?是有话要同我说吗,怎喝了那么多酒,一句话都憋不?出来了?”


    言文宣的眼尾发?红,眸光涟涟,闻言又端起一盏,一饮而尽。对面的崔慕珠抚弄手指,不?时抬起眼皮扫向他,他从开始便沉默着,进门时像是满腹的话,然酒都快喝光,崔慕珠也等的烦了,他还是没有开口。


    她拂开袖子,站起身来睨向他:“你自?己喝吧,我可没兴致陪你。”


    “等等。”


    言文宣伸手,手指几乎要落在她腕上,却只虚虚停在半空,没有再靠前一寸。


    “这会儿?要说了?”崔慕珠笑了笑,转过?身面朝他看?着。


    言文宣缓缓抬起头,少年意气风发?,带着平步青云的瞩望,看?过?来时,眸中?宛若有惊鸿,远山重?云,袅袅漫漫,他真是生了张令人沉迷的面孔,以至于连崔慕珠都忍不?住心动。


    “说吧,我向来没甚耐心。”


    虽这般说着,心里却很是渴望听到他的回答。


    “进宫后,还会再见吗?”


    像是琉璃碎了满地,崔慕珠愣了瞬,旋即莞尔一笑:“想我进宫吗?”


    言文宣低着头,不?叫她看?清自?己眸中?的热切,她也佯装毫无察觉。


    “我想你快活,高兴便好。”


    “我很高兴。”她回的决绝。


    言文宣半晌没说话,崔慕珠至今都记得?那刻的转身,他清癯的背影像是枯槁的树干,一步步挪


    出月洞门,他没有回头。


    后来,崔慕珠无数次后悔,后悔自?己没能喊住他,明知道他内敛敏感,却还是想最先听到对方的回应,再做出判断。明知道他不?可能挽留,还是高傲的等着他先开口。


    自?负傲慢,彼此各有心意,却背道而驰。


    否则何至于错过?多年,最后也只换来短暂的相守。


    女儿?跟她太像了。


    但女儿?又比她幸运许多,遇到一个不?是言文宣的男人,他能站在太阳底下光明正大说喜欢,也敢把她捧在手心堂而皇之地呵护,他可以叫天下人看?到他的真心,他不?畏惧不?紧张,因为他有极好的身世,这身世给?与他与生俱来的自?信笃定。


    言文宣没有,寄人篱下的他怎么可能因为喜欢,而拦住崔慕珠进宫的脚步。他是状元郎,但在喜欢的女子面前,尤其自?卑敏感。


    崔慕珠年轻时不?懂,或者说根本不?想懂,被爱者有恃无恐,也鲜少能设身处地去考虑他人的处境。


    女儿?呢,她又是不?同的。


    幼时的遭遇让她比常人更加坚韧独立,这很好。对卢开霁而言,他也得?到自?己想要的了,没甚不?公平。


    只是若要彻底走进幼白?的内心,恐非一日之功,势必要长久真诚。崔慕珠觉得?,迟早会有那么一日,只要对方足够耐心。


    在仙居殿的日子很是恣意,除了看?案录,便是吃喝玩乐。


    是以待了整月后,李幼白?的小脸有点圆润,瞧着多了几分俏丽甜美,不?似先前那般清瘦,崔慕珠便着人量体裁衣,新制了一批时兴衣裳,恰逢花朝节,带她与宫中?贵人们去了庙里烧香。


    护卫开道,一路上仍旧人山人海。


    刘长湛崩逝后,后宫那些女眷尤其安乐,聚在一块儿?偶尔打打叶子牌,出去品茶赏花,制香谈论京中?秘闻,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花朝节上,李幼白?誊抄了一卷经书,甫一将抄本递给?身旁人,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抬头,却看?到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惊讶:“你怎么来了?”


    “这么久,见面第一句话,你便是这么嫌弃你的夫郎?”卢辰钊故意不?悦,接过?经书转交到僧人手中?。


    李幼白?借着他的手臂站起来,面上满是欢喜:“我只是觉得?奇怪,先前说是小冯将军护卫,道你去了京郊巡护,没成想会碰到你。”


    “我就?是想你了。”


    李幼白?起初是相信的,但在大殿看?到讲经的闵裕文,才后知后觉,恍然明白?卢辰钊的突然出现,约莫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策划。


    她被他悄悄捏住手指,她低头,他也跟着低下去。


    “你是不?放心他,还是不?放心我?”


    “说实话吗?”


    “自?然要说实话的。”


    “我都不?放心。”


    话音刚落,卢辰钊手指一疼,却是李幼白?狠狠掐了一下。


    “你让我说实话的,说了还要打我,真不?讲理。”


    李幼白?瞪他:“谁叫你胡说的,便该打。”


    卢辰钊不?怒反笑,凑过?去趁着旁人没注意,赶忙亲了一口,耳畔濡湿,李幼白?咬着唇哼了声?,手指又牵住他的小指。


    “你不?知道,自?打知道娘娘要带来你这儿?,我是夜不?能寝,食不?能安,但凡闵裕文出现的地方,我都觉得?不?安全。他太好了,我怕你后悔,不?要我了,那我和孩子该怎么办?”


    李幼白?笑:“卢大人,你不?害臊。”


    “谁说的,这心思阴诡,我藏着掖着不?叫旁人知道,如今也只说给?你听罢了。你还要笑话我,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


    他又要亲她,李幼白?躲开,两人的动作?在人群里其实不?扎眼,但殿中?那人心思在这儿?,便也注意到他们的举动,余光瞥了眼,继而咳了声?,继续讲经。


    闵裕文还是很招女娘喜欢,虽有雕花扶栏隔着,但里三层外三层,全是奉上香油钱的女客,她们安静地坐在殿中?,目光满是渴切,与闵裕文的淡然形成鲜明对比,他喝了盏茶,翻开另一卷经书,忽然瞥到一抹身影悄悄从侧门离开。


    他的心倏然坠落,“念佛无难事,所难在一心。一心亦无难,难在断爱根“


    经文的声?音逐渐化成雨珠般打在他心间,他垂下眼皮,修长如竹的手指点在书页上,言语纷繁,脑中?画面却是异常清晰,层层落落之后,是那一人的笑颜。


    他闭上眼睛,香客跟着吟诵经书。


    回音不?绝,伴着山上敲响的钟鸣,“咚——”


    镇国公府小世子的百日宴,可谓声?势浩大,门庭若市。齐州达官显贵登门赴宴,忙坏了国公爷和萧氏,本就?提前安排好,没成想好些人没写拜帖便也来了,多出来的客人便又安排了十几桌,人数远超萧氏预料。


    更别说后来京中?快马加鞭送到的贺礼,伴着几匹高头大马护送,在众人眼中?卸货开箱,珍贵稀奇的宝贝是从天底下搜罗来的,随便拿出一样便能置办一处小宅子。


    宫中?贵人走后,萧氏也忍不?住感慨,道那位祖宗如今更不?好伺候了。


    也却是如此,离开齐州后的李幼白?,先是在仙居殿住了一月,之后因京畿地区发?生了重?大案件,需得?她与刑部官员联合审案,故而便索性结束了休沐,正式回归朝堂。


    忙起来,便连家也顾不?上,萧氏还想带孩子去京中?宅子住着,方便李幼白?看?孩子,但去了几日发?现平常根本见不?到她,便又打道回府,彻底绝了心思。


    “阿钊也忙,祖宗也忙,可怜我们家云哥儿?,这么小便只能待在祖父祖母身边。”


    她虽是抱怨,可听不?出一丝不?高兴,边说边笑,怀里的卢云跟着眯起眼睛,她便更高兴了。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番话便被前去恭贺的崔家人听了过?去。


    崔泰和崔钧商量,只觉卢家萧氏是在埋怨李幼白?的不?顾家,便决定为她分担,遂百日宴一过?,便主动登门,提出要把孩子抱到崔家住一段时间。


    萧氏惊呆:“是太后娘娘的旨意?”


    她是不?知崔家人缘何要带孩子,忙让嬷嬷抱着云哥儿?下去。


    崔钧见状,蹙眉道:“夫人也可这般认为。”


    萧氏心口疼。


    崔钧怕她误会,便又解释道:“只去小住几日,保准之后会全须全尾还给?卢家的。”


    听听,这说的叫什么浑话,萧氏心口更疼了。但她不?敢不?点头,现下是好言商量,若不?行,必定会下明旨的,一旦下明旨,自?己就?处于被动局面了,不?上算。


    人走后,萧氏便觉得?头疼心疼,浑身都疼,靠在圈椅上唉声?叹气:“太后娘娘是想抱孙子,可陛下鼎盛,忙于朝务,没有诞下一子半女,她便把主意打到义女身上。


    幼白?虽是公主,可更是咱们卢家儿?媳,云哥儿?本就?应该留在咱们身边的”


    国公爷感慨:“前几日你还说,云哥儿?可怜,只能在咱们身边。如今崔家喜欢他,带他去住,你怎的又不?高兴了。”


    “你也是个冷心冷肺的,那是咱们孙子,关崔家何事。”


    国公爷笑,心道:你怕是不?知崔家对幼白?多好,早在很久前,崔家人便邀请李幼白?小住,后来常住,崔家那些郎君女娘,谁不?把她当?成自?己的家人。


    过?了小半月,还是萧氏登门,才将云哥儿?接回来,彼时他正坐在软榻上,周围是几个稍微大些的孩子,拿各种?小玩意儿?逗他。看?的萧氏不?是滋味,有种?自?己的宝贝被人


    抢走的感觉。


    但回去途中?,云哥儿?窝在她怀里睡得?恬淡,她又觉得?异常安心。


    李幼白?在夏日回了趟齐州,当?天夜里住下后便一直跟卢辰钊待在书房议事,萧氏怕她惦记孩子,便抱着云哥儿?去看?她。


    进门时两人坐在书案对面各自?盯着一本书看?,萧氏与云哥儿?便坐在屏风后的榻上等着,云哥儿?小,不?多时便打着哈欠睡了。


    李幼白?好容易翻看?完,瞥见卢辰钊手边的书,点了点手指:“这一卷不?对,另外那卷才是新修订的,你看?着两处数据和证物,有偏差,目睹的百姓说谎了,所以后面结案也都错了。”


    卢辰钊便依言换了本,凑过?去亲她唇,她也不?觉意外,两人动作?却很是娴熟。


    看?的萧氏老脸一红,咳了声?,以示她的存在。


    两人这才意识到,萧氏在屋里坐了许久。


    “您怎么还不?睡?”


    李幼白?走过?去,伸手轻轻贴着云哥儿?的腮,唇也跟着弯起来,扭头看?向萧氏:“您不?用?刻意等我们的,跟云哥儿?回屋睡吧。”


    “怎么,你们还要忙?”


    “这案子催的紧,不?了结后续无法推展,明日晌午我们便要启程,所以今晚要熬一熬。”


    萧氏:


    “那你还看?云哥儿?吗?”


    卢辰钊接过?云哥儿?,俯身亲他额头。


    李幼白?嗯了声?,看?完抬头:“看?过?了。”


    萧氏:


    所以,就?可以抱走了?


    李幼白?去洗手,又顺势用?冷水扑了扑脸,才觉清醒些,便从书架上找出典籍,想着再看?一刻钟来调剂思维,仿若无人一般,翻开晦涩的书卷,双手搭在身侧,腰肩笔直地坐在案前,循序查阅。


    典籍用?语讲究,她看?的慢,故而许久没有翻页。


    萧氏捏着拳头,又转眼看?向云哥儿?,卢辰钊去吹了吹新送进来的酒酿丸子,端到李幼白?手边,搁下后提醒她可以趁热吃。


    李幼白?却是连头都没抬,偏那不?争气的儿?子托着腮,满眼欢喜。


    萧氏看?不?下去,抱着云哥儿?一跺脚,转身出门。


    半夜被雨声?惊醒,身上有凉意,原是楹窗没关。


    李幼白?动了下,腰间的手一紧,又将她扯入怀中?,“下雨了,我去关窗。”


    “有莲池。”卢辰钊脑袋蹭在她颈间,带着潮湿的热气,李幼白?打了个哆嗦,还未再说话,便被他握着肩膀翻过?身来。


    “李幼白?,我想亲亲你。”


    “什么?”


    雨声?骤然变大,李幼白?没有听清楚,蹙起的眉心像是浅浅的河川。


    卢辰钊撑着左臂支起身来,右手略过?她耳畔,鼻尖,声?音骤然暗哑。


    “李幼白?,我要你,就?现在。”


    “明日要赶路,我”声?音被吞没,伴着一声?呜咽。


    风吹打着帷帐,将两人包裹成一团,雷声?闪电不?时劈开白?昼一样的光亮,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被拉扯,被揉搓。


    陷入昏暗里的人,发?丝散落,手指被推到上方,继而与卢辰钊的握在一起,他的眼睛很是明亮,比那闪电还要亮。


    他趁着空隙略微起身,看?到她湿漉漉的眼睫,勾人的唇瓣。


    心绪波澜起伏。


    “李幼白?,你是我的妻。”


    “我是。”


    “只是我的”


    沉浮,沉沉浮浮。


    李幼白?忽然抱住他的肩,手指用?力,曲身抬头,耳朵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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