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愿你
◎番外上完。◎
蒋俞白和陶竹在澳洲的婚礼因为蒋中朝去了, 本来说要一起去的柳书白就没去,等他们从澳洲回来后各自忙碌了一段时间,再和柳书白见面已经是她作为投资人的身份去公司考察的时候。
陶竹的公司在各方的支持下迅速发展, 直播带货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一部分,他们把主要精力放在\"振兴乡村计划\", 尽管账面流水不是柳书白投资里最好的项目, 但却是最有特色, 最不可或缺的项目。
柳书白只是简单过了一眼, 就在办公室里和陶竹聊起了天。
除了公司的发展之外,她们聊天的内容都是围绕着身边人进行的,说着说着,就不可避免地说到了蒋中朝。
上一代人的恩怨, 出于尊重, 陶竹有意绕过, 柳书白却大方表示, 都过去的事儿了, 无所谓,想聊就聊。
大概的框架陶竹都知道,柳书白只是补充了一些细节。
比如蒋俞白名字的由来。
在蒋中朝和柳书白都年轻的时候, 他们也是轰轰烈烈爱过的。
那年的柳书白不像现在这样潇洒, 她不需要任何人洗脑,自己就以爱为笼, 把自己锢在“爱情”和“婚姻”的牢笼里, 当个小鸟依人的女人,连讲话也要娇滴滴的。
蒋中朝的性格非常“霸总”, 柳书白开开心心地显摆自己赚了五千块的时候, 他只是笑笑说, 五千块钱也就是他交的税。
当年的柳书白觉得他可真他妈帅。
要现在柳书白说可去他妈的吧。
他交五千块钱的税固然厉害,但是用这个打压她,让她觉得他更强大,这就是傻逼行为。
可惜她年轻的时候不懂,用现在的话来说,当年的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有情饮水饱的那种。
一起做生意,一起吃苦,连生下来的儿子,也为了证明他们至死不渝的爱情,取名“蒋俞白”。
后来也是因为爱情,她不再工作,做家庭主妇,在蒋俞白小的时候,她给了蒋俞白很多的爱和陪伴。
然而蒋中朝却越来越忙,他在生意场上角逐所需要的资源和人脉也越来越多。
在那样的背景下,许婉楼的出现是一场偶然下的必然。
直到那时候柳书白也还是爱蒋中朝的,她提出只要他能跟许婉楼断了关系,她可以既往不咎,与他重新开始。
可是蒋中朝跟许婉楼那时候没有发生任何实质性的关系,他皱着眉,一脸厌恶,让她别闹,别影响了他的生意和人脉。
可是柳书白做不到,柳书白只有一句话。
我跟她,你选一个。
而他甚至不愿意见她,得到的回答是冷冰冰的一行短信,你真是个神经病。
她哭过,闹过,没得到任何怜惜,反而把蒋中朝越推越远,他夜不归宿的时间越来越多。
他们的爱情像一场笑话。
蒋俞白的白也不再是柳书白的白,而是白爱一场的白。
想来许婉楼的手段并不高明,在蒋中朝最心烦意乱的时候,做他温柔的解语花,问问他是不是她的出现让他家里的人误会了,需不需要她帮忙和姐姐解释。
一个整日蓬头垢面,只会伸手要钱却在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和一个家世显赫,能给他带来无限资源和人脉却温柔理解的女人,似乎连选择的必要都没有,就已经有了答案。
柳书白输到丢盔弃甲。
现在想想,她的能力本就不在爱情和婚姻中,而是更适合生意场大杀四方。
爱情和婚姻,是许婉楼的统治区。
可当初的柳书白并不知道。
她把离婚当成筹码,蒋中朝却直接推翻牌局。
他心里想的是她没钱没工作,还有个半大的儿子,怎么可能离得开他呢。
直到她真的离开。
不要钱,也不要儿子。
站在困局之外,柳书白终于看清,婚姻是一座时间为泥,爱情为瓦的精美牢笼。
她解脱了,陪着蒋中朝度过了烂醉如泥的几日,怀了孩子的许婉楼心甘情愿地给自己带上了手铐。
可蒋中朝却后悔了。
可那时的他依然高高在上,觉得她是在瞎胡闹,他解释说他们根本没有什么。
现在的柳书白说当时她走都走了,不可能再回去,但是当初她是犹豫过的。
她在想他们会不会真的是没发生什么,她会不会只是他的人脉和资源,是她太过于敏感了。
万一真的是她太过于敏感,她会不会错过一段感情了。
陶竹也问,是啊,会不会真的是这样呢?
我不知道,或许是真的。柳书白说。但是当我回过头再看的时候,我发现女人如果自身不够强大,他做任何事,都不会考虑我的感受。而你,小桃儿,你没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蒋俞白不会像蒋中朝那样。如果他知道怎样的行为会让你难过或者委屈,他不会做,而不是一意孤行要去做,再让你体谅他的行为。
当初一顿路边小摊儿就能被哄得笑逐颜开的女人,在清醒后看见金山银山也不为所动,只会为怎么退回去的事儿发愁。
早已经过了下班点,办公室的门却又一次被人打开。
来人百无禁忌,迈着长腿,延着左手边漫不经心地推开一扇又一扇门,直到走廊尽头的小房间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他迎着陶竹的目光,慢悠悠地走过去。
“哟,兔崽子来了。”
“哟,兔总在呢啊。”
母子两人异口同声地同对方打招呼,整齐且离谱。
蒋俞白把刚才陶竹坐过的椅子扯过来,长腿一迈,大喇喇地敞着腿坐下:“又给我们孩子灌输什么极端思想呢?”
当年蒋中朝确实做了对不起柳书白的事,说补偿和愧疚都无益。
后来这么多年,柳书白身边不是没人,富商大老板,帅气小模特,她也动心,但从来就只谈恋爱,提婚姻就色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对男人已经从心底产生了恐惧和敌意,蒋俞白也都理解,但不得不说,在男女关系上,柳书白偏执,他担心的是她要大义灭亲,给陶竹洗脑。
“我可没灌输什么思想。”柳书白不认账,手指戳了戳桌面,“我就事论事地跟小桃儿聊天呢。”她刻意强调了就事论事四个字。
蒋俞白点点头,稍稍起身,懒洋洋地戳了戳桌沿:“哦,那让我听听,你是怎么他添油加醋地跟她聊天的。”他也很刻意地强调了添油加醋四个字。
柳书白翻了个白眼,笑着啐他:“去你妈的。”
“好的,妈。”蒋俞白吊儿郎当地痛快应下,人站起来,宽厚的肩膀遮住了坐在他身边的陶竹的视线,他拍了拍她的头,“走吧。”
这对母子碰在一起没一句正经的,柳书白喝了口茶,本打算在他们走后也走了,但这时候却听见陶竹说:“俞白哥你去外面等我吧,我跟柳姐说几句话再走。”
蒋俞白低头,跟她对视了几秒,想从这几秒的时间里,看出她的真实想法。
她挺黏人的,但是有外人尤其是长辈的时候会收敛很多,陶竹只是拽着他的手像撒娇似的摇了摇,让他别担心。
蒋俞白出去了。
会议室的隔音也就那样,但蒋俞白知道她让他出来是有些话不想让他听,就走远了一点,他站在前台的位置,身子斜倚在大理石台前,双腿松松地交叉,细细地打量着她的公司。
说不上气派,但却能看出来她的用心。
墙上贴着国家地图和各个省市的地图,在各个省市的地图上,划出了当地的特产和可发展前景。
还有一大块空地,在帮助寻找走失儿童。
这么多年,她自卑过,自负过,浮过,沉过,不变的是,她从来没放弃过任何一个小村庄。
她已经走出来了,可她希望更多的孩子和大山里的人能走出来。
这样的她,发出炽热的光,陪着她走过每一段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路。
蒋俞白倏地笑了下。
像是老父亲,看见孩子青出于蓝的那种骄傲的心情。
陶竹重新把小会议室的门关上,没坐下,就站在门口那,双手放在身后,轻声说:“谢谢您。”
柳书白喜欢她,陶竹能感受到。
她说这些,既是倾诉,也是提醒。
她和蒋俞白之间云泥之别的身份,并不会因为婚姻而荡然无存,柳书白大概是怕陶竹成为第二个自己,才会常常跟她说起这些。
言语之间,甚至常会透露出,可以把蒋俞白当成她的跳板,来弥补她原生家庭的不足。
陶竹真心很感谢在这样一个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名利场上,还能有人这样待她,但是在婚姻和感情上,她有自己的看法。
毕竟是要反驳她的投资人,陶竹双手在背后不安地绞紧,但多年以来的演讲经验,已经可以让她至少看上去是很平静的:“刚才您说,女人如果自身不够强大,他做任何事,都不会考虑我们的感受,这句话,我只认同一半。”
柳书白双手环在胸前,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有工作,也可以说是一份事业,可我远远说不上强大。”陶竹如实说,“而且,在我高中和大学的时候,俞白哥做事就已经会考虑我的感受了,这和强不强大好像没什么关系。”
柳书白认识陶竹的时候她大学都快毕业了,并不知道他俩高中时候的事。她一直觉得,蒋俞白对陶竹好,是因为他觉得这个小姑娘有发展,会赚钱,但如果是按照陶竹说的,高中时候蒋俞白就对她好了,这就超出了柳书白的认知,她想了一下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扬了扬下巴让她继续:“那你说说,他为什么要这样?”
“这我就不说了,说出来的肯定都是夸他的话,也不是我想表达的中心思想。”陶竹说完还是有点害羞,她挠了挠脸,抛出了一个问题,“柳姐,你有没有听过扎西朗姆多多的一句话?有人尖刻的嘲讽你,你马上尖酸的回敬他。有人毫无理由的看不起你,你马上轻蔑的鄙视他。有人在你面前大肆炫耀,你马上加倍证明你更厉害。有人对你冷漠,你马上对他冷淡疏远。你讨厌的那些人,轻易就把你变成你自己最讨厌的那种样子。这才是敌人对你最大的伤害。”
听她话里的意味,怎么好像是要责备她?
柳书白眯了眯眼睛,没说话,等着陶竹的下文。
陶竹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去,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心。
此时此刻,她没有把柳书白当做投资人,甚至没有当成蒋俞白的母亲,而只是把她当成一个朋友。
她问:“蒋叔叔他对爱情不忠,所以你在离开他之后,也不再忠于爱情了吗?”
一定要□□情里先离开的那个人,才算胜出吗?
一定要不婚主义,才算勇敢吗?
可以不相信爱情,但是不要因为某个人而不相信爱情。
因为坏的是人,不是爱情,更不是你。
小小的办公室里,陶竹的声音轻轻的:“有人至死不渝,有人莺莺燕燕,有人终生不娶,有人婚姻不断,你我人生到最后,都是一把土,但是在生命这段旅程中,你选择相信什么,你就会过怎样的人生。”
陶竹说完就走了,留下柳书白一个人,喝完剩下的水。
她想喝水哪里都可以喝,但是今天她选择留在这里喝完,陶竹没有多问,只交代了保安等她走了再锁门。
冬夜的风在窗外呼啸而过,掀起树枝在风中摇曳,柳书白打开窗户的时候,听到一片嘈杂的树杈折断声响。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她没放下,只不过之前没有人像陶竹这样直接的在她面前挑明罢了。
爱的反面不是恨,是遗忘。
她大概,这辈子,都忘不掉蒋中朝。
但她也很清楚的知道,她和蒋中朝,永远不可能回到过去。
柳书白半眯着眼在寒风里抽完了一支烟,离开了陶竹的公司。
浪子就是浪子,他可以回头,但是回过头以后还是会继续浪。
而且,凭什么浪子回头就一定还有人在原地等他。
人得为自己当下的每个选择付出代价。
你说对吧,蒋禾。
……
陶竹一上车司机就把挡板关上了,她也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上了车就趴在蒋俞白身上,从脸亲到嘴巴,蒋俞白推都推不开。
她这人不自觉,要亲就一直亲,蒋俞白一开始是随她心意的,后来发现要是不拦着,她能亲一个小时。
最后是蒋俞白提着她命运的后脖颈,拿捏住命门,才勉强把她按住,说回正事:“你俩说什么了?”
陶竹没心没肺,上车就亲什么都没说,但蒋俞白得上心。
陶竹不肯说,她耸肩:“这是我们的秘密,当然不能告诉你啦。”
蒋俞白把手从她脖颈上拿下来,捏着她的脸,阴阳怪气地说:“你俩现在关系挺好啊,小姊妹儿似的。”
陶竹逃脱掌控后立刻恢复原形,她把手不安分地放在他腿中间,心不在焉地回复道:“还行吧,从澳洲回来以后第一次见。”
看她这样柳书白应该真是没对她造成什么影响,蒋俞白无语地叹了声气,任她放肆。
他是人不是木头,在小姑娘的手指间肯定会起反应,但是从心理上他今天不怎么想做。
一方面是累,另一方面真的是做的太频繁了。
她不管做什么都不节制,就喜欢什么非要一下都做尽了才满足,兴头起来的时候吃火锅一周能吃十几顿,在泰国榴莲一天能吃两个,完全不克制,也包括在这事儿上。
一天一次是基础的,多的时候一天能找他要两三次,各种姿势都解锁了,还给自己买了好多套小衣服。
有时候吧,蒋俞白都觉得她也不是真的多想,就是小孩子皮,非要过来撩拨大人一把。
凡事过犹不及,回了家之后,蒋俞白坐在沙发上,专门给她搜了一些证据。
词条搜索结果显示,那事一周做两到三次是正常的,过度会伤害身体。
陶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蒋俞白怀里,小胳膊伸展活动,她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后理所应当地说:“这周还没三次呢啊。”
蒋俞白:“上周六在酒店卫生间一次,窗台上一次,周日在家里两次还是三次我都忘了,你两腿打颤连路都走不了了,还是我把你抱床上去的,你别说你忘了。”
说到这个陶竹有点不好意思了。
上周日那次她有点疯,再喜欢那事也从来没像上周日那么放肆过,完全顾不上羞耻。
阳台上的花被细心浇灌,水顺着花盆的缝隙延着玻璃,汩汩流淌。要不是蒋俞白告诉她那是什么,陶竹还以为是小白花的尿。
提到那天,陶竹脸都红了,眼神飘忽不敢看他,小声嘀咕着:“俞白哥你说什么呢?”
呵,这时候脸红心跳跟个多娇羞的小姑娘似的。
但是在这事儿上蒋俞白压根就不信她,因为她的手现在都还没拿下去。
她抬着头,嘴唇贴着他的脖子,问道:“今天周几啊?”
蒋俞白有点像上厕所,站起来说:“周三。”
“可你刚才说的一周三次啊。”陶竹跪坐着,伸出一只手给他数,“周一一次,周二一次,这周不才两次吗?还一次呢。”
蒋俞白都惊了。
且不说把两三次自动划分为三次,单就说这么个算法,他这辈子都没听说过。
上完厕所洗了手出来,小蒋俞白已经软下去了,但是眼前一个绿色的影子闪过,他怀里热了一块,低头一看,她把衣服都换好了。
一条浅绿色的古风纱裙,肩膀上有一根细细的带子,胸前重要的位置被刺绣挡住,再往下就只有一条到大腿根的白色薄纱。
透明而蓬松的裙摆,随着她轻微晃动的姿势大幅度散开。
她的饮食有专人搭配的,高蛋白低脂少碳水,身材愈发丰盈韵致,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她换衣服的时候就关了大灯,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一盏小夜灯开着。亲昵低语间,像有一团火,忽明忽暗地燃烧。
星星也害羞了,躲在远处天边,时不时眨眨眼,偷偷看欢火人间,不敢出声。
蒋俞白的眼神还是淡漠的,但是手已经勾住了她的腰肢。
他会提醒她要克制,也会适当的拒绝,但如果她真的想要,他都会给。
陶竹笑嘻嘻的:“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倒还挺诚实的嘛。”
平时在外面,蒋俞白是多温和疏离的一个人啊。
在家里被她气的满脑子脏话。
阳台上,养着一盆金贵的小百花,细细的花蕊,轻轻一拽,就掉了。
沙发边,蒋俞白的下巴绕过她的肩,掰过她的脸同她接吻,他冷白色的皮肤之上青筋隐隐起伏,冷淡的眼底像燃起了一场烈火。
月光昏昧,屋内混沌。
她被他顶到沙发背,蒋俞白的唇贴着她修长白皙的脖颈,低哑的嗓子威胁:“你再说一次?”
当事人陶某属于又菜又爱玩那挂的,泪眼花花地说不敢了不敢了。
蒋俞白可太了解这孩子了,相当识时务,这会儿说不敢了,等会儿过俩小时她就再再犯,就必须得把她制服了,所以这次结束,她嗓子都哑了。
出于同样的原因,他们的新家暂时没有住家阿姨,没人帮他们放洗澡水,蒋俞白直接把人抱到莲蓬头下面,打开花洒。
她身上那件衣服穿了跟不穿没什么区别,两下就给剥掉了。
陶竹半天才反应过来脸上的是热水,蒋俞白一手抱着她,一手撑着大理石瓷砖,看见她这个反应又觉得无语又觉得好笑。
小色批。
陶竹是真的迷糊了,她都不记得有几次,热水这么一打,她朦胧间已经想不起来,他刚才戴了没有。
雾气蒸腾的卫生间里,陶竹的声音还没水声大,问道:“俞白哥,你想要小孩吗?”
他不小了,这种事多了以后,陶竹自然而然地就往那边想了。
其实蒋俞白戴了,所以他不明白陶竹为什么要这么问。
陶竹解释说:“咱俩结婚结的早嘛,而且又一直在这样那样。”
他哪样哪样了?不是她一直要的吗?
蒋俞白都要气笑了,玩笑话差点脱口而出。
可话到嘴边,他又收回来了。
别看她平时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但是蒋俞白知道,她在感情这事上其实也敏感,不然当初就不会把对他的那份喜欢藏那么久了。
有些玩笑能跟她开,有些玩笑不能跟她开,开了她是真的会难过。
他低着头,花洒的水笼罩着两个人的身体,他拿给她肤质定制的磨砂膏慢条斯理地清理她身上的角质,想了下,认真地说:“现在还不想,养着一个大的,还得养个小的,我暂时还没做好准备。”-
蒋俞白的生日是在一月二号,小时候蒋俞白特别喜欢这一天的生日,因为大家都放假了,都可以来给他过生日,长大之后那种欣喜的感情就过去了,同样也是因为假期,哪哪人都多,因此往年的生日他都喜欢一个人在家里过。
但是因为这一年有了陶竹,他想着就借着这个日子,上山带她去看看爷爷奶奶。
山上游客很多,人来人往穿梭在山间,还有不少解说员拿着小喇叭跟着,熙熙攘攘,车根本开不进去。
他们两个像一对普通的情侣一样,穿着运动装,一步步爬到了山顶。
山顶有观景亭,爬到山顶的游客都在那里休息,陶竹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忽然瞥到了打通她任督二脉的一幕。
一家几口人,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在景区小卖部挑东西。
隔着这么远,陶竹都看见小孩子想要一根香肠,但是他舅舅非要假装不理解,指了指烟,问他是不是这个,又指了指矿泉水,问他是不是要这个。
小孩子急的直跺脚,都快气哭了。
他舅舅眼睛都笑弯了,在小孩差点踩着人家矿泉水瓶要跑上柜台的时候,才好像明白过来,他买了那根香肠。
陶竹忽然就想到了蒋俞白。
她想亲他,他也想亲,但故意不让。
他明知道她喜欢小猫,还故意说要把小猫送走。
还有许多许多类似的事情,都和小孩子的舅舅一样。
孩子高高兴兴的不行,非得孩子哭了,他才满意。
他们这种人就是欠!得!慌!
陶竹反应过来了,也不顾现在在山上,泄愤似的猛地掐了他腰一把。
让你欠!让你有事没事非要逗一下!掐死你!
她下手没轻没重,蒋俞白疼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反握住她的手,认真地摇头说:“山上不行,有菩萨看着。”
陶竹:“……”
哦这时候你倒是严肃起来了啊?!
蒋俞白毫不知情地牵着她的手又往上走了九级台阶,在导游“这里是大禅寺哈,是私人供奉的庙宇,任何时刻都不对外开放,目前还没人知道这座庙里住着的人的身份”的介绍声中,蒋俞白牵着陶竹的手,从容地推开了大禅寺的门。
游客们震惊过后,反应过来要拍照的时候,大门已经及时被人从里面关上了。
这座朦胧薄雾间的古老寺庙,依旧沉寂神秘。
他们的身上隐隐冒着汗,蒋俞白差人拿了两件新衣服,跟陶竹分别换上。
他们穿的是米白色的盘扣套装,衣襟处绣着华贵而低调的花纹,陶竹从更衣室出来,看见蒋俞白的那个瞬间,脑子里倏地冒出一句诗。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分明,此刻的他一身白衣,在深沉而悠远的钟声里,清隽如画,干净雅致。
屋里煮好了白茶,茶叶的叶尖在热水中翻滚,缓缓沉入水底,释放出浓郁宁静的香气。
他们的婚礼在国外举行的,爷爷奶奶没有参加,今天趁着这个时间,像是爷爷奶奶见证着,举办了一场不像婚礼的婚礼。
蒋俞白的结婚让爷爷奶奶想到了往昔岁月,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很多人和事陶竹不认得,大多数话她都忘了,但是其中有一段,陶竹始终记忆犹新。
那是陶竹给奶奶奉茶的时候。
布满褶皱的手接过了陶竹的茶,奶奶说:“昨天我和你爷爷我们还在聊,你们这代人,能走到一起,不容易啊。”
陶竹弯着腰,默默地点了点头。
奶奶的目光深远,缓缓道:“从前车马慢,书信长,现在一个手机就能见到千里之外的人,以为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殊不知却连身边人都看不清。”
她亦知道陶竹的出身,轻轻地抚摸着她的手背告诉她:“门当户对都是虚的,全天下的人信这个,我们蒋家都不信。钱是赚不完的,人这辈子,福报都是有定数的,有舍就有得,想要久处不厌,还是得彼此契合。”
相比起奶奶的长篇大论,爷爷则要简单许多,老人家大手一挥,只嘱咐了十个字——
“好好过日子,少庸人自扰。”
简单的奉茶结束后,蒋俞白带着陶竹到庙里,僧人的经文正在虔诚地为蒋俞白祈福,他们两个被邀请到最前端的蒲团之上,瞻仰佛祖金身。
陶竹不知道该做什么,偷偷瞄了蒋俞白一眼——
他看上去是懂得这些,如白玉雕琢的手指,捻着掌心里的佛珠,闭着深邃的眼眸,念念有词,无喜无悲,仿若不染红尘分毫。
往昔历历在目,那些肆意生长的爱意像蔓延的藤蔓,温柔地缠绕着心脏,痴痴又缠缠。
曾经也埋怨过上苍不公,将之于她诸多苦难,恨到咬牙切齿。可在遇到他以后,都觉得一切无所谓了。
本对这个世界无感,却因为他的出现,而爱上了这个世界。
陶竹虽不懂得经文,却也闭上了眼睛,在冗杂的诵经声中,双手合十,虔诚地为他祈福。
愿你所遇皆善人,所得皆所愿。
愿你的每个梦都是风花好梦,愿你每夜醒来星河璀璨。
愿你春不寒,夏夜安,秋光灿,三冬暖。
你值得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我爱你,如你爱我一般。
(番外上完)
作者有话说:
(…………)wb@葫禄-
他俩有两个地方让我觉得好好笑。
一个是霸总小桃儿,还一个是每个京圈太子爷最终都没逃过佛珠啊哈哈哈哈。
感谢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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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番外下
◎感情线少(认真脸),订阅需谨慎◎
陶竹的外公外婆都还在世, 只是不在繁春,在更远的大龙山,那里山上常年塌方, 交通极其不发达,距离上一次陶竹见到他们, 已经过去了六年多。
王雪平回去的要频繁一些, 跟他们说起了小桃儿结婚, 外公外婆没去过北京, 不知道蒋俞白的身份,怕小桃儿过的不好,还托王雪平给了他们些钱。
他们计划在蒋俞白生日之后,一起回去看看他们。
在回去之前, 蒋俞白得在集团里跟高层过okr, 决定明年集团的战略方针。
身居高位, 蒋俞白不可能时刻关注每项业务的进度, 没精力也没必要, 因此年度review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
接受,调整,决策。
高层对这件事也格外重视, 忙里忙外熬了好几个大夜做汇报给蒋俞白的ppt。
年薪千万的人, 没有周末可言,蒋俞白把okr review定在周末, 他们的会议就在周末, 大家都习以为常。
会议进行到第三个business unit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只喝了一口的奶茶。
这是蒋俞白的习惯, 尤其是烦躁的时候,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 看上去还是和从前一样开着玩笑,如沐春风,但是奶茶一口一口的不会断。
跟他久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习惯,知道这是让他不满意了,一个两个大气儿都不敢出。
蒋俞白的来电声响起时,互联网业务部的汇报声戛然而止。
总经理刘芸眼睛不安地瞟来瞟去,在心里哀嚎自己命不好,本来汇报的就没让他满意,还要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惹得蒋俞白反感。
她只能在心里祈祷,蒋俞白能够理智一点,不要把这份电话里的厌恶转嫁到她身上。
可是蒋俞白接起电话时分明没有半点会议被打断的不快,而且为了不让电话那头的人等太久,他甚至直接在会议室里接起了电话,温和地问:“怎么了?”
他平时虽然讲话声音总是带着一点慵懒的强调,让人听着很舒服,和他高高在上的身份本就有些反差,但是这样温和的声音,却也是其他人从来没听过的,一听就能猜出来电话另一端的身份。
蒋俞白的爱意明晃晃的,不介意被任何人知道。面对一众的不知所措,他挥了挥手,让他们也稍微休息一下。
顺便也冲着战战兢兢的刘芸点了下头,示意她也可以休息。
冬天下午的阳光,呈现出一种温暖的金色,斜照在蒋俞白的侧脸上,让他的发梢和轮廓都温柔和煦了许多。
在他面前摆放着了一拍奶茶,衬的他整个人清隽干净。
刘芸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
身居高位的人向下仅仅是微不足道的关心,就很难让人不心动。
可是当她听着蒋俞白的声音,又很快醒悟,他对她的关心,不过是对另一个洪水般爱意之下溅起来的丁点水花,她肖想不得。
今天蒋俞白出门早,大周末的,陶竹不需要加班,他走的时候她还没起,因此陶竹并不知道他去开会了,不紧不慢地说着自己的小小发现:“我刚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你有个礼物没拆开哎。”
蒋俞白头靠在椅背上,扯了下唇角,闭着眼呵笑了两声,了然道:“我能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陶竹把礼物放到蒋俞白那边的床头柜上最显眼的位置,抱着手机:“嘿嘿……”
陶竹给蒋俞白挑了很多生日礼物,她太喜欢他了,每一样都想送给他,但又觉得每一样都不够表达她的喜欢。
最终,她又多买了很多个礼物,凑成他每一年对应的生日礼物。
比如一岁的时候是他出生那天的老报纸,五岁那年是最新款的游戏机,十五岁的时候是个笔记本,一共准备了三十多份。
至于蒋俞白没拆的那份,是陶竹给他准备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100盒计生用品。
陶竹看着床头柜上满满当当的一大包,露出了狡黠的笑。
她又想到了从山上回来的那天晚上,蒋俞白在那里拆礼物的样子。
她准备的很用心,原本以为他这个恋爱脑会感动的要命,可是他只是默默地拆完,然后抱了她一会儿,什么都没说。
以至于陶竹不得不主动问:“你不感动吗?”
当时蒋俞白刚到家就拆礼物了,身上还穿着衬衫,只是领前的扣子解开了几颗,松散地敞着,露出清晰的喉结,上下滚了滚,抱着她平静地说:“感动的。”
但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不过,当天晚上,蒋俞白是真的很温柔,陶竹也就相信了,他是感动,只不过已经习惯了情绪稳定。
见陶竹打电话来没什么事,只是闲聊,蒋俞白便放下心,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陶竹:“没了。”
蒋俞白“嗯”了一声,说道:“那我这边先开会,晚上你要过来找我吃饭吗?”
陶竹这才刚知道他出去是忙正事了,不想打扰他,忙说:“不去啦,晚上我约柳姐吧。”
“嗯,那你跟她说话注意点,她有点偏执。”蒋俞白嘱咐道,“你有点自己的判断。”
陶竹虽然是理科生思维,但是其实她也很感性,不然她也就不会靠着一腔热血,顶着压力和风险,做出一件又一件振兴乡村的事。
可人的性格是连贯的,任何性格都会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在她容易被影响的时候,蒋俞白习惯了先提醒她。
陶竹说了声知道了就挂了电话,去卫生间里洗漱。
他们结婚结的匆忙,陶竹搬心家搬的也很匆忙,毛巾什么的都用的是许婉楼准备的红色洗漱用品,陶竹不习惯扔东西,牙刷用的还是在澳洲买的电动牙刷,澳洲的插头和国内的不一样,还要买转换插头,丑丑的一大个戳在墙上。
这次给蒋俞白过生日,她凑礼物的时候,也专门把这些都凑上了。
两个情侣牙杯并排挂在一起,一个深灰色,一个白色,也都配上了同色系的牙刷和毛巾。
镜子里,他们身上穿的睡衣也是同款的,只不过蒋俞白习惯了睡衣要每天更换,而陶竹一套睡衣能穿两个礼拜,导致他们的睡衣很难穿成同一色系。
洗漱完,去找衣服的时候,陶竹看着蒋俞白满满的一大柜子衣服,和自己小小的一个角落,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
而她知道,在蒋俞白其他置业的地方,包括他所有的家,都还有一模一样的几个大柜子。
她找了件简单的高领毛衣,换上了牛仔裤,从床头拿起和蒋俞白同款的女款手表,戴在手腕上。
很有分量,只是至今陶竹也不知道这两个块表的价格,因为这是蒋中朝送给他们的,新婚礼物-
OKR review完成后的一周,蒋俞白和陶竹一起踏上了去大龙山的旅程。
大龙山位于我国的下游边缘,金沙江下游北岸,占地面积五千多平方公里,相当于三分之一的北京,但常住人口只有二十多万,还不到北京的百分之一。
去到那里实在太麻烦了,如果坐飞机的话要转高铁,再转火车,倒小巴车,才能到外公外婆家,陶竹便提议不如直接坐火车,到地方之后再转成小巴车,虽然时间长了一些,但是比直接坐飞机要方便。
也是因为这样,在大龙山,极少有人能走出去,尤其是老一辈的人,像陶竹的外公外婆,一辈子都被困在那座大山里。
蒋俞白听说过那个地方,对那个地方的印象无外乎穷困和偏僻,他没去过,一切听陶竹安排。
陶竹买了两张火车票,她已经不像刚去北京那年,买不起两张硬卧,还要买一张硬座和奶奶挤同一张床,现在的她可以轻而易举地买两张软卧。
这种金钱带来的自由感,在这个时刻,甚至比她做专机还要高。
可是到付款界面的时候,她犹豫了半分钟,退回到选择页面,重新买了两张硬卧。
下铺一般要比中铺和上铺贵几十块钱,可陶竹眼睛都不用眨一下,两张都买了下铺。
她想看看,来时的路。
蒋俞白没坐过硬卧,严格来说,他连火车都没坐过。
一米八几的个头,在下铺坐着挺不直腰,躺着伸不开腿,浑身不自在。
刚想问那孩子怎么买了这么个票,抬眼却见她望着窗外的风景,在发呆。
窗外成片的农田上裹着白花花的塑料布,白色的光打在她的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明亮的眼底,开满了希望的花。
这些年,虽然陶竹一直致力于乡村发展,但是她更多时候都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在看的,能明白小村庄的落后,却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近乡情怯,害怕家乡不够好,更害怕自己不够好。
火车上的乘务员推销所谓的苗族特产,陶竹习以为常,但她从来没有买过,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生硬的推销,总让她觉得像是在骗人,而蒋俞白,对这种地推的模式感到新奇和意外。
像过去的陶竹对北京的生活感到陌生一样,这也是蒋俞白未曾见过的,陶竹的世界。
一个从大山走出来的女孩的世界。
复杂的家乡话,拥挤的车厢,嘈杂的环境和几百块钱,组成了她坎坷的来路。
火车停在繁春,他们要下去转小巴车,蒋俞白提起说正好路过了,不如就回去看看陶竹的父母,陶竹说好。
她的背影在前面开路时,蒋俞白才注意到,她留了一个看起来更大,但实际上更轻的包给他拎,他手里的包是几件衣服,但陶竹的包里还有几瓶水和她出门时准备的水果。
这姑娘真是飒,一点都不矫情,让蒋俞白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被保护的感觉。
所有刻意的迎合和讨好蒋俞白都不喜欢,但这种日常里流露出来的细微偏袒,能让他心里记一辈子。
他没说话,只是在等车的时候,默不作声地换了他们的包。
重量差了很多,陶竹一拎起来就发现不对劲,想换回去,蒋俞白没同意:“我又不是朵花儿,风吹两下就倒了,就这样。”
陶竹看了他一眼,拎起来确实很轻巧,她点了点头,把自己手里的包也给他了,两手空空道:“那你都拿着吧,大树。”
蒋俞白:“……”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蒋俞白心里猛地跳出了三个字:日死你。
因为原本并没有在繁春停留的计划,事出突然,陶竹都已经坐上回家的公交车了,才跟父母说,她在电话里不断嘱咐着不用多准备菜,他们随便吃一点下午就走了,但等到了家,发现菜依然摆了满满的一大桌,一看就是临时出去买的。
王雪平和陶九小跑着接过蒋俞白手里的包时,陶竹看着菜说:“我不是说了嘛,不用买这么多菜的呀。”
“行了行了,哪都有你事。”王雪平嫌弃地推开陶竹,熟练的抄起挂在腰上的抹布擦椅子,“你不吃,人家蒋俞白也不吃啊?”
她把擦过的椅子往前放,弯腰对蒋俞白道:“蒋老师,您坐。”
陶竹怔了一瞬。
在蒋俞白身边久了,对于蒋俞白,她早就已经没有仰视的态度,但是她的家人离得远,又循规蹈矩惯了,对他的态度是不会变的。
他们不像是他的长辈,而更像是他的下属,把他奉若高高在上的神明般对待。
陶竹叹了声气,大概这就是阶级固有观念吧,也是他们这样身份之下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蒋俞白会怎么想呢……
他会不会不自在?
陶竹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结果蒋俞白就用“略略略你看吧你妈向着我不向着你”的炫耀姿态,朝她挑了挑眉。
陶竹噗嗤一下,笑出声。
没过一会儿,陶九从外面拿了瓶酒过来,盒子还没拆,一看就是新买的,他司机出身,从不喝酒,但他试图顺从蒋俞白的习惯。
把盒子放在地上,开酒前,他问:“蒋老师喝酒不啊?”
早就已经说过让他们改称呼,但是两位中年人都改不过来,蒋俞白不想因为自己顺耳就强求他们,因此没再纠结于此,只颔首说:“我随意,看您。”
“啊……”陶九挠了挠耳朵,自言自语道,“看我啊……”
他看了眼陶竹,但陶竹只是说:“看您的意思呗,想喝就喝,不想喝就别喝。”
陶九手攥着酒瓶,从挠耳朵改为搓了搓脖子,试探着问:“那我觉得,你们下午还要赶车,就先别喝了?那边路不好走,怕火车把你颠吐了。”
蒋俞白淡淡笑道:“好。”
见自己做的决定得到认可,陶九松了一口气,张罗着让蒋俞白趁热吃饭。
口说无用,陶竹去说只会挨一顿批,蒋俞白去说大概会让他们不安,看来只能是在为数不多的相处过程中,让他们慢慢去感受。
桌子下面,陶竹轻轻地捏了捏蒋俞白的掌心,向他表示感谢。
感谢他,愿意照顾到她父母的情绪。
但蒋俞白好像会错了意,因为她捏他手的时候,他的筷子刚好伸到水煮虾的盘子里,蒋俞白的手顿了一下,把夹上来的第一只虾,放到了她的碗里。
王雪平的目光始终在蒋俞白身上,看到这一幕,她愣了一下,继而抿着唇,笑了。
饭桌后面的氛围渐渐变得正常,王雪平在饭桌上也敢聊家常了,她关心地问道:“你们怎么想到去大龙山了呀?那里多偏呀,她跟她外公外婆也没多亲,想聊天的话视频就好了呀。”
“当面去看比较有诚意吧。”蒋俞白说,“我们也顺便看看那边有什么能发展的。”
提到“发展”两个字,王雪平表情僵了一瞬,继而问道:“还是直播吗?”
陶竹早就没再做直播了,但是她现在在做的事比较复杂,解释起来比较麻烦,陶竹一直跟家里人说的是创业,但没具体提及过是怎么做的。
她摇了摇头,说:“不是,就是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能卖出去的,对接给企业,或者看看能不能搞下旅游之类的。”
其实王雪平还是没听懂她具体是做什么的,但只要不是直播就行,她松了一口气,“哦”了一声:“那就好好工作。”
以前陶竹做直播的时候,王雪平还是挺支持的,现在她这个态度不免让陶竹觉得奇怪,她问道:“直播怎么了吗?”
有蒋俞白在这,王雪平有点不敢说,张了张嘴,又欲言又止地停下。
陶九已经把话题接过来了,他叹了声气,说:“哎,芽妹儿她妈看男人直播,被直播里的人骗走了六万多块,那可是她家所有的存款哦!被贵军活活给打死了!”
什么年代了还有人被活活打死!
陶竹以为是电信诈骗,倒吸了一口凉气:“打人也没用啊,怎么不报警把钱追回来呀?”
“报了。”陶九放下筷子,又重重地叹了声气,“但都是成年人了,人家又没有强迫她付钱,报了警,人家警察也管不了家务事的。”
陶竹皱眉想了一下,忽然想通了事情的原委。
芽妹儿的妈妈大概率不是被骗了,她是自己看直播一时冲动,主动打赏了主播。
眼前浮现出芽妹儿妈妈总是憨厚的笑容,陶竹想到了许多许多事情。
现在总爱说女性觉醒,但是似乎觉醒的只有年轻的一辈女性。
所有的商家,所有的商品,所有的营销,整体市场走向,都在迎合年轻一辈的女性,因为她们更前卫,给出的反馈更及时,上交的数据更有冲击力,年底的业绩更漂亮。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中年妇女乃至中老年妇女,她们是没有感情的,天生就该为家庭操劳,伺候一大家子,任劳任怨。
尤其是在农村,哪个女人要是敢“觉醒”,敢完全放肆地为自己活一天,不要说是同村其他人,就算是老公,自家孩子,一人一口唾沫也要把中年女性淹死。
她们宣泄情绪是无病呻吟,她们“不配”浪漫,更“不配”有爱情。
网络的迅速发展,让这些操劳了一辈子的妇女们见到了更大的世界。
于是她们知道自己被困住了,却也知道,她们走不出去了。
像是摸到了命运看不见的枷锁,却发现锁眼已经被堵死。
可是,没人能帮她们。
想到这,陶竹的眼眶有些湿润,她清了清嗓子,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芽妹儿的爸爸呢?杀了人,就没事吗?”
“咋个没事?”陶九一脸“你在想什么呢”的眼神看了她一眼,说道,“蹲进去了,她家里就剩七十多岁的老母,疯疯癫癫的,昨天还到果园里偷草莓来了。”
以前当司机的时候,陶九还是挺机灵的一个人,自从遇到那事再出来,他越来越爱絮叨,像是憋久了似的,王雪平拉不住,她怕蒋俞白多想,觉得他们家就是爱在背后嚼别人舌根子的人,就插嘴表现他们陶家的善良:“但你奶奶看她可怜,什么都没说,就当没看见,让她走了。”
但蒋俞白其实没想那么多,他在观察陶竹的情绪。
这孩子善良热血,大概是想搞点事情出来的,他在想,他帮她在想能做点什么。
陶竹皱了皱眉,又问:“那芽妹儿呢?”
“早跑了,她妈出事前她就跟一个不知道哪认识的男人跑了。”陶九话越说越多,“那个男的说是给她买了好多衣服,芽妹儿就觉得那个男的特别好,没人知道他们搞一起多久的,反正没多久芽妹儿就怀孕了,她妈把她锁家里,她翻墙跑了,跑的时候就拿走了手机,身上一分钱没有,也不接家里电话,是死是活都不晓得,她妈就是她跑了以后才迷上直播的。”
……
因为直播挑起来的话题,让大家的思绪各自分散,以至于这顿午饭吃了很久,菜都凉了,直到陶竹意识到快到唯一一班小巴发车的时间了,这顿饭才吃完。
水果和水就留在陶竹家里了,他们带着更轻便的行李出发,王雪平怕他们耽误了,紧赶慢赶着,把俩人送到公交车站。
芽妹儿家的事情发生的还不久,沿途还有不少同村的人在讨论他们一家发生的事。
在他们细碎的讨论声中,都视直播如洪水猛兽,忘记了这件事的起因,本不是直播。
尽管繁春的季节感不像北方那样分明,冬天阳光依旧明媚而温暖,但只穿了一件小针织外套的陶竹在车站呆站了一会儿,风一吹,凉的她轻轻打了个哆嗦。
她缓过神来,低头系上外套的扣子。
蒋俞白一手拎着两个包,另一只手抬起来,揉了揉他的头顶,温声问:“在想那个芽妹儿呢?”
“嗯。”陶竹仰起头,在他下巴上没什么情绪地啄了一下,像找安慰似的停了一会儿,问他,“你还记得她吗?”
她亲人一亲能亲半天,有时候呼出来的热气能喷的蒋俞白一鼻头的汗,因此平时蒋俞白不爱让她亲,但今天他能看出来她心情不好,就任她想怎么样都行。
对于她问的问题,他挺纳闷儿:“我?”
他哪不认识什么芽妹儿。
“嗯。”陶竹抱着他,脸埋在他厚实的胸膛里,声音闷闷的,“就是上次我跟我爸食物中毒那次,在村口那有个说闲话的女的,说你就是跟我玩玩,要是真爱我就会把我接到北京什么什么的,我当时还跟你说她是我同学。”
她这么一说,蒋俞白有点印象了。
好像每个村子都有那么地方,像是消息集散中心似的,天天在背后嚼别人舌根子,只不过蒋俞白印象里那种地方的都是中年妇女,尽管陶竹说了那是她同学,蒋俞白也没把那个人想成陶竹的同龄人。
可是就是那样一个风吹日晒,放到大妈堆儿里看不出年龄的女生,在陶竹上小学的时候,她们还做过一段时间的朋友。
同样的出身,不一样的成长经历,造就了她们不一样的人生结果。
她在背后阴阳怪气,或许在同乡长大的陶竹会恨她,但是今天陶竹,不会了。
因为她知道,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没人不希望自己不温婉善良,自信从容,可是她们大山里的女孩子,早早的被压上了生活的重担,在底层漫无目的地厮杀,没有从容的余地。
这不怪她。
公交车调头,在玻璃的另一端,陶竹看到了芽妹儿的奶奶。
芽妹儿很小就没了爷爷,陶竹还记得,芽妹儿的奶奶喜欢灌香肠,还在繁春读书时,每年冬天,她奶奶都会笑眯眯地拿着几串香肠,敲响家里的门。芽妹儿的奶奶不高,只有几串香肠那么高,但是话却很多,她跟奶奶聊很久很久的天,奶奶连饭都顾不上做,把香肠丢给爷爷,要爷爷煮了香肠,凑活吃一顿剩饭。
那时候小陶竹总是在想,芽妹儿奶奶那么小的身体,怎么装得下那么多话呀。
现在,芽妹儿的奶奶也还是一样,笑眯眯的,拉着人在聊天。
只是她的穿着不再合体,一件袖子明显长了很多的浅紫色亮片卫衣,和露着粗糙脚踝的蓝色长裙,跟她聊天的人也不再意犹未尽,而是一脸的不耐烦,只是怕她突然犯病,哄着她,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口水话罢了。
如今陶竹见识的多,她一眼就能看出来芽妹儿奶奶身上的衣服,价格不会太高。
走线歪斜,布料薄弱。
联想到陶九在饭桌上说的话,陶竹想到了这身衣服的来历。
芽妹儿大概就是被这样的衣服骗走的。
旁观者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是,他们好像都忘了,没人给大山里的女孩子,指点过未来的方向。
有人幸运,如陶竹,有蒋俞白带着她成长。
也有人不幸,如芽妹儿,孤身试错,一错,就是一生。
是芽妹儿不喜欢贵的衣服吗?
是芽妹儿不想在祝福中嫁人吗?
没有人不喜欢更好的生活。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更好的生活。
时代的一粒沙,落到每个人身上,都成了一座越不过去的大山。
陶竹打开车窗,听到了芽妹儿奶奶笑着说——
哎呀,我儿子又给我买了肉,都说我不爱吃肉了,他还是要做。还有啊,芽妹儿又给我买衣服了,我都说了不要花钱,她还是要买,亮晶晶的,你看漂亮不漂亮?
好,好。
坐在她对面的人驴唇不对马嘴的糊弄回应。
陶竹鼻子发酸,关上了窗户,不敢再听。
哭过之后人很累,她倚在蒋俞白的肩上,睡了很浅的一觉,同时又做了噩梦。
梦里,她没去北京上学,就在繁春长大,她的户口依然在繁春,没有受到更好的教育,考的分数也不如她那年真实的高考分数,就在省会城市,上了个一本。
芽妹儿上大专。
尽管陶竹读书成绩好一些,可是眼界和芽妹儿差的不多。
在这个梦里,她依然和蒋俞白在一起,芽妹儿说蒋俞白跟她就是玩玩的,她反唇相讥,说你算什么东西,没见过好的吧,嫉妒就直说。
听了这个话,芽妹儿转头就跳崖了。
陶竹猛地惊醒,睁开眼时,整个脑门都是薄薄的冷汗。
蒋俞白感觉肩膀空了一块,侧过头时,看见她小脸煞白,眉头紧锁,看她刚睡醒怔然的样子,他也就明白她的情况了,男人伸过胳膊,把她搂进胸口,低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做噩梦了?”
陶竹“嗯”了一声,眼神无意识地瞥向他的手机,发现他的手机上正在搜乡村关爱的相关信息。
在事业上,他们彼此分的很开,蒋家的集团下面几万号人要养,除了陶竹需要帮助或者偶然的请况之外,他很少会主动关注她在做的事情。
而他在做的事情,陶竹也很少过问。
但是现在,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在她动手之前,就已经想要帮她了。
陶竹闭着眼睛,心里流过一片暖意。
在他肩上趴了一会儿,公交车到了小巴车总站,在县城里,每天上午和下午分别有两班车,分别开向大龙山。
可是他们还是晚了一步,下午的小巴车刚刚发车。
两个人都还有自己的事业要忙,预留给回大龙山看外公外婆的时间并不多,他们没等第二天,而是打车到了租赁公司,临时租了一辆车。
在地图上搜了一下,从繁春到大龙山,不休息不堵车的话,大概要开六个小时,蒋俞白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山路不比平地,蜿蜒盘旋,紧贴着山势起伏,整块整块的大石子和泥洼,驾驶的时候需要非常专注,小心谨慎。
陶竹知道蒋俞白已经很多年没有开过这么长路途的车了,又或者说,他连短途车也很少开,开这么长的路途,又这么颠簸,陶竹不免有些担心。
她侧过头,问道:“俞白哥你这样累吗?”
蒋俞白用“你在废什么话呢”的语气回应:“谁开车不累啊?我又不是机器人儿。”他顿了顿,问她,“但我累成这样,是谁害的?”
是因为陶竹不会开车,如果陶竹会开车的话,至少还能有一个可以换着开的人,让他不那么辛苦。
听蒋俞白这么问,她生出了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愧疚。
身边的同学都是高三毕业的暑假去学车的,但是她那时候刚见过有钱人的世界,整个人就像钻钱眼里了一眼,满脑子都是钱,别人学车的时间,她全用来打工了,而且更主要的是,她那时候根本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过这样的日子。
后来大学是在国外念的,澳洲学的车本国内不认,一回国就工作了,导致她一直不会开车。
后来蒋俞白虽然给她配了司机,但也会时不时催她学车,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但是陶竹以忙啊累啊为借口,一直拖着没学。
中途陶竹倒是想学来着,当时学费都交了,但是司机带她去驾校的路上,正好碰到了一起车祸,小轿车追尾了一辆面包车,小轿车前盖全都掀开了,里面的人血肉模糊,把陶竹吓到再也不敢学车。
蒋俞白体谅她亲眼目睹车祸以后害怕开车,再也没劝过了。
没想到陶竹看着他开车心疼,竟然主动提起来了。
但其实,蒋俞白想说的并不是这个。
他唇角弯了弯,在只有两个人的车厢里,缓缓的低声道:“我的意思是,但凡出发前那一天你能不那么折腾我,我都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累。”
陶竹秒懂了。
作者有话说:
在故事的最开始,陶竹刚到蒋家,在王雪平提醒过的情况下,还是吃了别人家的东西。
我不否认这个行为不好,没有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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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番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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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穿上衣服的时候,陶竹就是个正经的小姑娘, 她耳朵都红了。
陶竹反思了一下,她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件事, 主要原因还是要归结到, 蒋俞白太有服务意识了。
他每一次, 都会把事做到极致, 他越是服务到位,陶竹就越是喜欢,但是也因此蒋俞白就更累,两个人就开始恶性循环。
陶竹也想过, 他是不是故意这样逗孩子。
但是吧, 这个事儿就属于, 就算他是故意的, 陶竹也不吃亏。既然得了便宜, 她就没卖过乖。
“俞白哥……”
“抬头。”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陶竹顺着蒋俞白的目光抬起头,在山巅, 她看到了让永生难忘的一幕。
晚霞的余晖照在山峰上, 山体在金色光线下,壮阔辉煌。
山脉和山川连绵不断, 渐渐淡入晚霞中, 勾勒出壮美的轮廓,美不胜收。
太阳即将落山, 满山都是这样绚烂的景色, 缓缓行驶的车, 像途径了一副波澜壮阔的画。
蒋俞白有意把车开得很慢,时光在脚下,无声流淌。
日暮西垂时分,车忽然停下了车。
拐弯处,一块巨大的石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狭窄的山路,被这快大石头几乎占据了整条路,绕不过去。山间荒凉无人,蒋俞白只能自己下车去看。
他推开车门的时候,陶竹还没有想什么,但是等他下车的时候,陶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还不等她开口,四面八方已经有很多小孩子冒出头来。他们看起来大概也就十一二岁,高矮不一,脸庞看起来都还很稚嫩,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看起来都脏兮兮的。
从头发,到脸蛋,再到他们的衣服。
尽管都是孩子,做不了什么,但是陶竹还是不放心,跟着下了车。
孩子们盯着她,听着她关车门的声音,响彻幽静的山谷。
为首的孩子幸灾乐祸地吹着口哨,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痞气:“别看了,你们根本就过不去。”
蒋俞白皱了皱眉,眼睛还在一瞬不眨地盯着这些孩子,微微颔首,在陶竹耳畔低声道:“看来,来者不善啊。”
陶竹测了下身子,低声回问道:“那个,咱们……才是来者吧?”
蒋俞白轻拍她后脑勺一下。
这里是上山的唯一一条路,以前陶竹听外公外婆他们提起过,有些孩子会守在这里,拦住过往车辆。不想害命,只是想要钱,只不过陶竹也只是听说,从来没见过。
果不其然,等到蒋俞白问他们想干什么的时候,为首的孩子说:“你们只有两个人,根本就不可能把这个大石头搬开,只要你们把钱给我们,我们就会帮你们把这个的东西拿走。”
半大的孩子,在别人无忧无虑读书的时候,他们竟然干上了抢劫的勾当。
蒋俞白和陶竹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出了一丝惊愕。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蒋俞白不逞一时之快,他不屑于与这帮毛头小孩儿谈判,只扬了扬下巴,问道:“你们想要多少钱?”
本是他们先提出来的要求,却没想到为首的小孩愣了下,说:“等一会儿。“
他们没有想到他真的会给。
这里来往的车不多,常年奔波的小巴车根本不搭理他们,他们长期蛰伏在这里,每次遇到人就会故技重施,但是很少会遇到真的给钱的人,听蒋俞白问的这么爽快,他们反而不会了。
几个孩子围成一团,窃窃私语的商量了一会儿,又由刚才的那个孩子站出来,说:“五十。”
陶竹知道他们是在勒索,但是这个数还是让她愣了一下。
这些孩子好像完全意识不到,如果他们现在报警的话,他们很有可能会因为这五十块钱而留下案底。
五十块,足可以让几个大山里的孩子,一生不再清白。
稚嫩得还未完全发育好的骨骼,还没他们身旁老树的一半高,瘦削单薄。
他们张望着往下看,小小的脸蛋绷的紧紧的。
视线恍惚间,那些孩子成了点缀在无尽荒山上,一个又一个黑点。
天地浩荡,犹听山风呜咽声。
租车的时候,蒋俞白多取了一百块现金,他不屑和这些孩子们多废话,直接拿给他们。
这些孩子没见过这样的人,不仅给钱爽快,甚至还多给,他们纷纷胆怯,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错的,都不敢往前,担心是里面有炸。
互相推搡了一会儿,最后,只有一个最瘦弱的小孩从土堆后面颤颤巍地走出来,左顾右盼地到蒋俞白面前,颤抖着手,战战兢兢地拿了手上的钱。
是真的钱。没有陷阱。
在蒋俞白松手的那一刻,那个孩子,笑了。
他们遵守诺言,帮他们把这一块大石头搬开。
在他们抬石头的时候,陶竹注意到,几个孩子手上都是新旧不一的疤。
石头搬开后,两人重新上车,等陶竹坐好后,蒋俞白温声问:“吓到了没有?”
陶竹摇了摇头,说自己没事,让蒋俞白坐好。
其实相比于蒋俞白,陶竹反而能更快的接受这样的事情。
因为她听说过这样的事情,知道还有这样的小孩,没有父母管教,野蛮成长。
他们的父母只觉得他们能够把钱拿回来就是好的,而从不过问钱的来源。
而孩子们没有赚钱的能力,这样的做法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纵容甚至怂恿。
在北京的时候,陶竹总能够听到他们说农村人淳朴,农村人和蔼,陶竹不否认农村人确实有那一面。
可是陶竹还知道另外一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车再往里开,是还没开发过的小土路,连小巴车都开不进来了,也就快到陶竹的外公外婆家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因为蒋俞白也在想刚才发生的事。
他知道有些地方还很落后,但也没想过,还有地方可以落后到这个程度。
“想什么呢?”他问车上同样沉默的另一个人。
这次回来,本意是看爷爷奶奶,但是在看到那些孩子后,陶竹心底倏地萌生了一个念头。
她收回始终看向车窗外的视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我想让这些孩子都能够上学。"
蒋俞白很淡地笑了下,手搭在方向盘上,淡声问:“这个地方应该是有希望小学的吧?”
“有。”陶竹头倚着车窗,“那是俞白哥,你知道他们都为什么不去上学吗?”
因为哪怕一分钱不花,读书付出的成本对于他们来说,也太高了。
留在家里,他们可以做农活,也可以早早地出去赚钱,分担家用。
在不赚钱就等于要花钱的观念下,他们本就很难考出去,不过晚早一两年出去打工,小学五年级和初中二年级的学历,能找到的工作都是一样的,所以,读书对于他们来说回报率太低了。
蒋俞白看了她一眼:“所以呢?你要给那些家里人钱,让他们去读书?”
陶竹:“不是。”
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但是还没真正看到他们的希望小学之前,她也不敢确定她的想法到底是不是对的。
车又无声往前开了一会儿,在土路边上,有个小孩子背着大大的纸篓在路边,满眼憧憬地看着他们的车。
陶竹侧过头看了一眼,蒋俞白明显有皱眉的动作。
他大概是想踩油门的,但是这条路有塌方,不能开得太快,缓缓经过孩子身边时,陶竹按下了车窗。
小男孩就在这时候抓住了机会,跟着他们的车小步跑,边跑边和陶竹说话,声音顺着风声往后:“你们是打工回来的吗?要买点菜吗?都是很好的菜。”
孩子眼睛很干净,让她忽然想到了小时候跟爷爷一起去镇上卖水果的自己。
那时候交通还没这么发达,繁春就像现在大龙乡一样,一穷二白。
如果偶尔碰到看起来穿衣打扮都不错的人,爷爷也会主动去问。
陶竹问道:“怎么卖的?”
她一开口,蒋俞白就踩下了刹车。
小男孩跟着车停下,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奶奶已经被甩的很远了,可他现在顾不上奶奶,他颠了颠篓子,擦了把因为跑得太快留下来的鼻涕,气喘吁吁地说:“我现在没有秤,如果你要买的话,就15块钱全都给你。”
陶竹瞥了一眼,篓子里的菜还不少。
她同意了这个价格,习惯性的拿出手机想要扫二维码付钱时,手顿了一下。
这个孩子没有手机,没办法用二维码收款。
孩子眼中本来雀跃的光,因为他们拿不出现金而渐渐消失,陶竹的心在那一个瞬间猛的揪了一下。
刚才他们路过了一个银行,在跟蒋俞白确认过后,陶竹问他:“不远的有一个银行,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取吗?”
那束希望的光又重新燃起来了,孩子很想点头,但又难免有些担心。
反复犹豫之下,赚钱的欲/望大过了对陌生人的恐惧,他点了点头,但又怯生生地问道:“那可以带上我的奶奶吗?”
陶竹回头看了一眼蒋俞白,蒋俞白不置可否。
往回开都答应她了,不差多捎带一个人。
这附近是一片空山,山上视野空旷,但陶竹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她问:“你奶奶在哪?”
她的文化对孩子来说像是一个肯定,他眼中笑意难掩,说你稍微等一下,我去找我奶奶,我很快就回来,你们稍微等我一下,我真的很快。
他边说边跑,说到后面的时候,声音几乎要被风声盖住。
陶竹对他说好,但是头顶有野鸟飞过,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她不确定孩子是否有听见。
孩子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陶竹和蒋俞白在车里等着,却很久都没等到孩子和奶奶的身影。
天色渐晚,荒凉静谧的山上回荡着潺潺流水声。
蒋俞白垂眸,瞥了眼后视镜,仍然空空如也。
今天在山下,是他第一次遇到那么小的孩子出来打劫。连带着,对刚才的小孩儿也不怎么信任,他低着头,听不出来情绪:“他确定是去叫奶奶了,不是去叫别人的么?”
“应该……”陶竹仔细想了想刚才那个男孩儿的模样,顿了顿说,“不是吧。”
话音刚落,地平线上,缓缓露出了一颗小小的脑袋。
小男孩正背着他的奶奶,披星戴月,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哥哥姐姐,我们回来了!”变声期,掺杂着稚嫩的男声,在那个瞬间,响彻山谷。
本是常见的轿车,可在他的眼睛里,却像是看见了希望。
奶奶看到他们的第一时间,难免紧张和胆怯,这个样子,很像陶竹曾经第一次到北京的模样。
她不敢叨扰他们,但是她大概走了很久,真的很累了,推辞了两声后就同意了。
奶奶对陶竹说了声谢谢,然后脱了衣服,为了不弄脏车,她把穿在里面的那面垫在车上,自己坐着衣服外头那一面。
在蒋俞白调头回去的时候,陶竹问:“你有在上学吗?”
男生点点头,说:“在上。”
奶奶补充道:“有在上的,国家扶持的,我们这里的孩子读书不要钱,所以我就一直让他多读书,多读书,走出这个地方,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陶竹还没来得及说话,坐在后排抱着篓子的男生先开了口:“不行,我要回来,奶奶还在这里!”
同样是大龙山长大的孩子,也是天差地别的。
跟蒋俞白对视了一眼,陶竹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
车开回到半山腰的镇上。
天色已晚,银行都关门了,从自动取款机里只有取出来整的一百块。
孩子和奶奶一起凑,也只凑出来四十六块钱的零钱。
孩子急的把所有兜都翻出来,也没找到其他的零钱,他那抹希望的光再度破灭时,陶竹却摇摇头,说:“你收着吧。”
孩子和奶奶都不肯收。
大龙山虽然大,但是越到山顶,住的人越少。
陶竹的外公比较喜欢张罗村子里的许多事情,因此在小村子里还算小有名气,她想了想问:“你们知道刘延卿吗?”
小男孩眼中满是疑惑,但是外婆却知道这个名字,她问:“你是……?”
“我是刘延卿的外孙女。”陶竹说,“这个钱你们先拿着,就当是我的预付,剩下的三十九块钱你们送菜到我外公家就好,送到把这些钱都用完为止。”
最终,他们收下了这份钱,并对陶竹连连感谢。
小男孩的家就住在距离陶竹外公外婆家大概三四公里的地方,虽然听起来不远,但是山路坎坷,又没有开发过,越往上走非常难,总之顺路,蒋俞白把他们带回了家。
原计划晚上十点到外公外婆家,但由于路上经历了太多,真正下车敲响家门时,已经将近十二点了。
山里没有手机电脑,大家的作息相对规律,外公外婆也很累了,就只是简单的打过了招呼,他们便进屋休息。
没有高端的隔音玻璃,却也听不见一点车来车往,耳边只有山风高远的吟唱声。
陶竹站在窗前,仰头看着漫山遍野的星星。
忽明忽暗,像一颗颗希望的种子-
第二天他们两个起床的时候,陶竹的外婆已经煮好了两碗羊肉米线等着他们,碗里也煮了他们昨天带回来的菜。
外婆忙前忙后,外公就坐在外面晒太阳。
吃饭的时候蒋俞白没说什么,等到他俩出门了,蒋俞白问:“你们这重男轻女很严重吗?”
陶竹知道蒋俞白这么问的原因,她摇摇头说:“不是,外婆是外公的童养媳,外公一直都不喜欢外婆的,原来还想娶别人,是外公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太太,在你们北京叫太姥姥吧,很喜欢我外婆,外公才娶外婆的。”
蒋俞白的脚步顿了一下,脚下的土路因为他的忽然停下扬起一片土,土灰色粘在他黑色的裤脚上,像是昨夜星辰的缩小版。
他问:“他们哪年的?”
陶竹:“这个我不知道哎……”
蒋俞白大概知道王雪平的年纪,从王雪平的年纪推算了一下她父母的年纪,得到的结论让他有些惊讶。
西风东渐后,蒋俞白以为童养媳制度是上个世纪就已经消失的糟粕,很难想到,在今天,偏远的农村仍有童养媳的存在。
他见过大千世界无限风华尚能波澜不惊,却被脚下农村的生活打破了认识。
从这个角度来说,陶竹想在这里做什么,他都无权干涉,因为他没有陶竹懂得这里的环境。
陶竹带着他来了大龙山上的希望小学,老旧的建筑,□□在山巅。
上上下下几公里,就只有这么一个学校。
这里不比北京,进进出出都有专人看守,各种先进化设备,守护着祖国的花朵。
墙壁裂了缝的平房,划出岁月历史的痕迹,铺着细小石子的尘土操场,任人随意进出。
他们的穿着打扮明显不是这里学生的家长,老师从玻璃里见到来人,让班长带着读书,出来询问。
“你们是来检查的吗?”老师问,“我还没收到通知。”
在孩子们好奇张望的眼神中,陶竹否认了老师的猜测,并跟老师说明了来意。
因为临时起意,陶竹没有申请任何批文,老师没有让他们进教室,但也没有阻拦和驱赶。
在孩子们课间活动的时候,陶竹找了几个孩子询问他们对未来的想法。
以前陶竹在繁春的时候,听到这样的问题,身边人的梦想还很单纯,想当科学家,当老师,当农业学家。
时光荏苒,再比陶竹小的孩子,他们的梦想在环境变迁引导下,成了当明星,当网红,当博主。
而当下,这些大山里的孩子们,朴素而简单,他们想“打工”。
陶竹大学毕业那年,在大厂实习时,身边同时也会调侃自己是“打工人”,但是衣着光鲜,工资动辄上万的打工,和孩子们口中的“打工”俨然不同。
这些孩子甚至并不知道什么叫“打工”,他们只知道,“打工”可以赚到钱,可以住暖和的房子,可以给常年卧床的家人看病。
在陶竹问过他们之后,排成一排的孩子们也有许多问题想问这个漂亮的姐姐。
和普通的贫困山区还不一样,由于大龙山有塌方,除了偶尔会有人来支教之外,很少有外人会来这里。
他们争先恐后地问陶竹:“姐姐,你真的是从北京来的吗?”
“北京什么样呀?”
“姐姐你坐过飞机吗?摸到云彩了没?”
“北京的房子也是这样的吗?是不是很高很微风?”
“北京的人是什么样的呀?他们高吗?”
一个又一个听起来抽象的问题,问红了陶竹的眼睛。
可她耐心的一个个回应——
“我不是北京来的,我是从繁春去北京的。”
“北京啊,很大,和大龙山一样大。”
“坐过飞机,但还没摸过云彩,只是见到过。”
“北京的房子有的高,有的矮。”
“北京人呀——”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陶竹顿了顿,她的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蒋俞白,男人一身简单的白衣黑裤,一如往昔,站在阳光下,平静地与她对视,收回视线时,她的声音哽咽了,“北京和繁春一样,不过是中国的一座城市而已,那座城市里的人,也都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
老师出来吹哨子,这是他们的上课铃。
学生们一步三回头,看着从传说中的北京来的哥哥姐姐,恋恋不舍地走回教室。
等他们回去上课,陶竹低头,翻找自己的存款。
晴天,阳光明媚,蒋俞白走近了,站在她面前,高大的影子斜斜地映射下来,挡住陶竹面前大部分的光。
看清自己存款上数字的时候,陶竹也听见了蒋俞白说的话:“你现在想要做的事,大概率没有正向的收入反馈,还要做吗?”
陶竹是个小财迷,这是件人尽皆知的事。
在大学别人都在恋爱打游戏享受生活的时候,她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在搞钱。
从寄人篱下的保姆女儿,到后来可以气定神闲站在蒋俞白身边,金钱带给她太多正向反馈。
连给别人的祝福,也是独树一帜的“祝你招财进宝”。
换句话说,钱几乎是她立足于北京,立足于上层社会的安全感来源。
蒋俞白不是不想让她做,只是希望她想好。
因为她想做的事意义重大,不能后悔,也不能后退。
陶竹明白蒋俞白的意思,她也很清楚她现在想要做的事情,不会带来收入回报,但是意义重大。
她曾经非常非常的爱钱,甚至觉得人努力的意义就是赚钱,可无条件的偏爱让人松弛。让陶竹在喘息的时候意识到,努力的意义,并不止于此。
每个人都有梦想。
不被注意到的山区孩子微不足道的梦想,也是梦想。
每一个梦想都值得被呵护,即使沧海一粟,步履维艰。
从山区里走出去的姑娘,被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让她每一个不值一提的梦想都成真。
蒋俞白只有一个。
但是,他一手培养大的女孩儿,可以成为另一个他,让千万个平庸的陶竹立于山峰之巅。
她点头说:“我想好了。”
她想看着一双双充满的眼睛,走出大山。
只是,陶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她的眼睛也明亮清澈的,像碎了斑驳的阳光颗粒,充满希望。
就是这样一个瘦弱的女孩,身体蕴含着巨大能量,在无法完全预知未来面对的事情时,依然敢勇敢坚定地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攀登时,千锤百炼;登顶时,清醒冷静。笃定的眼神里,像烧了一团永远都灭不了的火。
连爱她,都觉得自豪。
他们离开学校时将近中午,有个女生追出来。
这里老师管不了那么严格,老师在黑板上写字时如果有人偷偷跑掉根本抓不回来。
她有点胖,脸上也被山风吹出起白丝的高原红褶皱。
看上去应该有十一二岁了,在希望小学里算是年纪比较大的孩子。
分明从未相逢,可她看向他们的眼神却充满敌意,像是早就结了仇那般:“你们……是来支教的?”
“不是。”陶竹停下,问道,“怎么了吗?”
女生贴着墙,狐疑问:“真不是?”
这次陶竹没直接回答,而是思考了一下她的问题,反问道:“是老师不够了,你希望有人来支教吗?”
女生忽然很激动:“不是!我不希望!”
她从心底厌恶来支教的人。
支教的老师对他们很好,比这里的老师好,在这里的时候,会拍很多照片,给他们讲许多故事,但是他们只会待一段时间,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年纪小的学生,会因为他们难过很久很久。
为了保护更小的孩子,这些大一点的孩子就会带头闹事,闹到他们的名声臭了,让他们永远不要来这里。
就像有建立希望小学的人并不是真的为了孩子发展一样,有些来支教的人,也并不是为了教学。
有人为了履历好看,有人为了扩充视野,增加人生的宽度,在人前阔阔而谈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经历。
没人会真正在意这些孩子。
孩子们没有网络,无处发声,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抵制这些人。
回到外公外婆家,陶竹一刻未停地联系了相关人员,拨款到山区希望小学的教育行业。
希望小学已经有很多了,她的钱并不是用来建立希望小学,而是用来改善各个希望小学的一日三餐。
如果家长们目光短浅,只能看到眼前的收益,那陶竹就让他们有眼前的收益。
孩子们不需要从家里家里带饭来,只要每天来上学,就有饭吃。
有饭吃,就给家里省了钱,他们也会愿意让家里所有的孩子都来上学-
临走的时候,陶竹留了一部手机给学校,让老师能偶尔拍一些视频给她。
靠着网络吃到了第一碗饭的陶竹,早知道该如何把网络当成工具。
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
这些山村孩子们的现状,如果得以在网络上传播,他们的现状一定会比现在好,甚至有可能带动当地的其他产业。
她也曾犹豫过,要不要让老师和孩子们加入直播和自媒体的行业。
他们身份特殊,上苍予众人悲悯之心,他们很容易引起话题,和社会各方面的关注。
可是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直播并不是一个可长远发展的道路。
曾经的她都会被眼前的利益蒙蔽双眼,更不要说这些更穷苦的孩子们。
而且,又如蒋俞白最早告诉她的,当平台扶持的时候,这些孩子会有更多流量,可当这波流量过去,平台需要吸引其他用户时,孩子们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壤。
曾经的她有蒋俞白给她托底,可是,这些孩子们没有。
只有实业,可以兴邦。
预计中悠闲的大龙山之旅因为陶竹的忽然起意而变得匆匆忙忙,要回北京的那天,家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那位多给了他三十九块钱,但是在忙碌中早已经被遗忘的,卖蔬菜的孩子。
他带着满满一篓子的菜,这次的篓子比他上次背的还大,从后脑勺压到了他的膝盖,他小小的身体被大大的菜篓子压到直不起身。
伸开手,他的手里还攥着皱皱巴巴的十四块零钱。
篓子里是二十五块钱的菜,加上他带来的零钱,总共三十九。
他们两清。
把篓子里的菜倒在地上,他背着空篓子,脚步轻快地飞奔下山-
回到北京,陶竹保持和希望小学老师的联系。
都有各自的生活和工作,她们联系的并不频繁,然而忽然有一天,陶竹在工作时,接到了老师主动打来的电话。
去到小学里上课的孩子真的更多了!
陶竹只是笑了笑,说了声知道了。
第二年,老师第二次主动给陶竹打电话。
告诉她,来上学的女孩子变多了!
然而不可避免的是,有些家长要求她们把饭里的肉带回家,给还没有上学的弟弟。
肉不过是小恩小惠,对于陶竹来说不值一提,但她不希望孩子们养成偷盗行为,因此让老师把餐饮看的更严格一些。
但与此同时,她实行了奖励机制。
随堂检测,大考小考,满足了一定的成绩,就可以给她们更多的肉和饭,并且陶竹在全国范围内的希望小学推广这一机制。
山高路远,未来只有知识的力量会化作坚定的步伐,陪着这些女孩儿们,迈向理想的高台-
蒋家年年都会拉出去上财富榜,每年都会想办法撤下来,因为集团不需要掌权人的名气来融资。
过多的曝光和关注,只会带来麻烦。
受到蒋俞白处事影响到的陶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自己在做的事情。
在她的任何社交平台上,也没有蒋俞白的身影。
在豪门圈子里,人际关系复杂,比起喜结连理,更像是人员合理分配。
家中各种内务,以及众多亲朋好友之间的走动和送礼,是需要一个人专门负责打理的。
豪门里的全职太太,像一个无法培训的职位般的存在,哪怕是原生家庭殷实的许婉楼,也无法躲过这一点。
可在这一点上,陶竹和柳书白很像,他们都不是擅长处理这种事的人。
因此,在蒋俞白和陶竹的小家里,这些事都也都交给了许婉楼。
逢年过节,生日贺礼,哪些人要走动,哪些人送什么礼,全都由许婉楼打理,而陶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在意识到这件事时,是陶竹迷迷糊糊,午觉刚睡醒的时候。
孕期嗜睡,她又黏人,要蒋俞白陪着睡。
冬天暗的早,木质移动桌上,电脑发出淡淡的光,映在蒋俞白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他穿了件柔软的浅灰色家居服,单手滑动屏幕时,袖口松松地落在小臂处。
在他那侧的落地窗外,正在下鹅毛大雪,天地间被柔软的白色覆盖。
陶竹揉了揉还没隆起的小腹,真正意义上理解了小确幸这个词。
她那不为人知的,不舍得打扰,也不足为外人打扰,但确确实实存在的,小小幸福。
来自蒋俞白。
蒋俞白专注工作,本没发现身边人醒了,但他刚忙完手头的事,肩膀上忽然缠上了一条人。
蒋俞白可真怕了她了,她亲起来没完,真要放肆她亲,她能半小时不撒嘴,关键是一亲起劲儿了,她又得要。
刚要躲,陶竹忽然在他耳畔说:“我跟你说个秘密。”
感觉不像是真有秘密,但她都这么说了,他也就勉强听一下吧。
陶竹抱着他,笑嘻嘻地把嘴唇贴在他脸上,编了个秘密说:“我好喜欢你哦。”
蒋俞白单手搂着她的腰,余光都能看见他翻了个白眼儿。
陶竹还没亲够,贴着他的脸又问:“惊不惊喜?”
蒋俞白面无表情地翻了个白眼。
陶竹贴着他的脸继续问:“意不意外?”
蒋俞白又翻了个白眼,这回翻的有点大,他脑袋都有点晕。
陶竹还想亲,费尽脑汁地继续思考问题,本来想直接问他喜不喜欢,但是这个问题容易理解成“你喜不喜欢我”,感觉有点道德绑架,于是陶竹贴着他的脸,改成问:“你喜不喜欢这个秘密?”
蒋俞白垂着眼睛,斜睨了一眼这个好像长在他身上的人,想了想,淡声说:“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孕期情绪波动大,本来只是随意挑起的话题,却在听到这个回答后,红了眼睛。
好吧,我也喜欢你,这不是秘密。
你会招财进我,年年岁岁有我-
那年冬天,当在温暖的房间读完又一批从希望小学毕业考上大学的孩子的来信时,陶竹把信收回到木抽屉夹层里,穿着白色羊羔绒拖鞋找到正戴着金边眼镜伏案工作的蒋俞白时,在他的头上发现了一根他的白头发。
岁月流逝,他在变老,那年从山区出来,连扫不出码都紧张的要哭,在厕所里度过1十六岁生日的你女孩,已经脱胎换骨,要当妈妈了。
因为现在陶竹身体激素受怀孕影响,蒋俞白有一句话,打算留到以后再说。
他对她不止喜欢。
人生尽头,皆是黄土一抔,爱在黄土之上,经年生长,如杂草,如黄金。
他愿意打破世俗,至死都深情地爱她,他的爱与永恒同在。
(全文完)-
后记-
或许出身平凡,或许迷茫颠沛。
但人生是一场马拉松,起点并不能决定终点。
人生如尘,尽你所能做好当下,等待未来向你而来,尽你之欢。
也许不能站在世界之巅,但成为更好的自己也是一件很伟大的事。
天气好,或天气不好。
冬雪未化,或寒风刺骨。
世间水火,我们现在就启程吧。
加油。
作者有话说:
读者朋友们你们好,一路看到这里辛苦了,《招财进我》号列车已成功抵达终点,非常感谢您的陪伴,也很荣幸您选择葫禄的文阅读,葫禄很开心与您共度一段愉快的阅读之旅,希望我能再次为您提供可阅读的文字,祝您开心和健康,我们下次连载再见~
wb:@葫禄-
感谢在2023-10-11 20:57:08~2023-10-11 23:3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妮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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