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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番外


    ◎我倒也不是非得要个名分◎


    开春之后, 伊州城内传得最快的消息,便是那位“英年早逝”的刺史,如今竟是辞了官儿, 在城内官学当了夫子。


    按理说,这位许刺史在任时间不长, 城内百姓倒也不至于这许多人识得。


    奈何之前那场十几年难得一见的洪涝里头, 刺史亲力亲为地走遍了城内大街小巷视察灾情, 这见过的人多了,就总有人认出,新到的许夫子原就是曾经的“许刺史”。


    再者说了, 这位许夫子任课首日,就连现在的那位刺史, 都特意登了官学的门。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百姓们虽搞不清楚, 但并不妨碍大家因为一个“好人长命”的事实而欢喜。


    有些婆婆婶婶的,在知道这事后还特意往官学书塾送了家中的菜,就为着能够表达表达谢意。


    这些事情,都是由五郎下学之后, 在家中转述的。


    小小少年如今极为崇拜他这位新夫子, 觉得夫子既有学识,又有传奇的经历。几天下来, 就成了家中第二个转投敌营的小叛徒, 就连栴檀都落在了他后头。


    五郎天天下学后, 都恨不得将许夫子三字儿挂在额头上。瞅着一个人搭话, 就同人来上一句, 是了是了, 许夫子正是授某课业的夫子。


    而在这个小院里头, 第一个诞生的小叛徒, 则是任谁都想不到的,来宝


    这个愈发健壮,却不见的更加聪明的小家伙,转投敌营的契机,不过是许瑾登门来送年礼,家中众人在贺七娘威慑的眼神下,皆不敢动弹,而许瑾在外问了一声,家中可有人在。


    所有人都不敢应声,只有来宝,听到外头许瑾的声音后,摇头摆尾地冲到紧闭的门后。


    它在贺七娘惊诧的目光凝视中,支起前爪,拨一拨,鼻头顶一顶,当啷一声响,门闩落下


    大门在众人难以置信的视线中,就这般被来宝缓缓打开了去


    而在敞开的大门内外,一打眼,许瑾和远松两个就对上了院里那一双双亮噌噌的眼睛。在许瑾脚边,来宝欢快地扭来扭去,险些没给尾巴摇断了去。


    这下子,就算贺七娘再是冷着一张脸,贺山作为长辈,也只得是站出来,招呼着他们进屋来。


    什么前世今生的神鬼之说,贺七娘自是不可能告知他们。


    所以,屋内的大家除开余青蕊稍微知道的清楚一些,晓得这俩之间有着情感上的纠葛之外,都以为贺七娘是因为先前牵连上许瑜的内情,这才会排斥门外的人。


    但这都打了照面的人,人手上又还带了礼,总不能把人晾在门外头,连碗茶都套不着不是?


    再者说了,贺山也是知道的,那些将他救出来的人,是那个栴檀娘子一起的人,她叫许家这个二小子为郎君,那就代表着这许家郎君,还真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照贺山的心思,他家闺女儿啥都好,啥时候要跟人算账都成。这大过年的,就只能由他来唱个对头,将人请进屋喝碗茶来。


    贺山的算盘打的清楚,但真等到将人请进了屋,不光原本打算的婉拒年礼没能如愿,许瑾一番话下来,他就已经招呼着贺七娘晚上舔两个菜,要留人在家里头好好喝几杯了。


    不过,贺七娘唯一庆幸的就是,她阿耶好歹还记着她这个闺女,还没彻底站到敌营的阵地里头去。


    许瑾后来每次登门,虽说贺山没有对人横眉冷眼的,但只要她不发话,总不敢将人招呼进来。


    只不过,每次许瑾登门之后,他都会从铺子里打二两小酒,端上几个下酒菜,美滋滋地跟许瑾一块,回到他隔得不远的那间院子那头去,同人谈天说地。


    就连贺七娘都弄不明白,这俩人放在一块儿,能有什么好说的?


    这一来二往的,如今,整条街上商家都已经知道,许夫子心悦寻鹤酒坊的贺掌柜,一心想要入了贺掌柜的青眼。偏生,这贺掌柜对人鲜少会有好脸色。


    而许瑾这人也不爱遮遮掩掩,但凡得了什么好东西,第一时间绝对就会登门贺家的铺子。他也不授人话柄,次次拜访、送礼的对象,还都是贺掌柜的阿耶,他的忘年交


    若实在有那爱嚼舌根子的,许瑾更是做出过,在他人闲言碎语之际,直接抬脚上前,跟在那人后头,面不改色地从窈窕淑女,背到思之若狂,从之乎者也,扯到礼义廉耻。


    他硬是靠着这一出,让原本在暗地里觉得一个商户酿酒女配不上许夫子的人,生出几分对贺家掌柜的同情来。


    毕竟这样会咬文嚼字、又爱掉书袋子的斯文郎君,在这座行商众多,又曾饱经战火的边塞之地,属实不算是他们眼中婚配的好人选。


    只不过,旁人所不知道的,是那每每藏在山参、药酒等滋补药物盒子里头的,绝对还会有一个虽小,却很是精致的盒子。


    里头搁着的,自然是他特意送来给贺七娘的东西。


    许瑾这些日子以来,也不会邀贺七娘单独私下里见面,除开偶尔会在得到贺山的允许后,往她面前捎上一封连封口都无的信笺外,再没做过什么旁的。


    久而久之的,倒让人再懒得特地关注他这头的举动。爱闲话的人,也早已转向其他更适宜的话头上去了。


    而那些特意写给贺七娘的信笺里头,无一例外,用那笔走龙蛇的笔锋书写着的,都是一些简简单单的近日趣事。


    有时,是书塾里的哪个年岁尚小的启蒙孩童,又做了什么惹人发笑的趣事。


    有时,则是许瑾今日去书塾的路上,看见哪枝花开了。


    若是见着的那支花,得了主人家的允许,许瑾甚至还会将其折下来,下学后,连着信一块儿送到贺山手中。


    刚开始,贺七娘见着这些许瑾的手笔,会又烦又羞,恨不得将东西劈头盖脸地砸到他脸上去。但时日多了,倒也是习惯了。


    就如许瑾前几日送来的,那柄红木雕成的插梳。


    其下是普普通通的梳齿,上刻海水莲枝纹,其上却是用连城一块儿的红木细细雕成一只春燕,翅膀上嵌着细碎的玉石,鸟喙下还坠了一枚小小的,四方亭一般的坠饰。


    虽是收在原本的盒子里没有拿出来佩戴过,但因其很是精致,贺七娘也确实在入夜后,悄悄将盒子竖在矮几上,而她则趴在矮几上看了许久。


    又如今日出去送酒时,牵引着驴车走过转角处,恰好见着旁边的院儿里伸出一支灼妍娇嫩的杏花,立即就能想到许瑾信中说过的那支花,应当就是眼前的这一支。


    赶着驴车打杏花枝下经过,春风起,有花瓣自枝头悠悠坠落,恰好落在贺七娘的指尖。


    她将花瓣捻起,放在唇前,而后吹一口气将花瓣送入春风,唇角却是再未落下。


    ————


    夏日里趁着天色好,贺七娘带着小妹、芽儿,由贺山在旁招呼,酿出足够他们供给所有老主顾定下来酒水的量。


    之后好生歇了几日,贺七娘同贺山一合计,便打算趁着秋日里天气尚可,贺山的腿也还方便,打算带着芽儿一起,回趟洛水村。


    虽说现下是知道了祖籍所在,她也跟着终于恢复所有记忆的贺山一块儿,回祖地给祖父祖母上了坟,进了当初她阿娘埋骨的那处山林上了香。


    但贺七娘始终记着,在那个天际落满霞红的夏日,她曾许下承诺,一定会带阿耶回家。


    洛水村,对于相依为命十余年的父女俩来说,始终都是他们安身立命的一个家。


    而且,这一次,她还能够全了之前想都没敢想的那个期盼,终于可以将芽儿以妹妹的身份,带回家去。


    打点好行囊,贺七娘同余青蕊他们挥手道别,就跟着商队的人一块儿,再次踏上了这条曾经她鼓足勇气,才敢涉足的道路。


    这一趟回去,毛驴的年纪已经大了,自不好再跟着他们长途跋涉。


    所以,贺七娘便花了银钱,赁了商队里两匹骆驼,打算等到出了陇右之后,再租个驴车之类的往家去。


    结果,一行人才出了城门,贺七娘却是一眼就发现了两处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风尘仆仆,似乎正打算进城的康令昊。


    另一个,则是候在前后两辆马车前,似乎正在等人的许瑾和远松他们。


    这打前头的,正是许瑾和康令昊两个。他俩俱是没有笑意,也不知正在说些什么。


    贺七娘本不打算掺和进去,结果远松个眼尖的,却是一眼就发现了他们。然后,便同栴檀一块儿迎了过来。


    一问一答,贺七娘方才知晓。


    什么正在等人,根本就是许瑾那家伙从五郎口里得知了她打算回洛水村一趟的计划,在这儿候着她呢!


    知道在场的这几个都是一个比一个犟的,贺七娘怕耽误商队的工夫,只得是退了一部分赁骆驼的银钱,然后把阿耶和芽儿交给远松,自个儿气冲冲地朝着许瑾冲了过去。


    一面走,她一面撸起腕间垂着的袖子。


    见她走近,原本似在交谈着的许瑾和康令昊两个也是不约而同地住了嘴,朝她看来。


    贺七娘略过许瑾,先同月余未见的康令昊打了招呼。


    问过他祖母的身子,事务可还繁忙之后,贺七娘这才犹显尴尬地反应过来,她除开这些之外,一时半会儿还真是不晓得同康令昊再说些什么好。


    总不能够问他,怎么没事儿又往伊州跑了吧?


    她又不是个傻子,完全看不出那些被刻意藏起的心思


    只是这有意无意地给人留个希望什么的,属实不是贺七娘能干出来的事儿。


    再者说了,后来她才从行会大掌柜口中得知,康令昊虽是混不吝,但却是家中这一辈唯一的男丁,他阿耶身子弱,当不得事,老夫人一病倒,这莫大的担子,康令昊就是想挑也得挑,不想挑,也得挑。


    秦州康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再是如何,也不该因为这些耽误了去。


    而康令昊自己,想来也是明白的。


    听行会里透出的口风,康家已经在着手为他挑选合配的娘子了


    就在贺七娘和康令昊陷入沉默之际,许瑾倒是抢先开了口。


    “七娘,看天色我们当出发了。再晚些,只怕会赶不到邸店投宿。”


    循声瞪了许瑾一眼,贺七娘转过脸,冲康令昊笑得洒脱。


    “康大,五郎和小妹他们在铺子里头。你既然来了,记着去吃饭。五郎一直惦记你呢。”


    贺七娘端着笑脸,眼瞧着康令昊的目光在她和许瑾之间扫过几圈,然后垂下眼去。过了一会儿,三人之间弥漫的沉默,方才被康令昊吊儿郎当的话语打破。


    “得,小爷趁掌柜不在,正好可以把酒铺里的好酒搬空。这趟,赚了!”


    “呵,你当我阿姊和小妹是木头不成?”


    “嘁,贺七你可真小气。不过,等小爷来日府上有喜,你可一定得挑你们铺子里最好的酒来送,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不同你闲话了,我真得出发了。回见。”


    “回见”


    贺七娘挥挥手,转身同许瑾招呼了一声你走不走啊,随即大步往已经做好了准备的马车走去。


    直到上了车,随着车辙渐渐远去,贺七娘这才挑起帘子,往城门处看了一眼。


    那里,还有一道身影定定地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怎么?舍不得了?”


    阴阳怪气的话语响起,贺七娘侧过脸,眯着眼睛看向脸上写满“我不高兴了”的许瑾,随即冲天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想来是阿耶故意想给他们寻一个说清楚的时机,否则按两辆马车来说,怎么着也该是她同芽儿、栴檀在一处才是。


    贺七娘冷眼瞧着连个正面都不敢露在她面前的许瑾,冷笑着双手环胸,问道。


    “你跟上来干什么?”


    许瑾自知这段时日躲得太厉害了些,若再是这般躲下去,只怕贺七娘会耐心告罄,直接同他翻脸了去。


    因而,他也不耽误,直接厚着脸皮说道。


    “你同贺阿叔回乡,我也是从洛水村离开的,我就也打算回去看看。”


    闻言,贺七娘冷笑连连。


    “怎么?打算改回方砚清的名号了不成?”


    许瑾身形一顿,悄悄瞅了瞅贺七娘的脸色,见她面色尚可,便索性抛了出去。


    反正远松说的,若是太过拘泥于男子身份,到时候哭的只会是自己。


    想到栴檀终是松了口,远松请示于他后,已经乐滋滋地开始相看日子,许瑾轻咳两声,支支吾吾地说道。


    “就,就用许瑾的名儿。反正,我是许瑜二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再,再说了,我是跟你回去的。”


    贺七娘挑眉,表情如同见鬼一般。


    “跟我回去?你,什么身份?”


    许瑾呃了一声,很快梗着脖子回道:“全伊州城都知道我心悦贺家掌柜,天天打着讨好未来岳丈的盘算,你,你说我什么,呃,身份。”


    “呵,不要脸的癞皮狗?”


    “呃这话,倒也不是这么说的不是?七娘,你既已知真相,当也明我心意。我”许瑾说着故意为之的俏皮话,到底不是那个性子,在贺七娘面前终是兜不住此间伪装。


    他缓下眉眼,捧起贺七娘的手贴到心前。


    “许瑾,心悦贺氏七娘。”


    贺七娘挣了挣手,却没能如愿。反倒,还使得这人更是得寸进尺,将她的掌心越发按得贴近他的心口。


    “许瑾,心悦贺氏七娘。”


    “许瑾,心悦贺氏七娘。”


    “许瑾,心悦贺氏七娘。”


    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大有一种她不回应,他就绝不会停下来的架势。


    被这絮絮叨叨的言语念得心烦气乱,贺七娘耳根愈发的烫,心口那股暖暖的气,不知不觉都变得烫人了起来。


    抬起脚,她二话不说地往许瑾的小腿前狠狠踢了一下,并斥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到底烦不烦啊。”


    虽是叱责,却到底在扬起的尾音之中,难掩地露出两分女儿娇态。


    而许瑾察觉到此,很是会顺杆子爬。


    止住喋喋不休,他二话不说地握住贺七娘的双手,引着她的掌心贴上他的脸颊,感受着其下熨平他所有过往的暖意,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那这趟回洛水村去,你说,我用什么身份好?”


    话音落下,贺七娘也再度白了他一眼。只不过,她却到底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沉默一瞬,方才用半是玩笑的语气说道。


    “当然是用你许夫子的身份。你别妄想什么别的身份。”


    对上许瑾一时显露失落,却又在她看来前,迅速提起精神来的眉眼,贺七娘轻叹一口气,指腹微动,她终是说了实话。


    “我还忘不掉那些所以”


    车内一时陷入沉默,只剩秋风瑟瑟。


    也不知过了多久,收回耳朵,决心老老实实驾车的远松这才听着一句。


    “日子还长,而且其实,我倒也不是非得要个名分的”


    一时失语,远松僵着脖子望向戈壁深处彼此缠绕的胡桐林,不得不由衷地感慨一句。


    他家郎君的脸皮,属实比他的要厚多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一直陪着折耳根走到现在的小宝贝们~~~笔芯~~~~番外就到这里了,因为我一写成亲那些~就容易被锁~嘎嘎嘎~~so~~PS: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哦~~


    ——


    下本开《公主今天很惆怅》~~指路专栏~~文案如下


    ——


    一个鲤鱼打挺,披头散发的小公主拖着锦被奔到书案后,抓起已经分叉的毛笔含在嘴里润了润。


    世人眼中不学无术的小公主在这一夜,挑灯疾书。


    天色大明时,姜窈之咬着笔蹲在椅上,盯着眼前鬼画桃符般的笔墨发呆。


    依她梦中所见,太子阿兄下江南时遇了好大一朵白莲,啊不,好大一个美人儿,一时没把持住,竟隐瞒身份同那位娘子有了一段情缘。


    阿兄带了朵白莲回宫,将人纳作奉仪。


    在这之后,东宫上演了极精彩一出“奉仪一哭,良媛遭殃,奉仪一逃,良娣被贬,奉仪一笑,太子妃嫂嫂郁郁而终”的大戏。


    想到那奉仪竟是成了新太子妃,自此同她的太子阿兄一生一世一双人??!!


    姜窈之恨恨磨牙,咬得笔尖开花,嘴唇发黑——啊,忘了还没洗笔!


    欺负她的太子妃嫂嫂,做出这样恬不知耻的丑事,阿兄是当父皇母后都崩逝了不成?


    正盘算着该如何在父皇面前好好给阿兄上眼药,视线却落在另一人的名上。


    霍云霁,太子妃嫂嫂的弟弟,她的死对头,兼那出大戏里,因嫂嫂早逝而弃了同她的婚约,自此与太子阿兄针锋相对的“反派头子”。


    虽说她也早就想同他退婚了,可他是她的竹马耶!


    她又不是阿兄那种,转头就辜负青梅竹马的薄情寡义之人。


    这口气,她必须帮霍云霁出!


    搓搓下巴,姜窈之窜出宫,拦下戎装端坐于高马之上的霍云霁。


    “阿霁,你喜欢白莲花不?”


    ————


    自小,霍云霁就知道,为着江北部曲,他的阿姊会是太子妃,而他,会是莲城公主的驸马。


    牵着那只小小的手守她到及笄,他仍觉自己对她,只有不得不的责任。


    直到那日,她在冬日暖阳中抬头,眼底浸入他的倒影,问他。


    “阿霁,你喜欢莲花不?”


    那一刻,心头撞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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