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如梭。◎
第四十一章 过年了/眼睛好了
柒柒以极快的速度把衣裳穿好, 穿鞋下地，拿过梳子往慕羽峥面前一递：“哥哥，梳头, 快。”
慕羽峥哭笑不得, 以最快的速度给小姑娘梳好了头发, 柒柒一刻都不愿意等，洗脸刷牙, 穿好外袄, 小挎包一拎，抓了几块点心拿在手里, 撒腿就往外跑。
“伍哥, 我也跟着柒柒去街上。”小翠和慕羽峥说了一声, 拿了柒柒的头巾追出去，给小姑娘围好。
在山他们一见柒柒出来, 也不打了，兴冲冲张罗着出门。
云实和知风两个借口家里什么都已买齐，留在家里, 等柒柒他们走远, 二人进屋去陪慕羽峥。
一进屋，慕羽峥就说：“云实, 你换条路跑一趟花影轩，告诉广玉, 说我方才同柒柒说今天铺子会做活动，有彩头可送，你让他做下准备。”
云实应是, 出门, 趴在墙头上, 等看到柒柒他们出了巷子口，他这才跑出巷子，东拐西拐，一路飞奔，朝着花影轩而去。
慕羽峥留在家里，和知风练了几趟拳脚，玩了会儿投壶，云实就赶了回来，说一切办妥。
慕羽峥放下心来，带着两人，把家里四处收拾了一遍，又把院子扫了扫，刚进屋去生火烤火，柒柒他们就从街上回来了。
院门嘎吱一响，慕羽峥听到那兴奋的脚步声，嘴角微扬。
果不其然，片刻功夫，小姑娘就跟一阵风一样跑进了门，声音里都是捡到了宝贝的开心：“哥哥，你猜怎么着？”
慕羽峥便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十分感兴趣地问：“怎么着？”
柒柒把腰间小翠给她缝的花布小挎包拿下来，稀罕吧嚓地拿出一大盒香膏来，往慕羽峥手里一放，欢快的像早起觅到食的鸟儿，叽叽喳喳：“一大盒香膏，这么一大盒哎。”
慕羽峥拿着那比平时大上两三倍不止的瓷瓶，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大一盒？”
柒柒蹦跶着：“得亏你喊了我起来，我们去得还算早的，广掌柜说我们一帮人给铺子添了不少人气，就每人奖励了一大瓶，这下可以用好久了。”
说完，小姑娘又叹了口气，颇为惋惜：“不过广掌柜说，这盒香膏不能久放，得赶紧用，不然开春怕是要坏了。”
慕羽峥猜到广玉这是怕小姑娘舍不得用，故意找的说辞，他点头道：“那你可得抓紧用，坏了可惜了。”
“那是当然。”柒柒欢快地应，又对小翠说：“小翠姐，你的也别省着。”
“好。”小翠也很高兴，笑着点头，回西屋去把香膏仔细放好。
柒柒和小翠都没钱，她们今天说是去赶集，无非是去凑个热闹而已，根本就不会买东西，慕羽峥知道这一点，也就没有问。
在山给蔓云也领了一盒，刚送回家，就从墙头跳过来，喊大家伙去吃饭，等柒柒等人应了，他又跑到西院去请顾神医。
一会儿功夫之后，大家伙都聚到了吕家。广玉在铺子里没回来，家里大人只有吕叔，顾神医，剩下的一大帮都是孩子们，闹闹哄哄，房顶都快掀翻了。
好在吕叔为了这顿饭，特意打了个大的圆桌面，一群人热热闹闹地挤了一大桌。
羊肉炖胡萝卜，土豆炖鸡肉，红烧豆腐，素炒大白菜，还有夏天存的干野菜浸泡开做了个野菜汤，全是家常菜，也不多，好在份量足够大，吕叔陪着顾神医边吃边喝酒，孩子们则吃得热火朝天。
柒柒自己要吃，还要给慕羽峥夹菜解说，云实和知风要替她照顾，她还不让，一顿饭下来，可把小姑娘忙坏了。
买了一整只鸡，蔓云把鸡腿剁下来整个煮了，一个给了云实这个爱吃鸡腿的“傻孩子”，一个给了柒柒，柒柒把鸡腿撕开喂了小在江几口，又往慕羽峥碗里放了几块肉，最后自己拿着骨头把鸡腿啃得干干净净。
等大家伙吃得差不多，广玉扛了一条烤羊腿赶回来给大家加菜，孩子们一阵欢呼出声。
开开心心饱餐一顿，孩子们帮着收拾完残局，众人各自回家——
因着柒柒家还在和西院搭火，第二日除夕，两家人又是在一起过年，早饭午饭都是随便吃的，晚上这顿算是团圆饭。
广玉也放了假，说要给大家伙展示一下他的厨艺，云实，知风，小翠三个孩子，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烧火的烧火，帮着打下手。
柒柒看他们忙得热火朝天，也想过去搭把手，大过年的，大家伙倒是没像以前那么赶她，可什么活都有人干，她围着大家腿边转了半天，愣是没插上手，叹了口气，拉着慕羽峥去院子里放鞭炮玩。
最近这段日子，她已经练习了许多次，如今胆子大了起来，不再一惊一乍动不动尖叫了，可还是不敢用手拿着点火，总要把炮竹放在地上，自己蹲好远，胳膊伸得老长，才敢去点。
云实出来取柴火，一见裹成个球的小姑娘隔着老远的距离去点炮竹，人都快趴在地上了，小手还没够着引线，他犯欠地喊了句：“嘭！”
柒柒本就紧张，冷不丁地一声，把小姑娘吓得一哆嗦，火折子掉在地上，人也摔在了地上。
云实嘎嘎嘎幸灾乐祸地笑着：“胆小鬼。”
“云实！”柒柒气死了，爬起来四处找棍子，可昨儿慕羽峥他们把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棍子都收到柴火垛上那码了起来。
慕羽峥猜到小姑娘在找什么，把手里探路的拐棍递过去：“柒柒，用这个。”
柒柒跑过来接住，拔腿就去追云实，可追了好几圈也没追上。
听到小姑娘累得气喘吁吁，慕羽峥慢慢往前走了一段，摸索着找到积雪堆，团了几个硬实的雪团。
随后偏头，侧耳，静静听着两人的脚步声。
听了一会儿，猛地扬手，一个雪团又快又狠地砸在了云实脑袋上，雪团散开，落进了云实衣领子，冰得他惊声惨叫：“伍哥，你不带这么偷袭的！”
回应他的，是一个又一个雪团。那些雪球像是长了眼睛一样，百发百中，砸得云实这个捣蛋鬼上蹿下跳。
柒柒乐得直蹦跶，在一旁拍手助威：“哥哥，再砸，左边，往东……”
三个人闹腾着，直到屋里柴火烧完，小翠又出来，云实这才抱着一捆柴火，猫腰躲在比他矮上许多的小翠身后进了屋。
柒柒牵着慕羽峥的手，咯咯笑着向他讲述云实的狼狈模样，听得慕羽峥也忍不住跟着笑：“下次他再招你，你告诉我，我来打他。”
屋门打开，小翠笑着喊道：“伍哥，柒柒，准备吃饭了！”
“来喽！”柒柒欢快应，拉着慕羽峥的手进屋，一进门就猛地吸了一下鼻子，惊喜道：“什么这么甜呀？”
广玉哈哈笑着：“知道你这小馋猫爱吃甜食，伍哥特意让我熬了一锅牛乳红豆羹给你。”
柒柒眼睛都亮了：“放了糖吗？”
广玉点头：“放了，伍哥特意叮嘱多放两勺。”
柒柒开心地抱住慕羽峥：“哥哥，你真好。”
广玉不服：“嘿，你这小姑娘，东西是我熬的，糖是我放的，你不谢我，去谢伍哥？”
柒柒晃着脑袋：“可你都说了是我哥哥让的呀。”
“说得对。”慕羽峥笑着点头，又说：“馋了就先少吃几口，剩下的等吃过饭再吃。”
小翠端了早就盛好的小碗递到柒柒手里：“早给你凉着了。”
柒柒捧着小碗，喝了一口，开心得眯起了眼睛：“好甜哪。”
开开心心，热热闹闹地吃过了团年饭，顾神医作为长辈，给所有人都发了压岁钱。
柒柒拿着那沉甸甸的荷包，心急难耐，很想打开看一眼，看有多少钱，可神医伯伯还在呢，她又怕坏了礼数，只好等着。
察觉到小姑娘来偷偷捏他的那个荷包，慕羽峥猜出小姑娘的心思，把她悄悄拉到自己身后，回头小声说：“偷看一眼不打紧。”
柒柒便猫在慕羽峥背后，飞快打开荷包瞅了一眼，见里面装着足足两个银锭子，小姑娘乐开了花，趴在慕羽峥背后用小气声说：“哥哥，二两银子，竟然有二两银子。”
慕羽峥听着那兴奋难抑的声音，忍笑把自己的也偷偷递给她：“看一眼我的。”
柒柒接过一看，眼睛又瞪大了些：“也是二两。”这下好了，家里的钱匣子终于不再是空的了。
“可是神医伯伯给这么多，我们该怎么感谢呢。”柒柒有些犯愁，想了想眼睛一亮，和慕羽峥商量着说：“哥哥，要不，我们给神医伯伯磕个头吧。”
慕羽峥笑着劝阻：“不必了，大家都领了压岁钱。”
可柒柒觉得不一样，广玉云实他们三兄弟是神医伯伯的侄子，而她和哥哥只是邻居，再说不光是这四两压岁钱的事，神医伯伯平日里教了她那么多医术，又尽心尽力给哥哥治眼睛，她们兄妹二人合该去给神医伯伯磕个头，以表感谢之心。
柒柒把这些话小声和慕羽峥说了，慕羽峥点头：“言之有理，那就去磕一个吧。”
柒柒牵着慕羽峥，走到正在和广玉闲聊的顾神医面前，跪了下去，甜甜地开口：“伯伯，我和我哥哥给您磕……”
她这“磕”字还没说完呢，坐在炕边的顾神医和广玉就跟被什么东西咬了屁股一样，嗖地一下从炕上蹦起来，一人捞起一个，如临大敌。
“万万不可。”
“这可使不得。”
吃过晚饭，云实和知风就一直嘎嘣嘎嘣嗑瓜子，见到这一幕，惊得齐齐呆住了嘴巴，瓜子都忘了嗑。
柒柒被广玉拎在手里，脚尖凌空，她有些吓到，委屈巴巴解释道：“我们只是想给伯伯叩个头拜年。”
让太子殿下给人磕头，这不是要人家的命嘛。广玉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把柒柒放在地上，好声好气哄着：“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
“哦，那好吧。”柒柒也不明白这两个人怎么了，逢年过节的，晚辈给长辈叩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他们为什么这么大惊小怪的。
慕羽峥牵着柒柒的手：“我们去放烟花吧，云实说西院还有好多烟花，我们去玩吧。”
广玉朝那目瞪口呆的兄弟二人使眼色，二人回过神来，瓜子往兜里一踹：“走，放烟花去。”
“哥哥走，小翠姐走。”柒柒乐呵呵应，左手牵着慕羽峥，右手拽着小翠，一起出门。
到了院里，她爬到木头墩子上扯着嗓门喊：“蔓云姐，在山哥，在江小坏蛋，看烟花喽！”
一会儿功夫，孩子们都聚在了院里，几个男孩子跑到西院把那些烟花全都搬了过来，摆在院里，一个接一个地点燃。
夜空中，绽放着一朵又一朵烂漫的星火，璀璨耀眼。
柒柒仰头看着，一双眼睛越发熠熠生辉，发出了来自内心深处的感叹：“哇，哥哥，好好看哪。”
慕羽峥看不见，只能听见声音，可往年除夕，上元节，他曾见过无数烟花，想象一下，也跟着笑了。
柒柒转身，走到慕羽峥面前，仰头看着他那映满了烟火的眼睛：“哥哥，我真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你的眼睛赶快好起来。”
慕羽峥摸摸小姑娘的头：“会的，兴许明年过年，我就可以陪你看烟花了。”
柒柒高兴了，晃着慕羽峥的胳膊：“那到时候咱家就买个大大的烟花，能上天的那种。”
慕羽峥笑着点头：“好，就买个大大的。”——
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年，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柒柒照旧每日上午去林氏医馆，下晌到西院帮着神医伯伯制作各种药丸。
喝药，敷药，针灸，药浴，顾神医每日来东院，按部就班地给慕羽峥治眼睛。
慕羽峥照旧拿着每月五百文的束脩，教云实和知风写字，孩子们也雷打不动地跟着一起。
吕成文接连几单妆奁做完，买家那边格外满意，又下了新的单子，首饰盒，珠宝盒等各种各样，他的木工活计再没断过，在山整日在家帮忙，已很少有时间出来玩耍。
出了正月，小翠为着赚钱的事愁得长了一嘴的火泡，柒柒劝了也没用，实在看不过去，找广玉帮忙。
广玉私下问过慕羽峥后，安排小翠到花影轩做学徒，打扫卫生，清点货物，整理库存，每月给她开五百文的工钱。
小翠开心得落泪，格外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每日早上和柒柒一同出门，送了柒柒去医馆，她就去胭脂铺，晌午就在铺子吃饭，到下晌才回家来，一整天兢兢业业，勤快又能干，铺子里的伙计们都心疼这懂事的小姑娘，对她都很照顾。
柱子过完年就跟他贩菜的舅舅学着做起了生意，每日早出晚归，也很忙。
匈奴因战将左谷蠡王的突然死亡，战斗力大减。韩将军去年一路追着匈奴打，大兴这么多年来，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北境各州各郡，前所未有地安稳起来，云中城的百姓们也都复工复产，家家户户的日子渐渐有了起色，这个春天，孩子们终于不用再跑到漫漫草原上到处刨食，也再没有饿过肚子。
在山柱子和小翠各自有了营生，今年也没有再去草原上挖草药。
慕云柠在青山寨上安心养伤，隔三差五戴着幕篱或面具遮了面容来云中城看望慕羽峥。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春去秋来，冬去春来。
转瞬之间，一年过去，草原上再一次春花烂漫。
这一阵子，慕羽峥的眼睛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一直被白布缠着，里面放了药在敷。
看不见他的眼睛，柒柒有些心慌，总是拉着他的手，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慕羽峥总是笑着安慰小姑娘一切都好，让她不必担心。
柒柒等得焦急，每每都要问一句，还要多久，慕羽峥便笑着说快了快了。
这一日，风和日丽，碧空万里。
柒柒一回到家，就见大家伙都在，慕羽峥眼蒙白布坐在炕上，冲她伸出手，笑着说：“柒柒，过来。”
柒柒立马意识到什么，小挎包一摘往桌上一放，跑过去，牵住慕羽峥的手，期待又忐忑：“哥哥，眼睛是不是好了？”
慕羽峥笑着点头：“嗯。”
第42章 042
◎重见光明。◎
第四十二章 重见光明
柒柒开心得直跳脚：“太好了。”
云实在一旁看着两人执手傻笑, 忍不住催促道：“柒柒，你能不能先别跳了，伍哥非得等你回来才肯拆布, 说要第一个看见你, 你赶紧的, 给伯父让个地方。”
“哦，好。”柒柒乖巧应, 忙松开慕羽峥的手, 让到一旁。
顾神医走过去，将慕羽峥眼睛上裹了月余之久的白布一圈一圈慢慢取下来, 又用浸湿的帕子将上面残留的药渍擦干净, 笑着说：“好了。”
慕羽峥仍旧闭着双眼, 伸出手：“柒柒？”
“哥哥，我在这呢。”柒柒忙把手放到他手上。
慕羽峥摸索着找到小姑娘的脑袋, 捧起她的小脸，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微眯着双眼，适应了片刻, 便盯着面前那张想象了无数遍的小脸, 久久凝视。
见他眼珠子动都不动一下，柒柒忐忑不安, 小声问道：“哥哥，你能看见我吗？”
其他人也都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慕羽峥笑了：“能。”
“好了，好了，真的好了！”屋内一阵欢呼声起, 云实和知风两个半大小伙子一蹦老高, 满屋子疯跑, 最后嫌弃屋里地方太小，直接蹿出门去，跑院里发疯去了。
顾神医笑着收拾药箱，默默出门。
广玉满面喜色，拱手作揖道了一句恭喜伍哥，随后也匆匆出门，去给公主和太尉府送信。
柒柒嘿嘿笑着：“哥哥好了，真的好了！”
看着眼前这缺了两颗门牙，豁牙漏齿朝他傻里傻气笑得无比灿烂的小姑娘，慕羽峥也开心地笑了。
难怪他最近总感觉小姑娘说话漏风，问她几次她都不说，原来竟是掉了两颗门牙。
可他觉得，这样的小姑娘是这天底下最最可爱，最最好看的小姑娘。
柒柒把慕羽峥捧着自己脸的手拽下来，晃着脑袋，向他展示自己的小脸蛋：“哥哥，你看我够胖吗？”
这些日子，每天睡前，两个人总是要畅想一番慕羽峥眼睛好了之后的情景，柒柒总问他觉得她长什么样。
慕羽峥就说，她一定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小姑娘，可就是太瘦了，要再长胖一些。
在慕羽峥的印象中，他见过的长安城里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姑娘，都是白白净净圆乎乎的小脸。
柒柒是因为又累又饿又受苦，才这么瘦，如今家里不缺吃的，也不需要她那么劳累，他就想着小姑娘也要养得白白胖胖的才好。
可他忘了，他见过的那几个胖嘟嘟的小姑娘，大都三四岁的样子，一脸的婴儿肥，如今柒柒已经八岁，在抽条了，很难再长成那样白白胖胖。
柒柒不懂他为什么执着于她长胖些，可这阵子，却是尽可能地多吃。如今慕羽峥一能看见，柒柒自然要问上一句她够不够胖。
慕羽峥认真打量，点头：“胖是胖了些，可还不够胖。”脸还不够圆呢。
柒柒便认真点头：“那我再多吃些，长成包子那样。”说完，自己先笑得前仰后合，倒在慕羽峥胳膊上。
慕羽峥也跟着一个劲儿地笑——
慕羽峥重见光明，柒柒当即便张罗着带他去草原上看天，看云，看花，这是她早就答应他的。
当天下晌，柒柒就在云实的陪伴下，跑了一趟医馆，和林大夫请假，顺便把这个好消息也告诉他。
林爷爷和林奶奶都很高兴，当即应允，说要是一天不够，玩两天也没问题。
这一年多的时间内，柒柒早就把该认的草药认全，各种草药药性背得滚瓜烂熟，不管是什么药草到她手上，她都无需睁眼，只需一闻一摸，便能精准辨认。林大夫教她背的药方子那也是信手拈来，不带错一个字的。
今年过完年，林大夫便让柒柒上手处理外伤，上药包扎，工钱给她涨到了八百文。
现如今，医馆里要是来个受了什么小伤的患者，那都是柒柒接待，业务已经熟练得很。
难能可贵的是，小姑娘对各种血腥伤口，竟然能做到镇定自若，处乱不惊，这点出乎林大夫的意料，总是连番夸赞，不停地和林奶奶说她是个好苗子。
柒柒没说，那是因为上一世，她见过太多残肢断臂，四处喷溅的脑浆子，拖在地上的内脏，她从一开始的恶心呕吐，高烧不断，噩梦连连，早就练就了一副麻木的神经。
如今再见这些断个手指，削破点外皮什么的小伤，简直是不值一提。
林爷爷说了，等她能够熟练缝合伤口，处置各种外伤后，就教她接骨，等她能接骨了，到时候给她涨到一两半的工钱，所以她可不敢多请假，忙说请一天就好。
等到晚上，柒柒又去邀请蔓云，在山和柱子，问他们有没有空去草原上玩半天，几人一听慕羽峥眼睛好了，再加上也好久不曾出去放风，便欣然应允。
柒柒又怂恿小翠明天一起去玩，小翠知道是为了庆祝慕羽峥眼睛好了，便去和广玉请了假。
第二天一早，柒柒和小翠装好了糕点，拿好了水壶，等人到齐，大家伙就张罗着出门，为了不让别人看到慕羽峥，孩子们围成了一个圈，把他藏在里头。
为了安全起见，已经长成大人身量的云实又嘎嘎嘎怪叫着在巷子里头跑了两趟，成功地把左邻右舍都吓回家之后，众人才簇拥着慕羽峥往巷子外走。
但凡谁家有个冒头想偷看的，云实就挥着拳头朝人家跑过去，吓得人家骂骂咧咧，说广老板可真是缺德，这傻孩子长这么大了也不看好点，竟放出来祸害人。
柒柒早就对云实时不时抽风犯傻病见怪不怪了，知道他也不会真的伤人，早就不管了，由着他闹。
这还是慕羽峥自打被柒柒捡回家之后，第一次出院门，第一次出塔布巷，他好奇地四下打量。
可孩子们为了掩护他，把他的视线给挡住了。云实和知风一前一后护着他，比他高，柱子和蔓云一左一右挡着他，也比他高，在山和小翠挤在缝隙里，和他差不多高，还有柒柒牵着小在江围着他闹，一会儿撞一下他，一会儿磕一下他，影响他的注意力。
所以，直到走出塔布巷，慕羽峥也没看清楚什么，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这两年以来，慕羽峥长高了不少，加上没有昔日宫中那般精细的照料，他又刻意不去擦香膏任由皮肤变得粗糙些，再加这一身的粗布衣裳，还有那随便一根发带扎起来的头发，如今打眼看上去，除了五官格外漂亮些外，已经和塔布巷的孩子们没什么两样了。
再加上他那一口地道的云中郡口音，哪怕不被孩子们小心翼翼围着，独自走在街上也不会引起过多的注意。
除了慕羽峥，云实和知风，其他人都不知道，在他们四周还有无数双眼睛关注着他们，暗中保护着他们。
孩子们谨慎小心地护着慕羽峥，一路从城北出了城。
一出城门，男孩子们就跟被关了很久刚放出笼子的野兽一样，大声嚎叫着，朝着熟悉的那片草原撒欢地狂奔而去。
这两年，吕家顿顿能吃上饱饭，小在江养得胖墩墩的，迈着两条小短腿跑不快，急得直跳脚。蔓云抱不动，大声喊在山，让他回来背人。
在山叽叽歪歪地折返回来，朝着在江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骂了句小累赘，扛起他就跑，惹得小家伙咯咯咯笑个不停。
蔓云不放心，牵着小翠一路追着喊慢点。
听着那句格外熟悉的“小累赘”，慕羽峥和柒柒都笑了，两人也牵着手跟在后头跑。
那帮疯了的男孩子实在是太能跑了，两人追了一会儿还没追上，柒柒累得气喘吁吁，慕羽峥便背起她跑。
天空碧蓝，云朵洁白，青草碧绿，野花鲜艳。
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柒柒搂着慕羽峥的脖子，大声地笑：“哥哥，你是飞毛腿吧。”
慕羽峥早就习惯小姑娘时不时冒出一两个他从没听过的词来，脚下加快速度，笑着应：“你说是就是。”
等终于追上，慕羽峥把柒柒放下来，柒柒走到躺成一堆的男孩子那，挨个踢了一脚：“跑那么快做什么。”
几个男孩嘻嘻哈哈地躲：“你自己腿短，就不要怪别人。”
柒柒懒得理他们，见慕羽峥好像也不累，便拉着他去摘野花。
草原上的野花种类繁多，五颜六色，各式各样，可柒柒独爱金灿灿的金莲花。
“哥哥，你帮我摘这个，我喜欢这个。”柒柒招呼慕羽峥，慕羽峥便应好，上前帮小姑娘摘花。
片刻功夫，两人就摘了一大捧。柒柒坐到草地上，简单地编了两个花冠，一个扣在自己脑袋上，另一个戴在慕羽峥头上，歪头打量他，笑出一口小豁牙：“嘿嘿，好看。”
慕羽峥便也笑着回夸：“柒柒也好看。”
见他视线落在自己嘴上，柒柒像是刚反应过来自己没了两颗门牙，忙抿住嘴。
那欲盖弥彰的小模样，惹得慕羽峥忍不住笑，柒柒见他笑得开心又好看，也笑了，还故意呲牙对着他：“想笑就笑吧。”
之前慕羽峥一颗下牙掉了的时候，她看着好笑，也偷偷笑来着。
小姑娘发起脾气来那么凶，慕羽峥哪里敢大声笑，他平躺到草地上，枕着双臂，仰头，望天，嘴角越扬越高。
见他躺得悠闲自在，柒柒扯开他一条手臂，躺上去，翘起二郎腿慢慢晃着。
两个孩子，头上戴着金灿灿的金莲花环，并排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一起看碧空万里，云卷云舒……——
慕羽峥眼睛好了，顾神医又观察了几日，确定再无问题后，就以要继续云游的名头准备离开云中城。
临走那天，柒柒不舍，难过得直掉眼泪，不顾顾神医的阻拦，硬是给他磕了三个头，感谢他对慕羽峥的相救之恩，还有对她的授医之恩。
有些事还不到解释的时候，顾神医就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小姑娘：“柒柒，我教你的那些，只可用来救人，切莫拿来害人。”
见神医伯伯说得格外严肃，似乎还有些担忧，为了让他放心，柒柒便举手对天发誓，绝不会用那些医术来害人。
顾神医这才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冲众人挥手道别，又冲慕羽峥拱了拱手，上车走了。
柒柒朝着越走越远的马车不停挥手，直到马车出了巷子看不见，她才跟着大家伙转身回去。
进屋之后，小姑娘面朝墙，静静坐在炕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慕羽峥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抱进怀里：“别难过，以后还有机会再见的。”
柒柒把脸埋在慕羽峥怀里，哭得抽抽噎噎：“可是，可是伯伯说，他以后不会再来、再来云中城了。”
慕羽峥摸着她的头：“那我们就去找他，总能有机会见的。”
柒柒只当慕羽峥安慰她，应了好，可还是难过。
近两年来，神医伯伯日日带着她配药制药丸，像对待自家晚辈一样对她，和善慈祥，照顾有加，她早就把当成真的伯伯了。
前两年她还小，把一切想得很简单，总想着等她长大，想去哪，就能去哪。
可随着年纪渐长，她越来越体会到，这个出行只靠车马的世界，想去一下哪里是多么艰难。
上一次和遇儿分离，她就知道，这辈子再难相见。
这一次，和神医伯伯分开，她也知道，同样此生难聚。
“哥哥，我讨厌分别。”柒柒在慕羽峥怀里，闷声闷气地说。
慕羽峥轻轻拍着她的背：“放心，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一辈子都要在一起。”
柒柒抬起头，格外认真地点头：“好。”——
可当天夜里，慕羽峥便发现，他的话说早了。
前几天刚来过的慕云柠再次夜访塔布巷，把和周太尉商议过的决定告诉慕羽峥。
“白景安排自己人以江南商人吴慈仁的名义，在城里置办了一处宅院，过两日，吴家会给吴小郎君招陪读和陪练的小厮，你登门应聘，之后搬进去住。”
“你以前的拳脚师父都是宫廷中人，如今不能再用。百花坊的人在暗处行事，不便露面。外爷另找了两位江湖高手，他们会教你武功，顺便护你安危。”
“还请了一位隐士大儒，他会教你读书。”
慕羽峥知道，眼睛好了，他该往前走了，点头一一应好，末了说：“柒柒也得搬过去，我们得在一起。”
见小男孩一副两人死也不分开的郑重模样，慕云柠觉得好笑不已。
可上次被一向温文尔雅的弟弟跳脚骂过混蛋，她也不敢再乱开玩笑，点头说：“那是自然，柒柒的房间也准备好了，你自己找个说辞同她说就好。”
“小翠也可以跟着一起过去，你们搬走之后，广玉他们也会搬到你们隔壁去住。”
慕羽峥认真听着，可听着听着一愣，“柒柒的房间？她，不和我同睡吗？”
慕云柠恨铁不成钢：“我的太子殿下，你如今都已经十一岁了，柒柒也八岁了吧，男女七岁不同席的道理还用我教？”
慕羽峥难以接受：“可是……”
“你眼睛都好了，还可是什么。”慕云柠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柒柒越来越大，以后会长成大姑娘，你们二人从今往后，必须分开住。”
慕羽峥垂下头，沉默了。
两年多的日日夜夜，他生活在一片黑暗之中。
从最初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的心中安定，过去那漫长的岁月，他早就习惯在夜里一伸手，就能摸到小姑娘的小手，小脸……
也习惯于把那一睡着就蜷成一小团的小姑娘抱在怀里，摸着她那毛糙糙乱蓬蓬的小脑袋，他无比心安。
这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想过，他的眼睛一好，两个人就要分开睡。
可是按道理，按规矩，他们，是该分开了。
慕羽峥沉默许久，万分沮丧地开口：“阿姐，可是分开住柒柒会怕，我怕跟她说，她会哭。”
第43章 043
◎搬家分住。◎
第四十三章 搬家分住
慕羽峥垂头丧气的模样, 让慕云柠想起了他五岁时分宫单住，也是这般。
那时候他还是圆嘟嘟的小奶娃，就那么可怜巴巴地抓着她的袖子赖着不肯走, 说阿姐你一个人睡会怕的, 峥儿留下陪你吧。
明明是他自己不想分开, 可却嘴硬不肯承认，非说她会怕。
慕云柠在男孩背上拍了拍, 决定还是维护一下太子殿下的颜面, 不拆穿：“柒柒要是哭，你就好生哄哄她, 但还是得分开。”
慕羽峥沉默了一下, 强颜欢笑道：“好吧。”
往后白日里, 他要习武要读书，柒柒要去医馆, 两人只有晚上才有时间相处，可这又要分开睡，一想到这, 慕羽峥心中就闷闷的。
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从阿姐宫里搬出来之后，他夜里躲在被子里哭过的, 到时候怕是柒柒也要偷偷哭了。
见他情绪低落，慕云柠安慰道：“搬去城中, 还得做套戏，总得要些日子，这阵子你多陪陪柒柒便是, 跟她讲明白道理, 她哭一哭就哭一哭, 哭过之后也能明白的。”
慕羽峥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最近这几天，柒柒发现慕羽峥突然变得很粘人，她一回家，他就要牵着她的手，晚上睡觉也要把她连人带她的小被子一起拖进他的被窝，然后抱着她脑袋。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柒柒这么盖着两床被子就有些热得睡不着，尤其是脑袋还被他搂在怀里，头发还抓在他手里，那就更加闷得慌。
这天晚上，柒柒本就热得难以入睡，慕羽峥的手还不停地捋着她的头发，她无奈地从他怀里把脑袋拽出来，语气幽怨：“哥哥，你这是薅羊毛呐？”
看着小姑娘气鼓鼓的小脸蛋，慕羽峥一脸歉疚：“吵着你睡觉了？”
柒柒晃了晃脑袋，把他还放在她头上的手晃掉：“哥哥你要这么喜欢我这脑袋，我拧下来给你好了。”
“……”慕羽峥一噎，半晌才轻声训道：“胡说八道，这等胡话日后不可再说。”
柒柒哼了一声，抱着自己的小被子，从他被窝爬出去，回到了自己的褥子上躺好，挥拳警告道：“今天晚上你不许再把我抱过去，不然我揍你啊。”
见小姑娘那凶相和云实扮傻的时候一模一样，慕羽峥忍不住笑：“别跟云实学。”
柒柒又哼了一声，闭眼睡觉。一个被子凉快多了，没一会儿，小姑娘就睡着了。
慕羽峥侧躺着，静静看了小姑娘好一阵子，这才轻叹了口气，躺好了。
睡着之前，他满是担忧地呢喃了声：“罢了，若是过两日夜里哭，我就再陪几晚好了。”
纵使慕羽峥再不情愿，可该来的还是来了。
先是广玉一家过来说，白老板打算让广玉在云中城多留几年，他们过些天就要搬到城里白老板新置办的宅子去住了。
在一起搭伙这么久，早就好得跟一家人似的，柒柒很是舍不得他们，但是也没办法，只有祝福。
紧接着，吴家小郎君招陪读书童和拳脚陪练小厮的消息放了出来，慕羽峥就和柒柒说，他想去试试。
柒柒一听他要去应征，当即不同意：“哥哥，你就这么抛头露面能行吗？你要赚钱我知道，我已经问过书肆了，也和掌柜的说好了，过阵子有抄书的活计就给我们做的，到时候我把活拿到家里来，你抄完我再送过去，这样你也安全些。”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慕羽峥安慰道：“别担心，我让广掌柜帮忙打听清楚了，那吴家是江南来的，和我那仇家不是一个地方的。再说，你不也说，我和刚来的时候已经大不一样了，日后出门我低着些头走，不打紧。”
柒柒还是不放心：“可是，给大户人家做书童和小厮，也不是那么容易干的。”
慕羽峥攥着小姑娘的手：“柒柒，不要担心那么多，我总不能一辈子不出门，这两年再没人来找过，想必那些人早就当我死了。如今我出去，想来已经无碍了。”
柒柒的心情很矛盾。
她希望慕羽峥去试试，毕竟像他说的，他一个男孩子也不能一辈子真的待在家里让她养，她倒是愿意养的，可怕长久以往，他自己抬不起头来。
可她又不希望他选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像他这样的人，不该对任何人低声下气，曲意逢迎。可给富贵人家的公子做下人，又哪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柒柒想了又想，勉为其难地松了口：“那你就去试试吧，要是选不上也没事，咱们再找别的活计。”
慕羽峥笑着应好，便说隔天去试一试。
柒柒怎么都不放心他一个人去，说要请假陪他，慕羽峥坚决拒绝了，提议说：“要不我们去问问在山和柱子，看他们愿不愿意一同过去试试，要是能选上，发衣裳管饭不说，说是工钱一个月有一两银子呢。”
日后怎么样他不知道，但他还在云中城的日子，就想带他们多认些字，多读几本书。
柒柒一听当即点头，两人便出门，先去了在山家，又去了柱子家。
把情况分别一说，一开始两家人都还有些犹豫，毕竟在山在和吕成文学木匠赶单子，家里也挺忙，而柱子和自家舅舅学贩菜，也算有了营生。
可一听慕羽峥说日后没时间再教大家识字，若能被吴家选上，不光每月有一两银子拿，还能跟着吴家小郎君一起读书，一起学些拳脚，两个孩子都心动了。
再一问，听说是两年一签的活契，两家人格外慎重地商量一番过后，都答应让在山和柱子明天一起跟着去试试。
有了柱子和在山陪着，柒柒放心了不少。
第二天一早，三个男孩都特意梳洗了一番，捯饬得干净利索。他们和柒柒一起出门往街上走，先把柒柒送去医馆，听了柒柒好一顿叮嘱，这才去了吴家。
今天医馆不忙，柒柒便搬了小板凳坐在门口拾掇草药，可眼睛却一直瞥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艰难地熬过了上午，又熬到了晌午，柒柒心中有事，午饭都吃得比平时少了些，林奶奶见状问什么情况，柒柒便如实说了。
刚说完，就听外头在山和柱子两人兴奋不已的声音传来，柒柒忙跑出去：“怎么样？”
有在山和柱子在，根本轮不到慕羽峥开口，他牵起柒柒的手笑着，听在山和柱子你一句我一句，把话都说完了。
“成了，成了，我们三个都选上了。”
“每月一两银子，休三天，一季发两套衣裳，一年八套，还包早午两餐。”
“吴家小郎君也很和善，性子很好，看着就好说话。”
“最主要的，我们只管陪着吴小郎君读书，练拳脚，不需要服侍他别的。”
“吴家真的财大气粗，还是私塾呢，专门请的先生到家里来教。”
“还留我们吃了顿饭，全是肉，那叫一个香。”
“吴家这么好？”听他们俩讲得眉飞色舞，柒柒也很高兴。
慕羽峥捏捏她的手指：“这些对富贵人家不算什么，不过是给自家公子找些玩伴罢了。”
在山又说：“对了，就是柒柒你得和伍哥搬过去住，那往后，咱们就离得远了。”
柒柒一听，看着慕羽峥，皱起眉头：“哥哥，怎么要搬去吴家住？”
慕羽峥便说：“先生考我们写字，见我写得还可以，便说他在编撰典籍，缺人手，问我愿不愿意帮他誊抄，说是每个月他掏腰包给我五百文，可以宿在吴家，还包一顿晚饭，我就跟他讲我有个妹妹，他说可以一起搬过去，你的晚饭也包了。”
“我想着，吴家离医馆更近，这样你每天来回也方便些，还能多五百文钱进账，便应下了。”
慕羽峥有什么事都是和柒柒商量着来的，这还是头一次自己做了决定，不过柒柒仔细盘算一下，两个人的晚饭能省不少钱，还多了五百文的工钱，挺好的。
她又问：“那小翠姐呢？”总不能把小翠姐一个人扔家里。
慕羽峥便说：“吴家府邸很大，那位先生给我们同吴家要了个小院子，房间足够，小翠也可以搬进去住，她花影轩走一段路就到了。”
柒柒开心地笑了：“那就好，那小翠姐来回也近了。”
等到回家和小翠一说，小翠紧紧拉着柒柒的手：“柒柒，你去哪，我就去哪。”
柒柒很高兴，问慕羽峥什么时候搬，慕羽峥说明日带吕叔和柱子他爹一同去签身契，签好之后，最迟后日就要搬。
柒柒就拉着小翠连夜收拾起行李来，一边收拾一边盘算：“哥哥一日三餐都在吴家吃，小翠姐我们俩早上在外头买个包子当早饭，我晌午在医馆吃，晚上在吕家吃，小翠姐你午饭晚饭都在花影轩吃，这样我们就不用做饭了，锅碗瓢盆什么的都不用带，就带衣服被褥和一些常用的东西就行，对了，还有香膏也别忘了。”
慕羽峥整理着自己的衣物，接话道：“被褥也不用，我的和柒柒的说是都给发，我想也不差小翠那一套。”
柒柒和小翠都很惊喜，这样的话，家里的被子留在家里，回头放个假什么的要回来住，也有的盖。
收拾好几个包袱，三人便去了西院。
广玉三兄弟这两天也忙着打包收拾东西，一听完柒柒的好消息，三人连番恭喜，说这下好了，都搬去城中，走动起来也方便些。
隔天，三个男孩跟着吕叔和柱子爹去吴家签完了两年的身契，晚上，广玉在自家请大家聚了一餐，算是告别宴。
又过了一天，柒柒和慕羽峥，还有小翠，在柱子和在山的帮助下，大包小包搬去了吴家。
看着那高门大院，柒柒有些发怵，紧紧牵着慕羽峥的袖子。
好在门房进去报了信之后，出来接人的管家很和善，笑着把三人迎了进去，直接带到了上课的学堂不远处的一个独立的小院子。
小院和柒柒在塔布巷的家比起来，稍微大了一些，但房间却比塔布巷多了不少，正房三间，左右旁边各带了一间耳房，另有东西厢房各两间，不管是屋里还是院子都是青砖铺地，走起来不会带起尘土。
管家把人带到，交代几句，说这院子里的房子随便住，让他们自行安排，便离开了。
在山和柱子帮着把东西拎进正房，便也告辞回家，明日就要上工，两人就想着今日多帮帮家里。
小翠有些局促地问慕羽峥：“伍哥，我想住厢房，你看行吗？”
小翠自幼在家里就要战战兢兢地看人眼色，天长日久，形成了心细如发的细腻性格。
这两年来，她早就通过种种迹象，发现慕羽峥的身份不一般。
她想单独住厢房，一是不想下次再有人夜访的时候，她要躲到被子里把耳朵捂住，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再者，她得趁着夜里做衣裳，鞋子。再有几个月，她的那十两银子就能攒够了，到时候还给大家，再各自送上一件衣裳，两双鞋做谢礼。大家长得都好快，以前她也没敢做。最近眼看着钱要攒够了，这才做起来，算下来还不少，得抓紧时间赶一赶。
还有，柒柒不会女红，小姑娘的衣裳鞋袜，荷包帕子，这两年都是她这个姐姐在张罗。今年眼看着小姑娘长胖乎些了，个子也长高了，去年的衣裳都小了，得做两套新的。
至于伍哥，既然吴家会发新衣裳，那她只给他做两双鞋子就好了。
若三个人都住在正房，她点灯熬油的，总是会影响到他们休息。
慕羽峥看向正房，屋门敞开着，柒柒正抱着包裹一下东屋，一下西屋地跑着放，还在朝他们喊：“哥哥，小翠姐，你们在院里傻站着干什么，快来搬东西。”
慕羽峥笑了笑，冲着小翠点头道：“好，东厢房我留着有用，你住西厢房吧。”
“谢谢伍哥。”小翠松了一口气，笑着跑进屋去搬东西。
柒柒一听小翠要住西厢房，一开始还不同意，说正房住得下啊，为什么要去厢房住，小翠便解释说自己想做活，柒柒见她坚持，便由着她。
帮着小翠把她的东西都搬到西厢房，她又跑回正房，乐颠颠地把自己和慕羽峥的东西都往东屋搬。
慕羽峥默默地陪着小姑娘把东西都搬完，眼看着她把包袱拆开，开始往柜子里放衣服，他才不得不开口：“柒柒，从今往后，我们分开住。”
语气颇为沉痛。
柒柒一愣，转过身，诧异地问道：“为什么要分开？”
对着小姑娘那双茫然的大眼睛，慕羽峥觉得自己对不起她，觉得好像抛弃了她，心中罪恶感满满，他迟疑了一阵，低声道：“我晚上要读书，怕吵到你。”
“你读你的，我不怕吵的。”柒柒笑了，继续挂衣服。
慕羽峥上前按住她的手，绷起脸，摆起了兄长的架子：“柒柒，你不怕吵，我们也要分开睡。”
柒柒不明白他抽什么风，昨天晚上还死活要抱着她脑袋薅她头发呢，今天就非要分开睡，不过反正房间那么多，分开就分开吧。
柒柒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觉得分开住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个人睡一间房，想想就更舒服呢。
小姑娘略微一思量，便痛快答应了：“行，那哥哥，你还睡东屋，我睡西屋去。”
说完，她又忙忙叨叨地把自己的包袱往西屋般，一路蹦蹦跶跶的，像只欢快的小兔子。
完全没有出现慕羽峥想象的小姑娘伤心抱着他嚎啕大哭说哥哥我不想分开，甚至她都没有一丝丝生气。
看着小姑娘喜笑颜开地扛着包袱屁颠屁颠来回跑，慕羽峥心头越发憋闷了。
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后，他伸手拉住她，语气听上去不大痛快：“柒柒，我要和你分开住，你都不生气？”
第44章 044
◎为什么要生气？|那就打◎
第四十四章
“为什么要生气？”柒柒满脸困惑。
以前慕羽峥眼睛看不见, 那时候她胆子也小，家里地方也不够住，只能在一起挤。
可现在他眼睛好了, 她也不怕了, 这里还这么宽敞, 分开就分开啊。
慕羽峥气结，松开手, 垂眸道：“没什么。”
见他好像不开心, 柒柒满头雾水，歪着脑袋看他的脸：“哥哥, 你生气了？”
慕羽峥伸手推开她的小脸蛋, 不动声色道：“快去收拾东西, 待会要吃晌午饭了，得自己去厨房打饭。”
想起在山他们那天描述的美味饭菜, 柒柒眼睛一亮，哎了一声，抱着她最后一个包袱跑去了西屋。
慕羽峥看着干净整洁, 却空荡荡的东屋, 心中说不上什么滋味。
柒柒对慕羽峥的多愁善感一无所知，兀自快乐地收拾着她的几个包袱, 末了把自己装了玉簪和钱的木盒拿出来，藏在衣柜最下方, 随后用衣裳压好。
收拾好自己带来的东西，柒柒又跑到炕上，看了看已经铺好的被褥枕头, 竟是全新的, 柒柒很高兴, 暗自感叹有钱就是好。
都规整完，她跑到东屋，趴门口瞅了一眼，见慕羽峥还在那里默默收拾，她好心问了句：“哥哥，要我帮你吗？”
慕羽峥头也不抬：“不用，你歇着吧。”
“那我去找小翠姐喽。”刚搬到新环境，柒柒兴奋得很，撂下一句，转身就往外走。
慕羽峥把手里刚叠好的衣裳弄乱，出声道：“这衣裳怎么这么难叠？”
柒柒掉头回来，纳闷道：“你刚刚不是叠得好好的吗？”
慕羽峥低头坐在那里，格外“笨拙”地往起叠一件外衣，弄得歪歪扭扭。
柒柒看得直着急，便上前教他，演示了两遍，他才把一件衣裳叠好。
柒柒笑着拍拍他的胳膊，毫不吝啬地鼓励：“哥哥，你可真能干，多叠叠就会了。”
见小姑娘笑得眼睛弯弯，慕羽峥也跟着笑了。
东西没多少，在柒柒的指点下，慕羽峥再“笨拙”，也很快就收拾好了，他起身道：“我们出去逛逛吧，熟悉一下环境，逛完顺便去厨房领饭。”
柒柒点头应好，二人手牵手出门，又到西厢房喊上小翠，三人出了小院，在府里四处走着。
柒柒和小翠都有些好奇，不住地四下里看，慕羽峥边走边给她们介绍，交代哪里可以去，哪里不可以去，两人一一牢记。
走到一个高墙围着的僻静院落，慕羽峥特意小声交代：“这里是那位教书先生住的，他这人性子有些古怪，阴晴不定的，你们以后绕开这个院子走。”
柒柒满脸担忧：“你要跟着他抄书，要是犯了错，他会不会打你骂你？”
慕羽峥捏捏她的手：“无妨，我尽量不犯错便是。”
几人绕着吴府走了一大圈，算是把该认识的地方都认识了，柒柒纳闷道：“怎么没见吴家主人，也没见几个下人，他们都不出门的吗？”
慕羽峥不动声色：“兴许都在忙吧，我们只管过我们自己的日子便是。”
小翠回想了一下刚才路上遇到的几个下人，心中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府里的人，好像在刻意躲着他们。
这么大的府邸，他们绕了一大圈，一共才遇到四五个下人，确实是不算多。
问题是，那几个下人本来走得好好的，可一看到他们三个，就都低头退了几步，绕路去走，无一不是如此。
而且他们的样子，说不上是惧怕，还是恭敬，各个都像是特意放轻了脚步。
她和柒柒都是土生土长的塔布巷人，自然不会是因为她们，那这蹊跷之处，就在伍哥身上。
柒柒认完路，肚子有些饿了，着急道：“哥哥，我们去厨房吧，待会儿去晚了别再没饭了。”
小翠自动自觉地要回去吃早上多买的那个包子，柒柒便小声说：“小翠姐，你回去等着，我和哥哥把饭拿回来，我们三个吃。”
小翠忙拒绝：“那怎么够。”
柒柒霸道说：“够不够也我们三个分，要是吃不饱，晚些时候咱们出去买胡饼。”
小翠下意识看了一眼慕羽峥，见他笑着点头，便应好，先回了院子。
慕羽峥牵着柒柒去了厨房，一进门，厨房管事就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下一瞬，和慕羽峥目光对上，忙又收敛了笑意，随手指了指放在一旁灶台上的食盒：“饭在那。”
柒柒走过去打开盖子一看，眼睛蹭的一亮，恨不得当场哇一声。
一碗香味扑鼻的炖羊肉，一碗翠绿的清炒小白菜，还有一碗黄灿灿的葱炒蛋，三个菜碗全都满满登登，下面还有两大碗黍米饭。这些不光够他们三个吃，就是再来个在山也够吃。
“多谢伯伯。”柒柒甜甜地道谢。管事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拿了饭赶紧走，他还忙呢。
柒柒也不敢多打扰，招呼慕羽峥来抬食盒，慕羽峥单手轻松拎起来，牵着柒柒往回走。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小院，慕羽峥把食盒拎去正屋，柒柒兴冲冲去西厢房把小翠拉到正房，指着慕羽峥已经摆在桌上的饭菜乐得直拍手：“看，这么多，足够我们吃的了。”
“这么多？”小翠惊讶无比。
伍哥应聘的不过是个陪读书童，陪练小厮，可不光单独给他拨了个院子，允许他带人来住，伙食还这么好……
她下意识看向慕羽峥，刚才那奇怪的念头又冒出来了。
慕羽峥看了一眼小翠，随后看向柒柒：“刚才忘了多要一副碗筷。”
柒柒一拍脑门，懊恼道：“哎呦，忘了，这下怎么搞。”
慕羽峥那状若无意的一眼，看得心思敏感的小翠有些心惊，忙低下头往外走：“我屋里有，我去拿。”
看着小翠着急忙慌离开的背影，柒柒没心没肺地哈哈笑：“看来小翠姐也馋了，跑那么快。”
慕羽峥拿筷子，夹了一块炖得软烂的羊肉，喂到小姑娘嘴边：“你先吃，少了两颗牙，吃得慢。”
柒柒嘿嘿了一声，把肉咬进嘴里，眯起了眼，含混不清地说：“商（香）！”
慕羽峥笑着说：“香就多吃点。”
小翠很快拿了碗筷过来，三人围着桌子坐了，美美地饱餐了一顿。为了不浪费，柒柒和小翠都吃撑了。
吃完饭，小翠打架一样抢着收拾碗筷去洗，柒柒要去帮忙，也被她赶走了。
柒柒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像个翻了壳的小乌龟一样躺到炕上，幸福地感叹：“要是顿顿吃得这么好就好了。”
慕羽峥坐在一旁，笑着看她，没说话。
今日大家都休息，小翠洗完碗筷放进食盒，就回西厢房去做针线。
柒柒就赖在慕羽峥的东屋炕上和他东拉西扯，扯困了，连打几个哈欠：“哥哥，我不想动，我就在这睡午觉好吧？”
慕羽峥自是应好，给她铺好了被褥，看着她滚上去，又给她把被子掖好，歪在她身边守着她。
等到她人睡踏实，他才轻轻起身，出门，交代小翠听着点正房动静，便出了院门。
小翠想了想，拿上做了一半的鞋子，搬了个椅子坐到正房门口接着做——
慕羽峥来到先前特意交代柒柒她们要绕开走的院子，推门进去。
包括广玉，云实，知风在内，院里众人齐齐拱手，低声：“小郎君。”
慕羽峥抬手虚扶：“不必多礼。”
众人簇拥着他进屋，各自落座，慕羽峥这才开口：“人多眼杂，眼下时刻，我还不能暴露身份。不管是人前还是人后，大家还是按照先前讲好的，把我当成真的凤伍即可。”
众人应是。
慕羽峥又看向假扮成吴慈仁的那位百花坊掌柜，还有假扮吴小郎君的少年，笑着道：“吴老爷，吴小郎君，在我这个‘小厮’面前，还请你们拿出点江南富商的派头来，适当摆摆谱。小翠已经起了疑心，你们要是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妥。”
云实自豪地出声：“你们学学我和知风，看我们演多好。”
吴小郎君和云实他们一同长大，知道他是个皮猴性子，笑着横他一眼：“你那是缺心眼。”
慕羽峥笑着点头：“云实的缺心眼可起了大作用了。”
众人哄笑出声，气氛轻松起来。
又聊了一会儿，慕羽峥便起身回去。
小翠见他回来，忙起身，把门口让开：“伍哥，柒柒还睡着呢。”
“好。”慕羽峥笑着点了点头，进了东屋。小翠搬着椅子，拿着鞋子回了西厢房——
晚上的饭菜照样是两荤一素，可份量比晌午少了一些，三个人吃饱刚刚好。
柒柒也没多想，见慕羽峥不知道从哪里借了本书来看，她就跑去找小翠玩。
小翠手指翻飞缝着给柒柒做的衣裳，缝得又快又好，柒柒托着腮帮子羡慕不已：“小翠姐，你可真能干，我怎么就少了根拿针的弦啊，里里外外全都得让你做。”
小翠笑着说：“我是姐姐，本就该给你做的。再说，你会治病救人，那不是更厉害。”
柒柒赖在小翠身边：“那以后咱们长大，就去南边找个有山有水还暖和的小地方住下来，我开个医馆，你开个裁缝铺子，到时候我哥哥就开个学堂，我们开在一起做邻居。”
小翠笑着点头：“好，到时候我们早上一起去开门，晚上一起关门回家。”
柒柒光是想想就觉得高兴，她笑着说：“小翠姐，要不，今晚上我和你睡吧，我们说说话。”
小翠纳闷问道：“那伍哥咋办？”
柒柒：“我哥哥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分开睡，你没看我东西都搬西屋去了嘛。”
“也是，伍哥眼睛都好了。”小翠点头，开心道：“那行，那你今晚就跟我睡。”
“那我去抱被子。”柒柒高兴地蹦下地，往回跑。
柒柒回了正房，抱着被子乐颠颠往外走，慕羽峥听到动静出来看，见状，挡住她的去路：“你这是要去哪？”
柒柒抱着被子，歪着脑袋看他：“我去跟小翠姐住，哥哥你让开，没看我都看不见路了嘛。”
慕羽峥绷着脸：“不行。”
柒柒不解：“为什么？”
“你要是做噩梦，她哄不好你。”慕羽峥说完，伸手抢过柒柒的被子：“反正你不能去。”
“哈？”柒柒气得跺脚：“我已经很久没做过噩梦了。”
“胡说，前晚上你还做了呢。”慕羽峥从容不迫地撒了个谎，抱着被子送回西屋。
出来时，见小姑娘气鼓鼓的，他温声哄道：“你做噩梦又哭又喊，连蹬带踹，小翠胆子本来就小，你吓到她多不好。”
见他说的有鼻子有眼，柒柒也糊涂了：“那好吧，那我去跟小翠姐说一声。”
小翠听完柒柒的话，想起以前确实是有在半夜听到柒柒做梦哭闹，笑着安慰她：“没事，你先自己睡几晚，要是不做噩梦了，伍哥就能放心了，到时候我们再一起睡。”
柒柒点头说好。不然还能怎么办，被子也抱不出来。
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慕羽峥特意把东西屋的门都开着：“你要是害怕，你就喊我，开着门听得清楚些。”
柒柒切了一声，说：“哥哥你少瞧不起人。”
可到了晚上，真的一个人躺下去，哪怕留着灯，她也有些不习惯。
两年多了，她就没再一个人睡过，身边躺着个会喘气的，她心里踏实。
可一个人睡，前后左右都空荡荡的，心里总觉得没着没落的，好像随时会有妖魔鬼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咬她一口。
柒柒爬起来，把被子拖到东墙边上，紧紧贴着墙睡，后背有着落了，感觉好多了。
可不知道是不是下晌睡太久了，她总也睡不着，想了想，伸着脖子用小气声喊了句：“哥哥？”
她想着，要是慕羽峥还没睡，她就跟他说几句话。
可没想到，她这声刚落呢，慕羽峥就跟早就等她这一声似的，眨眼功夫就闪身出现在西屋：“怎么了，可是怕了？”
看着冷不丁出现在眼前的人，柒柒惊得一下坐起来：“哥哥，你是飞来的吗？”
慕羽峥坐到炕上，伸手把小姑娘脑袋搂进怀里：“别怕，哥哥在呢。”
柒柒一阵阵无语，任由他薅了会儿头发，抬起头来：“哥哥，我没怕，我就是睡不着。”
慕羽峥扶着她躺好，给她盖好被子，就坐在床边摸着她脑袋：“那我陪着你，你睡着我再走。”
柒柒裹着被子往他身边蹭了蹭，笑了：“好。”
不知是习惯慕羽峥的陪伴，还是真的困了，没一会儿，小姑娘就睡着了。
慕羽峥又坐了一会儿，等小姑娘彻底睡实，他才起身，脚下冰凉一片，才反应过来自己没穿鞋子就跑了过来。
他光着脚回了东屋，也睡下。
睡到半夜，习惯性伸手去摸人，摸了半天没摸到，又吓醒。
坐起来才想起，两人已经换了地方分开睡了，他想了想，下地去西屋看了一眼，给小姑娘扯了扯被子才回了东屋。
如此反复，一个晚上，他往西屋跑了三四次——
第二天，慕羽峥精神有些不济，柒柒问他怎么了，他说换地方还不太适应。
柒柒让他趁着还有时间赶紧再睡会儿，他却坚持把柒柒和小翠送到大门口，看着她们走远才折返回去。
两个小姑娘先跑到包子铺，一人买了个大肉包当早饭，小翠把柒柒送到医馆，才拐去花影轩。
在山和柱子在规定的时间赶到吴府，和慕羽峥汇合之后，一起领了早饭，吃过之后，去了学堂。
上午，他们三个陪着吴小郎君听先生讲学，吃过晌午饭，三人在慕羽峥住的院子休息了一下，下晌又陪着吴小郎君一起跟着拳脚师父练武。
一天下来，在山和柱子感觉比刨了一天的草药还累，回家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恍惚。
上午还好，先生讲的东西虽然有些云里雾里听不懂，可后来慕羽峥给他们解释过，也算弄明白了。先生留给他们二人的功课很简单，写大字。两人从来没正经拿过笔，各领了一套可以带回家的笔墨纸砚，都挺高兴。
下晌就有些惨，拳脚师父那是真打啊，一根手指粗细的小棍子，抽在身上，那叫一个痛。
两个人抱着领来的衣裳，文房四宝，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累归累，疼归疼，可都十分兴奋。
“哎呦，我这一走路，屁股扯得都疼。”在山捂着屁股栽栽歪歪地走，“吃了饭你来我家，咱俩再过几遍动作，免得明儿还挨揍。”
柱子看他那样，忍不住笑：“行，吃了饭我就来。还有今天学的那些字，咱俩再对对，别认错。”
柱子说着，四下环顾一圈，压低声音：“在山，我猜伍哥以前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小郎君，不管先生考什么，他立马都能答上，先生留给他的作业是做文章呢，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能会做文章？”
在山勾上他的脖子，借着他的力：“早着呢，咱们先把字写好再说吧。”
“我现在好想这个月赶紧过去，等领了工钱，我要给我姐买些笔墨纸张，她说要我把在学堂学来的都教她呢。”
柱子点头：“这是好事，回头等我弟弟妹妹大了，我也教教他们。”
“哎，你说秦师父怎么不抽伍哥呢，我仔细留意了，你、我，吴小郎君还有他那两个贴身小厮，所有人都挨了抽，就伍哥一个人没挨打。”
在山翻白眼：“你没看伍哥的动作多标准吗？”
柱子想了想：“那倒是，那咱们也得跟伍哥学，好好练，不能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在山点头，踌躇满志：“是啊，学好了，说不定咱们以后还能当个大将军呢。”
柱子把在山从自己肩上扒拉开，斜眼训话：“你给本将军站直了。”
在山哈哈笑着擂了好兄弟一拳：“老子才是将军。”
两个男孩忘了身上的疼，一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着回了家——
自打那天起了个奇怪的念头，小翠就多了个心眼，再进出吴府，就越发留心观察，尤其是和伍哥一起走的时候。
可奇怪的是，像头一天那奇怪的情况再也没发生过，大家都很正常。
其实她也没在过高门大院待过，不知道什么大户人家该是个什么样，但是大家再见到伍哥没有躲着走，而是该干嘛干嘛，反倒是伍哥带着她们让路。
有一天伍哥送她和柒柒出门的时候，刚好和出门的吴老爷在路上撞上，他们还没来得及让开，吴老爷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们上一边去，别挡道。
伍哥赶紧带着她们退到一边，对吴老爷拱手作揖，连声说对不住。
后来，柒柒偷偷和她抱怨说吴老爷干嘛那么凶，可这件事之后，她反倒心安许多，觉得她之前想太多了。
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没把自己的胡乱猜测和柒柒说，不然柒柒定是要笑她疑神疑鬼。
经了这事，小翠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像柒柒教她的那样，要变强大一点，不要因为别人随便一个眼神，不经意的一个表情和动作，就东想西想，有的没的想一堆，活得太累。
小翠的心事没了，人肉眼可见轻松了。柒柒以为她和自己一样，刚搬进吴家有点紧张，见她适应了，放下心来。
很快，柒柒惊喜地发现，广玉他们三兄弟竟然搬到了他们隔壁的宅子。受邀过去做客的时候，她乐得直拍云实和知风的胳膊，说大家可真有缘分。
云实哈哈笑着，说柒柒你这个小傻蛋，惹得柒柒追着她打。
因着顾神医离开，柒柒下晌就闲了下来，慕羽峥和小翠一天都在忙，她一个人待着无聊，又不敢在吴府乱跑，就主动和林大夫说，下晌想在医馆帮忙，工钱不用涨，她就是想打发时间，然后多学一些。
林大夫当即答应，从那以后，有时候出诊还会带上柒柒。
柒柒很喜欢跟着林大夫走街串巷上门看诊，每天都能见到不同的人，遇到不同的事，她觉得很新奇，也很有趣。
每天晚上回家，柒柒都要拉着慕羽峥，把这一天的所见所闻说给他听，慕羽峥总是不停追问后来呢，然后呢，听着兴致盎然。
两人相互汇报过这一天的情况，慕羽峥就教柒柒写字，两个人趴在炕桌上，一个读书做文章，一个认真写大字。
柒柒见小翠不是上工就是做针线，懈怠了学习，便当起了小先生，把慕羽峥教她的字教给小翠，让她也每天写大字，还得交给她检查。
小翠便认真地完成柒柒布置的任务，每日在西厢房写完了字就送给柒柒检查。
见柒柒摆出先生的架子，一本正经教导小翠，慕羽峥总是忍不住笑。不过他得偷着笑，要是被小姑娘发现，就得挨拍。
这个月花影轩发工钱的时候，小翠的钱终于攒够了，给大家的谢礼也都做好了。
找了个大家都休息的日子，她把大家都请到了塔布巷柒柒家，还了大家的钱，送上了衣裳鞋子，给大家深深鞠躬。
柒柒一刻都不等，当即拿上卖身契和户籍文牒，带着小翠，在大家的陪伴下去了衙门。
小翠看着那销毁掉的卖身契，捧着新的户籍文书，放声大哭。
可孩子们这次却哈哈哈都笑了，说小翠你可快别哭了，哭得丑死了。
小翠破涕为笑，拿着兜里最后一点钱，拖着大家去点心铺子，买了甜甜的点心请大家吃。
云中城这边，孩子们各有营生，每天忙忙碌碌，时间过得飞快。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一晃，又是小半年过去。
云中城很太平，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但隔壁五原郡换了个太守，新太守是在京中犯了错，被贬到这苦寒之地的。
新太守为了做出点成绩来，好早日返京，决定新官上任三把火，非要剿了盘踞大青山多年的青山寨。
这消息传到青山寨，众位当家的齐聚一堂，商议如何应对。
大家伙齐齐看向上首端坐着的慕云柠：“大当家的你说怎么办，兄弟们都听你的。”
慕云柠看向大马金刀，懒洋洋坐在她身边的裴定谋。
裴定谋立马坐直了：“娘子他们是在问你，你现在是大当家的，我是二当家的，你说了算。”
慕云柠伸手，裴定谋立马起身，把她那把长柄大刀拿来，殷勤得递到她手上：“娘子。”
慕云柠接过大刀，咚地往地上一杵，声音清冷，语气淡淡：“那就打。”
第45章 045
◎新任大当家。◎
第四十五章
一年前, 慕云柠的伤养好后，就想和裴定谋好生打上一架。
切磋武艺，是她表达喜爱之意的方式。
可裴定谋却死活不肯跟她打, 说什么打媳妇儿的不是男人, 又说娘子你伤还没好利索, 等你养养再说。
慕云柠也不擅长撒娇耍赖，见他死活不肯出手, 便只能再等等, 可这一等，就又是将近一年过去。
她自己倒是每日跑到无人的山上, 勤加操练, 可无人过招, 实在无趣。
裴定谋不跟她打，寨子里的人更不跟他打, 每每她邀请寨子里的兄弟切磋几个回合，大家都说我们怎么能打嫂嫂呢，这可打不得。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 裴定谋以为慕云柠只不过是个徒有花架子的弱女子, 打死不打算和她动手，生怕自己一个错手伤着她。
后来, 他亲眼见她单手起抡大刀，惊掉了手里的酒壶。
那时候他就想, 他家娘子还真有几下子的，说不定能在他手底下过上个十来招。
但他还是舍不得和她打，自家娘子该宠着护着, 怎么能和她动手呢。
两月前, 慕云柠再次向裴定谋发出打一架的邀请, 还学江湖人士的做派，正儿八经地给他下了封战书，约定了时辰和地点。
裴定谋从裴吉手里拿过战贴，看过之后，拍着大腿哈哈哈直乐，只当是自家娘子在和他玩花前月下的新花样呢。
他武器都没带，先去山上摘了一大捧野花，捧着花喜滋滋地跑去赴约。
结果一见面，慕云柠二话不说，抡起大刀就劈。
那浑厚凌厉的刀风劈到脸上，裴定谋才意识到，这次他家娘子是来真的。
可他还是不想打，捧着花东躲西闪，故意大呼小叫装可怜，只求娘子手下留情。
慕云柠并没想真砍他，只是想逼着他出手。可裴定谋一身好武艺，他打定主意不还手，又岂是那么好逼的。
就这么的，一个抱着花在前头狂跑，一个抡着刀在后头猛追，俩人愣是跑了半座山头。
动静闹挺大，惹得寨子里的人揣上两把瓜子，站到高处，嘻嘻哈哈地看起热闹来，说大当家的可真会哄媳妇儿玩。
裴定谋又赖过去一回，正沾沾自喜呢，可晚上就发现娘子不搭理他了。
两个人虽然没有进一步的发展，可亲亲抱抱还是每天必做的，可娘子一生气，就不让抱，也不让亲了。
他赖皮赖脸蹭过去，直接被一脚踹开，不管他怎么撒娇喊娘子都不行，就连扯着她衣角装哭都不好使了。
没有香香娘子抱的夜晚实在是太难熬了，连着被冷落了两个晚上，裴定谋妥协了，答应好好和她打一场。
慕云柠当即奖励了他一个长长的吻。
裴定谋被亲得心花怒放，说娘子你既然这么想打，那咱干脆在寨子里举办一场比武大赛，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还说按照青山寨的规矩，所有当家的，都是按照武功高低来排位的，要是她愿意，可以打出个当家的来当当。
慕云柠觉得很新奇，当即表示很感兴趣，并表示一定好好打，争取当个当家的。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天高气爽的日子，青山寨举办了三年来最大的一次盛会——全寨比武。
听说是大嫂要打，另外十五个当家的，不管是在家里的，还是在外头办事的，全都到齐了，说大当家要哄嫂子玩，这个面子必须得给足了。
还有上次因为年纪小，没赶上当家排位赛的年轻后生们，也各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青山寨尚武，寨子里几千号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但凡会那么几招几式的，都要上去比划几下，包括厨房的熊婶，还有上次说要给裴定谋送酒的那掉了牙的奶奶……
于是这么一比划，就比过去了整整五天。这五天里，寨子里一片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慕云柠也不着急，跟裴定谋往看台上一坐，一把瓜子磕着，一盘果子吃着，开开心心地看着热闹。
五天过后，除了没有下场的裴定谋和慕云柠，一共角逐出二十位优胜者，包括十五个当家的，还有五位优秀青少年作为当家候选人，他们已经全部打过，排出了新的名次。
第六天开始，慕云柠下了场，按照从后到前的顺序，和这二十位一一比试。
当慕云柠不费吹灰之力打赢那五名当家候选时，众人嘻嘻哈哈，说大嫂不愧是大嫂，功夫真不错。
当慕云柠轻松打赢十六当家到十一当家后，大家伙的脸色严肃起来，坐直了身体，说大嫂你可真勇猛。
当慕云柠依次打败十当家到六当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眼露崇拜之色，说没想到大嫂竟是个高手。
裴定谋手里的瓜子也不磕了，小酒也不喝了，跟着站了起来，两眼直放光。
当慕云柠将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面不改色地打败五当家，四当家，三当家，二当家，整个青山寨沸腾了，一声一声“大嫂威武”震天动地，响彻云霄。
以熊婶为首的一帮女子上前就把慕云柠抬起来，一下一下抛得老高老高。
一向清冷淡漠的女子，在飞上天空之际，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
那明媚无比的笑容，张扬放肆的笑声，惹得裴定谋像个痴汉一样看呆了。
后来裴吉看不过去他那傻样，笑嘻嘻说大哥你擦擦口水吧，他才回神，踹了裴吉一脚，挤到人群中，把慕云柠抢到怀里，正儿八经地说，娘子我也要跟你打。
青山寨是裴定谋带人创建的，从一开始他就是大当家的，哪怕过去几年经历过两次比武，他靠着碾压众人的绝对武力优势，稳稳当当坐着大当家的位置，从未动摇。
经过刚才的比武，慕云柠已经是妥妥的二当家，但没人想着她能打赢裴定谋。
可当两人各执一柄大刀，真的动起手来，大家情不自禁屛住了呼吸。
慕云柠天生力大，功夫是宫廷之中的顶尖高手教出来的，自然不弱。
裴定谋师从多人，招数变幻莫测，又是真刀真枪磨练过，招式狠辣。
两人棋逢敌手，一时之间，竟打得难舍难分。
但慕云柠亏就亏在她已经打了一天了，体力耗费巨大。
而裴定谋这家伙却蹲在看台上，嘎嘣嘎嘣嗑了一天的瓜子，看了一天的热闹，精力充沛。
到最后，慕云柠有些力竭，就想说今天先到这，明天再接着比。
哪成想，裴定谋虚晃一招，故意擦在她刀背上，随后一个假摔，摔倒她脚边，抱着她腿哀嚎，说娘子我认输，从今往后你是大当家的。
慕云柠可不想占他便宜，踢他，让他滚起来。
可寨子众人却哄笑着改了口，冲她喊起了大当家。
在大家伙心里，二人是夫妻，关上门是睡一个被窝的人，谁大当家，谁二当家，又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大嫂确实威武，他们心服口服。
于是就这么的，盛情难却之下，慕云柠就成了青山寨大当家，裴定谋成了二当家，以前的二当家就成了三当家，三当家成了四当家……
依次往下，按照这次比武结果重新排了位，大家伙稀里糊涂的，混乱了好一阵子，才叫明白谁是几当家。
虽说也过去这么久了，可慕云柠一听别人喊她大当家，就有些恍惚，总觉得跟做梦一样。
上回她去云中城看慕羽峥，跟他说了这事，一向沉稳老成的太子殿下，竟然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回神：“阿姐你堂堂一国公主，就这么落草为寇，还做起了大当家，这会不会不大合适？”
慕云柠当然无所谓，在世人眼里，崇安公主早就死了，那她又何必拿着那莫须有的身份禁锢自己，怎么痛快怎么活就是。
她拍了拍慕羽峥肩膀，说：“阿弟别担心，等你日后登基，就把这片山头划给阿姐，阿姐就不是寇了。”
慕羽峥哭笑不得，“阿姐，到时候我封你做镇北王，你想要几个山头都行。”
自打慕云柠当上大当家，裴定谋就偷起懒来，寨子里有什么重大决定需要他做时，他就推给慕云柠。
慕云柠身为一国公主，自幼经过精心教导，管理个山寨自然不在话下，见裴定谋赖赖唧唧什么事都找她，她也不推辞，三两下就能拿出个主意来。
以前她就觉得，几千号人的寨子井然有序，一片和谐，还不缺钱，裴定谋这人还是有点儿本事的。
真正参与其中，她才发现，这貌似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男人，何止是有点本事，简直是足智多谋。
以他的才智和武功，在军中混个领兵打仗的将军当当，全完不在话下。
慕云柠有些可惜他一身本事无处施展，再一次认真问他，可想要建功立业，他却抱着她说只想和她在一起。
人各有志，她也不强求，亲了亲他，说好，那就在一起。
平日里她做的决定都是寨子内部的事，这次官府要来剿匪，她还是想看裴定谋怎么说，可他却随性得很，还说听她的。
那依照她的性子，别人欺负到头上了，自然是要打回去的。
这不是青山寨第一次被“剿”，前面几次也都是裴定谋带人把官兵打退了。
这次，各位当家的还担心新大当家是女子，怕她优柔寡断，回头再答应官府的招安。
没想到她竟这么有血性，大刀一竖，就说打，众人放心下来，一阵欢呼。
当然，慕云柠决定打回去，并不是意气用事，等事情商议完，两人回了自己住的房子，她和裴定谋交了底：“裴定谋，我决定要打，不光是依照青山寨的旧例，其实是另有打算。”
裴定谋跟没骨头一样懒洋洋靠在慕云柠身上：“娘子你说。”
她早就把当初的来龙去脉说给裴定谋听，对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如实相告：“当年的事情，外爷那边一直没查出什么结果来，每次要查到关键信息，线索就断了。”
裴定谋摸着她的手：“娘子上次和我提过，背后之人深不可测。”
慕云柠点头：“如今峥儿眼睛好了，一切该往前走，可不把当年的事查个水落石出，揪出是谁在背后作祟，我和外爷都不放心让峥儿回去那虎狼之地。”
“在那些人看来，我们姐弟二人已死，他们只要藏起来不再动，这事怕是很难查下去。”
裴定谋顺着她的话往下推测：“所以，娘子就想露个面，引蛇出洞？”
慕云柠把重重靠在她身上的男人推开，侧身靠进他怀里，接着说：“对，我打算等五原郡的府兵打上门时，我去打退他们。”
裴定谋捧着慕云柠的脸打量：“他们认得娘子？”
慕云柠笃定道：“不管认不认得我这张脸，只要我穿着一身红衣，提着我的刀一亮相，想必很快，就会传到有心人耳朵里，到那时，有人肯定就坐不住，不管是真是假，都得来打探打探。”
慕云柠望着面前男人好看的眼睛：“裴定谋，我只是怕，到时候，青山寨就不得安宁了。”
青山寨的人朴实善良，这里的生活悠闲自在，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她已经喜欢上这里，把这里当成了家，她不想破坏这里的安宁。
裴定谋额头抵上慕云柠的额头，和她蹭了蹭鼻尖，满不在乎道：“这么多年，那些闲出屁来的官老爷们，三天两头的，不是招安就是剿匪，探子也没断过，青山寨何时安宁过，谁想来就尽管来，咱不差那仨瓜俩枣的。”
慕云柠有些过意不去，还是想把话说明白：“话虽如此，可先前都是小打小闹，若是我一露面，惹来的定是大麻烦。”
裴定谋豪气云干道：“娘子信我，老子的青山寨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其他的交给我。”
慕云柠知道裴定谋的本事，不然青山寨也不会嚣张地存在这么多年。
她沉默了一会儿，点头：“好，我信你。”
裴定谋兴高采烈地狠狠亲了她一口，又问：“娘子，这样的话，咱弟弟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慕云柠：“上次去见峥儿，我和他提过我想露面的事，他现在身边人手够用，他自己会做好安排。”
想到那眼睛刚好没多久的小男孩，裴定谋有些操心：“他自己能行吗，娘子要不我们再去一趟云中城找他商议一番？”
慕云柠沉稳淡定：“不必担忧，峥儿年纪虽小，可他的心计非常人能及，他自有成算。”
见她成竹在胸，裴定谋一想也是，心思单纯的人又怎能当得了储君，又怎会招致如此计划缜密的谋害。
他放下心来：“不过这已入了冬，山道上的积雪都没过了膝盖，我想那新来的狗屁太守也不会冒着那么厚的积雪来攻打我们，这一仗估摸着要到年后去了。”
慕云柠往裴宁谋怀里窝了窝，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那就先过个安生年。”——
云中郡的冬天，总是白雪皑皑，寒风刺骨。
傍晚时分，慕羽峥在大门口接到柒柒，一摸小姑娘的手，一片冰凉，心疼得他直拧眉：“早上不是带了暖手炉出门，怎么不记得带回来。”
柒柒小脸蛋冻得通红，冷风一吹，直缩脖子，两只小手往慕羽峥袖子里钻：“走得急，忘了。”
慕羽峥牵着她往回走：“待会儿让小翠帮你把那暖手筒缝个带子，明儿挂脖子上出门，你就别摘，免得回来的时候又忘。”
之前慕羽峥发了工钱，带着柒柒去街上买了暖手炉和皮毛缝制的暖手筒，给她每日带在路上取暖用。
每天早上有他叮嘱，她倒是会带上一个出门，可回来的时候，总是丢三落四。
柒柒嘿嘿笑着：“我哪里就那么金贵了，前两年冬天，我一身上下的棉花还没现在这一条棉裤用的棉花多呢，哥哥，我不冷的，再说我这不还披着斗篷呢嘛。”
柒柒晃了下身子，展示她的斗篷，这也是慕羽峥发工钱给她买的，是灰色的毛毛领，可好摸了，也很暖和，就是因为她不冷，所以才忘了拿手炉。
和前两年比起来，现在的日子简直天天像过年，吃得好，穿得暖，还不用干什么活，这个冬天手上连冻疮都没生呢。
两人说着话，进了小院，路过西厢房见小翠还没回，柒柒叹道：“一到冬天，花影轩的生意就这么好，小翠姐最近都回来的这么晚。”
“不用担心，小翠在铺子吃过晚饭，隔壁广掌柜会顺带捎她回来。”慕羽峥说道。
牵着小姑娘进门，给她解了斗篷，让她到烧得热乎乎的炕上坐着，去桌上食盒里端了一小碗牛乳红豆羹来：“快喝，还热着。”
“哇，又有甜羹。”柒柒开心得眉眼弯弯，伸手接过，拿着勺子三五口就喝完了，纳闷道：“哥哥，怎么最近总有甜羹喝？”
慕羽峥面不改色道：“天气冷了，吴小郎君就想吃些甜食，厨房做多了，吴小郎君喝不完，我就顺便要了一小碗来。”
“难怪呢，”柒柒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边，“好喝是好喝，就是少了点，希望明天吴小郎君多剩点。”
慕羽峥正往炕桌上摆着饭菜，一抬头见小馋猫又在舔碗，笑着把碗从她手里接过来：“这东西太甜，吃多了吃不下饭。”
柒柒哦了一声，心道她就是想多喝一碗，那也没有啊。
慕羽峥浸湿了帕子，给柒柒仔细擦了手，两人开始吃饭。
吃过晚饭，一起收拾了碗筷，擦干净桌子，趴在桌上写字。
柒柒写着写着，突然抬起头来：“哥哥，你说怪不怪，今天我回来的时候，路上有雪，我滑了几跤，每一跤都有人来扶我哎。”
吴家府邸离林氏医馆没多远，早上柒柒和小翠一起出门，最近花影轩忙，小翠回来得晚，柒柒就一个人回，可身边一直有人暗中跟着，想来是看穿成个球一样的小姑娘不好往起爬，上前扶了一把。
慕羽峥头也不抬地继续写字：“见人摔倒，顺手扶一把，举手之便，不是什么大事。”
柒柒歪头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怪：“可在我前头，还有两个人摔倒了，也没见人扶啊，为什么只扶我一个呢。”
“可能是见你圆滚滚的很可爱吧。”慕羽峥点点她的纸张，板起脸来转移话题：“你看你这个‘淮’字写的，重写二十遍。”
柒柒对大兴版图很感兴趣，慕羽峥最近就在教她各地的地名，今晚写的是淮南，可小姑娘的手腕虚浮无力，写的字歪歪扭扭，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哦。”柒柒心虚地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写了二十遍“淮”字，“哥哥你看。”
慕羽峥认真检查，点头说大有进步。
柒柒便美滋滋地笑了，又问：“哥哥，你去过淮南吗？”
慕羽峥摇头：“不曾，那是淮南王的地盘，不好去。”
柒柒哦了一声，又说起今日的见闻：“哥哥，我今天和林爷爷去给县令大人看诊，在衙门里头听说，过了年五原郡要剿匪，说要剿一个叫青山寨的。哥哥，你见过山匪吗？”
“……”慕羽峥垂眸写字：“有幸见过。”
柒柒觉得慕羽峥用词不当，可也没多想，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山匪长得可吓人了吧？”
慕羽峥：“……还行。”
想到那些衙役讨论的青山寨的人有多凶残，柒柒谆谆叮嘱：“哥哥你下次再见了山匪什么的，可得跑快点，我听说山匪干的都是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买卖。”
第46章 046
◎扬名立万|鱼上钩了◎
第四十六章 扬名立万
“我很少出门, 遇不到山匪。”慕羽峥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谈，伸手把小姑娘的脑袋扶正，让她看字：“好生写。”
柒柒乖巧应：“哦。”
刚写了几个字, 脑袋又转过来：“哥哥, 下个月就过年了, 到时候咱们是在这过，还是回塔布巷过？”
慕羽峥听她话里的意思, 像是想回去过, 便问：“你不想在这过？”
柒柒点头：“在这住着，好是好, 可塔布巷才是咱们家啊, 在自己家总自在些。再说, 过年的话，家里该有点人气才好, 哥哥咱们回去过吧。”
自打搬进吴府，家里长期不住人，到处落满了灰, 他们三个都是每十天才休一天, 要回去住的话，打扫卫生就得收拾好半天, 柴米油盐什么的也都没有，也就懒得折腾。
可过年休息好几天呢, 柒柒就想回自家去过年。
慕羽峥也挺怀念那小巷子，小房子，可想着慕云柠接下来的打算, 他决定还是留在吴府, 尽量不要露面为好。
想了想, 他以退为进劝道：“回去住几天也好，只是那样，怕是就要错过除夕晚上的红封了。”
柒柒本来趴在桌上，一听这话，登时就坐直了，一双大眼睛闪烁着火焰一般炙热的光芒：“什么红封？”
慕羽峥装作不经意道：“今儿听管家说，吴小郎君喜欢热闹，说若是我们几个留在这里过年，除夕那晚不光可以陪着他一起用饭，还会赏个大红封，我听那两个小厮说，去年他们在江南过年，吴老爷给每个人赏了五两银子呢。”
“五两？”柒柒把笔一扔，伸出五根手指比划着，声调高昂：“哥哥你是说五两？”
慕羽峥忍笑，抓住小财迷的手：“去年是五两，今年不知道多少。不过你要想回家去过年，咱就回家，等我这个月工钱领了，就拿来置办年货。”
柒柒有些着急：“那红封不是拿不到了？”
慕羽峥：“回家重要，咱不贪那点银子。”
贪，怎么不贪呢。
柒柒忙说：“哥哥，我想了想，咱们还是留下来过，先不说赏钱不赏钱的，就说除夕晚上那顿年夜饭，咱们要自己张罗的话也得不少钱，还没吴家吃的好，还有那甜羹，吴小郎君那么爱喝，过年总有吧，那要是咱自己做多麻烦……”
刚才执意要回塔布巷过年的小姑娘，搬出了左一条右一条的理由，极力说服慕羽峥。
慕羽峥耐心听她唠叨了好一会儿，勉为其难地点了头：“好，那就依你，本来我还想着回去住一住的。”听上去还挺可惜的样子。
柒柒抱着他胳膊晃啊晃：“哥哥，以后有的是机会回去住的，咱们先攒银子要紧。”
慕羽峥伸手在小姑娘长得稍微柔顺了些的头发上摸了摸，但笑不语。
外头院门响，柒柒下地，穿上鞋就要往外跑：“小翠姐回来了，我去跟她说一声。”
“斗篷。”慕羽峥伸手把人捞住，给她把斗篷穿好，帽子扣好，又拿了暖手筒塞给她：“顺便让小翠给你缝个带子。”
柒柒哦了一声，圆滚滚地跑出去了。
片刻功夫，外头传来小姑娘欢快的声音，叽叽喳喳像只小鸟，慕羽峥忍不住笑了——
大年三十，吴府张灯结彩，府里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
慕羽峥穿着吴府新发的小厮衣裳，样式料子都普通，可穿在他身上却格外精神焕发。
柒柒和小翠也穿上了新衣，这是两个小姑娘知道要留在吴府过年，觉得要体面一些，一狠心咬牙买的。
买的时候超级开心，买回来之后，两人心疼了好几天。
可如今穿在身上，漂漂亮亮，两个小姑娘又觉得值了，手牵手对着傻笑了好一阵子。
慕羽峥，笑着问：“穿上新衣裳就这么开心？”
柒柒眉眼弯弯：“开心。”
她都不记得上一回过年穿新衣是什么时候了，小翠就更不用说了，这么多年哪一年过年都是穿得破破烂烂。
外头有人喊他们过去，说要开宴了，三人忙出门，去了吴老爷住的主院。
柒柒以前遇到过吴老爷几次，每次他都端着架子板着脸，柒柒还担心他今天也会摆个臭脸来着，好在，兴许是因为过年心情好，吴老爷今天格外和善。
一共分了两桌，吴老爷和吴小郎君父子俩一桌，慕羽峥带着柒柒和小翠，还有吴小郎君的另外两个小厮在旁边一桌作陪，在往外，吴府的管事们坐了一大桌。
吴老爷讲了几句话之后，宣布开饭，柒柒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筷子。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小姑娘的眼珠子都快掉碗里了。
小姑娘胳膊短，慕羽峥便不停地帮他夹菜，柒柒只顾埋头吃。
等到吃得肚饱腰圆，又喝了小半碗甜汤，柒柒才反应过来，这一大屋子人都不说话的，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她往慕羽峥这边靠了靠，安安静静坐着，也不敢乱动。心道大户人家就是大户人家，这么热闹的节日都能忍住不说话。
很快，慕羽峥也吃完了。他一撂筷，所有人都跟着撂了筷子。
柒柒正纳闷，就见吴老爷站了起来，哈哈笑着说了一堆欣欣向荣的吉利话，随后管家拿出一个木托盘，上面摆满了红色的荷包。
来了，来了。
柒柒激动难耐，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伸手扯了扯低头喝茶的慕羽峥的袖子，又扯了扯小翠的袖子，示意他们看过去。
吴老爷在屋子里绕了一圈，给在座各位每人发了一个荷包，众人齐声道谢，随后散席。
柒柒按捺住急切的心情，跟慕羽峥和小翠慢悠悠，颇为端庄地走回了小院。
院门一关，她扯着两人拔腿就跑，一口气跑回屋内，把自己的荷包打开，里面的银子倒出来，扒拉着一数，嗷一声就蹦了起来：“五两，真的是五两！”
“哥哥，快看你的。”她把慕羽峥的拿过来，也倒在炕上，一看又是五两，乐得差点蹿上房：“啊~”
以前她一个人赚钱的时候，她当家，现在慕羽峥赚的钱也都给她，还是她当家，这下家里一下子就多了足足十两银子，可真是发财了。
小姑娘的声音尖锐高昂，慕羽峥捂着耳朵，笑着退开数步。
柒柒也懒得和他计较，怂恿小翠也赶紧看看，小翠把她的也倒出来数了，还是五两，她也高兴得满面红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打还完大家伙的钱，小翠就没钱了，这两个月发了工钱才将将攒下来一点，这回买衣裳又花去一半，这下多了五两，柒柒都替她高兴，抱着她好一阵跳。
外头响起了爆竹声，慕羽峥提议出去看看，可柒柒却说要在屋里守着她的十两银子，怕丢，慕羽峥哭笑不得地将银子揣进自己怀里，拉着她出了门。
在漫天绚烂的烟花里，在小姑娘的欢声笑语里，这个除夕过完了。
年后歇到正月初五，吴家小郎君恢复了正常上课习武，慕羽峥再次忙碌起来，柒柒也小翠也开始上工，一切恢复了正常。
几个月一闪而过，转瞬，就到了四月。
天气暖和起来，漫山遍野的积雪渐渐融化掉，露出了黝黑的土地，还有那不怕寒的草芽也从地底下冒出头来。
最近这段日子，云中城内，街头巷尾都在热议五原郡剿匪一事，柒柒走在路上听得全是这个。
回到小院，她把小挎包一摘，兴致勃勃地给慕羽峥讲了起来：“哥哥，你猜怎么着？”
听着这千年不变的开头，慕羽峥笑着配合：“怎么着？”
见慕羽峥拿了湿帕子过来，她极其自然地把手伸过去，眉飞色舞开讲：“哥哥，你绝对想不到，那青山寨的匪头，居然是位女侠，听说她身穿一身红衣，带着一副银色面具，扛着一把两丈长的大刀……”
慕羽峥抓着小姑娘越发白净细腻的小手仔细擦着，笑着纠正：“没有那么长的刀。”
“你别打岔啊。”柒柒讲得正起劲儿，闻言踢了他一脚，见他闭嘴，这才接着说：“说是这位红衣女侠只凭一个人一把刀，就把五原郡那五千多府兵全打趴下了，而且她还没杀人，你说她多厉害。”
慕羽峥笑着说：“一人打趴五千人，有些夸大其词，应该只是打败了为首的将领。”
连番被质疑，柒柒不服，当即嫌弃地反驳道：“哥哥你这一天天的又不出门，你知道什么，我听大家伙都这么说的呢。”
慕羽峥也不跟她争，附和道：“那这位女侠如神人下凡，当真厉害。”
“谁说不是呢。”柒柒点头道：“要是我有机会见一见这位女侠就好了。”
听着小姑娘话里话外的崇拜之意，慕羽峥好笑不已：“你之前不是还一再叮嘱我见到山匪赶紧跑，能跑多远跑多远吗，怎么还女侠女侠的喊上了，竟然还想见一见，你就不怕她把你掳到山上去当小山匪？”
柒柒把擦干净的手伸直，由着慕羽峥给她擦香膏：“可是女侠也没杀人啊，一个都没杀，由此可见，她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慕羽峥一脸笑意，没接话。
五原郡新太守的剿匪之举，可谓声势浩大上山，屁滚尿流下山，这事，很快就传遍了大兴，一时间成了全大兴最大的笑柄。
面具，红衣，大刀，慕云柠借此一战，扬名立万。
一提起青山寨新任大当家，各地绿林好汉，江湖人士，都对她钦佩至极，仰慕不已。
最近这段时日，青山寨迎来送往，热闹非凡。
不光有携着家当慕名来投奔的，还有提着重金上门来求娶的，求娶不成竟甘愿作为兄弟追随左右的……
慕云柠懒得应酬，裴定谋也不想让那些贼胆包天的臭男人靠近自家娘子，更怕有见不得光的鬼祟之人混杂其中，于是在山脚下临时搭了个棚子，设了岗哨，好吃好喝招待过后，一律送客，一个生人都不让上山。
吃了闭门羹，众人表现各异。有人觉得，周大当家乃是有大本事之人，就该这般高高在上。有人暗地里生气，说这女人仗着自己有点本事，狂上天了，竟然谁的脸面都不给。
可不管心里怎么想，裴二当家亲自下山陪着大家喝酒吃肉，又备上好礼相送之下，心思坦荡之人，哪怕心有不甘，寒暄过后，也就潇洒离开了。
可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却死皮赖脸的非要见一面周大当家，不然不肯走。
这一切都在慕云柠的意料之中，裴定谋假装不悦，拂袖上山，把慕云柠请了下来。
慕云柠戴着面具，感谢了大家的厚爱，之后拱手相送。
可那些人却起哄，非要一睹周大当家真颜，竟然还有四五个人堵住了慕云柠回山的路，一副非看不可的架势。
裴吉等人立马抽刀拔剑，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动起手来。
慕云柠和裴定谋对视过后，装作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终是摘了面具。
留下来的十多个人，不管是真是假，无一不被慕云柠的美貌惊艳到久久说不出话，惊艳过后，更为她脸上的疤痕惋惜不已。
慕云柠指着自己脸上的疤，解释了为何要戴着面具的原因。
那几个拦住她去路的，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懊悔模样，拱手作揖，连说冒犯。
目的达到，众人散去。
慕云柠抱着双臂站在山脚下，望着那一骑又一骑卷着尘土离去，语气冰冷：“鱼上钩了。”
裴定谋揽住她的肩膀，笑得一脸吊儿郎当：“多来几个，老子正手痒痒呢。”——
是夜，云中城内，晚饭过后，慕羽峥给柒柒布置了功课，借口要去帮先生抄典籍，去了吴府高墙围住的那个院落。
正在院中练着一套剑法，广玉进来，把青山寨送来的消息说给他听。
慕羽峥手上未停，身形凌厉，剑风漫天，沉稳泰然道：“把之前收养的那些孩子放出去，让他们假扮乞丐，盯住各个路口，但凡有可疑人员，立即来报。”
第47章 047
◎要去长安◎
第四十七章 要去长安
慕云柠露面之后, 青山寨来了一波又一波身份各异之人，但不管他们打着上门挑战的名头，还是抬着仰慕周大当家的借口, 所有人的目的都只有一个——要慕云柠死。
慕云柠武艺高强, 裴定谋更不是吃素的, 青山寨上其他当家们同样身手不凡，外加裴定谋又邀请了一些至交好友前来助阵, 整个青山如今就跟那深不见底的古潭, 不管什么人，但凡上了山, 全都有进无出。
数月之内, 裴定谋特意为此事挖的地牢里头, 已经关了不下二十人，这还不算那些被抓当场就咬毒自尽的死士。
云中城这边, 慕羽峥布下的人也抓了数人。
姐弟二人两相审问，收获了不少新的线索，秘密会了一次面, 商议整整一夜之后, 做出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秋风萧瑟，天高气爽, 青山湖的枫叶又一次红了。
挑了个黄道吉日，慕云柠一身红衣, 一把大刀，一张面具，大张旗鼓地下了山, 裴定谋带着上百位高手陪伴左右。
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 带着抓来的那些刺客, 一路疾驰，烟尘滚滚，直奔五原郡太守府。
上次剿匪，崔太守在青山寨手底下吃过大亏，一听青山寨带人打进城来了，吓得脸色煞白，当即下令调派府兵剿匪。
可命令还不等传下去，慕云柠一刀劈碎了太守府的大门，一马当先冲了进来。
崔太守悲愤交加，怒斥：“大胆狂贼，你这可是要造反！”
话音未落，那骑在马上的红衣女子摘了面具，心平气和道：“崔太守，别来无恙。”
崔太守定睛一看，吓得差点儿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往后爬：“鬼啊~”
裴定谋翻身下马，拿刀拍了拍他的脸，皮笑肉不笑道：“给老子滚过去看清楚。”
崔太守爬起来，战战兢兢，半步半步挪上前，盯着慕云柠的脸辨了又辨，又盯着地上的影子看了又看。
当终于确定崇安公主“死而复生”后，崔太守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连哭带嚎地告罪，说他有眼无珠，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饶恕。
慕云柠也不与这没什么本事的贬官计较，走进太守府，往太守椅上一坐，双腿往桌子上一架，她口述，太守抄，写了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去了长安城。
一月不到，整个大兴就炸了锅。
不管朝堂之上，还是高门大户的后院，又或是大街小巷，茶肆酒馆，都在热议着崇安公主的传奇故事。
云中郡也不例外。
这一日柒柒从医院出来，走到集市去，打算买些炒瓜子，在炒货店门口遇到一群人在聊天。
“哎，你听说了吗，数年前为了大兴前去和亲，又和太子殿下合力刺杀了左谷蠡王的崇安公主，居然没死。”
“听说了，听说了，公主殿下不光没死，还跑到大青山上当了山匪头子呢。”
“是啊，年初五原郡的太守大人不还带兵剿过嘛，这下好，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一说起那次剿匪，众人哈哈哈一阵哄笑，笑过之后，接着唠。
大刀女侠竟然是公主殿下！柒柒很是震惊。
买完瓜子，她抓了一把，就蹲在一旁一边嗑，一边听得兴致盎然。
“不过你们说说，好好的公主殿下竟成了山匪，这算什么事儿呢。”
“这可不怪公主殿下，听说是在那一战中伤了头，得了离魂症，什么都不记得了，前阵子刚想起自己是谁，就赶紧去太守府了。”
“听说宫里头来人了，已经到了五原郡，要接公主殿下回去呢。”
“是啊，我也听说了，不过好像公主殿下不肯回，说是京城有人要杀她。”
“造孽啊，公主殿下为了咱大兴出生入死，立下大功，竟然还有人要杀她？”
……
众人都是道听途说，聊赖聊去，翻来覆去也都那么些车轱辘话。
柒柒听了一会儿，见没什么新花样，把手里那把瓜子嗑完，起身往家走。
在大门口一见到来接她的慕羽峥，她那句万年不变的“你猜怎么着”的开场白都顾不上说，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听来的话全说给他听，末了一句一句感叹，说没想到大刀女侠竟然是公主殿下。
慕羽峥笑着没说话。把慕云柠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本就是他的手笔。
慕云柠要回京，得在民间造势，得让不管是宫中那位，还是躲在暗处的老鼠，都不敢触怒民意，再出手伤她。
慕羽峥不接话，小姑娘叽叽喳喳感慨完过后，也就放脑后了。
毕竟，什么公主殿下，京城皇宫，对于她这个边关小民来说，那都是遥不可及的事。
医馆，吴家，两点一线，柒柒的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
只是她偶尔去集市上买零嘴的时候，要是遇到有人谈论公主的事，总是会驻足听上几耳朵，听完回家，当故事一样讲给慕羽峥听。
说是宫里三番几次派出人来请，后来又惊动了周太尉亲自出马，这才把立了功却不敢回家的公主给接回了宫。
又听说，公主伤了的脑袋还没好利索，回宫之后，竟然动不动就犯病，满皇宫找弟弟。
还听说，公主殿下头疾发作的时间越来越长，有一会回在皇宫里找完，竟然拎着大刀，杀到其他几个皇子府上去找，找完皇子府，又杀到大臣家里去……
原来就有长安一霸名号的崇安公主，生病之后，越发嚣张跋扈，搅得整个长安城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陛下念及崇安公主为国伤身，又在外流落多年吃了不少苦，连句重话都没讲。
被她打上门的那些皇亲贵胄，世家贵族，只得忍气吞声。
这些，都是柒柒在街头巷尾听来的，当然，也是事实。
慕云柠借“病”发疯，闹得京城天翻地覆，有一次闹着闹着，突然有个不长眼的说了句“太子殿下早就没了”，她怔愣许久，当众痛哭，最后竟直接撅了过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焦到崇安公主身上，也都以为，慕羽峥是真的死了。
如此一来，北境这边，无人关注，越发安宁。
姐弟二人，包括周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因为他们已经查到的人，暂时没法动。
没查到的人，依旧深藏不露。
一切，只能等。
慕羽峥继续留在云中城，韬光养晦，读书习武，慢慢长大，渐渐变强——
四季变换，斗转星移。
一晃眼的功夫，又是几年过去，柒柒十二岁了。
林大夫把他那一手正骨接骨术尽数交给了柒柒，如今医馆里头来个伤筋动骨的病人，都是柒柒处理。
当然，她也没忘了神医伯伯教她的那些医术，得闲的时候，就在小院的东厢房制作一些滋补药丸，解毒药丸什么的，因着材料昂贵，她也没多做，只是为了不要忘记所学，练练手而已。
如今吃穿不愁，还有银子攒，日子平静安宁，柒柒很喜欢这样的生活，每天都乐呵呵的。
她觉得，好像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她长大。
柒柒打算过阵子去租一匹马，到草原上，让慕羽峥教她骑马。
慕羽峥跟吴小郎君他们在吴府后院的练武场比试马术，一群少年郎骑在马上，意气风发，英姿飒爽。
柒柒看到过一回，眼馋得不行。
慕羽峥也答应她了，说过阵子天气暖和些，不那么冷了，就带她去草原骑马。
柒柒日盼夜盼，一场春雨过后，天气终于暖和起来。
这一日，吃过晚饭，两个人一同收拾完碗筷，柒柒仰着头，迫不及待地说：“哥哥，后日我们休息，咱们去租马吧？”
慕羽峥今年十五岁，这两年，他的个头猛地蹿了起来，已经长成大人身量。
柒柒也长高了许多，可和慕羽峥一比，就跟没长一样。
如今二人站在一处，她还没到他胸口，跟他说话总得高高仰着脖子，费老劲了。
慕羽峥伸手兜着小姑娘的后脑勺，让她仰得轻松些，“柒柒，骑马这事，怕是得往后推一推了。”
少年正在变声，低沉粗哑，但柒柒觉得还挺好听的。
柒柒不解，扯着他衣摆晃：“为什么，不是都说好了嘛。”
慕羽峥怕小姑娘仰得脖子疼，坐到椅子上，柒柒就站在他面前，等着他的回答。
“跑了一天，头发都乱了。”慕羽峥没答，单手拎了把椅子放在自己面前，把小姑娘按坐上去，把她头发拆开，拿梳子慢慢梳着。
自从塔布巷那时候开始，柒柒的头发就一直是慕羽峥梳的，一开始他只会梳两个小揪揪，可熟能生巧，他如今已经能梳好几款发式了。
倒是把柒柒这小懒蛋惯得更加不会梳头，每次她想试着自己梳，可那一头蓬松厚密不听话的头发都要累得她胳膊发酸，惹得她发脾气，到最后还是得慕羽峥接过去。
可这早不早晚不晚的，梳什么头发嘛。
柒柒背对着他坐着，转过头追问：“哥哥，你还没说，为什么后日不能去骑马。”
慕羽峥按着小姑娘的脑袋，把她转过去，接着梳头，语气风淡云轻，可嘴角却沉了下去，“吴小郎君要去一趟长安，我要跟着去。”
“去长安？”柒柒从椅子上跳起来，转身，看着慕羽峥，惊喜道，“是去做生意嘛，我能跟着去吗？”
慕羽峥把椅子挪开，牵起小姑娘的手，将她扯到身前，温声哄道：“不能，这一趟需得骑马赶路，旅途劳顿，不便带你。”
第48章 048
◎该不会是太子吧◎
第四十八章 我不要他了
“哦, 好吧。”不能跟着一起去，柒柒有些失望，可她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那哥哥你要去多久, 什么时候回来？”
“快则两月, 慢则……”慢则多久，慕羽峥半天没说出来。
接替周家父子镇守北境的韩将军旧疾复发, 已经起不来床, 若韩将军有个什么意外，北境大军将群龙无首, 消停多年的匈奴恐将卷土重来, 刚刚安定了几年的大兴北境怕是又将陷入战火之中。
韩将军病重的消息秘密传回京中, 皇帝想派人接替韩将军领军北境，让韩将军回京养伤, 奈何，除了周太尉和周锦林父子二人，朝中一时竟无将可用。
皇帝大发雷霆, 直接气病了, 如今已经病了月余之久，有越发严重的迹象, 已经连着数日未曾上朝。
朝中动荡，东宫空虚, 朝臣连番上书，奏请陛下另外册立太子。
如今，几位久居封地成年皇子, 皆以侍疾的名义, 被召回京中。
哪怕时机尚未成熟, 哪怕当年害他的幕后之人尚且未被完全揪出，他这个前太子，也不得不回去了。
他这一行，不光要重回东宫，还要将北境军权拿到手，注定血雨腥风，无比凶险。
“哥哥？”柒柒见他半天未答，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慕羽峥扯了扯嘴角：“得看吴小郎君要办的事，几时能够办妥。”
柒柒又问：“那几时走？”
慕羽峥：“两日后。”
两日后的清晨，慕羽峥临行前，柒柒把她炼制的那些药丸全都给他装好带上，又从攒了几年才攒够的五十两银子里拿出二十两，让他在路上花。
慕羽峥把药丸揣好了，没带银子，反倒另外拿出二十两，说是这次陪吴小郎君出远门的赏钱，他在路上吃喝都包了，用不上，就留在家里。
这是两个人头一回分开，还要分开这么久，柒柒想着几个月都见不到，忍了又忍，还是扁了嘴，眼泪汪汪。
柒柒伸出胳膊，慕羽峥弯腰，她把胳膊环在他脖子上，和他贴着脸，絮絮叨叨好一番交代。
慕羽峥把小姑娘抱起来，转了两个圈，又往空中丢了丢，见她笑了，才又把人紧紧抱进怀里：“柒柒，等哥哥回来。”
“好，那我送你出门。”柒柒松开他。
可慕羽峥拒绝了，揉了揉她的头发：“吴小郎君说了不让送，你在屋里待着吧。”
哎，给人当差就是这样不好，柒柒没办法，点点头，把他送到院门，目送他离开。
临出院门，慕羽峥又抱了抱小姑娘，这才转身，大步走了。
等他走得不见人影，柒柒还是没忍住，躲着人偷偷跑到院子角落，费劲爬上墙头，看着他们一行人骑马走远。
柒柒抹了抹眼睛，从墙头上跳下来，跑回院子，收拾了东西，背上小挎包出门去医馆——
慕羽峥走后那晚，柒柒怎么也睡不着，抱着被子去了东屋，滚来滚去还是睡不着，最后又抱着被子去了西厢房，和小翠一起睡。
每天晚上睡前，她都要嘀咕着，哥哥走了两天了，哥哥走了五天了，哥哥走了十天了，哥哥走了十五天了……
一天一天这样数着，不知不觉中，就数到了七十天。
慕羽峥走了这么久，杳无音信，柒柒开始焦急起来，忍不住再一次去找了管家问情况，管家和善地说暂无消息，多的并不肯透漏，说是不知情。
平日里上工还好，忙忙碌碌，一天很快也就过去。
可这一日柒柒休息，便觉得时间难熬，在家坐卧难安，就拉着同样休息的小翠回了一趟塔布巷，去吕家打听消息。
蔓云和吕叔热情招待了她们，说在山也没来信。柒柒便也无心多待，跟小翠告辞离开。
蔓云送她们到大门口，拉住柒柒，面带忧色：“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在山走的时候，给了家里二十两银子，说是这一次出远门吴家给的赏钱。”
柒柒点头：“我哥哥也领了。”
“我知道，柱子也拿了。”蔓云忧心忡忡，“可在山给我爹磕了三个头，还悄悄和我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说什么万一路上遇险回不来，我爹和在江就托付给我了。”
一听这话，柒柒想起，慕羽峥和她说要走的那个晚上，他的神情莫名凝重，她心里一个咯噔，脸色一白，紧紧拉住蔓云的手：“在山哥他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小翠见两人都要哭了，忙开口安慰：“出门在外，路途遥远，怕是在山也只是担心出什么意外，随口那么一说。吴家那边不是什么动静都没有嘛，要是有事，早就传来消息了。”
柒柒和蔓云一听也是，齐齐转头对着一旁：“呸！呸！呸！”
连呸几口之后，两个女孩默契地不再说这不吉利的话题。
“蔓云姐，你什么时候成亲？”柒柒强行扭转话题，说起开心的事情来。
蔓云今年十七岁，前年年底，就和城南豆腐铺赵老板的大儿子定了亲，那时候就说好，今年成亲。
可这个开心的话题，却没让蔓云开心起来，她脸色微微一僵，伸手捋了捋头发，“还不知道呢。”
上次见面，她们问起的时候，蔓云还一脸害羞地说在看日子，怎么又改口了。
一看蔓云的表情不对，又似乎是不愿多说，柒柒和小翠对视一眼，没再追问。
但临走前，柒柒还是说：“蔓云姐，如今在山哥不在家，你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们说。”——
七十天，八十天，九十天……
随着慕羽峥离开的天数越来越多，柒柒的日子越发难熬起来，一张小脸整日皱着，寝食难安。
她几乎每天都要找吴府管家问上一问，可却依然没有消息。好在，硕大的吴府一切运作照常，她才略微安心了些。
熬过了炎炎夏日，又熬过了凉凉秋日，一场大雪过后，云中郡入了冬。
这一日，柒柒正在医馆拾掇草药，八岁的小在江肿着半张脸，嗷嗷大哭，找上门来，帽子也没戴，脸冻得通红。
“怎么了？”柒柒忙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拉住男孩到火炉边烤火，冷脸问：“谁打的你？”
小在江愤怒得紧握双拳：“柒柒姐，豆腐铺那群王八犊子上门来退亲。”
柒柒暗道果然，接过林奶奶送过来的热糖水递到在江手里：“你先喝了暖暖身子。”
在江咕嘟咕嘟喝完，抹了一把眼泪，把事情说了。
两家定亲的时候，赵家就是看上了在山在吴家小郎君身边当差，前途无量，想借着他的关系，攀上富商吴家。
本来两家说好今年成亲，可在山突然出门，迟迟不归。
赵家就担心在山出事，这条线没了，就有些觉得吕蔓云配不上他们家。
又担心往后成了亲，蔓云总得贴补娘家，照顾娘家，就改了口，说再等等。
这一等，就等到现在，在山仍旧未归，赵家人就上门来退婚。
可这一家人，想退婚，又不肯把过错认在自己身上，非找了个什么算命的，说蔓云命硬，福薄，克母，克兄，以后还得克夫。
本来，依着吕成文与人为善的性子，强扭的瓜不甜，都是一个城住着，婚姻不成仁义在，赵家要是好声好气商量着，把担忧和难处说了，吕成文顶多斥责对方几句不够仁义，这婚，退也就退了。
毕竟，人家瞧不上自家闺女，没必要非得赌气，把自家闺女的一辈子搭上去。
可他们不该这么诋毁蔓云的名声，更不该说在山死在了外头。
吕成文虽没什么大本事，可却格外护犊子，尤其是全家人都在惶惶不安，担心在山当真出事的当口，一听这话，当即火冒三丈，操起棍子，就要把人打出去。
赵家那几人也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赵家父子，赵婆子，一拥而上。
蔓云和在江见父亲吃亏，自然也都上去帮忙，可一个是从来没打过架的年轻姑娘，一个是八岁的孩子，一个腿还有毛病，一家人还是吃了亏。
赵家人打完之后，放话要吕家退还信物，还得赔他们五两银子的医药费，不然明儿还来打。
在江说完，抹着眼睛：“柒柒姐，我爹和我姐不让我来找你，可我不知道找谁帮忙。”
前些年北境战火不断，吕家的亲戚，死的死，搬走的搬走，云中城没剩什么了。
柒柒听完，怒意冲头，小脸紧绷：“岂有此理。”
柒柒转头和林奶奶请假，让她跟出诊的林爷爷说一声，穿好斗篷，跟林奶奶借了个头巾往在江头上一包，暖手筒给他挂在脖子上，带着他出了医馆。
寒风刺骨，刮起的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柒柒渐渐冷静下来，站在路口，静静思考。
慕羽峥走的时候，跟她说过，要是遇到什么事需要帮忙，就去找吴府管家，或者找隔壁广玉他们。
虽然在吴府住了这么多年，大家也熟悉了，可她总是觉得不好劳烦别人。
想了想，柒柒带着在江去了广玉家里，敲门进去，问云实和知风可不可以跟她走一趟，帮她撑个场面。
云实和知风留在云中城的任务就是保护柒柒，自然一口应允，说正闲得无聊呢。
有了帮手，柒柒底气足了些，边走边交代：“不用你们动手，只要帮我吓唬住他们就行。”
“动手也可以，好久没打架，我们手正痒痒呢，你回头请我吃顿好的就成。”二人说着，跟着柒柒先去了塔布巷吕家。
一进门，就见蔓云红着眼睛正在收拾乱糟糟的家里，吕成文坐在一旁修着砸坏的凳子，满脸愁云，唉声叹气。
见到几人进门，蔓云和吕成文都很惊讶，可一看到躲在后头的在江，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当即训斥在江给柒柒添麻烦。
柒柒摇头让他们不要多说，直接问起了两家之间的经济牵扯。
一问这才知道，吕叔给蔓云打了四个箱子和两个柜子做嫁妆，可家里头堆满了木料和做了一半的货，柜子箱子没地方放，就挪到了院子里，拿东西盖着。
年初的时候，赵大郎过来，说这样好的家具搁在外头风吹日晒的，不都糟蹋了，不如就先拉去他家。
当时两家正在商量成亲的日子，吕家也就没想，让他拉走了。
柒柒点头：“除此之外呢？”
蔓云摇头：“没有了，定亲的玉佩刚才丢给他们了，我们的他们也还了回来，如今他们就说要五两银子医药费，那些家具不肯还，说是耽误了赵大郎两年，就算赔偿。”
“臭不要脸。”柒柒黑着脸说，又问：“吕叔，蔓云姐，这口气你们要咽吗？”
她要出头，总得问明白事主的意思。
父女二人还没答话，小在江先开了口：“我咽不下去。”
蔓云抹着眼泪：“柒柒，这事是憋屈，可如今在山不在家……”
吕成文重重叹气，抬头看着柒柒：“柒柒啊，这个亏吕叔不会吃，但吕叔自己想办法，你赶紧回家去，别搅和进这些烂事里头。”
柒柒知道他们是怕连累自己，可她不能袖手旁观，一家人以前那么帮她，如今吕家出事，她要是远远躲开，她还算人嘛。
她也不废话：“这事我管定了，带上家伙事，咱们去豆腐铺。”
见她如此，吕叔看着柒柒身后的云实和知风，略微一琢磨，也不磨叽，手上的刨子一撂，起身：“那就走。”
一家人穿好袄子，戴好帽子，各自拎了个趁手的家伙事，柒柒也抄了根棍子，气势汹汹出了门。
从塔布巷往外走，柒柒又喊了几个和在山玩得好的兄弟，在山走的时候和大家伙交代过，家里有事帮把手，先头打架是在吕家屋里，大冬天门窗关得严实，大家伙都不知道。
柒柒也不是打算让他们帮着打架，主要是要讨公道，必须人多势众，尤其是对待赵家那样的恶人。
塔布巷的孩子们从小一起长大，又有着当年挖野菜，赶拍花子的交情，有事向来抱团。
何况平时在山也没少帮他们，一听说蔓云受了欺负，各个义愤填膺，抄了家伙事就跟上。
柱子爹娘闻信出来，非得跟着一起去，说如今俩孩子在外头，他们在家里的就该相互帮衬着，柒柒想了想也在理，也就没劝。
一路喊过去，等一行人出了塔布巷的时候，竟有二十多号人，疾步匆匆，浩浩荡荡。
到了豆腐铺子的时候，正赶上赵家出摊。
这黑心肝不要脸的一家人，一大早去吕家欺负完人，竟然跟没事人一样做起了生意。
城南就这一家卖豆腐的，冒着热气的豆腐一摆出来，就有百姓围上来。
柒柒带着人杀气腾腾走过去，把铺子摊围了个水泄不通，买豆腐的百姓一看这群人这架势，手里还都抄着家伙事，吓得立马躲开，却也不离开，就远远地看着热闹。
赵家婆子变了脸色，赶紧进铺子，把家里两个男人喊出来。
赵大郎手里拎着切豆腐的刀，凌空比划着：“想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柒柒上前一步，把棍子往地上一顿，伸出三根手指头：“三件事。”
“一，你们打坏了吕家人，我们上门来要医药费，也不多，就十两。”
“二，把吕家的家具完好无损，原封不动送回去，若是你们用过了，按价赔偿。”
“三，你们不仁不义在先，又诋毁吕蔓云的名声在后，我要赵大郎给吕蔓云跪下来道歉。”
她想过了，谈判，就得提高价码，谈着谈着，才能达到自己要的目的。
吕家父女几人没说话，来的路上就说好了，柒柒来谈。
东西院住着，柒柒先是救了慕羽峥，后又从赌坊打手那里救下了小翠，吕成文和蔓云清楚知道，柒柒是个有主意的，嘴皮子也厉害，就说好，听她的。
何况他们父女二人如今还气得不行，情绪激动，也没法冷静地谈。
柒柒这话一说完，赵家三人跳脚大骂。
“做梦，你看看我们这一身一脸的伤。”
“我早就听说你是个小泼皮，没想到你还真是。”
“赶紧滚，再不滚，我们去报官。”
……
柒柒就知道，这种人你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是不会好好说话的，她对云实说：“帮我把他按到案板上。”
“好嘞。”赵家几人嘴巴不干不净，云实和知风早就听不下去了，一听这话，抬脚就要上前。
还不等云实挨到赵大郎，人堆里挤过来一个女子，手里抄了把大菜刀，护到赵大郎面前，来回挥舞着：“我看谁敢动他一下试试！”
赵大郎躲在那彪悍的女子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那女子回头，二人眉目传情。
柒柒看着那女子和赵大郎之间的亲昵举动，回头去看蔓云，就见蔓云气得直哆嗦，她当即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
原来这赵大郎不光是觉得在山回不来，这还和别人勾搭上了，这才迫不及待地以那么下三滥的方式要退婚。
柒柒看着那女子红润光滑略显丰腴的脸，心底冒出个个大胆的猜测，她给云实使了个眼神。
云实领会，一手刀劈在那女子拿刀的手腕上，菜刀应声落地，他擒住那女子的双手，将她拎到柒柒面前。
柒柒撸起她的袖子，抓着她的手腕把脉，随后冷笑一声，凑近她低声说：“孩子都有了啊。”
“你胡说。”那女子脸色大骇，挣扎着想挣脱云实，却无能为力。
柒柒盯着她的脸，接着说：“我猜，这孩子，是赵大郎的吧。”
寒冬腊月，女子额头上刷刷往出冒冷汗，脸色一片煞白。
柒柒猜中了，在心里冷哼一声，心道难怪赵大郎这么急着退婚呢。
她没打算宣扬出去，但也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不管这两个人是谁主动的，在赵大郎和蔓云还有婚约的前提下，这两人干出这样的事，那就是对蔓云的不尊重。
现在知道了这个情况，那倒是好谈了，至少不用大动干戈了。
柒柒拿棍子指了指赵家铺子，和那女子说：“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去跟他们谈，谈妥了，这事就算了了，谈不妥，别怪我把赵大郎要退婚的真正原因公之于众。”
说完，她给云实使了个眼色，云实松了手，那女子双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吓得半天没敢动的赵大郎急忙上前，把人扶了回去。
柒柒冲那女子竖起一根手指，好心提醒：“一炷香。”
那女子面色惨白，靠在赵大郎身上，招呼赵家人进了屋。
很快，屋里传来重重的巴掌声，哭泣声，责骂声，还有争吵声。
柒柒很意外，看来赵家老两口还不知道自家儿子干了这样的缺德事，但这不关她的事，她只要结果。
柒柒被塔布巷的人围在中间，外头又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在看热闹，大家伙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柒柒拄着棍子，静静听着，这才知道，原来那姑娘是隔壁卤肉铺子家的。
吕家父女俩虽然没听到柒柒刚才和那女子的对话，但看刚才柒柒把脉，再看那两人的互动，也猜到个七七八八，恨得直咬牙。
估摸着是怕此事闹出去丢人，不到一炷香功夫，赵家三人走了出来，赵大郎脸上顶了个大大的巴掌印，那女子却是在屋里没再露面。
对于柒柒提出的条件，他们竟然全答应了，丝毫没有讨价还价，这倒是出乎柒柒的意料之中，但这也是他们欠吕蔓云的。
因为从刚才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口中，柒柒已经听到有人在议论蔓云命硬了，想也知道，是他们这些狗杂碎造谣说出去的。
蔓云姐要是落下个命硬克夫的名声，以后再想嫁个好人家，怕是难。
见他们好说话，柒柒回头问了吕叔家具多少钱，吕叔报了个价，柒柒如数告诉赵家人，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凑齐了银两交到了柒柒手上，柒柒递给吕叔。
随后又静静看着赵家人，等着他们做最后一件事。
看着冷风中拄着棍子冷眼看着他的小姑娘，赵大郎一咬牙，走到吕蔓云面前，跪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我不仁不义，退婚在先，造谣败坏你的名声在后，我对不起你，在这给你赔不是了。”
吕蔓云狠狠呸了他一口，在江上去踹了他两脚，这事就算完了。
事情解决，柒柒也不多留，冷冷扫了一眼赵家老两口，转身就走。
赔了银两，又当街丢了大脸，赵家婆子泼妇了一辈子，哪里忍得了，冲着柒柒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恶毒地低声咒骂：“小泼皮，看你那猖狂劲儿，一辈子你都嫁不出去。”
“你个腌臜老狗。”云实转身就要去教训她，柒柒扯住他：“随她放屁。”
赵家婆子见骂到头上了，柒柒也没怎样她，越想越觉得他们不过是虚张声势，想想那么多银子白白给出去，肠子都悔青了，得寸进尺继续骂街，声音也不压着了：“还有你们老吕家，我就睁着眼睛看着你们家那大小子能不能回来，别说我咒你，我看哪，这么久人都没回，怕是早就……”
如果在山哥回不来，那哥哥呢？
这话触到了柒柒这些天心底深深的恐惧，她眼神发狠，转身冲回去，挥着手里的棍子，狠狠抽在赵婆子胳膊上：“闭嘴！”
赵婆子惨叫连连，抱着胳膊东躲西闪，也顾不上骂了。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赵家两个男人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挡。
云实和知风明白柒柒为什么发狂，上去两脚就把那两人踹翻在地，一人踩着一个，不让他们动弹。
赵婆子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一边躲一边骂着：“你个小泼皮，你敢当街打人，来人呐，快去报官哪！”
柒柒不想听她说话，手里的棍子发疯一样抡着，嘴里不停地喊着“闭嘴”二字。
她只有一个哥哥，她只有一个亲人，他不能不回来。
塔布巷众人早就见识过柒柒的厉害，她追着拍花子骂，和赌坊的打手对峙，从来都是冷静又大胆，但从来没见过她今日这样，一时都呆住。
蔓云也被小姑娘吓到，想上前拉她，可她手里的棍子满天抡，她没法靠近，在一旁急得不行：“柒柒，咱回家吧。”
见小姑娘情形不对，云实和知风对视一眼，松开脚下踩着的人，就想去把柒柒拉开。
柒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她就是不要听到那样的话，一个字都不想听。
她只知道不能让这赵婆子张嘴，不能让她说话……
柒柒正发着狂，猛地被人从身后凌空抱起，她以为是云实，扭着身子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柒柒，是我，哥哥。”慕羽峥把疯了一样的小姑娘转了个身，单手按进怀里，大手兜着她后脑勺，轻声安抚着。
柒柒一愣，抬起头来，待看清抱着她的是谁，不管不顾哇一声哭了：“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啊。”
慕羽峥心酸不已，拿下她手里还紧紧攥着的棍子，扔给云实，抱孩子一样，将小姑娘放在胳膊上，抱着往回走。
柒柒趴在他肩上，哭着伸手往后指：“那赵婆子说、说你回、回不来了。”
“别哭，我这不回来了嘛。”慕羽峥安抚着拍拍小姑娘的背，回头吩咐一句：“在山，你家的事处理好了再回来。”
那头已经和家人欢喜相聚的在山听到，高声应了一句，冷脸看向赵家几人，上去一脚就踹翻了豆腐摊子，一拳砸在了赵大郎脸上：“狗杂种，趁老子不在家，欺负到我家里来了，老子今天揍死你……”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柒柒坐在慕羽峥胳膊上，一路走，一路哭诉。
慕羽峥单手把身上的大氅解下来，将小姑娘裹得严严实实，耐心十足地一路哄着。
一直到回到了小院，柒柒才把压在内心深处的担忧和恐慌哭完了，她从慕羽峥胳膊上下来，扯着他仔细打量。
头戴玉冠，身着锦袍，贵气十足。
柒柒左右打量他许久，“哥哥，你和以前看起来不一样了，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慕羽峥笑着摸摸她的头：“胡说，不过是瘦了些，又长高了些而已。”
柒柒便踮着脚，双手扳着他的脸看，点头：“还真是瘦了好多。”
久别重逢，柒柒格外高兴，拉着慕羽峥问这问那，慕羽峥一一回答，末了主动说起：“柒柒，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说一声。”
柒柒见他格外严肃，正了脸色，乖巧点头：“好，你说。”
慕羽峥：“回来的路上，我们机缘巧合结识了来北境巡查的太子，太子殿下对我们几个颇为赏识，给了我们一份差事。”
这次回京，他可谓九死一生，但在众人的努力下，他终于重回东宫，又拿到了北境大军的控制权。
大事办妥，他领了圣旨和兵符，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这一路上，他想来想去，想着该怎么跟柒柒说他的身份。
虽然事出有因，但他到底是骗了她这么多年。
小姑娘脾气大得很，到时候要是觉得他耍她，怕是他没有好果子吃。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跟她说他结识了太子，在太子身边当差，回头多说说太子的好话，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坦白。
“太子？”柒柒傻眼了，抓着他的手，疑惑地小声问：“可我怎么听说，太子早就不在了呢。”
慕羽峥面不改色：“新任太子。”
柒柒心底莫名担忧起来：“哥哥，不说伴君如伴虎嘛，要不这差事咱别干了，我看跟着吴小郎君当差就挺好。”
慕羽峥温声解释：“吴小郎君也投奔了太子，在山和柱子也都跟着去了，我要不去，吴家这一份差事也得丢。”
柒柒苦着脸：“啊，这样啊。”
慕羽峥点头：“再说，每个月有十两银子的月钱呢，还管吃管穿，我这一身衣裳就是……”
柒柒刚还愁眉苦脸，一听这话，听都来不及听完，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难以置信道：“多少？每个月多少？十两？”
他就知道。慕羽峥忍笑，认真点头：“是十两。”
柒柒欢喜得手舞足蹈：“一个月十两，一年就是一百二十两，我的天，这不是发大财了。”
照这个速度下去，他们干上几年，就能攒下不少银子，到时候买一辆马车，就可以往南边溜达溜达了。
“哥哥那你还等什么，快去上工啊，这可耽误不起。”柒柒说着，扯起慕羽峥，站到他身后，头手并用，顶着他背，就把人奋力往外推。
慕羽峥哈哈大笑，单手把小姑娘从身后捞过来，曲指敲敲她额头：“小财迷，今儿刚到，奔波了一路，放假。”
柒柒拍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这一算，耽误一天得扣不少钱呢吧。”
柒柒还是有点不放心，又问：“什么差事啊，有没有危险？”
慕羽峥：“太子洗（xiǎn）马。”
“显马？”柒柒没听过，伸出手：“怎么写的？”
慕羽峥便写在她手心上，给她看。
看着那俩字，柒柒恍然大悟，一副什么都懂的模样：“洗马啊，我知道，不就是给太子洗马牵马的嘛，那行，那没什么危险，你去干吧。”
慕羽峥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好。”
已经过了午饭时分，想着厨房怕是没饭领了，柒柒就想着带慕羽峥出门吃顿好的，刚跑到西屋衣柜那去翻钱匣子，就有人提了食盒敲门送来了。
不过等柒柒出去看，慕羽峥已经接过食盒，把人打发走了。
柒柒纳闷不已：“稀奇了，今儿怎么还送上门来了。”
慕羽峥笑了笑：“洗了手快来吃。”
如今他身份公开，吴府上下无需再藏着掖着，饭菜自然是要送上门的。
可柒柒这，他还没说妥，回头还是得交代几句，再演上一阵子。
两人坐在一起吃饭，平日里，两人都是对着桌子坐，可好久不见，柒柒便亲昵地挨着他坐，一顿饭下来，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不知道喊了多少遍。
慕羽峥一直笑着，不停地给小姑娘夹菜。
吃过饭之后，跑了一大上午的柒柒开始犯困，她也不回西屋，就赖在慕羽峥这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和他闲聊。
慕羽峥歪在她身边，轻轻拍着她胳膊：“先前在街上，为何生那么大气？”
柒柒扯着他一缕头发卷在手上玩：“她说在山哥回不来，我不想听。”
慕羽峥摸摸小姑娘的脑袋，轻轻叹气：“傻瓜。”
柒柒不服，带着被子踹了他一脚：“你是大傻瓜。”
踹完这一脚，两个人都笑了，慕羽峥大手遮住柒柒的半张脸：“快睡。”
柒柒哦了一声，没一会儿，呼吸匀缓，睡着了——
接下来的日子，慕羽峥早出晚归，柒柒早上起来趴东屋门一看，他走了，晚上回来趴东屋门一喊，人还没回。
她不光见不着慕羽峥的面，就连在山和柱子也好久都没见着了。
柒柒感叹，这高工钱的差事，就是不好当啊。
不过柒柒每天都要等到他回家，和他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才睡。
后来柒柒在街上，无意中听说了关于太子的一些闲话，说什么京城之中储君之争，太子手段狠辣，斗败两个皇子，才上了位。
柒柒就有些担心，特意问了慕羽峥情况，慕羽峥便说除了忙，一切都好，柒柒也就没再多想。
这一日，柒柒和小翠都休息，两个小姑娘闲来无事，就出去逛街买零嘴。
如今家里有个高收入的人，柒柒买零嘴不用再像以前那么精打细算，买瓜子都能整斤整斤地买了。
柒柒买了一斤炒得喷喷香的瓜子，小翠买了一包甜滋滋的黍米奶糕。
两个小姑娘各自吃完一块奶糕，一人抓了一把瓜子，嗑着往前走，打算去裁缝铺子瞧瞧。
正走着，前头就有人呼呼往北边跑：“太子殿下正在北城门巡视，走啊，快去看看。”
“太子殿下？那岂不是能看到哥哥当差的样子。”柒柒有些兴奋，拉着小翠就跑：“咱们也去看看。”
两个小姑娘跟在那些人后头，一气跑到北城门。
柒柒站在人群中，放了一个瓜子在嘴里，嘎嘣嗑开，抬眼四下里找寻慕羽峥的身影。
他那么高，又长得那么显眼，柒柒一下就找到了。
小姑娘嘎嘣又嗑了个瓜子，一双黝黑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了月牙，语气无比骄傲：“我哥哥可真好看。”
那么一大群人里头，哥哥最好看呢。
小翠拿胳膊撞了撞身边笑得傻乎乎的小姑娘，小小声说：“柒柒，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呢。”
柒柒纳闷：“哪里不对劲儿？”
小翠用下巴指了指城楼上，凑到柒柒耳边轻声说：“你看，所有人都围着伍哥，那几个穿铠甲的将军大人，还有那两个穿官袍的官老爷都对伍哥点头哈腰的，还有吴小郎君和在山他们几个，都站在伍哥身后…”
“柒柒，我怎么觉得，这些人里头，伍哥的官最大呢。”
“还有，伍哥那身衣裳那么华丽，就光说那件大氅，是洗马牵马的人穿的吗？”
小翠说着说着，想起了以前自己那些疑神疑鬼的猜测，她抓紧了柒柒的胳膊，眼睛瞪大：“柒柒，你说伍哥该不会是……？”
柒柒嘴里正放了个瓜子，还没嗑，她听着小翠的话，观察着城楼上的众人，观察着观察着，原本笑容灿烂的小脸就板了起来。
在慕羽峥身后站着的在山凑上前，往城楼下指了指，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慕羽峥的视线看了过来。
柒柒和他的目光对上的一刹那，他的目光是冷的。
转瞬，他的嘴角就有了弧度，像是在对她笑。
柒柒哼了一声，把头扭开。
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慕羽峥那双好看的眼睛，总是那么温柔的眼睛，目光还能那么冷呢。
柒柒承认，有时候她有些神经大条，稀里糊涂，但她又不是蠢蛋。
看着眼前这个情形，再一回想这么些年的种种，她猜到了慕羽峥的身份。
“咔”一声，柒柒嘴里含着的那颗瓜子嗑开了，她把手里没嗑完的瓜子往腰间小挎包里一揣，扭身就走，气呼呼道：“小翠姐，咱们回去搬家。”
小翠追上柒柒，回头看了两眼，不解道：“往哪搬？”
柒柒小脸铁青：“搬回塔布巷。”
小翠惊讶问道：“那伍哥呢？”
柒柒咬牙：“我不要他了。”
第49章 049
◎柒柒，我错了◎
第四十九章 柒柒, 我错了
柒柒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前几天，她在街边无意听到人们悄声议论, 说太子殿下手段狠辣, 在今年的夺储之争中, 斗得另外两位皇子一死一囚，这才坐上储君之位。
柒柒听完之后, 便一直提心吊胆, 总怕慕羽峥不小心犯了什么错，回头再被太子给杀了。
那几日她天天追着慕羽峥问他当差的情况, 还把听来的话, 小声说给他听。
说听闻太子杀起亲兄弟来都不眨眼的, 在他手下当差，可得谨言慎行, 千万千万要当心。
他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
哦对，他每回都笑着说，太子殿下心地光明, 人品贵重, 待人热诚，外头那些都是不实谣传, 让她切莫相信，也不要担心。
听他说的信誓旦旦, 她也就信了他。
可有几回她都快睡着了，他才回来，那么晚了, 居然还饿着肚子。大半夜的, 坐在她炕上, 啃着干巴巴的点心。问他怎么回事，他就说忙得没顾上吃饭。
柒柒真真正正挨过饿，在她心里，吃饭，是天底下最最重要的事之一。
除非穷得吃不上饭，不然她实在难以理解，有什么样的差事能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
见慕羽峥也不愿细说，她就猜测，恐怕是他犯了什么错，那缺德太子没给他饭吃，而他估摸是怕她担心，不敢跟她说。
那以后，她每天都特意跑去点心铺子，买一些好放顶饱的糕点，拿油纸包了，塞他怀里，让他万一又吃不上饭，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垫垫肚子。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他没说话，就那么笑吟吟地着看她忙活，看她满心担忧地东交代，西唠叨。
心地光明，人品贵重，待人热诚？啊呸，不要脸，把自己都夸上天了。
心口不一，诡计多端，虚情假义。这才对。
骗她，看她笑话，耍着她玩！
“缺德！混蛋！王八蛋！”柒柒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骂完仍不解气，狠狠踢了一脚路边的积雪，踢得雪尘飞起，洋洋洒洒，漫天飞舞。
一股寒风嗖嗖刮来，刮得飞起的雪沫子扑了柒柒一头一脸，冰得小姑娘一个哆嗦，更生气了，用力跺脚：“狗东西，我要跟你恩断义绝，一刀两断。”
柒柒没有指名道姓，可小翠知道她是在骂伍哥，不对，是在骂太子。
她有心想劝，说柒柒那可是太子，要骂咱回家偷着骂，别在外头骂。
可见小姑娘发了大飙，小翠愣是一个字都不敢劝，在一旁默默跟着，战战兢兢地左顾右盼，就怕有人听到，回头惹麻烦。
一回到吴家小院，柒柒就往正屋跑，小翠在后头喊：“柒柒，我也收拾东西，等收拾好了就来帮你。”
她如今就柒柒这一个妹妹，柒柒去哪，她就去哪。
“好，东西都拿上，以后不回来了。”柒柒应了一声，冲进正房，进西屋就开始收拾东西。
被褥生活用品都是吴家的，她不要。要带走的只有钱匣子，四季的衣裳鞋袜，还有吕叔给她打的那个首饰盒子。
虽说物品种类和几年前搬来的时候一样，可数量却多了许多，柒柒分门别类包好，包了足足四个大包袱。
随后，她把钱匣子从衣柜最底下翻出来，打开盖子，哗啦啦都倒在炕上，开始分家产。
慕羽峥在城楼上看见柒柒冷着小脸跑走，耐着性子听完众人汇报云中郡的守备状况，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今日巡城之行，急匆匆赶回来。
裹着一身寒气进门，就见小姑娘黑着脸，正跪坐在西屋炕上，认真扒拉银子，身边还堆了几个大包袱。
小姑娘果然要走。慕羽峥暗自庆幸他回来得快，可他心虚，没敢靠近，跟个木头桩子一样，在门口傻傻杵着。
往日，小姑娘一见到他，就跟个小兔子一样，欢快蹦到他面前。
可眼下，小姑娘只顾埋头数钱，就跟看不见他一样，连个眼神都欠奉。
慕羽峥站了一会儿，肩膀故意撞了下门框，发出咚地一声，以此提醒小姑娘，门口还有个大活人站着呢。
可那小姑娘哼了一声，竟然还背过身去，拿屁股对着他。
慕羽峥无奈，走进去，坐到小姑娘面前，伸手摸上她那乱蓬蓬的小脑袋：“柒柒，我……”
在他手搭在她脑袋上那一刻，柒柒胳膊一扬，把他手给挡开，瞪他一眼，凶道：“别扒拉我。”
慕羽峥不敢再伸手，想解释，可对着那张气鼓鼓的小脸，一时又不知从哪开口是好。
沉默片刻，他拿起一枚银锭子，没话找话：“这都是咱家的钱哪，这么多了？”
家里一共攒了七十多两银子，大头是慕羽峥的工钱，柒柒本来想着一分为二，给他留一半。
可一听这大骗子骗了她那么久，还在这气定神闲地跟她闲扯淡，心头火苗蹿起，更气了。
她夺回慕羽峥手里的银锭子，三两下把刚分好的银子又都呼噜到一起，全部装回钱匣子，一文都没留在外头。
他都是太子了，不差这点钱，不分了，全带走。
柒柒绷着小脸，把钱匣子盖好，拿包袱皮包住，扎得结结实实，随后下地，把四个包袱往身上背。
慕羽峥起身，拦在她面前：“柒柒，你要去哪儿，哥哥还有话说。”
柒柒懒得搭理他，抡起一个大包袱，往肩上甩。
包袱太大，人太瘦小，劲头太猛，小姑娘愣是被包袱拽得转了个圈，往地上倒去。
慕羽峥眼疾手快伸手扶住，嘴角极力压着笑：“当心。”
柒柒站稳，仰头看着面前跟个山一样，高出她快两个脑袋的大骗子，毫不客气踹他一脚，恼羞成怒：“给我上一边去。”
小姑娘动手了，慕羽峥识时务地靠后，把地方让开。
以他多年以来对柒柒的了解，她现在要干什么，就让她干，最好别拦她，不然怕是她更难消气。
柒柒接着背包袱，忙忙叨叨，费劲巴啦，最后左右肩各背一个，左右胳膊各挎一个，钱匣子摞在妆奁上抱在怀里，栽栽歪歪往外走。
见她虽走得歪歪扭扭，可横眉怒目，杀气腾腾，慕羽峥不敢拦，也不敢说话，默默跟在后头，两只手隔空护着，随时准备扶一把。
柒柒开门，走出去，就见西厢房门口，小翠也大包小包背了一身，在山和柱子俩正拦在她面前，不让她走。
柒柒大喝一声：“你们俩干嘛？”
听到那熟悉的怒吼，心虚不已的两人一个哆嗦，转过头来，陪着笑脸：“柒柒，好好的，你们搬什么家啊。”
柒柒走过去，把包袱匣子往地上一放，撸了撸袖子，叉腰，仰头看着两人，“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两人知道柒柒问什么，神情戒备，后退两步，笑嘻嘻地说：“没多久，也就是去长安之前。”
大半年那么久，还叫没多久。
柒柒勃然大怒，抬脚就踢：“我就说怎么总见不着你们人，那天在街上看到你们，你们俩掉头就跑，我追了那么久都没追上！”
“原来跟这一起骗我呢，把我耍得团团转，很好玩是吧？”
“是殿下不让说的，情势所迫，我们不是故意骗你的。”
“是啊，我们哪里敢骗你，都是殿下逼的。”
在山和柱子拔腿就跑，顺便把慕羽峥给卖了。
柒柒追了一会儿没追上，懒得再追，回去捡包袱，可慕羽峥已经把她那四个大包袱拎在手里了。
“拿来。”柒柒上去抢，拽了两下没拽动，胳膊一甩：“我不要了。”
她抱起钱匣子和妆奁，从小翠手里接过一个包袱：“小翠姐，咱们回家。”
小翠忐忑不安地看了一眼太子殿下，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些什么，或者请个安什么的，但见柒柒已经走远了，她也不顾上别的，急忙追了过去：“柒柒，等我。”
慕羽峥拎着四个包袱在后头跟着，在山和柱子上前，把四个包袱接过去，跟在慕羽峥身后。在他们身后，一行十余人的便服护卫不远不近地跟着。
一行人，分成好几拨，前后出了吴府，直奔塔布巷。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人们都窝在屋里取暖，没事的话，没人在外头闲逛。
偶尔碰到一两个行人，也都抄着袖子，缩着脖子急吼吼赶路，没人关注身边走过去的是什么人。
不然今天慕羽峥在城楼上露了脸，怕是还真会被人认出来。
柒柒抱着她的家底，拎着小翠的一个包袱，气哼哼在前头走，小翠比柒柒高，可也要小跑着才跟得上。
等两人进了塔布巷的家门，都走出汗来了。
柒柒开了屋门的锁，跟小翠进门，许久没回来住的家里，一动弹就灰尘滚滚。
两人把东西一撂，就开始干活，抱柴的抱柴，生火的生火。
柒柒想烧锅热水，洗麻布打扫卫生用，顺便烧炕，可一掀开水缸盖，才意识到家里没水。
“我去打。”小翠把倒扣在架子上的两个水桶拎起来，拿上扁担，出门打水，一出门，发现慕羽峥他们到了。
“太子殿下。”小翠局促不安地弯腰行了个礼。
“不必多礼。”慕羽峥点头，说完，抬脚进门。
柱子把手里两个包袱递给在山：“你送屋里去吧，我和小翠去打水。”说罢，从小翠手里接过扁担，挑着两个水桶，拉着小翠跑了。
在山硬着头皮，拎着四个包袱进屋，见柒柒坐在灶前烧火，他轻手轻脚绕过她，把包袱送到东屋炕上，和慕羽峥拱手说了句回家去看看，撒腿跑了。
慕羽峥拎了把椅子，坐在柒柒身旁，看着小姑娘拿个棍子在那扒拉火。
恍惚间，他有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他还看不见，柒柒瘦瘦小小的，睡着的时候抱在手里，只有小小一团。
可就是那么一点点大的小姑娘，把他救回了家，细心照料他，找人治好他了的腿，赶跑了他的仇家，护住了他。
不然，他慕羽峥怕是早就不知道去哪里做了孤魂野鬼。
他能下地之后，她总是牵着他到灶前坐，两个人也像现在这样烤着火，闻着锅里翻滚沸腾的米香。
柒柒坐在小板凳上，望着灶里的火发呆，慕羽峥望着她发呆。
柱子挑着两桶水进门来，先往烧干锅的锅里倒了一些，剩下的就放在水桶里，随后说带小翠回家去坐坐，出门走了。
家里就剩下两人，慕羽峥开了口：“柒柒，我不是有意瞒你。”
回应他的，是小姑娘重重的一声“哼”。
慕羽峥觉得可爱极了，眉眼间浮起笑意，他有心揉揉小姑娘毛乎乎的脑袋，可没敢。
想了想，改了个话头，接着说：“你还记得你捡我回来的时候吗，我腿断了，眼睛瞎了，一身是伤。”
这下小姑娘没哼，只是手里拿着的棍子狠狠在灶膛里戳了两下，戳得火星四溅。
慕羽峥知道，自己找对了切入点，“你还记得，那些到处找我，还找到塔布巷的仇家吗？”
柒柒见他绕来绕去，忍不住翻白眼：“你要说什么就赶紧说，东拐西歪干嘛。”
生气归生气，可她还是好奇，想弄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慕羽峥便不再兜圈子，把从让柒柒当玉佩开始，讲到周太尉找来，再讲到花影轩开业，广玉他们搬到隔壁，顾神医到来，慕云柠深夜来访，他们搬去吴家，一直讲到这次回京，夺回太子之位，拿到北境军权，回到云中城……
还有他担心自己这一趟有去无回，已经留够了银钱，在江南安排了山清水秀的去处，并交代云实和知风，一旦他回不来，就带着柒柒和小翠离开这里。
过去几年，所有过往，慕羽峥毫无隐瞒，悉数坦白。
这一讲，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讲得清楚的。
锅里的水烧干了又加，加了又烧干，烧干了再加……
外头冰天雪地，屋内蒸气缭绕，两人宛如置身仙境。
慕羽峥讲得口干舌燥，等到全部交代清楚，已经是一个时辰过去。
“柒柒，哥哥虽有苦衷，可着实不该瞒着你，哥哥错了，你能原谅哥哥吗？”
慕羽峥俯身，侧头看着小姑娘，诚恳发问，语气听起来还有点可怜兮兮的。
柒柒抱着膝盖，坐在小板凳上，一直静静听着，从头到尾，一言未发。
可当慕羽峥讲到那些她不知道的艰难和危险，她却偏过头去，偷偷抹眼睛。
听到慕羽峥问这话，她把手里烧得只剩一小节的棍子往灶里一扔，起身，踹了慕羽峥一脚，眼眶发红，小脸冷冰冰：“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第50章 050
◎要这个哥哥，有好多钱呢◎
第五十章
柒柒踹完那一脚, 不再看慕羽峥，拿了木盆，从锅里舀了热水, 又兑了些凉水, 拿上抹布, 走进东屋，东擦擦, 西抹抹, 打扫起来。
敢情这么多年，那么多人都在她面前演戏呢。
他处境艰难, 危险重重, 她都理解, 毕竟当时她捡他回来的时候，他是个什么惨样子, 她也是亲眼所见。
可偷偷告诉她一声，她又不会说出去。
好，就算以前, 怕她年纪小, 万一不小心说走了嘴，他为保命不敢透漏, 她也能理解。
可去长安之前呢？
去长安之前，他都已经预料到了危险, 也知道有可能再也回不来。
他在这英勇赴死去了，就没想过万一他真的回不来，她怎么办？
她好不容易有个家人, 就这么冷不丁就没了, 她得多难过, 多伤心。
告诉她一声，她又不会拦着他，好歹能好好道个别吧。
行，就算那时候大事未成，怕走漏风声不敢说，她也勉强理解。
毕竟，就连在山和柱子明明已经知道他的太子身份，抱着一绝死战的心跟他去了长安，也没敢跟家里透漏只言片语，只隐晦留了遗言。
可他从长安回来呢？
一句话的事，这么多天了，随便找个机会都能说了。
非得瞒着她，编造一套瞎话来诓她，耍着她玩。简直坏透了。
柒柒沉默不语，忙忙活活地到处擦灰。
慕羽峥喊了几句柒柒，见她理都不理，也不再说话，脱了大氅，熟练地拿了扫把，先是把角角落落挂着的灰网扫下来，接着又挨个屋扫地。
他太过了解小姑娘的犟脾气，压根没指望他一坦白，小姑娘就能立马欢天喜地接受他的新身份。
他早就料到会有今日这么一遭，所以才一直拖拖拉拉，磨磨唧唧地没敢说。
现在看来，还不如一回来就坦白了，早死早超生，说不定小姑娘早就发完脾气，现在都跟他和好了。
堂堂一个太子，跟个受气包一样在那勤勤恳恳扫地，柒柒看他那德行，简直烦死了。
她擦完炕和窗台，下地从他手里抢过扫把，往外推他：“我都说了不要你了，你赶紧走。”
由着小姑娘推了几下，慕羽峥双手握住她肩膀，俯身低头，望着小姑娘的眼睛，温声哄着：“柒柒，哥哥真的错了。我早该跟你说明的，可怕你知道了生气，这才一拖再拖。”
“哥哥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绝对不会再骗你，你能原谅哥哥这一次吗？”
柒柒哼了一声，偏头不看他：“不能。”
咕噜噜，柒柒的肚子响了一声。
这一阵闹腾，两人都没吃午饭，如今太阳西落，都快到了晚饭时分，柒柒这才察觉出饿来。
慕羽峥也听到了那声腹鸣，当即愧疚又心疼，“气归气，但不能饿肚子，咱们先去吃饭可好？”
小姑娘是个一顿饭都舍不得落下的人，如今都这时候了，竟然没想起要吃饭，可见是真的气着了。
“你去吃你的，我不用你管。”柒柒不想因为大骗子的过错亏待自己。
可眼下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她现在只想把人赶走，然后去隔壁吕家蹭点吃的，顺便揍在山一顿。
她挣脱他的胳膊，走去桌子那，从挎包里掏出一把瓜子来，决定先用瓜子垫垫肚子。
刚还气鼓鼓的小姑娘，转瞬嘎嘣嘎嘣嗑起瓜子来，慕羽峥觉得可爱极了，又有些好笑，可这节骨眼，他哪里敢露出一丝笑容，当即转身出门。
见他走了，柒柒鞋子也顾不得脱，爬上炕，趴到窗户那，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慕羽峥正在和院里候着的护卫说话：“你去景福楼点几个菜带回来，炙烤羊排，羊肉汤，拔丝奶豆腐，牛乳红豆羹，记得多放糖，再看有什么青菜来一份。”
护卫应是，往外走。
景福楼的饭菜哎，柒柒的肚子又不争气的咕噜噜叫了一声，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那还是去年冬天的时候，她无意中听到别人说景福楼的饭菜多么多么好吃，回家就跟慕羽峥念叨了两回，说以后有钱了，一定要去大吃一顿。
结果没想到，过小年的时候，吴小郎君就善心大发，去景福楼定了个雅间，招呼他们去吃了一顿。
现在想想，那也是慕羽峥这个大骗子安排的了，不过景福楼的菜是真的好吃啊。
屋门嘎吱一声响了。
听到动静，柒柒蹭蹭蹭爬回炕边，轻手轻脚跳下地，跑到桌子那，和刚才一个姿势，若无其事地继续嗑瓜子。
慕羽峥的耳力格外好，一进门就把小姑娘那刻意放轻的动作听进了耳中，他伸手捏了捏了脸，把脸上的笑意捏没，这才进了东屋，“我让护卫去景福楼买些吃的回来。”
柒柒身子一扭，侧脸对他：“你爱买，买你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慕羽峥听出小姑娘语气中的一丝缓和，趁热打铁道：“柒柒，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名字吗？”
柒柒不以为道：“慕羽峥啊，干嘛？”
当年他说怕没人喊他名字，回头他再把自己名字忘了，她心疼他，就隔三差五地悄悄喊他几遍。
这么多年过去，早就记得死死的了，怕是一辈子也忘不掉了。
现在连人都是假的，这名字肯定也是假的了。
慕羽峥似是猜到小姑娘在想什么，语气认真道：“这是我的真名。”
柒柒一愣，仰头看他。
慕羽峥再次道：“我就是慕羽峥。”
一瞬间，柒柒有些高兴。原来他一开始就告诉她真名了啊，那也不算完全骗她嘛。
可转念一想，又生气了，这回是跟她自个生气，觉得自己太蠢，他都把名字告诉她了，她也知道国姓是慕，她竟然压根就没往一起联想。
慕羽峥留心观察着小姑娘的神情变化，猜到了个大概，安慰道：“寻常百姓无人直呼太子名讳，没猜到不怪你。”
柒柒觉得很没面子，瞪他一眼，凶道：“我就是懒得猜，我一天天忙死了，哪有空去猜。”
慕羽峥识时务地附和：“那是自然，我们柒柒多聪明。”
这话柒柒听着顺耳，小小的哼了一声，想起一件事来：“你是太子的话，那大刀女侠，公主殿下是你姐姐？”
小姑娘终于肯赏脸好好说话，慕羽峥忙答：“那是咱们阿姐，阿姐见过你几次，不过都是你睡着的时候，她可喜欢你了。”
柒柒对女侠公主仰慕已久，早就想见她一面了，一听自己竟然和她错过几次，气得又踹了慕羽峥一脚。
慕羽峥知道她气什么，忙安抚：“下回咱们一起回长安的时候，就可以见着了。”
柒柒低下头，捏着手里的瓜子，半天没嗑，也没说话。
他把来龙去脉都解释清楚了，她又踹了他那么多脚，其实早就不气了。
这么多年，他除了对她隐瞒了真实身份，可是从来没伤害过她一分一毫，一直都是在想尽办法哄她开心。
不管是花影轩的胭脂，还是过年的大红封，又或是那些美味吃食，还有顾神医教她的医术，许多许多。
再一细想，小翠姐在花影轩当差学的那些管事算账的本事，还有隔壁吕叔家源源不断的单子，在山哥和柱子哥当初到吴家当差……
这林林总总，其实都是他在变着花样地让她，让大家伙生活得更好一些。
柒柒不气了，可心里头莫名升起一丝即将分别的难过来。
她垂着小脑袋，万分沮丧：“我不生气了，等会饭来了，一起吃了这顿散伙饭，你就走吧，回去好好当你的太子，以后别来了。”
反正他的危险也解除了，身份也恢复了，还呆在这小巷子里头干嘛。
小姑娘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看上去蔫吧吧的。
慕羽峥看不见她的脸，弯腰又太费劲，想了想，伸手掐着小姑娘肩膀，把她抱到桌上坐着。
像小时候那样，捧起她的小脸蛋：“柒柒，你在担心什么？”
柒柒看着他，问：“我今天踹了你这个太子，你会不会砍我脑袋？”
慕羽峥一下笑出声来，难以置信道：“你竟是在担心这个？”
踹他的时候那么凶，现在想起来问了。
柒柒的小脸被他大手挤成一团，说话含混不清：“我就问你砍不砍？”
小姑娘明明问着担忧的话，可语气却格外嚣张，眼神也很凶，好像他敢说错一个字，她立马就能冲上来跟他拼命。
慕羽峥捧着小姑娘脸的手抖啊抖，抖啊抖，人都快笑岔气了。
柒柒翻了个白眼，抬胳膊把他那烦人的大手挡开：“你别笑行不行，说正经事呢。”
慕羽峥撑着桌子，笑了好一会儿，这才停下，一本正经道：“你是我妹妹，你踹我这个哥哥几脚有何妨。你是不知，阿姐打我打的那才叫狠，你这不痛不痒踹几脚，跟阿姐比起来，不过尔尔，简直不值一提。”
这话柒柒听得舒服，抓了一把瓜子递给他算是奖赏，自己也抓了一把，嘎嘣嗑了一个，两只脚吊在桌边轻轻晃荡，心平气和道：“我是真不气了，可我也真不要你了。”
小姑娘肯和他说话，慕羽峥很高兴，手里剥了一个瓜子，习惯性把瓜子仁喂到小姑娘嘴边，问道：“为什么不要我，以前都是你照顾我，如今我可以光明正大照顾你了，你不要我，岂不是太亏。”
柒柒见他剥得快，都能供上她吃，自己也懒得嗑了，就在那等着他一个一个喂过来，“你是金尊玉贵的太子，我只不过是塔布巷里头一个平头小百姓，咱们身份差异太大。”
这话慕羽峥不爱听，当即反驳：“胡说八道，不管我是什么身份，我都是你哥哥。”
柒柒冷哼：“我这么蛮横不讲理，张口骂人，动手打人，人称无赖小泼皮，你要我这样的妹妹，你不怕丢你这个太子的脸？”
慕羽峥嫌弃地笑一声：“你这点小脾气，在阿姐面前简直不足挂齿。你可知阿姐乃是长安城一霸，自家阿姐我也不好多说，回头你见了，你就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蛮横不讲理了。”
见小姑娘嘴角翘起，慕羽峥觉得机不可失，接着说：“我们柒柒善良，乖巧，可爱，能干，又仗义，简直是这天底下最最好的小娘子，能有你这样的妹妹，我自豪都来不及，怎么会丢人。”
大部分人都喜欢听好话的，柒柒自然也不例外，见慕羽峥把她夸得跟一朵花似的，她的眼睛不自主地弯成了月牙，还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慕羽峥说的都是真心话，点头，郑重道：“自然，句句属实。你可以问问在山柱子他们，他们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柒柒哼了一声：“我要去问，他们俩怕挨打，当然要说好听的。”
慕羽峥揉揉小姑娘脑袋，见这次她没有拍他的手，大着胆子多摸了两下：“傻瓜，他们俩现在的功夫，一个手指就能将你按住，哪里会怕你打那几下，是怕你生气，哄你呢。”
这话，柒柒没法反驳，从他手里咬过一个瓜子仁，嚼完，问他：“你也怕我生气吗？”
慕羽峥点头：“当然，我们柒柒要开开心心的才好。”
柒柒没说话，可两只小脚却晃了晃，慕羽峥瞧见了，嘴角扬了起来。
去买饭的护卫回来，慕羽峥去门口接了两个食盒进来，把闲置了许久的炕桌搬上炕，拿抹布擦干净，把饭菜拿出来都摆在桌上，热情招呼：“来吃饭。”
柒柒想矜持一会儿，可肚子太饿，那烤羊排金黄酥脆的太诱人，还有那浓郁的羊肉汤也太香了，她吸了吸鼻子，到底是没绷住，从桌上跳下来，走过去坐了。
柒柒是真的饿着了，端起那碗甜羹连喝了几大口，热乎乎甜滋滋下了肚，人都熨帖多了，看慕羽峥也顺眼起来，气是彻底消了。
慕羽峥去厨房拿了菜刀洗净，把羊排上的肉剔下来，夹到柒柒碗里，柒柒埋头猛吃，见他一直忙活，夹了一块肉喂给他，慕羽峥笑着吃了。
吃饱喝足，柒柒心情大好，懒洋洋坐在炕上，趴在桌上，看着慕羽峥吃。
柒柒饭量不小，慕羽峥饭量也很大，两个人竟然把所有饭菜都吃了个精光。
慕羽峥收拾了碗筷，放回食盒，擦干净桌子，坐在柒柒对面，静静看着发呆的小姑娘。
柒柒没歇晌午觉，此刻吃饱就有些犯困，双手托腮，眼神迷蒙，时不时点一下脑袋。
一顿饭下来，天已经黑了下来，慕羽峥看着快睡着的小姑娘，笑着说：“柒柒，我们回去吧？”
柒柒摇头：“不要，我还没想好要不要你呢。”
慕羽峥一听有门，抓紧机会劝说：“柒柒，要我说，你要我的好处更大。”
柒柒歪着脑袋打了个哈欠，不大感兴趣的样子：“什么好处？”
先前动之以情不大管用，慕羽峥决定晓之以钱：“你看，你要我这个哥哥，那你以后就是公主，公主就意味着会有好多银子。”
“银子？”柒柒刚耷拉下去的眼睑立马睁开，人都精神了些：“能有多少？”
果然。慕羽峥嘴角含笑：“阿姐是立下战功的长公主，食邑一万五千户。你比阿姐要少一些，但少说也得有八千户。”
柒柒皱眉：“八千户，那是多少？”
慕羽峥耐心给她解释：“一户一年两百钱的税收，八千户，一年下来就有一千六百两银子。这还不算金帛钱布、房屋田庄那些赏赐。”
猫一样懒洋洋弓着腰的小姑娘嗖的一下坐直了，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多、多少？”
慕羽峥忍俊不禁，偷偷掐着自己大腿让自己不要笑出来：“一年一千六百两。”
柒柒心动了，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白花花的一堆银子在向她招手，她情不自禁苍蝇搓手，眉眼间尽是兴奋。
可看着对面大骗子脸上强行憋着的笑，她又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丢人，哼了一声，忍着心痛，口是心非：“爱多少多少，我自己以后又不是赚不到，你少拿钱蛊惑我。”
慕羽峥又劝：“你自己赚多辛苦，只要你要我这个哥哥，这些钱都是白来的，回头你自己要是再赚一份，那不就是两份，银钱这东西，多多益善不是吗。”
柒柒那颗爱财的心，蠢蠢欲动。
慕羽峥接着游说：“你不是一直说，长大了要找个称心如意的夫婿嘛，等过两年咱们回长安，哥哥亲自帮你挑，保证挑到你满意的。”
“有我给你撑腰，不管你嫁给谁，你都可以当家做主。”
“还有你的娃娃，你想想，有我这个舅舅在，那她就可以在大兴横着走。”
大笔的银钱，美好的前景，实在太打动人心了，柒柒已经彻底被说服了。
可她先前拒绝的那么彻底，此刻要是就这么松口，有些下不来面子。
她僵持了好一会儿，才耍赖说了句：“我累了，走不动。”
小姑娘这是递梯子了，慕羽峥大喜过望，“哥哥背你。”
说完当即起身，拿过柒柒的斗篷给她披好，又拿了自己的大氅给她裹上，扯着她到自己背上，抬脚就往外走，速度快的，好像生怕她反悔一样。
柒柒指着桌上的钱匣子：“我的钱。”
慕羽峥脚步不停：“放心，有人拿。”
“灶里的火还没熄，还有我的包袱，我的挎包，还没锁门……”
“放心，全都落不下。”
慕羽峥背着柒柒出门，吩咐几句，几名护卫进屋，拿东西，拎食盒，灭火，锁门，收拾得妥妥当当，这才离开。
哄好了小姑娘，慕羽峥心情大好，迈着沉稳又轻快的步子，稳稳当当往回走。
柒柒搂着慕羽峥的脖子，趴在他肩上，看到他嘴角的笑，以为他在笑话自己贪财，忙给自己找补了一句：“我可不是贪当公主那些钱，我就是不想在云中郡找夫婿，这里太冷啦。”
此地无银。慕羽峥哈哈大笑。
柒柒翻白眼。看吧，当了太子胆子就变大了，都敢当面嘲笑她了。
两人回了吴府，一进门，就有人行礼：“殿下，柒柒小娘子。”
柒柒有些不好意思，挣扎着要下地，慕羽峥却没松手，背着她回了小院。
两人前脚进屋，护卫们后脚就把柒柒的东西全都送了进来，四个包袱，一个钱匣子，一个妆奁，还有家里的钥匙，一个都不少。
看着堆了满炕的东西，想到先前出门时候自己那决绝的态度，柒柒有些下不来台，横了罪魁祸首一眼。
看着被大氅裹成一小团小姑娘眼神不对，慕羽峥识时务地说了句还有事，忍笑及时撤离。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柒柒哀嚎一声，往炕上一倒，连连捶炕：“凤柒，你可真没骨气。”
愤恨捶了几下，一想那一年一千多两银子的俸禄，她又心花怒放地打起滚来：“有钱都能使鬼推磨呢，我一个人还要什么骨气。”
小翠一进门，扑哧就笑了。
小姑娘先前黑脸发飙，恨不得杀人，她以为她和太子殿下要闹掰了，就算不掰，也得生个几天的气。
可这才一天不到，小姑娘就笑得春花灿烂，裹着大氅滚来滚去，都快把自己给缠住了。
她好笑地走过去，把小姑娘扯起来，给她把大氅解开，斗篷也摘了：“进了屋还穿这么多，也不嫌热。”
柒柒抱住小翠，嘿嘿笑着：“小翠姐，你回来了。”
小翠哭笑不得，拍拍她小脑袋：“你不生太子殿下的气了？”
柒柒点头：“不气了，哥哥也不容易呢。”
小翠在柱子家听说了个大概，也知道太子殿下的难处，可见小姑娘这脸变得太快，忍不住逗她：“不一刀两断了？”
柒柒傻乎乎笑：“不断了。”要这个哥哥，有好多钱呢。
小翠笑了，帮着柒柒收拾起东西来。
柒柒要帮忙，小翠拦着她不让动，柒柒就趴在炕上，双手托脸看着小翠忙活：“小翠姐，我哥哥说，以后要带我们去长安呢。”
小翠点头：“我只有你一个妹妹，你去哪，我就去哪。”
不管柒柒是想留在云中城做个小医女，还是去长安做太子殿下的妹妹，她都跟着她，一辈子都跟着。
柒柒开心地又滚了个圈：“那我们以后一起去长安城开铺子。”小翠笑着应好。
小翠往柜子里放衣裳，“对了，我听柱子说，他们就要和殿下去军中了。”
柒柒跪坐起来：“什么时候？”
小翠：“说是就这几天。”
“这么快的？”柒柒有些惊讶。
先前慕羽峥跟她说拿到了北境军权，她就料到了他可能会去军中，可没想到这么快的。
正说着，门响了一声，柒柒忙下地穿鞋，跑出去：“哥哥，你几时走？”
“七日后。”慕羽峥接住扑过来的小姑娘，牵着她的手转身，指着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两名护卫打扮的一男一女：“他们往后跟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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