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无责任番外五
上林苑有高山有大河, 亭台楼榭,花草树木,三步一景, 五步一画,小刘进宛如进了云端神仙府,半个身子探出去左右张望。
马车终于停下, 小孩难得允许宦官抱他下去。出了马车他就下地,朝鲜花烂漫处跑去。别看他年龄小, 他知道有福同享, 朝身后招手:“父亲, 快快jsg!”
刘彻听到声音出来, 看到小孩兴奋的样子:“进儿怎么这么高兴?”
小孩停下, 打量他片刻, 记起来了:“祖父?”
“不认识了?”刘彻朝他走去,“找什么?”
小孩指着大片花海:“好多花啊。”
刘彻奇怪:“太子宫没有?”
小孩很会霍霍, 蔷薇有刺,牡丹很高, 枇杷担心扎着他, 先前种的蔷薇牡丹全被移到太子议事院以及奴仆院中,花园里尽是一些低矮容易摘的小花。
小孩点着小脑袋:“不好玩。这个好多好多啊。”挥着手臂扫一下身后花海。
刘彻转向身边小黄门, 示意他陪孙儿。小孩不要他, 跑到太子身边抓住他的手。太子顺势抱起他, 小孩搂住他的脖子看着祖父, 仿佛说, 我只要父亲。
太子时常领他出去, 小刘进不怯生,太子叫他自己买东西, 他人不大嘴巴很会说。但他跟刘彻不熟,刘彻不叫父亲陪他,还给他指个陌生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小刘进不想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祖父。
刘彻:“进儿,听话,你父亲有事,让他们陪你。”
“什么事啊?”小孩好奇地问。
刘彻张口胡扯:“天下大事。”
小刘进不知“天下”是什么天下,既然是大事,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啊。小孩趴在父亲耳边说:“我帮父亲。”同他父亲幼时一模一样的眼睛往祖父那边一瞟,言外之意,不帮你。
虽然刘彻不知孙儿嘀咕什么,但他清楚这时候把小崽子和儿子分开,小崽子十有八九撒泼打滚。刘彻听霍去病提过,他一岁多一点就会装哭。
“据儿先陪他玩一会。”刘彻身为帝王,军国大事不需要征求太子的意见。他身边能吏公卿大夫甚多,也不需要太子献计献策。他就是觉着太子又不是奶姆,哪能成天陪孩子。可孩子不愿意,他也不好把孙儿惹得嗷嗷大哭。
这句话小刘进听懂了:“不要一会,要很多很多会。”
刘彻很是敷衍地点点头:“很多很多会。”随即给太子使个眼色。
太子无语又想笑:“知道了。进儿,想去哪儿玩?”
小刘进抬手指蔷薇花丛。
太子把他放地上,小孩习惯性往前跑,跑几步又担心父亲撇下他去找那个坏祖父,停下回头看看,确定父亲跟上来他才继续往前。
刘彻看到这一幕气笑了,他乃大汉天子,还能哄骗他一个未满三周岁的幼童。
黄门宽慰:“小皇孙很是聪慧,跟殿下幼时一样一样。”
“他不如据儿懂事。太子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领着鸡鸭鹅,带着猫猫狗狗自己玩,从来不闹朕和皇后。这孩子被据儿宠的一步也离不开他。这哪行啊。朕得趁着这段时间给他掰过来。”
黄门顿时很无语,小皇孙未满三周岁,不缠父母缠谁。缠奶姆宫女,陛下只会更担心。再说了,陛下既然知道小皇孙离不开太子,还要把父子俩分开,陛下跟小皇孙有仇吧。
小刘进正是这样想的。
往常小孩见到娇艳的花朵,二话不说,掰就完事了。今日他忍住了,他在蔷薇树下等父亲过来,指着他认为最好看的花朵叫父亲掰。
在刘彻看来孙儿叫儿子帮他摘花,在小刘进看来他把掰好看的花的乐趣让给父亲。太子摘掉一朵递给儿子,小孩摇头,恰好说明他把快乐让给父亲。
刘彻远远看到这一幕眉头微蹙,嫌孙儿挑剔。
太子得空就把儿子带在身边,小孩想要什么,有什么委屈都告诉他。是以太子很了解儿子。太子问:“送给父亲?”
小刘进连连点头,父亲果然懂他。
“你想要哪个?父亲给你摘。这上面有刺,你别碰。”太子知道对于真小孩而言不懂有刺意味着什么。太子虽然头回养孩子,但他不缺养娃经验,盖因有很多侄子侄女。他也带过小表弟表妹。
多年以前在博望苑烤肉,太子不让表弟碰火,小表弟偷偷玩火,衣裳烧着了吓得嚎啕大哭。幸好刘据令表弟表妹的仆从盯着他们,及时把火扑灭。
太子拿着儿子的手放刺上,“痛不痛?”
小刘进痛的往后退,太子猝不及防,被他撞得往后踉跄半步。刘彻正准备回正殿,看到这一幕不禁说:“去看看进儿又怎么了。”
小黄门也注意到太子突然后退,就上前询问出什么事了。太子好笑:“四周那么多侍卫能有什么事?我和进儿玩呢。”扭头看到老父亲,挥挥手示意他先回去。
刘彻很是不痛快,儿子竟然真为了小崽子让他等。
岂有此理!
刘彻气得拂袖而去。
黄门和小黄门等人面面相觑,陛下又怎么了。
太子看到老父亲的样子无语又想笑。小刘进着急了:“父亲,看什么呢?我也要看!”
“看你祖父。你看吗?”
小孩果断扭头,举起他的手叫他摘花。
上林苑的花卉不下百种,有大有小也有蔓藤类的,太子问他的随从可会编花篮以及花环。曾为太子折过荷花的小黄门手巧,今日也来了,听闻此话,他表示可以试试。
小刘进想要很多很多鲜花,他得了一堆准备往地上一坐扯花瓣玩,突然看到枝头上的彩蝶,拉着父亲的手要蝶。太子身手灵敏,靠近彩蝶,快狠准到他手里,小刘进兴奋的又蹦又跳,不愧是他父亲,好厉害,什么都会。
太子:“不许往嘴里塞,咬你啊。”
小刘进被小鸡啄过,知道“咬”意味着手疼,他捏着蝴蝶的翅膀,打量一会倍感无趣,这么好看的东西竟然一动不动。小刘进把彩蝶放地上,彩蝶扑通扑通翅膀飞了,小孩条件反射般扑上去,双膝跪地。小刘进先是一愣,大概没有想到他会摔倒,接着膝盖传来钻心的痛,小孩咩一声,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冲父亲伸手要抱抱。
太子抱起他,拍拍他身上的土:“很痛啊?”
小刘进委屈巴巴埋进他怀里,痛的不想说话。太子轻轻朝他屁股上拍两下,“父亲该说你笨吗?没了可以再抓啊。”
小刘进乍一听到“笨”很不服气,太子此言一出,他顶着满脸泪水抬头,他怎么没有想到啊。
太子拿出手帕给他擦擦眼泪鼻涕:“还玩吗?”
膝盖疼,只想父亲抱抱。小刘进怕被放在地上,单手搂住他的脖子,一手抹泪,带着哭腔说:“蝴蝶坏!”
太子点头:“不止蝴蝶坏。很多好看的东西都坏。”指着蔷薇,“上面有刺,一不注意就被刺扎到。”
小刘进深表赞同,抬腿朝蔷薇枝头踹一脚。太子登时无语了。
“父亲,我不要花花。”小孩转过头表示远离坏东西。
小黄门猛地看向太子。太子单手背到身后,冲他摆摆手,小黄门明白,不必理会皇孙。果然没过多久,小孩眼泪干了,膝盖不疼了,又要下来。这次不糟蹋鲜花,他朝藕池跑去。藕池旁边是假山,他去爬山。
小孩是真敢爬。
刘彻听到哭声走到窗前,注意到孙儿不是装哭,就想叫他的人过去帮太子哄孩子,盖因太子此行只带宦官,没带婢女和奶姆。然而没等他开口,小孩哭声渐低,刘彻很是意外,孙儿跟儿子一样好哄。
刘彻又见太子一直抱着孩子,心说他不累吗。刘彻又想出去,看到儿子把小孩放地上,小崽子一溜烟扒着石头上山,刘彻的心提到嗓子眼,一见儿子跟过去,又落到实处,骂:“皮猴!”
太子不希望把儿子养的这不敢那不敢,他在儿子身后护着他。小刘进肌肤娇嫩,假山石粗糙,他一用力,手很疼很疼,小孩扭头找人,看到父亲就在身后,伸出小手要抱抱。
“怎么不爬了?”太子奇怪,他既然敢上山,说明不知道爬上去很危险。既然不懂又怎么停了。
小孩伸出双手,通红通红。太子乐了,拿出小刘进的手帕给他擦擦手:“脏了?痛吗?”
“吹吹。”小手举到太子嘴边。
太子佯装认真的给他吹两下。没有破皮,手松开就不疼了。太子明知故问:“疼吗?”
小刘进觉着很神奇,不疼了欸。
“父亲,好厉害啊!”小刘进一脸崇拜。
太子不敢再叫他自个玩,担心他真破皮流血:“想不想骑马?”
小刘进可羡慕策马飞奔的叔叔伯伯们了。
刘彻正殿这边虽然很安全,远处有篱笆墙,近处有侍卫,而太子的随从依然亦步亦趋跟着他。太子习惯了一出房门就有人跟着,倒也没有把人打发的远远jsg的。太子随手指个小黄门,令其去牵汗血宝马。
刘彻这边也有训练场,供皇帝骑马射箭。太子抱着儿子转一炷香左右,小黄门骑着一匹良驹,牵着一头汗血宝马。小孩激动的要下来,正好太子抱累了。
汗血宝马不愧是良驹,小黄门骑的马身上冒汗了,它身上干干净净的。太子把儿子放马背上,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扶着他。饶是小孩胆大也紧张的一动不敢动,毕竟长这么大头回骑马,身后还没有依靠。
马动起来,小孩吓得哇哇大叫:“父亲,父亲——”
太子停下:“怎么了?”
“我——”小崽子跟他年过半百的祖父一样属鸭子的,煮熟了还嘴硬,“我想和父亲骑马!”
太子愣了一瞬间,不敢就不敢,他说得真好听。
“父亲,你上来!”小孩拽他的手臂。太子担心他往另一边摔,“别拽,别拽,父亲这就上去。”太子把他抱下来,小孩想解释,不是这样的。他突然看到身体腾空,眼前一花,又回到马上。回头看去,父亲稳稳在他身后。小孩惊得张大嘴巴,父亲无所不能啊。
太子把缰绳递给他,“要不要试试?”
小孩连连点头,大喊一声“驾!”
太子又楞了一下,反应过来很是好奇:“进,这是跟谁学的?”
“表兄啊。”一两年前小孩太小,上午发生的事,中午睡一觉就忘了。如今虽然不记事,但可以记一两个月。卫步卫广的孩子还没成亲,卫伉大了,定亲了,他的孩子出生后也是刘进的表弟。公孙敬声的儿子会骑马,但还得长辈盯着。太子稍稍一想就明白“表兄”是指霍嬗。
霍嬗几个月前确实在小孩面前骑过马。
太子:“叫马停怎么说?”
小孩抓紧缰绳,宝马慢下来,小孩转向父亲,一脸得意,仿佛说,这还不简单啊。太子扬起马鞭,轻轻打马,汗血宝马跑起来,小孩又惊得哇哇大叫。
训练场离刘彻正殿远,刘彻什么都听不见也着急,问宦官:“什么时辰了?”
宦官看一下角落里的漏刻:“午时了。”
“去叫太子回来,进太小,易中暑。”
黄门心说,陛下果然跟太孙有仇。
太子殿下又不是无知幼儿,能不知道太阳升高躲进阴凉处吗。
马场虽然没有树木,但那场外圈有。黄门到的时候太子搂着儿子在树下走动。黄门见状也没靠近。小孩颠的屁股不舒服要下来,黄门才过去提醒太子殿下,陛下有请。
太子:“无人来找父皇?”
黄门摇头:“今日也是怪了,跟休沐日似的。”
太子:“近日没听说哪里有大旱洪涝,边关远的乌孙国忙着国丧,匈奴部落忙着选单于王,确实没什么事值得公卿大夫上报父皇。”
黄门前面引路,顺嘴问:“那个单于没有子嗣?”
“伊稚斜的王位是从冒顿后人手中夺来的,冒顿后人定然不服。但他心狠,地位稳固。后来死了他儿子顺利称王。他儿子可不如他。虽然他在位期间被大将军和大司马撵去漠北,但早些年没少在大汉边关抢掠。他儿子非但没弄到大汉的东西,近年还损失了近万名精明良驹。边关守将从俘虏的匈奴人口中得知,伊稚斜单于的孙子不大。臣强主弱,有的争抢了。”
黄门懂了:“他们有可能废幼王,争当单于王?”
太子点点头。小刘进没听懂,双手掰过父亲的脑袋,一脸好奇,父亲说什么呢。
“听不懂?”
小不点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是你还小,又不读书啊。我们说的都是书上的内容。”太子胡扯,小孩信以为真,盖因“单于”、“伊稚斜”等词一听就不想平时聊天说的话。
小不点不想识字,更不想握笔,又不希望父亲趁机数落他,抱着父亲的脖子,小脸蹭蹭他的脸,同他撒娇。
太子幼时对上老父亲的时候懂得见好就收,教训儿子他一样不缺耐心。
小孩从早上醒来到现在没停过,以至于还没到正殿他就睡着了。刘彻叫孙子睡他榻上。太子拒绝,担心他睡梦中撒尿。
儿子两周岁就不尿被褥了,怎么孙子快三岁了还尿榻。刘彻问出他的疑惑。太子不能说他又不是真小孩,胡扯忘了给小孩把尿,他半天没尿了。小孩困得难受,这时候把他叫醒又得哭闹。
以前上林苑没有太子的住所。前些年每到深秋太子都跟老父亲来狩猎,刘彻就令宦官把旁边赏景喝茶的宫殿改成太子寝室。
太子把儿子送过去回来正好赶上刘彻令宫人摆饭。太子把儿子的食单交给端菜的小黄门,小黄门去庖厨的时候顺手给厨子。
刘彻不满:“这种小事也得你操心?”
“父皇回来了儿臣有空,倒也不妨事。”
刘彻张张嘴,不好说你帮朕处理奏章。盖因他自己今日都不忙,上哪儿变出几份奏章让太子批阅。
饭毕,刘彻只能任由儿子去隔壁。他长吁短叹:“先前朕微服出巡的时候听到民间老妪嫌儿子娶了媳妇忘了父母。分明是有了孩子忘了父母。”
刘彻的贴身侍从乃春望徒弟。贴身伺候天子不能跟朝臣一样五日一休,就不适合非阉人宦官。宫里阉人宦官分两种,一种犯错受腐刑,在外面受鄙视,被家族放弃,选择入宫为奴,一种是家贫自阉为奴。春望收的徒弟是后者。他不敢用前者,担心碰到记恨陛下的对天子不利。
春望的徒弟以前是贫民,十多岁才进宫。对家乡一切还有印象。听闻这话他心说陛下怎么跟他们村的恶婆婆似的。
一定是他想多了。
恶婆婆是女的,皇家也有恶婆婆也该是皇后。
“陛下,皇孙未满三岁。”春望的徒弟不敢说真话,只能这样劝。
刘彻:“三岁可以自己玩了。”
“初来乍到不熟吧。下午应该就敢自己玩了。”
太子午睡前把儿子叫醒,小孩没什么精神,窝在父亲怀里用午饭。饭后他精神了,太子想睡觉,就叫侍从看孩子。编花环的小黄门编了两个花环以及两个花篮,他拿出来叫小孩选。小孩自己要两个,给父亲留两个。小黄门告诉他花篮可以装果子,上树摘果子。很想再陪父亲睡一会的小孩一听这话,头戴花环,挎着花篮往外跑。
六个小黄门吓一跳,反应过来慌忙追出去。编花环的小黄门看着小皇孙人小腿短跑得快,不禁腹诽,难怪殿下骂他兔崽子。真跟小兔子有一比。
小兔子跑到三岔路口停下,不知道去哪儿。就在这时卫青来了。天子和太子都移到上林苑,天子还要在上林苑避暑,在宫里做事的官员都跟着搬到上林苑。
小崽子两岁前时常去舅公家,可惜那时不记事。卫青到他身边下马,他睁大眼睛打量,也不害怕。大概卫青下马利索,让小孩认为跟他父亲一样厉害,他个好了伤疤忘了痛又想骑马。
卫青还以为小孩记得他,把他放马上。小孩见他这么好,不禁问:“你叫什么啊?”
卫青被问住了。
跟上来的随从就想解释,卫青抬抬手阻止:“你不知道我叫什么还敢骑我的马?”
小孩点头,因为卫青一行只有三人,他有六人,他不怕。
“你叫什么?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我叫进,你呢?”
卫青:“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太子教过他,小孩奶里奶气地说:“我姓刘啊。我父亲叫刘据。你父亲叫什么?”
“我没有父亲。”卫青其实也不知道他父亲死没死。
以前卫青被母亲送去父亲家,后母虐待他,卫青一战封侯,卫家一跃成为仅次于皇家的天下第一家,他父亲非但不敢来烦他,还担心卫青报复回去。
卫青从来没有想过报复。也是因此平民才笃定他善良,百官才会认为他好相与,并非沽名钓誉的伪君子。
小孩伸手,卫青以为他想下来,然而小孩只是抱抱他:“父亲是我的,不可以给你。”
卫青又愣住,什么跟什么啊。随即明白过来,小孩同情他,又担心他跟他抢父亲。
几个月不见他怎么愈发有趣啊。
“不跟你抢。你父亲永远是你父亲。”
小孩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你叫什么啊?”
“还没忘呢?”卫青禁不住嘀咕,见小孩看过来,“我姓卫,名青,合在一起卫青。”
小孩摇摇头:“我不认识啊。”
卫青想笑,你未满三岁,总的才见过几个人啊。大将军小吏不禁问:“你认识大将军吗?”
小孩想了想,“伯伯说过。”
另一个小吏问:“你认识舅公吗?”
小孩连连点jsg头,舅公他知道,前几日父亲还要领他去舅公家玩。可惜坏祖父有事找父亲,舅公家没去成。
卫青:“我就是你舅公啊。”
小孩眨巴眨巴眼睛,什么东西。
“你父亲喊我二舅,我是你二舅公。我也是大将军。”卫青重复一遍。
小孩愣了愣,随即双手捂脸。卫青担心他摔着,一直抓住他一条手臂,突然被小孩挣开他吓一跳,慌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裳。见状,卫青糊涂了,看向太子随从,“进儿,怎么了?”
给小孩拎花篮的小黄门无语又想笑:“小皇孙害羞了。”
小孩张开手指,露出眼睛瞪他。
卫青一行三人一愣一愣,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卫青轻咳一声敛起笑容,拉下小孩的手:“你还知道害羞啊?”
小孩伸手要挠他。太子随从慌忙提醒:“不可打人!”小孩的手猛地停下,转向提醒他的小黄门:“不许告诉父亲!”
小黄门点头:“小殿下,下来吧。大将军很忙没时间和你玩。”
“忙什么啊?”小孩忘了害羞,好奇地打量卫青,像是要记住舅公长什么样,以免下次再认错。
卫青不好解释,胡扯:“领兵打仗。”
“我会打仗。”小孩伸手比划,“我用使剑。”
卫青见过太子亲手为孩子做的木匠,小小的,细细的,只比烧火棍稍微重一点。去年刚做好的时候小孩很稀罕,随父走亲访友都抱着,恐怕一眼没看见没人拿去。
卫青:“我们骑马打仗,一人一匹马,你会吗?”
小孩一脸可惜:“我还不会骑马。父亲教过,我,我过几天就会了。”
卫青隐隐听过类似的话,心说不愧是你父亲的儿子,“那过几天我来找你,我们骑马打仗。”
小孩点头。卫青试着伸手,小孩扑到他怀里,闻到花香,小孩拿掉显摆:“好看吗?”
“好看!”这个花环确实不错,有大花有小花骨朵,大概全是显眼的颜色,放在一起反而很好看。
太子用行动教儿子有来有往。太子喜欢的东西叫小孩给他,碰到小孩喜欢的东西,太子也给他买。虽然他年幼不记事,但潜在意识教会他慷慨。小孩戴在卫青头上,认真打量他一番,好看!
卫青又被小孩的动作搞蒙了。回过神还有点无法相信:“给我啊?”
小孩点头,指着拎花篮的小黄门:“他会编。我叫他编。”
重点是可以再编吗?
卫青很想问:“谢谢进儿。进儿看看喜欢什么。”用手示意小孩朝他身上看。
太子什么没有啊。精美玉佩多到可以给儿子搭房子。小孩在太子宫正殿翻开装金币铜钱的箱子,太子也是提醒他别往嘴里塞。
自打太子给儿子钱,叫他自己买东西,太子幼时用的小荷包斜挎包都归儿子了。小孩瞅瞅卫青的荷包,不如他的好看,他的有花有草有虫有鸟。小孩同情卫青。又看看他腰间,只有一块美玉,没他多,他有一堆。小孩越发同情舅公:“不要。”
卫青决定休沐日去街上给他买几个小玩意:“那你下来?我该去做事了。”
小孩很是懂事的滑下来,见他朝祖父房子方向去,问太子随从:“舅公干嘛找祖父啊?”
其中一个小黄门回答:“陛下也会带兵打仗。他们商量怎么打。”
“祖父会打仗?”小孩摇头,看不出来。
小黄门想笑:“会的。小殿下的冠军侯伯伯也会。陛下上午叫奴婢等人陪小殿下,不是想把你和你父亲分开,你祖父是想叫你父亲歇歇。”
“父亲不累啊。”
小黄门:“陛下担心他累。太子殿下疼你吗?”
“父亲最疼我。”小孩得意,祖父也得排在他后面。
小黄门:“那你可知陛下最疼谁?你父亲啊。殿下怕您冻着累着,陛下也怕您父亲冻着累着。奴婢这样说,小殿下能听懂吗?”
小孩隐隐懂了,原来祖父不是要跟他抢父亲,那他原谅他了。
“摘果果!”小孩差点忘记正事。
这个时节杏几乎全落了,五月桃可以吃了。杏黄桃红,放在一起好看,几个小黄门就先抱他去杏树林,找几个漏网之“杏”。杏树林几十颗杏树,小黄门找十几个,但只往小孩篮中放四个就抱着他去隔壁桃树林。又摘四个桃,小孩拎着吃力,篮子递给小黄门,他伸手拿一个尝尝。小黄门慌忙攥住他的手,胡扯果子上面有虫,得洗洗再吃。
小孩在太子宫花园里见过青虫,很是瘆人,赶忙把桃还给他。
与此同时,刘彻看着花环嫌弃孙儿跟他不亲。
今日伴驾的宦官腹诽,我要是小皇孙,扔水里都不给你。
卫青不知道天子干过什么,认真解释:“也是巧了。他要骑马,臣把他抱到马上,他一高兴送给臣的。换作平时,怕是想都不用想。”
刘彻听闻此话稍感安慰。
卫青来见刘彻确实有正事。郭解死前那些年天下游侠很是猖狂。话又说回来,不猖狂也不敢当街杀害上书告状之人。前些年刘彻虽然令奸猾之人去边关,当年那些人去了,没过几年又找理由回到关中。那些人来钱快,不是掘坟就是偷抢,很不在意在边关置办的家业。
元封二年,滇王归汉,后大汉在那边设益州郡。刘彻近日有意把天下亡命之徒迁往益州郡。西南人少山多,很多地方生存不易,这些人到那边活着为那边增添点人气,死了也不可惜。
无论游侠还是奸猾之人都会几招,不是寻常百姓。要想把那些人送过去,首先得抓到那些人。在牢里的好办,逃亡的不好寻。这就得将士们配合。单凭朝廷诏令无用,那些人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去滇南,所以得由大将军派将领兵。
此事其实找大司马也行。霍去病最近迷上汗血宝马,住在期门侍卫营,隔三差五骑着宝马来一场野外生存训练。
刘彻问卫青霍去病去哪儿,卫青朝秦岭方向看去。刘彻很是好奇:“他不嫌热也不嫌累吗?”
李广和张骞迷路那次,霍去病慢慢班师回朝,回到京师依然脸色发黄,卫青一度担心他撑不到而立之年。这些年无论打朝鲜还是收拾西羌,或平南越和东越都不需要他亲自领兵,他好吃好喝养回来了,今年三十有六,反而比他二十四岁那年气色好。
卫青:“以前有霍嬗闹他,这两年霍嬗懂事了,府里无事,朝中无大事,闲的吧。对了,陛下,建章学堂里有不少孩子已有十七八岁。”
刘彻听东方朔提过:“你看着安排。愿意从军就进戍卫营,想入宫的就入宫。不过得先交给去病练一两年。”
卫青听到脚步声,很好奇何人如此大胆,不经通传直接进来。他扭头看去,想给自己一下,皇孙在这里,皇太子肯定也在,“睡醒了?”
“舅舅何时到的?”太子跨步进来。
卫青:“有一炷香了。喝点茶?”
太子接过壶自己倒,不见儿子:“父皇,进儿呢?”
“他是你儿子。”
太子闻到一股浓浓的酸味,“也是您孙子啊。”
刘彻无法反驳,问候在殿外的小黄门:“刘进去哪儿了?”
“回陛下,看样子去果林了。小皇孙走的时候拎着小篮子,想必摘果子去了。”
话音落下,殿内几人听到一阵孩童的欢笑声。三人站起来朝外看去,小黄门扛着小孩往这边跑。小孩骑在小黄门脖子上嘎嘎笑。小黄门停一下,笑着问:“小殿下,好玩吗?”
小孩使劲点头:“好玩。快跑!追上来了!”
小黄门朝隔壁跑去。太子移到窗前:“这里呢。”小黄门停下,赶忙把小孩放下来。小孩意犹未尽,抓着他的肩膀想继续。太子出去接过他,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太子没使劲,小孩也没生气,转身搂住他:“父亲,我来啦!”
太子问小黄门:“他要骑的?”
小黄门下意识摇头。太子叮嘱:“以后别跟他这样玩。玩习惯了,过两年大了,你扛不动他,他反而嫌你无用。”
小孩指着小黄门:“好用。父亲,你会吗?”
“不会!”太子摇头。
窗棂里面的刘彻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小孩子不能这样惯。”
卫青转向他,见他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算了,还是别说了,谁叫陛下一向严以律人宽以待己呢。
太子接过后面小黄门拎的花篮,令他们下去歇息。太子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拎着篮子:“进儿,这些果子是不是给父亲摘的?”
小孩啃了半个桃以及半个酸甜可口的杏,肚子jsg饱饱的,很是慷慨地点头:“给父亲!”
“父亲可以给祖父和舅公吗?”
小孩朝祖父看去,刘彻习惯性给他个笑脸。小孩觉着他也不是很讨厌,轻轻点一下头,冲卫青喊:“舅公!”
卫青从窗户上把他接过去,小孩捧着舅公的脸吧唧一口。卫青愣住,随即哭笑不得,不愧是外甥的儿子,活脱脱一个小刘据。
太子把花篮交给黄门,进去就叫儿子坐下。小孩渴了,指着茶杯问:“我可以喝吗?”
卫青慢慢喂他喝,小孩愈发喜欢温柔的舅公。小孩喝两口润润嗓子湿湿嘴唇,移到父亲怀里,趴在父亲耳边说:“舅公没有父亲。”
太子不知他何出此言,配合他点头,二舅确实没有父亲——有些人活着跟死了一样。何况算算岁数有可能早就死了。
小孩又说:“舅公好可怜啊。”
太子被口水呛着。
刘彻好奇,叫他大点声。小孩虽然决定不讨厌祖父,但也不想理他:“我和父亲说话呢。”
“你父亲三岁的时候也没有你说话利索。”刘彻不禁说。
小孩以为夸他,可美了,笑着转过头继续跟父亲耳语。
刘彻越发好奇:“大点声,我也想听听。”
“不给你听!”小刘进仗着有人撑腰可厉害了,敢大声同他叫嚣。
第242章 无责任番外六
刘彻扬起巴掌吓唬孙儿, 孩童年幼无知,不知他乃唯吾独尊的帝王,举起巴掌迎战。
太子笑着拉下儿子的小手:“祖父逗你玩呢。”
“不跟祖父玩!”
刘彻一阵窒息, 听不懂人话的小崽子。
太子颔首:“不玩。进儿跟父亲玩。果树林好玩吗?”
三岁小孩顾不上坏祖父,开始显摆他摘了几个黄杏红桃,他还上树了。就在这时黄门拎着洗干净的桃杏进来。小孩小手一挥:“父亲, 我摘的!”
刘彻身边的黄门又没跟过去,听闻此话, 他以为太子随从抱着小孩摘的。即便如此, 未满三岁小皇孙知道摘果子, 在他看来也很了不得。
黄门把他好一番夸, 夸大自己功劳的小孩扭头趴父亲怀里, 两只小手捂住脸颊遮住羞涩的笑容, 后脑勺在说,不要夸了, 人家不好意思啦。
刘彻不了解他,问儿子:“怎么了?”
小孩扭过脸之际卫青看到他抿嘴笑:“害羞了?”
小刘进扭头瞪他, 休要胡说!
太子捏住儿子的脸颊把他的脑袋转过来:“这是舅公, 不可无礼。”
“舅公说谎!”小脸微红的小孩大声澄清。太子配合他点头,“舅公也是问, 害羞了吗?你说, 没有啊。这样大喊大叫有失风度啊。”
小孩心虚了, 敷衍地应一声, 抱住他的脖子阻止他说下去。
刘彻确定小崽子未满三岁也知道害羞:“机灵鬼。”
小孩扭头转向他。刘彻可不敢招惹不懂事的小崽子:“没说你。说你父亲。”
“不可以说父亲!”小孩像护食的小凶兽, 搂着父亲瞪祖父。
刘彻气笑了:“你父亲是我儿子, 我还说不得了?”
“我父亲,你不许说!”小孩一脸认真, 仿佛他祖父再说一个字,他都敢上去打人。
以刘彻的脾气能忍让吗?必须不能!可孩子三岁,他也没脸同孩子吵得面红耳赤,“行行行,我不说,你父亲,只能你说。”
“我也不说!”小孩瞪他,祖父果然是坏祖父,不挤兑父亲又改冤枉他。
刘彻扬起巴掌:“真以为朕不敢打你?”
“你不敢!”小孩刚刚着急忘了,所以举手应敌,“我有父亲,有舅公。你有吗?”
刘彻呼吸一窒,张了张口,想想怎么同小崽子解释,他的父亲是他儿子,他的舅公是他的大将军。而他一时沉默被小崽子当成心虚害怕。他怕了,小崽子就不怕了,他抓一个红彤彤的桃子,“父亲,吃。”又一手抓一个杏,给舅公送去,“舅公,吃。”跑向父亲的时候不忘放狠话,“不给你吃!”
“朕稀罕——”刘彻一顿,这果子可是他令农夫匠人精心栽种的,“你摘的是我的果子!”
小孩懒得理他,扭头问父亲甜不甜。太子叫他尝尝,他就着太子的手在边上咬一口,指着最红的顶端,“父亲,这里甜,吃这里。”
刘彻转向卫青无声地问,朕被无视了?
卫青没好意思点头,扯扯嘴角无声地笑笑让他自己意会。
刘彻没好气道:“这孩子生来克朕的!”
孩子扭头,坏祖父又说谁呢。
刘彻瞪他:“说我自己也不行?”
您高兴就好!小孩扭头继续劝父亲吃红尖尖。
刘彻气结:“据儿,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小孩不知“他”是何人,但他知道“据儿”是父亲,好比他名“进”,父亲喊他“进儿”,所以,坏祖父真是父亲的父亲啊。
坏祖父可以数落父亲?好比父亲可以训他。
小孩摇头,他还小,他不要知道这些啦。
对,假装不知道就好啦。
小孩却按耐不住心中好奇,仰头看着父亲,等他回答。
“这里好玩啊。”太子摸摸儿子的小脑袋,“进儿,好玩吗?”
小孩点头,“父亲,骑马。”不要呆在这里,不然坏祖父又得数落你。
“你摘这么多果子不累啊?”
太子不说小孩不觉着累。他每日得睡两次,上午一次,下午一次。上午一次迟到午饭前,下午一次也差不多到时间了。小孩困意上来,拉着父亲的手,叫父亲抱着他。
太子放下桃,一手给他当枕头,一手搂着他。刘彻看不下去,令宦官为他拿个桃,再找个匕首,他认真削皮,眼不见为净。
卫青见状很想笑。他担心自己笑出声,吃完一个金黄酸甜可口的杏就起身告退。
天子不言,太子不语,室内一时安静下来,无人打扰,小崽子顺顺当当进入梦乡。尚未到三伏天,未时过后室内阴凉,太子担心儿子睡着着凉,令宦官送去他院中。
孙儿一走,天子无所顾忌,提醒他不可惯娇儿。说着说着,连棍棒底下出孝子都扯出来了。
太子面上点头称“诺”,心里不以为然。前世今生两辈子没听说过哪个孝顺孩子是打出来的。老父亲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幼稚啊。不过太子倒也习惯了。
刘彻见儿子脸上没有一丝为难和勉强,他不禁跟身边人显摆,太子懂事,他教的好。
看着太子长大的那些宦官不是年迈回乡就是早已病逝。如今刘彻身边年龄最大的也不知道十岁以前的太子什么样,反而见过十几岁的太子教父。这些宦官面上点头恭维,心说有没有可能太子殿下生来就与众不同。
刘彻没少跟身边人感慨过,太子聪慧过人。现在的小黄门和黄门不认为太子殿下文武双全是陛下和太傅的功劳。
刘彻算计人的时候满腹心计,平时多是他被哄骗。刘彻不认为身边人敢哄他骗他,他认为他乃九五至尊,当得起赞誉,无人敢骗他。是以看到众人赞同,刘彻决定,从明日起,指点儿子教子。
太子住处没有庖厨,他要么陪刘彻用饭,要么等御厨做好送过去。刘彻令儿子同他一起用饭。翌日清晨,太子抱着儿子过去,刘彻叫他把孩子放地上,让他自己走。
小刘进巴不得自己走,又觉着祖父也不是很坏。用饭的时候小刘进的饭几跟太子的挨着,刘彻叫孙儿自己吃。小崽子怀疑他误会祖父了。盖因小崽子挑食。如今瓜果蔬菜丰收季,他的粥是鸡肉青菜粥,小刘进嫌青菜无味,巴不得不吃。
太子要喂儿子,小崽子奶里奶气地说:“父亲,你听话啊。”
刘彻跟着附和:“据儿,让他自己吃。”
太子心累,“父皇,你吃你吃的,儿臣自有分寸。”
“你有什么分寸?”刘彻瞪他,“你看,进儿自己可以吃。”
小刘进点头:“父亲,快吃吧,凉了就不美味啦。”他舀一勺粥,其实全是他扒拉到一处的青菜夹着几粒关东大米,“父亲,可香了。”举到太子嘴边。
刘彻挑眉,看来他误会孙子了,小崽子蛮懂事的。
太子气笑了:“自己吃!”
小孩放回去,转手捏一个小小的羊肉炊饼,“我吃这个。”
太子虽然没带婢女奶姆,但他把常给儿子做吃食的三位厨子带来了。太子和儿子的早饭就是那三位做的。
太子点头:“吃吧。”
羊肉炊饼里头可不止羊肉,还有许多葱。小崽子一口咬到肉,看到绿色白色的葱,不可思议。太子趁jsg机说:“不许吐。”
小崽子想问,他可不可以不吃肉馅,只吃浸满肉汁的皮吗。可他不敢说,怕父亲又要喂他喝粥,“父亲,好好吃啊。你尝尝。”
太子:“嘴里东西咽下去再说话。”
小孩乖乖咽下去,把炊饼送到他嘴边。太子无奈地瞥他一眼,就着他的手一口把肉馅全咬走。从外面看炊饼只少一点点,刘彻心说,儿子真会哄孩子。
小崽子一看里头空了,高兴地说:“父亲好厉害啊!”
太子差点呛着:“快吃!”
小崽子舀一勺鱼肉片塞空空的炊饼里,刘彻奇怪,这是什么吃法。小崽子放下勺,两手捏着炊饼咬一大口,外面是沾着汤汁的饼,里头是软嫩的鱼肉,可香了。这是小孩自创的吃法。
太子瞥他一眼,也没管他。饼吃完了,太子提醒他该喝粥了。小孩很听话,肉和米吃完了,剩一碗底青菜。太子气笑了:“留着给谁吃?”
“喂鸡啊。”小孩脱口而出。
刘彻坐在首位,看不见身侧碗里的情况:“进儿没吃完?”
“饱了。”小孩拍拍小肚子。
刘彻:“吃饱就算了。”
小孩撑着饭几起来:“父亲,我玩儿去啦。”
“站住!”太子叫住他,端起碗,“吃不吃?”
小崽子歪头看着他,不吃如何,吃了又当如何。
“吃了我领你看马群,不吃你自己玩。”
父亲好坏!小孩气得大声指责:“你不是个好父亲!”
这话刘彻听不下去:“据儿,他不吃——”太子把碗转向他,刘彻惊到失语,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是如何做到把米和肉吃干净,只剩青菜的。
难怪太子要亲自喂孩子。
合着大孙子的聪慧不亚于儿子啊。
太子转向儿子,小孩子气得一把夺过碗,闭着眼睛塞嘴里,胡乱嚼两下,张嘴给他看:“你满意吗?父亲!”
太子拿出手帕给他擦擦嘴:“父亲说话算话。”
小孩依然生气,跺着脚往外走。
刘彻无语又想笑:“他确实挺有趣的。”
“以后儿臣教训他的时候,请您切勿多言。”
刘彻敷衍道:“知道了。”
太子想说什么,又一想老父亲年过半百,几十年都没能改变的想法,现在叫他改简直要他老命。他以后多费点心吧。
饭毕,太子没急着带儿子去马厩,拘着他认识几个字,又给他念一篇文章,小孩昏昏欲睡了,太子领他出去。太子随从已准备好马,太子抱着儿子上马去马厩。
养牲畜的地方不止有马,还有供宫中、建章学堂以及期门侍卫用的猪羊鸡鸭鹅兔以及鹿。小刘进的眼睛不够用了,这边跑跑,那边看看,连声惊呼。
小孩跑累了要抱抱,太子抱起他问:“早上的青菜也不是很难下咽吧。”
“父亲,好累啊。”小刘进假装没听见。
侍从递来吃的喝的,喝的是牛乳,吃的是枣泥糕。去年收的红枣很甜,不加蜜糖小刘进也喜欢。一块枣泥糕,几口牛乳,他下来撒尿。心情极好的小孩也不叫父亲和侍从伺候。他舒服了,继续拿着小棍招猪惹羊。
太子见牛棚里湿湿的,令管牲口圈的小吏弄一些草木灰垫上。
小吏不赞同又不敢反对,就先应下来。太子看出他不以为然,也没着急解释。没过几日,太医署来人提醒小吏草木灰可以杀虫肥田。嫌庖厨离牲畜圈远就用石灰,防瘟疫。然而石灰得花钱买,草木灰不需要,小吏令打扫牲口圈的农奴先垫一层草木灰,再垫一层干净的土。牲畜圈大清扫那日下午牲畜入圈,小吏挨个查看,几乎闻不到各种屎尿味。
牲畜拉的屎尿每日都得清扫,屎尿清理出去什么也不垫,牲畜圈方圆一里都能闻到屎尿味。这样一收拾,住在附近的农奴也好受了。
做饭的农奴几乎每日都得清理草木灰,往粪坑里倒是倒,倒在牲口圈附近也是倒,只是推着板车多走几步,住的地方不再臭气熏天,他们也不介意多走这几步路。
上林苑管牲口圈的小吏或许没有意识到这点——他不常去牲畜圈。饲养牲口的男奴,为他们做饭的女奴都知道往尿上垫土,翌日连同屎弄走,可以留着肥田,牲畜圈也干净。可他们不是为自己养的,所以宁愿歇着也不想动弹。
至于臭烘烘的不难受吗?他们会认为别人可以忍受,自己也可以忍受。清理干净陛下也不会给赏钱,何必当出头鸟得罪人呢。
太子殿下发话就不一样了。虽说上林苑大小事可以向天子禀报,不必理会太子。可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天子最疼儿子。太子要杀谁,谁必死无疑。天子要杀谁,求求太子,或许还有机会照看书楼。
翌日,太子也没过来查看,领着儿子划船去了。划船期间太子教儿子《诗经》。又一日,天降甘霖,小刘进想出去玩,太子穿着蓑衣给儿子撑伞,儿子穿着农奴编的草鞋在水里蹦跶。刘彻乍一听到孩童的笑声以为听错了。走到廊檐下朝旁边看到儿子在雨中也不撑伞,差点气晕过去。指着小黄门:“去把太子叫来。哪有这么宠孩子的。”
“陛下,雨小了。”小黄门弱弱地提醒。
刘彻瞪他一眼。小黄门披上蓑衣去找太子殿下。
太子回头冲老父亲笑笑,低声问儿子:“好玩吗?”
“好玩!”小孩开心地仰头。
太子:“父亲答应领你出来玩,你是不是也该陪陪父亲?”
“父亲玩什么?”
“父亲渴了。祖父那边有美味佳肴。我们去吃点喝点,顺便洗洗你的脚。你的脚脏不脏?”
小刘进其实还想玩,但他知道撒泼打滚无用,大喊大叫也不好使,满心不愿的把手递过去:“不可以再玩一会吗?”
“父亲有没有告诉你水里有虫子?”太子问。
小刘进知道水里有虫子,跟父亲划船的时候见过。他也在太子宫藕池边见过蚯蚓。来上林苑之前太子领着儿子挖蚯蚓钓鱼,小孩起初不感兴趣,领着猫狗到处跑,太子把鱼甩上来,头回见到活鱼的小孩大为震撼。坐在太子腿上钓三条鱼,回去的路上见人就显摆,他钓的。
听闻此话小刘进感到脚痒痒,拽着父亲要快跑。跑到正院就吩咐随从打水。刘彻为儿子拿掉蓑衣。见儿子身上干干净净的,他脸色稍霁,“雨水那么凉,你也不怕进儿着凉。”
小孩摇头:“不凉。好好玩儿。祖父喜欢玩水吗?”
“朕不喜欢!朕不是小孩子。”
小刘进听不得别人嫌他小,转向太子表示:“父亲,水不好玩,有虫子,我不玩了。”
太子忍着笑把他递给侍从:“先洗脚。父亲给你煮茶。”
“我要奶茶。”小孩大声说。
刘彻嫌他挑剔,没好气道:“没奶!”
“有的。我早上喝了。”
太子:“确实没了。天热,鲜奶放到这时候就臭了。”
小刘进知道臭臭的难闻,要吃麦芽糖稀。
上林苑又不是东西市,下雨天也无法骑马驾车,上哪儿给他弄糖稀。刘彻想打孙子。他要吃蜂蜜都比糖稀容易。
“没有!”刘彻不待儿子开口抢先拒绝。
小孩气得抱怨:“怎么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怎么了?你敢打朕?”刘彻问。
小孩转向父亲,仿佛问,我俩打起来你帮谁啊。
“谁也不帮!”太子解释,“我是你父亲,他是我父亲。”
小孩想想:“我小,他大。”
“我老,你幼。”刘彻才不管是不是孙子,分毫不让,“尊老爱幼,老在前幼在后,要帮也是先帮我。”
小刘进辩不过他,大声反驳:“谁说的?”
刘彻挑眉:“我说的。我是天子,我说什么是什么。”
“你好厉害啊。”小刘进阴阳怪气。刘彻心梗,这孩子究竟几岁?太子三岁时有他这么会气人,这么得理不饶人吗。
太子三岁前很少出去,见过的人也没有儿子认识的人多。他倒是想跟儿子一样“凶”,可他怕被当成妖怪。
“父皇,喝茶。”太子看到老父亲杯中有半杯水,就知道壶里的茶还热着。太子给他满上。刘彻给儿子个面子,不跟小崽子计较。
小刘进以为他无言以对,快快乐乐洗脚,欢欢喜喜扑到父亲怀里。太子把他放腿上,小孩窝在怀里吃点心,吃一口还朝刘彻比划比划,就差没明说,不给你吃!
刘彻这一刻真想把jsg他扔出去:“据儿,管不管?”
太子揪住儿子的脸:“不许调皮。我父亲是你祖父,你把祖父气病了,父亲会很难受。好比父亲病了,你也不开心。”
小刘进收回招摇显摆的小手,转身安慰他:“父亲不难受,我听话。”
太子给他倒杯茶:“喝茶还是喝水?”
小刘进就着他的手喝两口。一块点心吃完他又坐不住了,要出去玩。太子直言他累了,要出去他自己出去,地上湿滑,摔倒了不要怪任何人。
小刘进决定让父亲歇息。刘彻趁机拿出围棋,小孩趴在一旁看一会看不懂,又闹着要出去。太子板起脸,他不敢闹,窝在太子怀里睡着了。
刘彻看着宦官把孙儿抱走:“他也只有这时候可人。”
太子心说,您不说话的时候也是位慈祥的祖父。
“过了三伏天有了师傅就好了。”太子只能这样宽慰老父亲。
至于是不是真的好了,太子觉着很难。
果不其然,小刘进跟他父亲一样嫌看书识字枯燥。太子不需要学,他是不想学。太子令老师把授课地点改在花园或船上。老师不赞同,可储君的话他也不敢不听。
在船上小刘进也坐不住,太子就令卫不疑下午过去教他射箭以及骑马,用的理由是今年学会了,明年开春跟父亲春游,到秋随父亲狩猎。
太子没少用类似的话哄儿子,比如好好学,带他出去。太子言而有信,小刘进不认为表叔给他画大饼。学射箭学骑马的时候他得专注。他也不敢分心,怕从马背上掉下来。
天气转冷,小孩学了一个多月,专注一件事习惯了,再把授课地点改在室内,他可以待一炷香。老师认为小皇孙长大一点,这两个月认识不少字,所以懂事了。
太子休沐日教儿子下棋,不许任何人打扰。太子允许儿子耍赖,小刘进可以跟父亲玩大半个时辰。不要吃喝拉撒的时候可以玩一个时辰。太子又吩咐宫人,小皇孙想玩的时候陪他玩,其他事不必管。小刘进在太子潜移默下化以及宫人不明真相的引导下,玩的时候疯玩,看书识字的时候也不再如坐针毡,时辰稍长就心浮气躁。
下雪天,太子领着儿子出去看雪。来年春暖花开,太子领着儿子到渭河边看水看人赏垂柳。
太子不曾疾言厉色训过儿子,在父亲的影响下小孩也很少暴躁发怒。休沐日,霍去病在街上碰到公孙敬声和昭平君,随二人去太子宫。昭平君不巧把小孩的点心吃了,小孩也没有生气。听到昭平君夸味道好,小孩很高兴,像是昭平君跟他志同道合。霍去病见状不禁跟公孙敬声夸:“不亏是据儿的儿子。”
“越大越懂事了。”公孙敬声嘴上这样附和,心里不这样认为,他小儿子比小刘进大两岁,也不如他懂事。
昭平君也喜欢懂事爱笑的孩子。点心没了小孩不曾哭闹,让昭平君另眼相看,主动问他想去哪儿玩。小孩要上街,昭平君一看天色还早,可以带他出去逛一圈,就令随从备马。
昭平君抱着小侄子,带着随从出去,公孙敬声就问太子怎么教的。
没有什么技巧,耐心罢了。
听起来简单,实则很难。
公孙敬声要有耐心,也不至于文不成武不就,需靠父荫入仕。霍去病不缺耐心,但他的耐心在练兵打仗方面。
很简单的回答,却叫两人无言以对,也不想再问。
太子给他们出个主意,既然他们没耐心就叫夫人耐心教。无论有没有道理,他们只帮腔,不干涉。
霍去病为数不多几次跟夫人吵架都是因为孩子。公孙敬声也因为孩子跟他夫人争执过。此言一出,二人叫太子闭嘴。
二人不羡慕太子生来富贵,也不羡慕他聪慧过人,唯独羡慕他冷静理智,仿佛世外仙人。
表兄弟二人一想起这点就不由地想到太子早些年拿出的那些宝物,太子前世说不定真是世外仙人,亦或者有仙缘。
史良娣虽然不敢干涉太子管教孩子,但她也做不到毫不关心。起初她跟老师一样认为不该在室外授课。孩子没被太子惯坏,反而真懂事了,史良娣令人留意正殿情况。休沐日太子如何待儿子,太子去未央宫听政和处理奏章的时候,她也怎么带孩子。
父亲母亲做法一样,小刘进潜意识里认为以前在母亲好用的招数如今也不好使了。此后甚少撒泼哭闹。除非他十分想要某个东西,或者十分想念父亲。
又一年夏收时节,刘彻又在宫里呆够了。长安大小事扔给太子,他去甘泉宫,打算去甘泉宫周边转转。太子令宦官通知百官,非急事上午上报。他把下午空出来亲自教儿子识字,或陪他练剑。
太子先拿起宝剑在儿子面前耍一会,又同卫不疑切磋。太子动真格的,卫不疑踉踉跄跄站不稳,还急的大喊大叫:“不是切磋吗?怎么来真的!”
小刘进目瞪口呆。
没有想到温柔的父亲这么厉害。
太子收剑问儿子:“想学吗?”
小刘进不假思索连连点头。
“很累!”
小刘进摇头:“我最不怕累!”
卫不疑一边擦汗一边打量兴致勃勃的小侄子,心说难怪太子的儿子比别人家孩子懂事。他父亲教他习剑前也给他来个下马威,他恐怕也不敢叫苦叫累。
卫青没有父亲教,又不像太子前世有师傅耐心指点,师兄师姐照顾,哪能想到这么多花招。
霍去病虽有大将军舅舅和皇帝姨丈指点。可二人教他一板一眼。以至于霍去病也想不到先让儿子佩服他,然后再让儿子自己选。
公孙敬声和昭平君倒是还有机会,但他二人缺少耐心。二人用他们得随天子前往甘泉宫为由把养儿育女之大事扔给夫人。
殊不知刘彻没打算带两人。他俩就跟跟屁虫似的,只要刘彻不见朝臣,刘彻去哪儿他们去哪儿——名曰保护陛下。
两个外甥,皇家至亲,不能打,骂也无用,昭平君打小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公孙敬声不怕骂。陛下骂他,听着便是。毕竟陛下是君也是长辈。
用膳的时候他俩终于滚了,刘彻问身边黄门:“他俩是不是希望朕给他们升一升?”
俩人是太子至亲,等太子登基为帝,最低也是九卿。比家世,有卫伉卫不疑在前,比学识有霍光张安世,比本分还有金日磾。二人是聪明人,应该知道陛下想提拔年轻人也轮不到他们。黄门心里这样想,但不敢说真话,他不知道陛下只是随口一问,还是征求他的意见。
“甘泉宫护卫毕竟不如京师。”黄门只能这样说。
刘彻张口结舌:“你——你们是死的?”
“陛下,两位公子忠心耿耿总比他们成天见不着人趁机到处游玩好啊。”
刘彻点头:“倒也是。”顿了顿,“看在他二人忠心耿耿的份上,朕就当他们不存在。”
出甘泉宫东巡的路上刘彻到行宫歇息,当地官吏想引荐美人,一看天子身边俩门神,一个太子姨表兄,一位太子姑表兄,怕了怕了,惹不起。
然而就算有美人相伴刘彻此行也没能尽兴,盖因走到一半太子令人送来急奏,匈奴王庭左大都尉差人递来密奏——降汉。
虽然匈奴不足为惧,可匈奴单于王活着,刘彻总觉着膈应,像大业未成有遗憾。封泰山也无法理直气壮向上苍禀报他的功绩。
刘彻收到密奏第二日回甘泉。刘彻从甘泉宫返京,左大都尉也收到带有玉玺的回函。
七月下旬,天气转凉,左大都尉再次来信。刘彻看到内容很是满意,随手递给太子,太子气笑了。
刘彻不明所以:“太子笑什么?”
话音落下,大将军和大司马联袂而来。
太子扔给他舅。刘彻不满:“据儿,这是——”
“父皇,先让大将军看看。”太子打断老父亲。
卫青看一遍,没有什么问题啊。太子揉着额角提醒:“地点。”
霍去病勾头看一下,掐指一算:“离边关两千里?”
太子点头。
霍去病看看他舅舅又看看天子,见两人还没意识到,“这哪是降于汉,分明叫我们派兵救他!舅舅,陛下,想想我上次到何处受降。”
霍去病说的上次是指浑邪王那次。虽在黄河北岸,可那边如果有长城,站在长城是就可以看到浑邪王王帐。
刘彻也觉着距离不对:“如果需要我们救援jsg,这信也到不了长安。再说了,离匈奴单于王甚远,他势单力薄也不敢诈降。”
霍去病:“匈奴全民皆兵,帐篷放车上,撵着牲畜就走了,为何不能再过来几百里?如果怕单于王安插在部落里的人怀疑,可以谎称南下放牧。水草肥美时节,他忍不住也情有可原。”
多年以前刘彻令巡查的边关将士顺便找盐井找石涅找铁器,他们当真找了几座,而且易开采。近几年北方用的盐和烧火的石涅皆来自草原。闻言,刘彻解释匈奴不敢南下,担心撞上护送盐和石涅的将士们。这个理由不好用。
太子:“既然他多走几百里就会被匈奴单于王发现,那汉军过去受降也会很难躲过单于王的探子。”
卫青颔首。
刘彻:“可他来信说王庭离他甚远。”
“父皇,除了祭天的地方,单于王王庭可以是草原上任何地方。”太子看向他舅,“龙城被二舅掀了,匈奴如今真有可能居无定所。”
刘彻不怕诈降,也不怕遇到匈奴单于主力,但他担心人少打不过。刘彻看向舅甥二人。卫青想领兵,可一个左大都尉不配大汉大将军带兵千里相迎。
赵破奴或公孙敖足够了。韩说、李息也可以。甚至军功不如他们的吴蛮子也行。可万一左大都尉诈降,亦或者碰到单于王,他们就算有心理准备,有计划也不缺计谋,可能因为稍稍犹豫而遗失战机。
霍去病上前一步。
刘彻看到来信的那一刻认为两万大军足矣。此刻他决定令霍去病先率领五万骑兵过去,再为霍去病筹集五万兵卒以备不测。这五万人就令公孙敖为将。公孙敖同卫青年龄相仿,屡次随卫青出征匈奴不缺经验。虽然迷过路,但这次跟在霍去病身后定然不会再迷路。
这几年太子不许老父亲大兴土木,又有关东送来的粮食,朝廷如今有钱有粮。刘彻当即令人宣大农令。
大将军和大司马兵分两路召集兵将。
此行凶险,霍去病出发前一日进宫向天子辞行,刘彻带他去寝室,打开放着宝衣的柜子,拿出深蓝长袍。
霍去病哭笑不得:“陛下这是做什么?”
刘彻不敢用儿子的宝剑,也不敢用霍去病随身带的宝剑,盖因这两把剑都是刘据送的,锋利无比。他找到一把以前用的剑照着长袍一下,上面没有一丝划痕。霍去病震惊。
刘彻:“据儿自己可能也不知道。在你之前只有太后和她身边人知道。但她们也只知道白色那件刀枪不入。”
霍去病:“臣此行结果若能叫陛下满意,陛下?”
“赏你了!”
霍去病笑着接过去,发现一个问题:“这,不合身啊。”
“罩着上半身。衣摆圈腰上。看着宽大,其实塞在甲胄里面看不出来。”
霍去病比划一下,觉着可行:“臣多谢陛下。”
刘彻很是不舍,盖因他每次出去都会带上这四件长袍。
霍去病可不舍得还回去:“陛下,太子的儿子虽然都会气你了,可他仍然是您儿子。”
刘彻不明白:“想说什么?”
“太子对外软硬不吃,但对家人不是。”
刘彻恍然大悟,随即又犹豫起来:“可是据儿这几年都没寻到宝物,进儿身上用的玉饰还是他以前用的那些,进儿的衣裳也是宫人做的,那些奇人会不会已经消失了?”
霍去病:“您告诉太子,没有就当您没问过。太子孝顺,会一直记得此事。就算真消失了,于陛下和太子也没有什么损失。”
第243章 无责任番外七
霍去病率韩说、赵破奴等将士从京师出发那日, 太子出城亲送。
依照往常,霍去病受降也无需天子储君亦或者公卿士大夫亲送。在京郊戍卫营集合后直接出发就行了。此行凶险是其一,其二刘彻有意趁机为儿子树立威信。太子几次监国, 公卿大夫无不称赞殿下处事公允,可军中将士对他知之甚少。
此次很是反常,韩说等人精也看出来了。只是受降陛下没必要令骑兵先行, 又令公孙敖率步兵紧随其后。公孙敖麾下还有吴蛮子、路博德等人。上一次动用这么多兵马良将还是“漠北之战”。韩说感觉若非受降陛下会令大将军和冠军侯兵分两路。一时之间抽不出那么多骑兵,也会令二人各率三万骑兵。
韩说等人收到消息就是令他们收拾行囊跟家人道别, 至今不知到何处受降, 何人降于汉。
大汉地广人稀, 夜间常有凶兽出没, 不适合行军。傍晚安营扎寨, 韩说、赵破奴等人同霍去病一同用饭的时候, 韩说问出他心头疑惑。
霍去病不是不告诉他们,而是先前太忙。早晚都要告诉麾下兵将, 霍去病也没故弄玄虚,直言匈奴左大都尉来降。而他担心被单于王发现不敢南下, 由汉军北上两千里接他。
赵破奴脱口而出:“诈降啊?”
霍去病:“应当是真降。陛下和大将军分析匈奴部落内部出了什么问题, 比如去年单于王去世,其子继承王位, 有人不服, 有人趁着混乱抢夺牧场, 左大都尉再在匈奴部落待下去有可能人财两失。”
外人认为大将军和冠军侯舅甥二人早已面和心不合——因为一山不容二虎。两人手下将士很清楚舅甥关系从来没有变过。所以虽然韩说首次出兵匈奴就是卫青麾下校尉, 在霍去病面前也没藏着掖着:“左大都尉动一下匈奴单于就有可能收到消息, 那我们无论多少人马都无法隐匿行踪?”
霍去病点头:“如果打乌孙或楼兰, 匈奴内部很难统一。但对上大汉,除了想降的左大都尉一脉, 其他部落都敢倾巢而出。”
赵破奴:“是的!边关有句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匈奴这些年屡战屡败,他们一时也能筹出十万之众。”最可怕的一点是匈奴不缺牲口。没有战马还有驴,用驴运送粮草。匈奴男子上战场,女人们也会骑驴驾车。
韩说又问:“怎么是殿下来送我们?”
霍去病以为他担心天子身体抱恙:“陛下叫他来的。”不可以说太子贪权,也不可以说他懒,霍去病半真半假道:“他帮陛下处理完奏章就回太子宫带小皇孙,亲自教小皇孙识字骑术。陛下认为他偷懒,无论大小事,但凡太子撞上,陛下就叫他处理。”
韩说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心想传言果然并非空穴来风,陛下真怕史良娣跟他抢儿子。
赵破奴也这样认为。他倒不是因为民间流言。刘彻跟卫子夫抱怨,儿子疼孙子,已经忘了他们这对父母。卫子夫以为儿子闯祸了。她的心砰砰跳,面上故作好奇。刘彻见她感兴趣以为找到盟友,埋怨儿子抱着孙子喂饭,孙子气他,儿子不舍得揍孩子等等。
卫子夫很是无语,却还不能帮儿子。否则天子一怒指不定怎么折腾儿子。卫子夫觉着此事太魔幻,她十月怀胎生的孩子得空就陪史良娣和孙儿,她还没抱怨皇帝反倒抱怨上了。女儿进宫探望卫子夫,卫子夫没忍住告诉女儿。卫长公主听完也是很无语,回去就告诉夫君赵破奴。
赵破奴听她说完难以言喻。
陛下干的荒唐事多了,嫌弃孙儿只是其中一件小事,没必要再拿出来讨论。此行必有一战,赵破奴问霍去病此行怎么打。
兵分三路,霍去病率两万人前去受降,令单于王误认为大汉只有两万人。韩说和赵破奴两路左右夹击。赵破奴以前在匈奴各部流浪,霍去病不担心他出了草原就迷路。
韩说有一个问题:“何时分兵?”
霍去病示意他先用饭,随后一众将军去霍去病帐中。由于是急行军不好带太多辎重,霍去病军帐只能容纳三人,赵破奴等人就在帐外等他。
霍去病拿出前两年才令匈奴俘虏补漏的草原地图,“过来看,左大都尉现在此地。”
韩说看着上面的字:“这是个城?”
霍去病点头:“草原上虽然没有多少城池,但也不是一个没有。匈奴人病了,老弱妇孺无法随牲畜迁移,冬天来了,还是城里更安全。”
赵破奴补充:“冬天也有狼。”顿了顿,“以前匈奴人不甚会建房。多年以前有人叛逃到匈奴部落,匈奴再侵扰边关时就喜欢掠人为他们做工。我猜定是那人的主意。”
霍去病:“先不提这些。”指着离城三四百里的草原湖泊,“左大都尉可以谎称到这里放牧。我们也不需要北上jsg两千里。他不敢过来正好说明到这里定会被其他部落或单于的探子发现。其他部落胆大南下放牧也不敢靠近五原、朔方等地。我们北上一千里再像耙地似的慢慢推进。”
赵破奴懂了:“往北推进两三百里我们分开,你带两万人进城。你离城三四百里的时候必会被附近匈奴部落,或单于王的探子发现。等你接到左大都尉一脉行至一两百里的地方必会被单于王追上,届时我们再去支援?”
有校尉提出:“一百里和两百里差一两个时辰,等我们赶到也该结束了。”
赵破奴想想有道理:“以防万一,你入城那日我们连夜急行,在离城一百里左右的路上等你。”
霍去病沉吟道:“两部分开,匈奴单于王不知道多少援军,就算看出人不多也会怕。”
韩说:“单于王现在何处?”
霍去病摇摇头:“这个时节匈奴四处放牧,单于王不一定在王帐。只能等入了草原再打听。”
五万人齐头并进,真跟犁地有一比。不出霍去病所料,出关五日就碰到牧民。霍去病只看牲畜数量就不信他们乃寻常牧民。左右是受降,不必担心贻误战机,霍去病抽调两千人送那些人去边关,他们走慢一点等一等两千兵将。
然而计划虽好却被变化打乱。
左大都尉身边不干净,霍去病还没到受降地,左大都尉就暴露了。新王年轻气盛,亲自率大军捉拿左大都尉。单于王身边也有左大都尉的人,他提前得到消息出逃,又令人快马加鞭南下求援。霍去病同赵破奴和韩说分兵半日遇到左大都尉的人,那人见着霍去病说出求救的话就累晕过去。霍去病当即派两队人去找赵破奴和韩说。他继续前行,假装不知左大都尉可能已经死了。
等霍去病意识到事情有变,立即令众将士掉头。
常言道,骄兵必败。
匈奴单于王见左大都尉已死,霍去病看起来只有两万人,比他少四万,甚至没有停下询问军师大汉有几位“霍”将军,那“霍”字旗是不是霍去病的“霍”,他就令众部全力追究。
匈奴军中老将倒是意识到他可能是大汉冠军侯。冠军侯一向喜欢孤军深入,带八九百人也敢行几千里。如今受降带了一两万人,于他而言已经很多了。如果心细如卫青一定会发现霍去病一行跑得快,但不乱。
真正的仓皇而逃很难不撞到同袍,谁还顾得上扛棋。霍去病部井然有序,给匈奴的感觉逃跑的比追击的快,他们反而认为大汉兵将怕了。
眼看就要追上,高高的“霍”字旗停下,霍去病掉头一马当先迎敌。单于王上前。霍去病看到他一愣,不是说单于王年龄不大吗。
单于王确实不大,草原上风吹日晒,十六七岁长得壮实的少年看起来也有三十左右。哪像汉太子,儿子五岁了,风流倜傥,谈笑间还带有少年气。
单于王劝霍去病投降。霍去病笑着抽出宝剑。正午的阳光下宝剑透着寒气,霍去病又看一下日头,算算时辰韩说和赵破奴部离他最多一炷香。前提二人没有同时迷路。
分开半日就迷路,韩说还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霍去病这里杀气冲天,两侧响起震天的“杀”声。万马奔腾,呼啸而来,地动山摇,身材高大的匈奴人左右一看脸色大变,匈奴单于王顿时意识到中计了。这时他终于发现先前神色肃穆或慌乱的汉军眼角眉梢露出笑意,仿佛他已是囊中之物。
霍去病直面单于王,韩、赵两部在左右,匈奴掉头往北跑。匈奴兵众多,霍去病一剑一双,等他带人冲破匈奴人墙,匈奴单于王一众早已跑没影了。
霍去病很是失望。如今匈奴不富裕,方圆三百里难碰到一个牧民,没法以战养战,霍去病不敢率大军狂追。大汉缺人,打扫完战场霍去病带大军进城。他后面还有五万兵卒,不必担心单于王杀个回马枪。
等到公孙敖部,霍去病把城中以及草原上能弄走的全弄走,一把火把空荡荡的城烧了,大军班师回朝。
城中有许多人和牲畜,又俘虏许多匈奴战马,足矣裹住军需。此行虽然也有折损,但伤亡加一起不足一成。大抵是先被背叛,后遇到霍去病,险些死在他剑下,回到王庭没几日,单于病了。
十万大军就地解散,还是入关后再各自散去,还得陛下定夺。霍去病在边关休整的同时等圣旨。同时也在琢磨,这次没能叫陛下满意,是不是得把那件长袍还给他。结果就收到从西域回来的商人带来的消息——单于王死了。
霍去病立即追加一份奏报,单于王被他吓死了。
乌孙跟匈奴关系近,霍去病还在打扫战场,匈奴部落就有人给乌孙递消息。乌孙一看匈奴元气大伤,更害怕大汉。乌孙国王右夫人乃大汉公主,国王请公主给天子送一份家书——给大汉天子报喜。
霍去病的第二份奏章跟暨阳公主的家书前后到长安。霍去病早已封无可封,他把单于王的死揽到自己身上,太子看糊涂了,他热傻了吗。
太子屏退左右试探着问老父亲:“这两份好像不太一样。”
刘彻失笑:“你说此行凶险,朕以防万一送他一件宝物。”随即先问儿子可知他的四件长袍刀枪不入。太子明显愣一下,刘彻以为他不知。其实太子没有想过这点。那四件长袍他前世可以劈开,比他修为低的修士做不到。他潜意识里没有想过可以防刀枪水火。
刘彻见状告诉他他把那那件深蓝长袍给霍去病了。
“表兄没能手刃匈奴单于,担心您借此叫他还回去?”太子问。
刘彻颔首:“朕又不是无衣可穿。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朕有那么吝啬吗?再说了,就算无衣可穿,朕还有儿子啊。”
“我?”太子明白过来,哭笑不得,“父皇,儿臣是人不是神啊。”
刘彻:“好东西可遇不可求。朕知道。”
“要是过三五年得两件您也不失望?”
刘彻好笑:“朕还有三件。”
“两件红色的,您也不失望?”
闻言,刘彻确实有点失望。可他一想儿子没有一件,他就表示留儿子自己穿。他有三件足矣。
太子其实也知道他吃软不吃硬。他在外会谨记这一点。教训儿子的时候也会谨记这一点。他很少小心提防父母,也很少跟父母计较算计,所以也没意识到老父亲故意的。
太子闻言笑着表示父皇今年冬日不出去,他有时间就出去转转。
单于王死,刘彻欢喜,他很想趁机出去显摆。可这几年他年年出去几个月,听到儿子要帮他寻宝衣,也不好这个时候抛下他出去玩。
刘彻表示他得等大司马回来论功行赏。
霍去病八月上旬就回到边关。霍去病收到朝廷送过去的赏钱,先赏兵卒,令他们早日同家人团聚。随后他带着战功卓越的兵将回到长安,由陛下亲自封赏。
刘彻见了将军和校尉,在城外戍卫营兵卒由太子替他封赏。
此次左大都尉死了,也没能手刃单于王,无人获封侯爵。但杀敌近两万人,俘虏一万多人,牲畜几十万头,其他零七八碎的东西很多,刘彻赏霍去病两千金,韩说、赵破奴等人分别获上千几百不等。
天子仅有一子,刘彻令太子去军营,军中将士也没有意识到天子此举是给太子树立威信。
无论太子有没有看过兵书,好不好武,凭他不憨不傻,皇位非他莫属,陛下实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太子欢欢喜喜去军营却让不少认为太子乃是仁厚君子的人意识到太子十有八九跟天子一样好战。结合太子以一敌七,挑飞李陵的剑,他只是不如天子霸气外露罢了。
霍去病出发前朝廷对外的理由是受降。希望凭军功封侯之人不由得想起浑邪王,认为那种事可一不可再。陛下虽然令大军随霍去病出关受降也是以防万一,打起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其中这样认为的就有李敢一家。浑邪王那次也没打起来,霍去病杀了金日磾的父亲休屠王,休屠王部就不敢反抗。那次随霍去病前去受降的人也没有得到封赏。
不少人世家跟李家一样认为受降这事不好干。人接过来将士无功,没能接到人反而有过。当得知冠军侯大败匈奴,匈奴单于王病死,一些精于算计的世家jsg懊恼不已。
这次深入草原受降建章学堂的一些学生也去了。他们在公孙敖麾下。虽然没有见到匈奴大军,但他们在草原上转一圈,回程时盯着俘虏以及牲畜,也算长了见识。他们回来也没再回学堂,有的在宫里当禁卫,有的当巡城护卫,也有人留在京郊大营。
这些学生很清楚他们在建章学堂吃得好睡得好只因太子常去。主父偃和东方朔无意中说过,抄书也是太子的主意,不少因为抄书攒了不少钱的学生很感激太子。
他们忍不住跟同僚聊起太子做的事,虽然跟军国大事比起来都是些小事,但越小的事离黎民百姓越近,出身低微的兵卒因此很喜欢太子。
军中兵卒或宫中侍卫不会到太子跟前表白,以至于太子不知道他已有很多拥趸。也没人特意告诉刘彻。谁不知道天子疼儿子。特意告诉他,天子只会趁机跟他们显摆他有个好儿子。
刘彻没少跟朝臣显摆他的宝物,也没少显摆他有个好儿子,公卿大夫早已懒得理会天家父子的事。
昭平君连公孙敬声扯过,哪日舅舅表弟兵戎相见,百官也敢装瞎。盖因陛下不舍得打儿子,但舍得收拾臣下。太子不如天子阴损,喜欢借刀杀人。可太子敢自己动手。
太子宫至今只有一位史良娣,太子只有一个儿子史皇孙,许多人家想把女儿送进太子宫,不提太子身份尊贵,只说他的相貌秉性,女儿过去也不亏。然而无人敢找上太子,更不敢上奏暗示天子。
天子非寻常人,寻常百姓希望多子多福,他嫌太子有了儿子忘了父母。
皇家多奇葩,皇帝这番做派百官倒也不意外。可放着这样一个香饽饽不啃一口又不甘心,有人就想到昭平君。
九月初,天子决定在长安过冬,有人就开始同昭平君偶遇。这种事不好自己出面,就请属官代为引荐。京官几乎都认识太子和昭平君,昭平君就算认不全也觉着眼熟。伸手不打笑脸人。别人说着相请不如偶遇,要请他喝茶,昭平君身为御史也不好犯浑来一句“你谁呀?我不认识你。”
昭平君随他进去,三句话说完,对方问怎么没见太子。陛下在京师,奏章国事有陛下处理,殿下合该得闲才是。
昭平君明白,原来他托了太子表弟的福。昭平君以为他想在太子面前混个脸熟,哪日太子无人可用好想到他。
去年太子令昭平君的三位友人帮朝廷买二十万匹布,三人赚了两百贯钱,没过多久全京师都知道了。此事也无法隐瞒。三人没有那么多钱,跟布商谈好三人就带他们找少府拿钱。少府把钱给三人,三人先把布商的钱付了,剩下的就是他们的。虽然他们没有当着布商的面数钱,但商人打眼一瞧就知道有多少。
少府不会乱讲,三人也不会往外说,城中那些布商以及随从不会帮三人隐瞒。那次之后昭平君以前的狐朋狗友也找过他,请他在太子面前美言几句。
昭平君想着怎么拒绝他,突然听到太子子嗣单薄差点没有反应过来。对方明示暗示许久,昭平君差点被口水呛着,合着不是为钱而是为色。
还不如为钱呢。
若非小刘进跟太子幼时一样一样,就凭太子儿子那么大,浑然不像娶妻生子之人,他们真忍不住怀疑小孩是宗室子弟,太子要修道成仙。
昭平君苦笑连连:“这不是害我吗?”
那位小吏不解:“何出此言?”
“兄没比我大几岁,女儿可以议亲了?”
小吏:“亲戚家的姑娘。家贫,可惜生了一副好相貌。”
“那也不可!”昭平君摇头,“你若想为侄女找个依靠,不如试试长平侯府的二公子,亦或者三公子。三公子也未定亲,年少心软。大将军没有门第之见,只看姑娘秉性以及家世是否简单清白。”
家世清白,但不简单,甚至比卫伉未婚妻家境好。大将军不会允许二儿媳和小儿媳身份高过长媳,容易家宅不宁。小吏无法回答:“大将军和善,下官知道。可她身份太低,不配为嫡妻。”
“出身倡门?”
小吏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低了。相貌品行都不错倒是可以为妾。可你也知道大将军跟夫人琴瑟和鸣,定然希望儿子跟他一样。”
小吏点头:“冠军侯的独子也不小了。可冠军侯一定也不希望他还没定亲先纳妾。昭平君,你乃太子表兄,太子同大将军一样和善,不如您帮我问问?”
昭平君抬手:“饶了我吧。可知为何陛下每次出巡丢令我随驾?只因他认为我品行不端,留在京师有可能带坏他的宝儿子。这种事我躲还来不及呢。”
“这?”小吏想起来了,陛下去甘泉宫都带上他。
昭平君:“太子五日一休,他还得陪小皇孙,就算令侄女貌如西施,进门也是守活寡。”
小吏心想那家人才不管女儿守不守寡。再说了,史良娣也不小了,红颜枯萎,她的机会自然就来了。太子殿下又不是清心寡欲的道人。
第244章 无责任番外八
引荐美人这种事昭平君真不敢接。
昭平君跟太子关系很好, 也不必用这种法子讨好太子。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昭平君喝了茶,吃了点心, 也不好立刻起身走人,“那么多京官也不止卫家没有门第之见。”停顿一下,想起什么, “不提卫家。除了皇家无论娶谁都是低门娶妇,他们也无法计较门当户对。像桑弘羊, 他本是商人之子, 他家公子娶妻了吗?金日磾的弟弟好像还未订婚。他们不是位高权重, 就是天子近臣, 你那个侄女就是天仙, 功勋世家也不敢跟他们抢人。”
刘彻用人不看出身, 再加上近些年春比秋试,如今已有三成京官出身乡野。京师吏治清明, 京官多如牛毛,怎么就非太子不可了呢。
思及此, 昭平君明白了:“兄不诚啊。”放下茶杯, “说什么可惜了一副好相貌。其实就是希望我替您引荐呗?”
“这——”
昭平君抬手:“不用解释。说出来怪难堪的。告辞!”
小吏本能起身相送,昭平君停下:“留步!”
此言一出, 小吏下意识停下, 看着他走路带风, 一溜烟带着奴仆随从远去, 小吏叹了一口气, 去向上峰禀报。
太子待人温和有礼, 幼时圆亮的眼睛如今自带多情,长相俊美, 风流倜傥。只为庶妃许多世家闺秀也愿意。父兄长辈希望家族更上一层楼,太子也能因此多子多福。一举三得的好事,这位小吏的上峰不甘就此放弃。
九月底,休沐日,天空如洗,深秋时节温暖如春,小刘进用过早饭就缠着父亲要出去。
太子颔首。小刘进兴奋地欢呼一声,令婢女给他换衣裳。
“等等!”太子叫住他。
小少年脸上的笑容凝固,试探地问:“还有条件啊?”
太子笑吟吟看着他:“你觉着呢?”
他的神色好像就等着小刘进来一句“不去了”。聪慧的小皇孙怎能叫父亲如愿,“说吧。”
“这五日学的内容以及剑术。”
小少年拉长脸嘀咕:“那得多久啊。”
“半个时辰足矣。”太子抛出诱饵,“可以在街上用午饭。”
少年转身就去拿他这几日写的字:“等我啊。”
半个时辰后,宽大的马车驶出太子宫。小刘进扒着车窗往外看。皇宫周边是高墙,太子好奇:“进,看什么呢?”
“没看什么啊。”小少年托着下巴左右张望。
太子:“这是在干嘛?”
“我在,我在感受自由的味道啊。
太子呼吸微滞。驭手差点从车上摔下去。坐在车内的小黄门顿时想笑,可他又不敢笑,就低着头抿嘴偷笑。太子揉揉额角,他才是鬼见愁吧。真该叫父皇过来看看。
“秋日风凉,不怕着凉生病?”
小人儿摇头晃脑:“不怕,不怕,我不怕!”
“你说要是出来一趟鼻涕横流,以后你母亲还敢叫你出来吗?”
小少年沉默片刻,放下车帘扑到父亲怀里,拉着父亲的手捂脸:“给我捂捂手。”
太子哭笑不得:“几岁了?”
小少年伸出四根手指,盖因前不久才过四岁生辰。那日小孩先随父亲去未央宫拜见祖母和祖父,然后回太子宫庆贺。那日来了许多人,太子的表兄弟、姊妹以及侄子侄女。小刘进收到一堆礼物。至此喜欢上过生。
太子见jsg状又加一根手指,小少年爬起来:“我五岁啊?”
“四岁生日过了,你可不是五岁吗。”
小少年算算:“离五岁生辰还有好多个月,我,我就是四岁!”
“五岁是大孩子,四岁是小娃娃。”太子眼神示意他选一个。小孩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今天是个小娃娃。”
小黄门又想笑。小孩眼角余光瞥见了,扭头吓唬他:“不许笑!”
太子捏住儿子的耳朵:“我的人你也敢吓唬?”
“我跟他玩呢。”小孩朝他腰间摸,空无一物,小孩不信,低头仔细看看,“父亲,你忘记带钱。”
太子伸手,小黄门递来两个荷包。这两个荷包小刘进都认识,一个是他的,一个是父亲的。他抓走自己的,果然里头有一串十个铜钱。他又拿过父亲的,里头有几个铜钱,还有几片金叶子。太子经常领他出去,以至于他很清楚一片金叶子可以换好多好多吃的玩的。小孩捏一片,一脸讨好地笑笑,“父亲,我疼你,你疼我不?”
太子摇摇头。
小孩张开嘴的嘴巴合不上了,显然没料到他父亲都不用思考,甚至给自己找理由辩解。
随驾的小黄门见状又想笑。他慢慢转过身,揉揉憋得难受的腹部。
“我不管!我疼你,你必须疼我!”
太子拿过荷包:“到街上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这个时节有栗子糕,有麦芽糖稀,还有纸鸢。你喜欢什么?”
“父亲买的我都喜欢。”
小黄门腹诽,这小嘴真抹了蜜了,太子幼时也没他嘴甜。
太子又不是真小孩,每次哄长辈都需要回忆前世师侄侄女怎么说。小刘进真小孩,日日把“疼啊”“爱啊”的词挂嘴边,他也不知道羞耻。
太子伸手:“拉钩?”
“我困啦。睡醒再拉钩。”小不点转身躺他怀里。
驭手闻言不禁提醒:“殿下,转弯了。”
太子把儿子抱怀里,以防转弯处突然出来个人,驭手急停车把小不点甩出去。
内部华丽外面寻常的马车朝东拐,马路另一端的马车往北拐。太子马车停在东市车行,小黄门先下去接小主人。小刘进双脚落地就往四周看。太子下来就发现儿子眼睛跟不够使似的。他解下荷包上的带子系在他和儿子腕上。小刘进感到手腕一紧,扭头看到手腕上多了一圈花绳,他觉着好玩。当他顺着花绳看到另一端在父亲腕上,一脸不敢相信:“你你你,这是作甚?”
“休沐人多,担心你跑丢了。”太子警告儿子不许解开。
小孩很是敷衍地点点头。
太子:“以后还想出来吗?”
“谁不听话谁变成小狗!”小孩大声发誓。
太子放心下来,“走吧。”
小孩嘟着嘴跟上。
难得天好又赶上休沐,每条街上都人挤人。进去不过三丈,小孩就被人碰一下差点摔倒。便衣侍卫见状就想上前,太子回头阻止,冲儿子伸手。
两边全是人,小孩人矮什么都看不见,不想被父亲拘在怀中也不得不伸手要抱抱。
太子本就比寻常人高,小刘进坐在他手臂上隔着人山人海也可以看清两侧小商小贩卖什么。
上个休沐日下了一场秋雨,秋风带来寒意,以至于喜欢下雨天玩水的小刘进选择依偎在父亲身边喝茶吃点心,顺便听他讲故事。
十多天没出来,街道两边多出许多新鲜物品。有红彤彤的柿子,又大又红的石榴,还有被风雨吹落的板栗,还有给公子女郎准备的纸鸢——上午逛街,下午出城放纸鸢,休沐日充实又满足。
太子宫有许多果树,小刘进也最不缺玩具,但他依然想买。太子抱着他到卖纸鸢的摊位前,把他放地上,小黄门递来荷包,太子叫他自己讲价。
小贩见太子腰有美玉,头有金簪,本想趁机大赚一笔,可当小孩夸他心善,可怜兮兮地请他便宜点,小贩不由得只多收一文钱辛苦费。
小刘进高兴的祝他今日卖光光。随即转身塞父亲怀里。太子接过去打量一番,纸鸢上五颜六色的涂料并非毛笔画上去的,看起来很像是用柿子皮、石榴皮或菊叶染的。太子夸他心灵手巧。从太子身后过的男子对此不感兴趣。但被可爱的小刘进、俊美的太子吸引过来的佳人在他离开后不由得过来。小贩趁机招呼,几位姑娘买下同款。
不知真相又恰好需要或不知道如何打发这个休沐日的人见状也过来买几个。一个两个,三个一个,人不断,以至于还没到未时小贩带来的纸鸢就卖光了。
太子不知自他步入东市身后就跟着几位姑娘。身着常服的侍卫发现了。但他们习惯了。要不是他们护驾,日渐长开的太子殿下得跟二十多岁的冠军侯一样被整条街的姑娘追着送贴身之物。
太子由着儿子自己走,自己讲价,结果没到茶肆小孩就累了。太子抱起他:“找个地方歇歇脚?”
小孩连连点头,趴在他怀里,枕着他的肩膀休息。等到茶肆他不累了,叫来伙计点吃的。太子给小黄门使个眼色,小黄门把小刘进买的吃的拿出来,小孩楞了一下,转向父亲,又讨好地笑笑。
太子也冲他笑笑。小孩跟父亲对视片刻,要一壶茶。他看看坐在左右的侍卫计上心来,把他买的街边小吃一分为三,两边侍卫各一份,他留一份,还送到太子面前,“父亲,我孝顺不?”
正想道谢的侍卫被口水呛着。
太子掰一小块栗子糕放他嘴边:“父亲疼你吗?”
“王公子?”
试探声传入耳边,太子朝窗外看去,窗外只有行人,太子转向右手边,来人与他年龄相仿,看着眼熟。
“王公子不记得在下了?”
近几年刘彻一出去就把朝政扔给儿子,不出去也使唤太子,太子见得人多了,这几年每次休沐出来都会被认出来。这些人也知道“王孙”就是太子。
太子:“你是?”
“卫公子。”
太子恍然大悟,此人乃他小舅同僚,“你也出来散心?”
那人下意识朝外看一眼,太子顺着他的视线转向门外,从门口进来两位妙龄女子以及一位小公子:“原来是跟家人一起的?无需多礼!坐把。”朝他右边茶几看一下。
该男子听命坐下,那三人也来到男子身边,其中一位女子主动开口问:“表兄的好友?公子怎么称呼?”
闻言,男子转向太子,一脸的不安。太子安慰的看他一下,回答女子他姓王,单名一个“孙”。女子称其“王公子”,紧接着转向小刘进,问:“这位是小公子?”
太子淡淡地颔首,也没叫儿子跟她们带来的半大小子玩,而是看到伙计送来茶水,拿个杯子为儿子倒杯水。
小刘进虽然爱玩不怯生,但也不是跟谁都能玩。父亲没为他介绍,小孩又知道父亲叫“刘据”而非“王孙”,太子又教过他,不可以叫外人知道他乃“刘进”,小孩就认为这些人是外人,不可以跟他们玩。
同太子搭话的女子很是关心地问:“公子怎么没要点心?”
小刘进猛地转向她,小手扯了扯父亲的衣角:“父亲?”听见了吗,人家怀疑我们吃不起点心。
太子轻笑一声:“先把你买的吃完。”
“不想吃。”小孩转过身扑到他怀里撒娇。
太子:“不想吃还买?”
“没买的时候想吃,买了就不想吃了。”小孩不怕挨揍的仰头问:“不可以吗?”
太子好脾气地点点头:“可以。你也可以要点心。有钱吗?”
“父亲有钱!”
太子点头:“但我不想要点心。”看到小孩装可怜,“我有个主意,你跟掌柜的商量商量,让他给你两份点心,你留下帮他做事,刷碟子刷水壶?”
小孩震惊,是他亲生父亲吗。
“不吃了!”小孩气得哼一声。
今日乃休沐,掌柜的料到人多,虽然此时很多人还在街上闲逛,但他一早就令厨子准备好点心。太子右边那几人要的点心很快送上来,同太子搭话的女子递来一份梅花糕。
小刘进图新鲜,见梅花糕好看不禁舔舔嘴角。太子笑着拒绝:“多谢姑娘。他其实不饿。”
“我们还有好多。”女子固执地递过来。
小刘进眼巴巴看着父亲,太子微笑着摇头:“不可以!”
“无妨。”女子把梅花糕转向小刘进,示意他接过去。
然而没有父亲的允许小孩不敢伸手。他的小脑袋在父亲怀里蹭蹭,嘤嘤嘤装哭撒娇。太子再次拒绝女子,“你们用吧。”
女子心底很jsg是失望,笑得很勉强。太子见状心生不忍,她也没有恶意,却因为他趁机教儿子而有些尴尬。
太子收回视线权当自己没看见,低头对儿子说:“不吃也行。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去用饭。”
“一个时辰多久啊?”小孩抬头。
太子想想:“你读书习字学剑骑马加一起那么吧。”
小刘进难以置信,“你叫我饿那么久啊?”
太子拿起被儿子嫌弃的栗子糕:“饿不饿?”
小孩蔫了。太子轻笑一声,在儿子的瞪视下吃下去。
“你不是个好父亲!”小刘进气哼哼指责。
太子临窗而坐,前后是侍卫,侍卫习惯了,他右边三大一小蓦地看过来,他们神色很是精彩,像是担心,像是幸灾乐祸。在太子对面伺候的两位小黄门注意到这一幕很是奇怪,怀疑他俩想多了。
先前认出太子的男子欲言又止,当他看到太子想没听见似的,又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端起杯低头品茶。小黄门总觉着他好像心虚,此举在掩饰什么。
太子剑法精湛,又有侍卫守护,两个小黄门非阉人,家境很好,入宫当差前也学过几年拳脚功夫,倒也不担心他心怀叵测伤着太子。
小黄门逗小孩:“谁好啊?”
小刘进想想:“舅公!”
右边男子险些被茶水呛着,盖因他以为小皇孙说的是他上峰卫步。
太子笑道:“叔叔伯伯不好?”
“好!父亲最不好!”
太子:“改日送你去舅公家住几日?”
小孩连连点头,拉起他的手要拉钩。太子握住他的小手:“不急。舅公休沐日没时间陪你玩,也没空带你出来,他公务繁忙。他家也不能划船。”
“为何不可以划船?”
太子:“自然是因为他家没有父亲家大啊。”
小刘进犹豫起来。
“要不要去伯伯家?”
小孩再次点头。太子问几位表兄弟有没有同他说过伯伯很好。小刘进生辰那日听霍嬗等人说过各自父亲,他们都羡慕小刘进,只因太子不骂孩子也不打孩子。
想到这些,小刘进不确定了:“他们对我好。”
“我对你表兄弟姊妹也好。”
小刘进不禁问:“那你为何不能对我好啊?”
“你只看到叔叔伯伯对你好,叔叔伯伯管你的时候你忘了?”
小刘进想起来了,上个月去上林苑狩猎,叔叔伯伯叫他乖乖听话,还不许他烤肉。
太子耐心等儿子想明白。小刘进觉着天下父亲都一样。祖父也不好,日日叫父亲过去处理政务。
“还吃吗?”太子又问。
小刘进渴了,端起不甚烫的茶水咕噜噜喝一半,又要出去玩。太子抱着他真累,一动不想动。小孩起身看向小黄门。街上那么多人,小黄门可不敢领他出去。小孩转向两边侍卫,右边一直没开口的女子拉起他身边小童,叫他陪小刘进玩。
小刘进眼巴巴看着父亲,太子微微摇头,对三人道:“这孩子皮猴一个。”
那两位女子年龄相仿,但秉性和长相很不同。送糕点那位艳若桃李,看起来长袖善舞。另一个冷若冰霜,说话却轻声软语,很是温柔。
温柔的女子显然没有料到太子油盐不进,一时也有些尴尬。男子比她尴尬,拉着小童坐下,往他手里塞一块梅花糕。
小刘进急了:“父亲!我就,就在门口玩,一会也不可以吗?”
太子:“你说呢?”
小孩叹了一口气,坐回去:“你不是个好父亲。”
“激将法对我没用。这是我幼时玩剩下的。”太子岿然不动。
艳如桃李的女子趁机说:“在这边玩,不出去呢?”
太子依然拒绝。
女子前后也来人了,小刘进要出去玩的时候陆续坐满的。其中一中年男子长相富态,身着窄袖,不像士大夫,看气质也不是官吏,他像位忙里偷闲的商人,所以不认识太子,“这位公子对孩子太严了。”
小刘进连连点头:“父亲待我尤其严苛。”
中年商人神色凝固,突然明白年轻的父亲为何这不许那不许,这孩子是个机灵鬼啊。
“那是你父亲怕你闯祸。你父亲做得对。”
小刘进惊得微微张口,回过神瞪他一眼,要你多嘴!
这一幕换成十五六岁的少年,商人得指着他的鼻子教训。面对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商人忍俊不禁。
“你笑我?”小孩惊叫。太子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小刘进被打懵了。太子训他:“这是众人吃茶的地方,不是我们家,不许大声喧哗。”
小刘进乖了,搂住他的脖子,陷入他怀中。
卫步同僚本想劝几句,见状也不敢贸然开口。那两位女子也不敢再叫刘进过去玩。侍卫和小黄门吃好喝好,太子冲众人点一下头,抱着儿子出去。到外面太子拉着儿子的手叫他自己走。
此时该准备午饭了,很多人都回家了,无人挤压推搡,小孩拉着他的蹦蹦跳跳东瞅瞅细看看。茶肆里的商人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跟同伴笑道:“那孩子确实是个猴崽子。”
他同伴颔首:“古灵精怪。也不怪父亲管得严。”
卫步同僚无声地问两位表妹,我们呢?两位女子相视一眼,一个付钱一个拉起弟弟。男子率先出去,到外面长舒一口气,快憋死他了。这辈子没有这么尴尬过。
艳如桃李那位出来就抱怨:“他怎么跟防贼似的?”
“殿——王公子知道你是谁?”
冷若冰霜那位脚步一顿,“好像没有问我们姓氏名谁?”
该男子:“你们又不是朝中官吏,问你们作甚?依我之见,回去告诉姑丈算了。”
小童左看看右看看:“大表兄,阿姊,你们在说什么?”
该男子道:“你不懂!”
小童确实不懂,索性也不问了,拿着没吃完的点心继续。
两位姑娘相视一眼,改说先回去。男子送她们登上马车就回自己家。到家就同父母抱怨,以后这种事别再找他。他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其父不这样认为,他的两位外甥女若被太子看上,他儿子最低也是九卿之一。其母也是这样想的,其母劝他:“就算不能官至公卿,也能当个水衡都尉。”
男子顿时觉着此话很可笑:“东方朔过几年退了,水衡都尉也是平阳侯的。平阳侯无大才,陛下不敢给他公卿之职,他时常生病,陛下也不敢叫他领兵,定会叫他一直管着上林苑。平阳侯如今才三十七八。”紧接着在喉咙里嘀咕一句,“天天想着做美梦。”
该男子父亲问:“确定见着太子了?”
“随从两个,八位侍卫,身高体态差不多,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长相周正,除了皇家,就是长平侯府也找不出这么多这样的家奴。”
该男子的母亲道:“其实不该今日过去。皇孙年幼,太子自然十分紧张。”
男子见说不通,索性胡扯衣裳汗湿了,他回房换身干净的。
太子确实很紧张儿子,所以也没想过那几人可能是冲他来的。两位黄门越想越觉着那两位女子别有所图。翌日回到未央宫,两位小黄门就把昨日发生的事告诉韩子仁和吴琢,请两人分析分析。
韩子仁摇头:“不用分析,就是冲殿下去的。”
其中一小黄门着急:“那怎么办?”
吴琢安慰他:“不必担心。他们只能做到这份上。”
“如果送殿下香囊或当众示爱呢?”小黄门不禁问。
韩子仁:“又不是没有过。以前怎么处理以后也怎么处理。”
小黄门把这点告诉其他人。
随太子出去的几名侍卫也觉着那两位女子意在太子。轮休回到家中跟母亲妻子说起这事,她们一致认为他们没猜错。其中两位侍卫母亲很意外,太子在男女一事上和陛下竟是两个极端。
由于太子经常出去,伴驾的侍卫多,就算有的侍卫没随他出去过也听同僚说过,太子心里只有大爱。哪怕以前很多侍卫不信,可太子宫没有男子,女子也只有史良娣一人,侍卫们也不得不信。
侍卫就告诉母亲,太子非寻常人也。
刘彻爱炫耀儿子送的东西,侍卫母亲妻子听在朝为官的同族长辈说起过太子跟奇人有缘,是以对此深信不疑。
十月第一个休沐,风大,小孩依然想出去,太子就带他去书楼。小孩不想看书,但他看到那么多书很震惊,在书柜之间跑来跑去。
主父偃病了,只有张汤一人在。太子令小黄门盯着儿子,同张汤闲聊。
太子难得休息,擅揣度上意的张汤没提jsg朝政,聊三公主的一对儿女。张安世和三公主的女儿大儿子小,儿子跟小刘进年龄相仿。张汤说那孩子被他儿子惯的娇气,不如小皇孙身体好。
太子笑道:“张安世五日一休,哪有空惯孩子。你嫌阿姊不会养孩子,带过来便是。外面那么多人,正好陪他玩。”
“得跟老师识字。”
太子:“你早年官至御史大夫,太学和建章学堂五经博士也得喊你一声老师。”
张汤被这一句话恭维的笑眯了眼,嘴上说:“我其实只会审案,哪懂为人师表。”
“有没有想过把你以前审理的铁案编写成册?”太子顺嘴问。
张汤没有想过:“卖啊?谁买那些。”他嫌弃地摇头,“我的文采也不如主父偃、东方朔。”
“左右日日无事,让主父偃帮你润色。定价分成你同东方朔商议。即便没人买以后也可以带走。”
张汤近几年想起来就给自己添一些随葬品,闻言倒是觉着这个主意不错:“真要编写成册,我得找廷尉调卷宗。”
太子:“你可以叫张安世出面。你无权借阅,他可以。亦或者叫他帮你整理,叫张贺为你抄写。”
“父亲,说什么呢?”小刘进扑上来。
太子朝张汤身后看一下:“这些书拿回去留你慢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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