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果然是文化人。”◎
不知不觉, 江源也到了处对象的年纪。
这么多人里,当属江老爷子和江奇最兴奋,其次是宁荞和江果果。江珩简单问了问江源和他对象的情况, 叮嘱他如今是一个能肩负起责任的大人, 必须尊重、保护女孩子,别稀里糊涂,将处对象这事当成儿戏。
江源懂得如何尊重、保护女孩。
从十三岁开始到如今,小嫂子是这样教他的, 而他哥则同样用行动告诉他这一点,他自小耳濡目染, 这一方面的问题, 不需要家人们操心。
“二哥,你什么时候带她来我们家?”
“她是谁呀?”
“聪明吗?好看吗?”
提起自己的对象, 江源的耳根微微发热。
这么多人都盯着她看,就连小嫂子的娘家人都露出一脸的吃瓜表情,怪不好意思的。
江奇有点感慨。
二哥和自己差不多岁数,他俩从小打闹着长大,上一秒揍得彼此鼻青脸肿,下一秒则继续勾肩搭背,都是傻不愣登的。
没想到现在二哥都到讨媳妇的年纪了, 而他——
还是傻不愣登的。
江奇的嘴角咧到耳后根,眼巴巴盯着他二哥,准备和大家一起吃瓜。
然而, 他还什么都没等到, 就被妹妹往屋里推。
“二哥, 不早了。”
“没几个月就要高考了。”
“其他像你一样要准备高考的孩子, 连年夜饭都不吃, 时刻准备着复习呢!”
江奇被推进屋里,斜了江果果一眼。
真是胡闹,就差这么几分钟吗?
江老爷子走上前。
江奇见爷爷来救自己,乐呵呵跟着他要出屋。
然而江老爷子扶着门把手,“砰”一声,将他的房门关上。
房门只剩一个缝时,爷爷慈祥地说:“读你的圣贤书去吧。”
江奇:???
爷爷肯定是在报复自己。
因为他刚才说爷爷是退休的老大爷,可这分明是实话!
他就说呢,江果果小气吧啦的是随了谁。
原来是随了爷爷!
江奇被关进屋里,耳朵贴着房门偷听。
屋外,江源憋得脸颊通红,不得不说起自己和对象的相识、相遇和相爱。
他已经不再是初出茅庐时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公安,平时在单位里,学他哥的样子摆着一张臭脸还怪能唬下属的,可当面对一家子的“大人”,他突然又变得害羞,不知道这一切该从何说起。
“我知道。”宁荞温声道,“是夏月明。”
“真是夏月明?”江老爷子乐了,好整以暇地看着孙媳妇。
江源和夏月明曾经是初中同学,俩人是同桌,闹了不少矛盾,但不打不相识,后来夏月明遇到困难,江源出手相助,尾随、敲诈她的二流子被绳之以法,而江源也因此在心底种下成为公安同志的梦想,一直延续至今。
只不过他们俩的感情,倒追溯不到这么多年以前。他们自己也说不清对彼此情窦初开是什么时候,十几岁时,连爱意都是朦胧的,后来各奔东西,联系并不多。直到参加工作之后,江源成为一名公安,而夏月明则是西城一所医院的护士,在一次追捕行动中,江源受伤入院,两个人才再次相逢。
“是皮外伤。”江源看着家人们眼中的后怕,立马解释, “连个疤都没留下,你们不用担心。”
家人们在京市工作的工作,学习的学习,而江源独自留在西城,也没耽误事儿。
真正和夏月明走到一起,是在沈华琳的事之后,即便当时他表面上毫不在意,但心底不可能没有波动。夏月明细心,当他回到西城之后,问起京市发生的事,江源道出自己的心结,后来也不知怎的,他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
江源说,等到今年夏天,夏月明可能会有来京市培训的机会,到时候他也抽个时间,陪着她一起来见家人。
“还问我什么时候有空……”江老爷子抬眼,“问了也白问。”
话是这么说,老爷子也知道,年轻人得以工作为重。
现在江源找到对象,江老爷子的另一块心头大石落了下来,吃年夜饭时还有宁致平和宁阳陪着喝酒,这个新年,简直是美得不能再美。
除夕夜的晚饭过后,大院里传来爆竹声。
南南冲出去看,江果果在身后跟着他。
宁荞快走几步追上,手腕却忽地被江珩扯了一下。
江珩握住她纤细的手腕,问道:“你早就知道江源处对象的事了?”
“也没有很早。”宁荞说,“前两天他刚回家的时候告诉我的,就只比你们早几天而已。”
“他怎么不告诉我……”江珩叹气。
宁荞沉吟片刻:“是不是因为江团长太古板,他不知道怎么说?”
“我古板?”江珩眯起眼,将她带到自己怀里,垂下眼帘问,“我比爷爷还古板?”
身后的江老爷子:……
小俩口打情骂俏,怎么还带上他一个老人家了?-
年后,梅舒得到出国交换留学的机会。
但原剧情中男女主的羁绊还没完,在她办好手续出国之前,唐鸿锦意外入院。
在学成归国之前,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的见面了,梅舒想去看看他。
但她并不是自己独自去的。
“我很忙的。”直到站在医院门口,宁荞还嘀咕着。
“我这不是怕自己心软吗?”梅舒说,“你就当陪我最后一次。”
这一次的见面,因宁荞在场,原男主的不舍显得格外克制隐忍。原剧情中缠绵悱恻又分分合合的情节没有发生,梅舒说不上有多么当机立断,但百般考虑之下,她还是决定放弃选择前途。爱情很美好,却也有一定的重量,她有自己的人生,实在承受不起一辈子担着成为别人影子的枷锁。
现实到底还是与原剧情不同,现实生活中的梅舒,并没有失去自我,而唐鸿锦,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双眸变得黯然。以他优柔寡断的性子,从今往后,他的心中将加上另外一份重量,梅舒成为他的遗憾,爱而不得最让人无法忘怀。
从唐鸿锦的病房出来,梅舒的心情变得轻松。
她垂着眼帘,回想这几个月与唐鸿锦的相处,一不留神,与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撞了个满怀。
宁荞都还没来得及喊住梅舒,就见梅舒将那位医生手中的资料撞得掉落在地上。
她顺手帮忙捡起,抬起眼,看见一位斯文有礼的男医生,医生边上还有几个人,都还没完全回过神。
宁荞将资料递给那位医生,梅舒连忙道歉。
“谢谢。”那位医生双手接过,目光落在宁荞的脸上,忽然问道,“你是宁老师?”
宁荞认真望着对方,半晌之后才认出来:“你是团团圆圆的爸爸吗?”
这些年,宁荞和唐清锦经常通信。原以为团团圆圆当时在海岛时还小,时间会让他们淡忘托儿班时期的老师,可没想到,即便是慢慢长大的两个孩子,仍没有遗忘宁荞。在这几年间,宁荞回娘家时,告知过唐清锦,唐清锦曾带着团团圆圆去探望她。他们上小学了,不再像幼儿时期那样怯懦,相反,越是长大,愈发童趣天真,非常可爱。
从多年来的信件以及与唐清锦见的几次面中,宁荞听说团团圆圆的父亲经历了一场手术,恢复得很好。夫妻俩本来就在药材厂工作,而后通过努力以及深造之后,都成为医生。
这虽是宁荞第一次见到团团圆圆的父亲,可她看过孩子们寄来的全家福,也曾给孩子们寄过自己的照片,因此他俩初次见面,就认出对方。
霍鸿光立马向身边的几位同志介绍:“这位是我家孩子们的托儿班老师,现在是京大的一名大学生。”
他边上一位很有书卷气的中年女同志看了宁荞一眼。
霍鸿光说道:“这位是京大医学系的柳教授。”
霍鸿光和唐清锦都成了医生,但并不在京市工作。夫妻俩经过当年坠崖的意外,劫后余生,约定好两个人再也不同时离家,当时留下的阴影,作为成人,他们能自行消化,但如果俩口子再同时出事,家里的孩子们该怎么办?
上回唐清锦来京市出差,与梅舒碰面,这一次,则轮到霍鸿光出差。
宁荞向柳教授自我介绍。
“你就是宁荞同志?”柳教授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我听霍医生提起过你,他说你曾经是宁老师,后来成为军区托儿所年轻的宁副园长,两个孩子能度过最艰难的那段时期,也是因为你。”
宁荞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受得起。
回想在海岛的时光,与托儿班里孩子们相处的一幕幕,始终是美好又充满着挑战性的体验。
短暂的谈话之后,宁荞不再打扰他们,提出要先回学校。
年轻的学生懂礼,又知分寸,等她走后,柳教授赞不绝口。
霍鸿光也没想到这么巧,来的这间医院,正好是妹夫所住的医院,更没想到的是,竟还会碰见团团圆圆的老师。平日里在家,唐母总说宁荞是他们家的恩人,虽是打趣,可霍鸿光和唐清锦打心眼里感激宁荞,确确实实将她视为恩人。毕竟当年如果不是宁荞认出昏迷不醒的唐清锦,并唤醒她,之后甚至提醒唐清锦自己兴许还活着,他们一家人,绝不会有今天的“团圆”。
“柳教授。”霍鸿光说道,“您最近不是正在研究儿童心理的理论方向问题吗?也许宁荞同学能帮得上您的忙。”-
梅舒在离校之前,没有回老家。
不光是性子长相与苏青时相似,她的成长背景,也与苏青时有些相像。梅舒说,有关于她老家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以及自小到大成长中遇到的不公与伤害,都已经成了过去,不值一提。
收拾好书本和行李之后,梅舒就要踏上新的旅程。
在她离开之前,医学系的柳教授找上宁荞,邀请她参与到自己对儿童心理研究的课题中。宁荞详细了解过这个课题之后,非常感兴趣,她在专业课的学习中抽出时间,时常往柳教授的办公室跑。她能帮得上柳教授的忙,而柳教授作为学识丰富并且有阅历的导师,同样给她指引了很多方向。
梅舒说:“你是不是得感谢我?多亏那天陪着我去医院看唐鸿锦,才在无意间碰见霍医生,认识了柳教授。”
“谢谢。”宁荞扬起脸,笑眼弯弯。
梅舒哪里想到宁荞的道谢竟这么爽快,看着她清澈明朗的笑容,她失笑,摇了摇头:“宁荞,我开玩笑的,是我应该谢谢你。”
梅舒和很多人一样,想要感谢宁荞。
这次宁荞恰好与柳教授相识,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但她对自己的帮助,在自己彷徨无助时给的温暖与力量,却是实打实的。
“不用谢我。”宁荞笑吟吟道,“我什么都没有做。”
“胡说!”梅舒的语气难得激动。
梅舒想,其实宁荞在无意间影响了很多人。
仅仅是她知道的,就有差点被余巍然耽误一生的崔妙妙,还有因名字而自卑的周怡。
而再往前细数,多的是她不曾听说的过去。
就像宁荞在医院偶遇的霍医生,也是因多年前的感动与恩情,才向柳教授推荐了她,为宁荞的未来,铺下更厚的基石。
好心人,总会得到好的回报。
她盼着有朝一日,当她学成归来,也能给宁荞带来一定程度上的回馈。
当然,梅舒更希望她不“稀罕”,也不差这么一点回馈。
因为宁荞将来的人生,应该是毫无低谷,绚烂而光明才对-
梅舒出国留学之后,宿舍里就只剩下三个人。
周怡说,也许等到这个学期结束,大三开学,学校会将新生分配到她们宿舍。
不过到底有没有新生转进这宿舍,还是个未知数。
宿舍里三个人,没有抱着多少期待,但同时也并不抵触。
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崔妙妙再也没有主动惹过事。家里的继母既不能担事儿,又不值得信赖,崔妙妙想要照顾好自己的奶奶和弟弟,在学业上就必须更加用心,毕竟将来分配单位的好坏与否,与她在校的表现挂钩。
周怡和宁荞的关系越来越好,时常将自己的烦恼告诉她。
她的烦恼并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很多时候,说到最后,周怡自己都有些难为情。
“我这算不算自寻烦恼?”她问,“有人追求我,我不喜欢,拒绝就好了呀。可我没办法拒绝,怕让别人难堪,怕自己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合适。”
“那怎么办?”宁荞好奇地问,“为了不伤害别人,就伤害自己吗?”
“这也不合适。”周怡说。
“就是呀。”宁荞笑道,“周怡,不必跟每个人都搞好关系的,这太辛苦了。你要以自己的感受为先,其他人都是其次。”
这不是宁荞第一次这样对周怡说。
而周怡,每多听一次,就像是多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挠头:“那一会儿他约我去图书馆,我就不去了?”
“不去!”宁荞坚决道。
“好。”周怡说,“我找个借口,就说早就和你约好了。”
“你再怂一点?”宁荞抬眉。
周怡咧开嘴角:“我开玩笑的!”-
一九七九年的七月份,江奇第二次参加高考。
这一年的复读,他倾尽全力,从走进考场的那一刻起,心底就隐隐有一道声音告诉自己——
这波稳了。
等到走出考生,心底的呐喊声愈发响亮。
真的稳了!
江果果问:“三哥,我们今年还有希望成为同班同学吗?”
“没有。”江奇斩钉截铁,“你哥永远是你哥,这辈子也不可能跟你当同班同学。”
江果果遗憾道:“可是——”
然而她话还没说出口,就对上爷爷带着责备意味的眼神。
江果果默默将晦气话吞回去。
当然了,江果果也是盼着她三哥考上大学的。
“大院里的婶子们都说,整个军区大院里,就属咱家出的大学生最多。如果三哥也考上,咱家就有四个大学生了。”江果果欢喜道。
“哪里有四个?”江珩问。
“一个是小嫂子,一个是有可能考上大学的三哥,还有一个是你呀。”江果果说,“我问过啦,军校毕业的学生,也是大学生。”
“这不只有三个吗?”江奇问。
宁荞唇角翘起:“你怎么能把江果果同学落下?”
江果果挺起胸脯。
就是,很明显,她是准大学生啊!
这一个暑假,一家人等待着江奇的高考成绩,都很淡定。
江奇直到现在才终于闲下来,有工夫好好研究想要报读的大学和专业。他不知道该怎么选专业,不过小嫂子是过来人,给了他不少建议。
大学还是要好好念的。
江果果说,即便未来他想成为一名厨师,有知识有文化的厨师也比文盲厨师吃香。
“为什么?”江奇问。
江果果坚定道:“知识就是力量!”
江奇知道江果果就是在胡说八道。
学习能改变命运,但并不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这是大哥在他小时候告诉他的。
只不过,眼看着自己已无望成为一名厨师,江奇不得不换一条路来走,比如考大学。
如果被大院里其他军属们听见他说的这番话,估计得在私底下骂人。这么多人都考不上大学呢,结果对江奇来说,这还成退而成其次的选择了?
但江奇到底还是成熟了些,这些话都是关起门说的,很低调。
毕竟高考成绩还没真正出来,他就怕自己太过于自信,到最后真要痛哭流涕和妹妹做同学。
江奇结束高考,一家人在家里不必轻手轻脚。
江源寄来一封信,说是在八月上旬,他会带着对象回家。
大家就又忙碌起来。
家里的大家长是江老爷子,老爷子使唤江奇和江果果,将他干休所的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而江珩和宁荞在家,也做好万全的准备。
如果说爷爷是大家长,他俩就是二家长。这年头,带着对象回家做客,便是奔着结婚去的,小俩口看着江源长大,现在他要带着对象回来,宁荞居然还有些紧张。
“紧张什么?”江珩不解地问,“我们不是见过他对象吗?”
他俩见过夏月明。
但那都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了,宁荞倒是对这位脸蛋圆圆的女同学有点印象,但江珩,就算在路上碰见她,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以前是同学,现在是媳妇,不一样啊!”宁荞说,“我们得做好准备!”
江珩失笑:“好,怎么准备?我听你的。”
“家里要准备好吃的吧?”宁荞说,“我们是不是得一起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饭,才算待客之道?”
“我们做得出一顿丰盛的晚饭吗?”江珩语气真挚。
宁荞:……
下厨做饭是需要一些天赋的,江奇做的饭菜,色香味俱全,端上桌特别漂亮。而她和江珩做的饭菜,顶多就只是凑合着吃。
作为待客的“酒席”,似乎拿不出手。
“下馆子吧。”江珩说。
“好!”宁荞答应下来,又问道,“我们要跟她聊什么?”
江珩沉思片刻:“聊工作?聊成家立业之后的催生问题?”
宁荞听出他语气中的揶揄,伸手捶他:“江珩同志!”
江珩低笑,将她的手握住。
“我们又不是长辈,不考虑这些。”江珩说,“把难题留给爷爷,咱俩到时候就光——”
“光顾着吃?”宁荞抬眼。
“对。”江珩眼底笑意渐深。
在海岛的那段时光,让宁荞心中生出责任感,总觉得弟弟妹妹的事,得由他们小俩口扛在肩上。
然而实际上,如今弟弟妹妹们都长大了。
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几岁的年龄差似乎有很大的悬殊,可其实兄弟俩只比宁荞小五六岁。
现在江源到了成家的年纪,宁荞甚至还没到二十五岁,哪来这么大的差距。
小俩口不算是长辈,弟弟要带对象来见家长,他俩不用顾及这么多。
只管安心当爷爷的跟班儿,放心吃瓜。
等到八月初,一大家子人都在等待江奇的高考成绩,以及江源的对象赶紧登门。
那天下午,江源与夏月明抵达京市。
出于对弟弟对象的重视,小俩口带着江奇和江果果一块儿去火车站接她。
一路上,宁荞和他们有说有笑。
当车窗外的风景掠过眼前时,江奇说道:“突然想起以前小嫂子第一次发工资,我们一家人一起出去玩的事儿,真是时光荏苒啊!”
江珩唇角扬起:“果然是文化人。”
江奇只敢在心底嘀咕。
果然是阴阳怪气人!
“小嫂子,你有觉得时光荏苒吗?”江奇问。
宁荞期待着一会儿的见面呢,一时没太大感触。
“二哥要带嫂子回家了,以后三哥也要带嫂子回家。”江果果不无惆怅道,“我们是不是不能喊小嫂子啦?”
宁荞一个激灵。
难道改喊大嫂子?
这下有时光荏苒那味儿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沫子 10瓶;靜靜看書 6瓶;初见 5瓶;甜橙 4瓶;日暮丰年 2瓶;忧悠、圆圆乐、乐安 1瓶;
第72章 第72章
◎孤军奋战!◎
一家子提前算好火车到站的时间, 因为并没有等多久。
还没见到江源和夏月明时,江果果拉着小嫂子叽叽喳喳的,这会儿她已经单方面分配好将来各个嫂子们的称呼问题。二哥带回来的对象, 喊二嫂, 三哥带回来的对象,就喊三嫂,至于宁荞,永远都是他们的小嫂子。
这是专属于宁荞的称呼, 可不能轻易改变。
宁荞半点儿都没有反对的意思。
原来不管什么人事物,在前边加一个“大”的前缀, 立马就变味儿了, 她也不想变成大嫂子!
“小嫂子,你还记得月明姐姐长什么样吗?”江果果问。
“圆圆的脸。”宁荞说。
“对, 我也记得她的脸,特别圆!”江源说。
“像是用圆规画出来一样圆吗?”江果果问。
江珩:……
过去觉得孩子小,脑回路还没跟上大人,但现在看来,这孩子的脑回路,估计就是这么稀奇古怪的,变不了。
而与此同时, 夏月明跟在江源身后,下了火车。
时光在指缝中流走飞逝,一转眼, 他们竟也到了会带对象回家见家人的年纪。前些日子, 夏月明带江源回过一趟家, 她的父母和姐姐当年就对江源很有好感, 这一次见面, 当然不会为难他。但江源的难关是过了,夏月明的自己的难关还在眼前。
她听医院里的同事们说,兄弟姐妹太多的家庭,婚后的事儿可多了。江源没有姐姐,但有哥哥和弟弟妹妹,她独自一人,将融入一个大家庭,光是这么一想,心头就已经惴惴不安。
“你大哥还是和以前一样凶吗?”夏月明问。
“凶。”江源说,“谁见了都说他凶。”
夏月明深吸一口气:“老三会欢迎我吗?”
“江奇啊?不知道。”江源说,“他这人,成天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型,但其实除了对几个家人之外,面对其他人,都是爱答不理的。”
“你妹妹还是特别能呛人吗?”夏月明又小心翼翼地问。
“果果就这样。”江源说,“不过她没有恶意。”
“你爷爷呢?”
“爷爷是个老干部,你知道的,不怒自威。”
夏月明的心都凉了半截。
一会儿她要面对是多么可怕的一家子?
“你怎么了?”
夏月明:……
你猜我怎么了?
夏月明的步伐沉甸甸的,心情也沉甸甸的。
“哥!”江源远远地看见江珩,抬起手扬了扬,又喊了一声,“小嫂子!”
夏月明记忆中这个家里唯一好相处的,只有江源的小嫂子。
她像是找到救命稻草,一脸局促地望向宁荞。
宁荞也不知道夏月明怎么了,看起来,像是心情不好。
难道是一路上太累了?
她扬起嘴角,上前时温声道:“你叫月明是吗?”
夏月明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和其他人打招呼。
只觉得见到笑脸温软的小嫂子,就像是忽然抓到救命稻草,用力点点头,随即就跟在江源他小嫂子的身旁,又轻轻喊了江珩一声。
但这话音刚落下,她立马悄悄躲开视线。
江珩有点纳闷。
来之前,他媳妇叮嘱过,得冲人家笑。
他的嘴角分明已经牵起来了,但弟弟的对象没看他。
江珩瞅瞅他媳妇。
他媳妇也瞅瞅他。
夏月明有点僵硬,身后还传来江奇和江果果的嘀咕声。
她听不清,心头愈发忐忑。
“三哥,你看见二哥他对象的脸了吗?”
“看见了,不像是照着圆规画的啊,下巴没这么圆。”
“二哥他对象,长得真可爱!不过她怎么不和我们说话?”
“应该是害羞吧……”-
夏月明初次来见江源的家长,被带着去下馆子。
一时之间,她的心情更沉重了。
听说江源的弟弟江奇特别爱下厨,但这次她过来,江奇没有下厨做饭。
是不欢迎她吗?
夏月明就是抱着这样自我怀疑的心情,坐到了江源的身边。
江老爷子都退休好久了,除了和干休所的老头老太太们下棋唠嗑,就没别的事儿做,成天盼着孙子孙女们早日成家。现在,江源也即将成家,他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问他俩准备将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江珩嘴上说着弟弟已经长大,他只要和宁荞当爷爷的跟班儿就成。可实际上,爷爷考虑问题并没有年轻人这么周全,作为大哥,他还是得把控着全局。
江源的意思是,他俩准备等年后结婚。
江老爷子更乐了。
当年大孙子特别气人,等到二十四岁才娶媳妇,可把他愁坏了。现在二孙子倒是懂事,年纪轻轻的,就开始处对象,结婚这事儿,压根不用催,他俩自己提上日程。
江老爷子分明记得,过去他二孙子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孩子。
可现在,他在单位里表现突出,又找了个对象,自己在西城跑去见人家家长,什么都不需要长辈操心。
“时间过得真快啊。”江老爷子感慨道。
“对啊。”宁荞笑着说,“我还记得江源很早之前问他大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处对象。”
“十六岁的时候。”江珩也笑,“我说满十八岁才可以。”
夏月明起先并不太插话,这会儿听得好奇,转头看江源。
江源的脸“唰”一下红了:“别胡说,我都忘记了。”
“我们还记得呢。”宁荞一脸揶揄。
江果果立马问:“二哥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月明姐姐了吗?”
一声“月明姐姐”,让夏月明微微失神。
她转头看向对象的妹妹,发现对方笑脸迎人,看起来很友善。
“不是。”江源挠头,“那会儿我们俩就是写信,没有早恋。”
江源还记得,在自己十六岁时,一脸专注得给夏月明回信。他的室友问他,是不是处对象了。那会儿的江源对感情懵懵懂懂,还傻乎乎地跑回来问大哥处对象的事,等到现在,就成了他哥和小嫂子手中的把柄!
“给我写信吗?”夏月明诧异地问。
“当然是你啦。”宁荞说,“没有别人了。”
夏月明的心头忽地淌过暖意。
这暖意是因为她在十六岁那年就被记挂在心间,也是因为这一刻,她逐渐意识到,江家人并不是不欢迎自己。
江源转过头,目光落在他对象笑盈盈的脸上。
这一刻,他也想起十六岁那年自己的心情。
“那个时候,我哥说,要等到十八岁才能处对象。”江源温声道,“后来小嫂子也来找我谈话。”
“小嫂子说什么啦?”江果果问。
“如果某一天,我们俩之间除了同桌、好朋友和“战友”之外,还多了一丝其他的情感,那么一定要郑重对待。”江源一本正经道。
“战友?”江奇问。
夏月明红着脸:“当时在升高一的阶段,我们在那一年共同努力,算是‘战友’了。”
江源握住对象的手。
恩爱的小情侣都同时回想起当年的时光,心底有些触动。
而江奇,则在心底吐槽。
学习哪里需要什么战友?一看就不是真冲着念书去的!
如果真是一门心思学习,得像他似的。
孤军奋战!-
严格意义上的初次见面,夏月明与江源的家人们相处得很愉快。
但她对江源本人,倒是多了几分不满。
“你怎么了?”
夏月明正色道:“你为什么要吓唬我?”
“我没有啊。”江源挠头。
“你说你爷爷不怒自威,大哥很凶,三弟对谁都爱答不理,妹妹的性子很刁蛮,基本上不乐意给人好脸色看。”夏月明严肃道。
江源再次挠头。
可他说的,都是实话啊!在旁人眼中,他家人们,就是这样,他没带润色和修饰,不过这形容绝对不夸张。
“你就是挑拨离间。”夏月明小声道。
宁荞和江珩落在后边慢慢走。
但前面这对小情侣似乎在争执,明显已经停下脚步。
“你们在说什么?”宁荞上前时,问道。
“她说我挑拨离间。”江源说。
夏月明:……
这人的心眼怎么这么实呢?
听清楚前因后果之后,宁荞拉着夏月明到了边上,和她一路往家走。
“江奇没有下厨,是我和他大哥觉得请你下馆子才更加重视。”
“果果很喜欢你。”
“爷爷——”
“我——”夏月明的脸都快要红成番茄,轻声道,“知道的,我看出来了。”
这一刻,夏月明不得不回头,气呼呼地瞪了江源一眼。
她喜欢的他,是正直实诚的他,但现在,又觉得他过于实诚,居然有点憨。
夏月明的尴尬,宁荞都看在眼里。
她不由想到,在很多年前,自己也是同样的心情。
“刚结婚的时候,我和江珩只见过一面,还不熟悉,更不认识他弟弟妹妹。”宁荞说,“那时候我也有点担心,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们相处。”
夏月明抬起头,好奇地问:“你也会吗?”
她经常听江源提起他的小嫂子。在夏月明的印象里,似乎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小嫂子。
“肯定会呀。”宁荞回想当时的一幕幕。
从她的言语中,夏月明仿佛看见数年前还只有十三岁的江源,以及他调皮得无法无天的弟弟妹妹。
“他们会把鞭炮放进小瓶子里放,瓶子随着声响炸裂,特别吓人。”
“还有供销社买的玻璃弹珠,一不小心滚得家里到处都是,被他们大哥罚,趴在地上全都捡起来,一颗都不能少。”
“江源和江奇还试过滑‘香蕉皮’。”
“滑香蕉皮是什么?”夏月明的眼睛睁得圆溜溜。
“我记得!”江果果跑到她们身边,说道,“家里没什么好玩的,三哥就发明玩香蕉皮。吃完香蕉之后,把皮放在地上,两只手撑着两边的桌子,‘咻’一下踩着香蕉皮往前滑。”
“这肯定得摔倒啊!”夏月明说。
“摔了!”江果果想起这事,乐个不停,“三哥一踩上香蕉皮,两只手根本没撑住,一下子就滑了过去,四脚朝天后脑勺着地。可傻了,整个大院里的大人和小孩子都跑过来看,后来大人们还把我三哥这蠢事当成教育家里小孩的反面教材,让他们平时玩耍的时候得用点脑子,别像我三哥似的,光长个头,不长脑。”
江奇“嘶”一声。
香蕉皮往前一滑时,简直是完全不给人缓冲的余地。
严严实实往地上砸的滋味,仍记忆犹新,这么一想,后脑勺又开始疼了。
“江源呢?”夏月明的笑意越来越深。
“二哥不服气,他对三哥说——”江果果捏了捏嗓子,粗声粗气道,“你行不行啊!”
宁荞帮忙解释:“那段时间江源在变声期,嗓子像老牛。”
“二哥觉得三哥不行,他自己能行。”江果果兴奋道,“但他刚一踩上香蕉皮,就直接往前摔,摔得整张脸都贴到地上去。”
“爬起来之后,他说不疼。”宁荞认真道,“一点都不疼!”
夏月明笑出声。
她从学生时代就知道江源嘴硬,这还真像是他小时候能做出来的事。
江源见她们笑成一片,觉得可丢人了,想要上前制止来着。
但被他大哥拉住了。
“别扫兴。”江珩说。
江源咬咬牙。
从小到大,大哥最扫兴,现在居然还教训他别太扫兴!
“我知道了。”江源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恍然大悟,“我就说呢,怎么连大学都得考两次,敢情是当年摔了后脑勺,摔傻了啊!”
“你不摔也傻。”江果果无情地接话。
“江果果!”江源上前就揪江果果的辫子,被他小嫂子挡开。
宁荞拍走他的手:“多大的人了!”
夏月明跟在边上笑得开怀,再回头对上对象的眸光时,没这么火大了。
她不知道这一刻,自己是否已经融入了这个大家庭,但对未来的相处,显然已经不再彷徨。
大街上,孩子们笑成一片。
江老爷子也在笑,布满皱纹的眼角,几乎要泛出泪光。
不知怎的,他想起自己的儿子。
当年儿子牺牲在战场上,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最放心不下的,该是这些孩子们。
可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
他们有的成家立业,有的学业有成,成了年轻人。
这些个年轻人,活出意气风发的肆意姿态。
带来新的希望-
夏月明这趟来京市,是单位统一安排他们进行培训,江源就借此用了今年的假期,带着她来见家长。
“见家长”进行得很顺利,之后夏月明开始了培训。
在培训中,夏月明听说今年年底,京市将建立一所夜校。
听说接下来陆陆续续的,各个城市都会创立夜校,为贫困和工作繁忙的人,创造提供教育机会。
她将这消息告知江源。
江源认为自己都已经进了正经单位,不需要再进夜校学习。
但好巧不巧的,这事又被家里其他人知道了。
江果果一句“活到老学到老”,直接将江源架在那儿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文化人。”
江源本来想等到江奇出了高考成绩之后再回去,可他现在毕竟不是学生了,升职之后,在单位里的担子就更重,不能太任性。
恰好夏月明的培训也告一段落,他俩一起回了西城。
临走之前,说好的今年过年,大家一块儿回西城,毕竟江源的工作和夏月明的老家都在这座城市,婚事也得在西城办。
宁荞同样期待着回到海岛。
对于她来说,海岛军区大院的意义是不同的。她想念家属院的朋友和婶子们,还想去军区托儿所见一见聂园长和其他曾经的同事。
但这事儿,急也急不来。
得等到寒假,大家才都能空出时间。
而在寒假之前,这个暑假,宁荞没有完全闲着。
她经常回学校,帮柳教授查找研究资料。
一转眼,只剩一年半的时间,她就得毕业了。
大学生活与她过去向往的没有太大的差别,每一位同学都渴求着知识,她也一样。但当适应了校园的学习节奏之后,更多人开始考虑将来的就业问题。
宁荞想要留在京市。
她也曾考虑过报社、电视台甚至电影厂里等文字岗位的工作,可如果在日后漫长的几十年都得从事这样的工作,其实她并不乐意。
那样的感觉,与七三年刚来到海岛,进入军区小学工作时一样,无法给她带来成就感。
柳教授问她,真正的梦想是什么。
宁荞说不上来,但每当和柳教授一同去医院或是农村公社见到孩子们,通过孩子们的日常行为习惯以及生活的方方面面进行研究时,她都能全然将注意力集中。
对她而言,每一个孩子,都不仅仅是一个案例所标明的数字,他们鲜活明朗,充满着向上的力量。
在这个炎炎夏日,宁荞陪着柳教授跑了好多个地方,见到不少孩子们。
最后,她们来到福利院。
福利院的小朋友们,见到她们俩,都有些好奇,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的。
其中一个小孩儿,她看起来怯生生的,见到宁荞,往后躲了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
小团子奶声道:“我叫杳杳。”
“杳杳。”宁荞伸出手。
小团子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默默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手。
等到再抬起头望向宁荞时,她的余光,不经意扫到宁荞手中的一朵小红花。
这是手剪的小红花,做工精致漂亮。
小团子黑白分明的双眸里,满是不敢置信的光芒。
宁荞笑着说:“我会变魔术哦。”
“可以再变一次吗?”
柳教授站在不远处,正和福利院的院长沟通交流自己的研究计划。
“那个孩子叫杳杳。”福利院的院长说道,“最早的时候,她是在路上被一对夫妇捡到的。那对夫妇没有自己的孩子,刚开始很疼爱她。不过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把杳杳送到福利院了。”
“杳杳来到我们福利院,经常趴在窗户边看,等着她‘爸爸妈妈’来接。后来慢慢地,意识到他们不会再来了,她变得不爱说话。”
“其实我到现在还搞不明白,你们的研究方向究竟是什么。但是福利院的孩子们,各有各的可怜,有时候我看着不忍心,却不懂这些孩子们在想什么。”
柳教授望着那个叫杳杳的孩子。
她看见宁荞已经让小朋友们排好队,而杳杳站在最前面。
宁荞是做好了功课来的。
她变魔术时表情生动丰富,吸引得这些并不容易敞开心扉的小朋友们,纷纷围到了她的面前。
“如果你们研究的课题,真的能帮助到这些孩子们,就太好了。”院长说。
柳教授点了点头:“我想会的。”-
宁荞仿佛回到刚加入军区托儿所时的状态,每天都很忙碌。
忙到她差点忘记,江奇的高考成绩就在今天出来。
一大早的,江奇自己骑着自行车,说要去看成绩。
“小嫂子。”江果果说,“去年他都不敢去看成绩,还让我帮忙呢。”
“今年出息了!”宁荞笑道。
大院里的几个婶子见状,在心底悄悄想着。
今年是出息了,但别等到明年又得去一次……
然而她们还没敢嘀咕出声,抬眼瞄见宁荞和江果果的眸光,立马闭嘴。
他们家的妹妹,脸色可臭了,他们家的小嫂子,也很护短,都不好惹。
江奇蹬着自行车出门。
回来时,没见到小嫂子的身影。
“小嫂子呢?”
“柳教授在市里等她,她们得赶去医院的儿科一趟。”江果果说,“三哥,成绩怎么样?”-
宁荞和柳教授约好时间出门,不好让教授等。
现在从医院出来,她风风火火往军区赶,一路上琢磨着江奇的高考成绩。
这一回江奇有多努力,全家人都看得见。
他憋着一股子劲儿,说不蒸馒头争口气,现在终于到了出成绩的时候,早上听他说起,连着好几宿没睡好觉了。
江奇还说,如果这回没考上,他就不考了。
安心上单位食堂应聘去,从打饭熬起,总能熬出头的。
宁荞知道他说的是气话。
但如果这次他还是没考上,估计受到的打击,会比去年要大得多。
在军区大院门口,宁荞碰上恰好回来的江团长。
小俩口都知道,一会儿进了家门,将面对什么。
“能考上吗?”江珩问。
“不知道。”宁荞犹豫着,“应该——问题不大?”
“做个深呼吸,再进家门。”宁荞深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江珩的胳膊,“你也深呼吸。”
“我不紧张。”江珩这么说着,学他媳妇的样子,深吸一口气。
宁荞掏出钥匙,插进锁眼里。
“啪嗒”一声,门开了。
宁荞没真切看见江奇的人,先感受到的,是一阵风。
“嗖”一声而过的速度,随即是一道残影,江奇飞快蹿了过来,一下子“飞”到他大哥的身上。
宁荞的笑意骤然绽开。
人是猛一下蹦上来的。
江珩没想到他弟,仍旧这么欢脱……
“哥!”江奇惊喜地喊了一声,随即望向宁荞,“小嫂子也回来了!”
江珩用力扣住他弟:“别往你小嫂子身上砸。”
多疼啊,她受不住力!
“大哥,我这是拥抱。”江奇为自己辩解,“不是砸,你别摁着我!”
“这些是重点吗?”江果果喊道,“重点是,我三哥考上大学了!”
屋外上午还在嘀咕着的几个人,伸长脖子往江家屋子里探。
大院军属们大跌眼镜。
平日里家属院都在传,就他那水平,复读也没戏啊!
怎么回事?
“还是谦虚一点。”江奇提醒妹妹,“哥和小嫂子说,咱们要胜不骄败不馁。”
屋门还敞着。
不少人探头探脑。
“哎呀,咱家……”宁荞顿了顿。
江珩淡然道:“又考上一个。”
江奇:……
好嚣张,他俩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轩言、靜靜看書 6瓶;魈魈不知道哦、闲De长蘑菇、媛起一任 1瓶;
第73章 第73章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数年前的江奇, 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考上大学。
那可是大学,是他这样的学生可以想的吗?就连做梦都不敢梦这么大的。
但现在,在一九七九年的夏天, 他竟然真考上了。
别说是大院里的军人和家属们难以置信, 就连他自己,都还是云里雾里的,直到收到录取通知书,仍旧不好确认, 看了一遍又一遍,通知书上写的, 果然是他的名字。
“果果, 我真考上大学了。”江奇说,“我是大学生了!”
“你弟弟高兴傻了。”宁荞笑道。
“不高兴的时候也傻。”江珩说。
江奇瞪他们:“谁敢说大学生傻?”
江奇填报志愿, 是奔着离家近一些去的。第一志愿和第二志愿填的是京市的大学,第三志愿选择西城。
京市几所大学的录取分数线太高了,江奇也就只是试试看而已,因此在收到西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他一点都不失望。
到了八月底,江奇要出发去西城大学报到。
挺大一小伙子了,去上大学是真不需要哥哥和小嫂子送, 但要说离别,也是真的不舍。
望着三哥远去的背影时,江果果开始掉眼泪。
江果果今年也得高考了, 十六岁的少女, 出落得漂亮明朗, 她已经很久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说幼稚话了, 这会儿却还是忍不住, 将她的小嫂子拉到一边。
“小嫂子,家里就真的只剩下我和哥哥两个人了。”江果果说,“我该怎么办啊……”
宁荞给她递一块手帕:“没事,再坚持一年,考上大学就好了。”
江团长:?
他是什么大鲨鱼吗?-
宁荞和柳教授对儿童心理的研究课题,才刚刚开始。
她经常陪着柳教授出入医院儿科、福利院等地方。
与孩子们的交流,对于宁荞来说并不仅仅只是一项工作,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是真心的。
小朋友们天真软糯的笑容,能温暖人心,然而并不是每一个小孩都能无忧无虑地长大,宁荞希望尽自己所能地帮助他们。
福利院里有一个小朋友,她叫杳杳。
第一次见面,宁荞给她变了一个魔术,小团子看得眼睛都不眨,却不敢像其他小孩那样问这魔术的原理,只是新奇地看着。
后来,宁荞经常去探望他们。
小不点逐渐和她熟悉了,怯生生地问了一句:“老师,你还会变其他魔术吗?”
“你想看什么魔术?”宁荞笑着说:“不过,我不是老师哦。”
小不点歪着脑袋,想了好久:“姐姐,你能不能帮我把爸爸妈妈变出来?”
宁荞听福利院的院长说起过杳杳的经历。
这个小朋友是被一对夫妇捡去的,被捡走之后过了一阵子好日子,但很快,养父母有了自己的小孩。这对养父母期盼着能拥有自己的孩子长达十年时间,这次养母终于怀孕,养父担心她还要照顾杳杳,会被分摊精力,便将杳杳送到福利院。
对于他们来说,杳杳是一个可爱的小孩,但是可爱的小朋友多的去了,即便有感情,但毕竟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丢回去便是。
但对于杳杳来说,这对将她捡走的“爸爸妈妈”,是她的全部。她无时无刻不在仰望着他们,但到最后,她被留在福利院,院长奶奶牵着她的手,目视着养父母的身影渐行渐远。
这样的伤痕,要用多长的时间来治愈?
兴许即便过去很多年,即便她成人,仍无法忘记养父母拒绝离开的背影。
而这样的阴影应该如何疗愈,同样是柳教授所研究课题的一部分。
柳教授站在不远处,看着宁荞和杳杳说着话。
柳教授不知道这年轻的女学生哪来的办法,她脸上带着温柔笑意,有些生疏地变了好多魔术,最后揉了揉杳杳的脑袋。小团子懵懵懂懂,但很听话,轻轻地点头,挪了挪步子,靠得离她更近了些。
等到这一天的探望结束时,宁荞和柳教授一起走进福利院院长的办公室。
“院长,杳杳的养父母是在哪里捡到她的?”
“不清楚。”
“那他们住在哪里,是什么单位的?可以告诉我吗?”
福利院院长拒绝谈论这个问题。
“这重要吗?”院长说,“纠缠到底没有任何好处,这不是你应该做的事。”
院长话音落下,望向柳教授。
小年轻看待问题过于理想化,这个时候,还是得由她的教授出面制止。
“什么才是我该做的事?”宁荞温声道,“孩子们的心理,并不是简单的一个案例,一串数据。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年纪再小,也有思想,有感情。”
院长怔了一下。
“找到孩子心结的源头,才能打开心结。”柳教授沉吟许久,说道,“这是力所能及的事,如果连这样的小事,我们都不乐意做,又怎么好意思夸下海口说要帮助他们?”
杳杳的养父母,都有体面正式的工作。
他们丢弃孩子,这事做得并不光彩,因此当时送孩子来时,遮遮掩掩的,并没有过多提起他们自己的情况。
院长看不上他们的所作所为,也不想因为他们的事扰得福利院乌烟瘴气,吵吵闹闹的,对孩子们没有好处。
“杳杳有一个杯子,是从养父母家带过来的。”院长说,“我只能说到这里。”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时,宁荞抱歉道:“柳教授,我想再去见杳杳一面。”
“我在这里等你。”
“给您添麻烦了。”
柳教授笑着摇摇头。
她并不认为麻烦,相反,她甚至还想找个机会,谢谢霍医生。在她年轻时,很多事做不了,也不方便做,思来想去,最终冲劲慢慢消散。
而霍医生推荐给她的这位学生,赤诚而又热血,看着这位学生,刘教授仿佛重新见到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宁荞回到福利院孩子们的活动区域。
杳杳还坐在小板凳上,两只手轻轻握着宁荞给自己的小红花,不敢使劲,怕折了纸花的“花瓣”。
见到宁荞,杳杳的眸光被点亮,软乎乎喊了她一声。
而她跟前,则放着自己从养父母家带来的搪瓷杯子。
在杯子的底部,印着小小一行快要褪色的字。
京市北城植物油厂-
一九八零年的九月份,宁荞升上大三。
他们这一届是高考恢复之后的第一届学生,在那一年的三年提前入学,因此毕业时间也得提前,有人打听到,这一届学生将在一九八二年的年初毕业。
周怡知道不少小道消息,对宁荞说:“毕业之后的工作安排,你考虑过吗?每个系的教授手中都有推荐单位的名额,咱们是京大的毕业生,到时候不愁毕业工作的分配,可单位和单位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你们系的骆经纶,你知道吧?”
“差点拿到奖学金的那个。”宁荞说,“我见过他。”
“去年的奖学金名额,他没拿到,在背地里一直议论你,说你们之间的分数差距不大,你拿到奖学金名额只是凑巧而已。”周怡说。
宁荞失笑:“他怎么不凑巧一个让我看看?”
周怡叹气:“他的学习成绩没你好,但现在已经开始找别的出路了。你们系的曾教授,现在特别喜欢他,系里的同学看不过眼,说他故意讨好曾教授。可人家看不过眼,又有什么用呢?他和教授打好关系,等毕业的时候拿到单位的推荐信,哪里还管别人是什么看法。”
“柳教授的课题,专业性很强,也很有意义。但她毕竟是医学系的教授,不是你们专业的。你为了她的课题忙里忙外好几年,到最后,又有什么好处?”周怡继续道,“我知道这么说,功利性太强了。但是,宁荞,咱们得先为自己的出路考虑。”
“我明白。”宁荞笑吟吟道,“知道你是为我好。”
“曾教授以前也挺喜欢你的,只剩最后一年多了,你上点心吧。”周怡操碎了心,又说道,“好的单位,那前途是一片光明。你知道音响厂吧?有人说,接下来音响厂的效益会越来越好,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去。但这些消息,我们自己肯定打听不到,还得由教授帮我们把把关。”
宁荞的记忆里有原剧情情节,多少知道一些后世的发展。
音响现在刚刚冒头,但再过个几年,会成为时髦货。要想买到音响,还得开后门走关系。但过不久,企业会进行大规模的改革,电子行业更新速度特别快,偌大的工厂说倒就倒,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周怡,我觉得音响厂不太好。”宁荞说,“我们的专业不对口,也进不了技术部门。”
周怡都快要被气笑了。
“我就只是举个例子!”她说,“反正你别只顾着忙医学系那位教授的事,自己的事也得惦记着点。”
“知道啦。”宁荞点点头,又提醒道,“不过音响厂确实不行。”
周怡摆摆手说自己只是打个比方,音响厂行不行的,待遇这么好的单位,也不一定能轮得上她。
正说着话,她抬眼看见宁荞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周怡问:“你去哪里?”
“植物油厂。”宁荞说,“今天江珩放假,他陪我一起去。”
“你去植物油厂干什么?”周怡跟着她走到宿舍门外,问道,“植物油厂这单位和咱们的专业也不对口啊。”
“我去找杳杳的养父母。”宁荞说,“晚上还回来的,记得给我留门。”
等到宁荞纤细的身影逐渐走远,周怡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杳杳是谁。
杳杳好像是福利院的小朋友?
前不久这孩子还给宁荞做了一份手工,宁荞同志当宝贝一般收着!
周怡叹气。
宁荞不听劝,她爱人也不拦着。有什么能比毕业之后的前途更加重要?-
杳杳虽小,却记得养父母的名字。
京市北城植物油厂外的门卫室,江珩与宁荞拿出证件做好登记。而后其中一个门卫带着他们去生产车间。
到了单位生产车间门口,门卫先进去将这事告知车间主任范振国。
范振国望向车间外,一脸狐疑。
北城军区的军官和京大的大学生?
范振国出了车间,问道:“你们是——”
“我们是为了杳杳的事来的。”宁荞说。
范振国脸色一变,对门卫说:“小孙,你先去忙。”
范振国将江珩和宁荞请进办公室。
请他们坐下之后,他关上办公室的门,转头拿出两个茶杯,又摸了些茶叶。
他抬起热水瓶,滚烫的热水往杯子里倒,斟酌着用词,问道:“杳杳怎么了?生病了?”
“没有。”宁荞简单解释柳教授如今正在做的课题,而后说道,“主要是想来了解一下杳杳以前在您家的情况。”
范振国放下热水瓶,将两个茶杯递到江珩和宁荞面前,而后坐下。
他神色凝重,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缓缓道:“其实送走杳杳之后,我和我爱人心里一直不舒服。”
“方便请您爱人过来一起谈吗?”宁荞问。
“她……”范振国迟疑片刻,“她还在开会,没有时间。”
“没关系。”江珩说,“我们可以等。”
范振国愣了一下,重新回到刚才的话题:“送走杳杳之后,我和我爱人经常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这孩子和我们有缘分,我们也在想,是不是应该把她接回来。”
宁荞与江珩对视,没有说话。
范振国双手交握,布满茧子的手指在自己的指尖处来回摩挲。
片刻之后,他双手掩面,再开口时声音哽咽沙哑:“杳杳在我们家将近一年时间。那些日子里,我们就像对待亲生闺女一样待她好。一开始,她是和我们俩一起睡的,就睡她妈,也就是我爱人的身侧。后来我爱人说她大了,应该找人给她打一张小床。老木匠干活精细,这床打了很长时间,但到最后,杳杳都没睡上这张床。”
“过去我们家特别冷清,有了杳杳,笑声多了。这孩子乖巧,有时候活泼,但不是闹腾的性子。”范振国沉默了一下,用手揉了一把自己脸颊上的泪痕,“其实不久前,我们去了福利院,想把杳杳接回家。但院长没同意,两位同志,如果你们方便,能不能请你们帮忙劝一劝她?”
“劝她什么?”宁荞问。
“院长不愿意再信任我们,无非是因为我们曾经做了错误的决定。但人都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懂得珍惜,到失去了,才意识到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范振国自嘲一笑,诚恳道,“这一次接回杳杳,我们一定会好好对她。”
“那下一次,什么时候再送杳杳回福利院呢?”宁荞又问,“等到您爱人再一次怀孕的时候吗?”
范振国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过这件事,即便是面对福利院的院长,同样隐瞒到底。
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宁荞眉心舒展,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
她并不是每天都去福利院,这几天忙着开学的事宜,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来植物油厂,自然不知道前些天,范振国竟再度回到福利院,要求接走杳杳。
范振国落了泪,她有那么一瞬间,为了杳杳,微微动容。
但很快,宁荞就回过神。
这对夫妻,婚后数十年都没能拥有自己的孩子,好不容易妻子怀孕,丈夫将养女送走,这么一气呵成的所作所为,冷漠又决绝,怎么可能轻易在事后感到懊悔?
他会后悔,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们夫妻俩难以承受之重,才像是溺水的人试图抓住浮木一般,回头去找杳杳。
杳杳是他们的“浮木”,宁荞猜对了。
“你爱人根本不是在参加会议。”宁荞缓缓道,“她只是小产之后在家休养而已。”
范振国一时失语。
“杳杳到了你们家,还不到一年,你爱人怀孕了。后来送走她,你们的孩子又没了。”宁荞又说道,“你们就想,也许是杳杳给你们家带来了福气,所以才想接她回来。”
范振国松开自己紧紧交握的双手。
他抬起头,说道:“也许是报应。”
这段时间,范振国和他的爱人遭受了剧烈的打击。
婚后十年,他们去了不少医院,到处打听治疗不孕不育的名医,甚至还用上了偏方,可一直没能传来好消息。他们终于放弃,决定好好照顾抚养杳杳长大,然而谁知道突然之间,他爱人怀孕了。
杳杳还小,上托儿班要接送,也不会自己做饭洗衣,有一回范振国的爱人在去单位托儿班接回杳杳之后,忽地一阵晕眩,过了许久才缓过来。范振国迫切地想要一个孩子,一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因此将杳杳送走,让爱人安心待产。
送走杳杳之后,他们期待着自己亲生子女的出生。
找老木匠打的小床,也一直摆在他们的屋里,他们每天都沉浸在喜悦中,却不想,孩子说没就没了。
范振国心痛不已,而他爱人也因此一蹶不振。她在屋里不愿意出门,也不愿意吃饭,只神神叨叨地说这是报应,是他们抛下杳杳的报应。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生活总归要恢复如常。
范振国这才决定,接杳杳回家。但福利院院长是个负责任的,说什么都不同意,甚至没让他和杳杳见面。
“算了。”范振国说,“我自己做了这样的事,就得自己承担,报应就报应吧。”
“我们过来,不是来安慰你的。”宁荞说。
范振国失神。
江珩问:“你们是在哪里遇见杳杳的?”
“一年多了。”范振国说,“我忘了。”
江珩站了起来。
他望着范振国,重复一次:“你们是在哪里遇见杳杳的?”
“我真忘了。”范振国说,“过去这么久了。”
“孩子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街上。”江珩语气平静,“是走丢,还是被蓄意拐带?”
他眸光冷厉,在捕捉到范振国明显心虚的表情之后,步步逼近。
范振国后退一步。
江珩沉声质问:“你是拐了杳杳?”
“我没有。”
“还是从人贩子手中买了她?”宁荞抬眼。
“我没……”
“说。”江珩提起范振国的衣襟,眸光凌冽。
“我们没有。”范振国挣脱不开,脸色憋得铁青,“杳杳是个女孩,女孩卖不起价钱,而且我们是有正经工作的体面人,怎么可能买卖儿童?我们是在路上捡到她的。”
宁荞转身。
“你去哪里?”范振国心头一惊。
宁荞的手放在办公室房门的门把手上。
“多精彩的辩驳。”宁荞说,“让同事们都听一听。”
她的手,轻轻转动门把手。
范振国的目光紧紧注视着,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
“咔嗒”一声,宁荞打开房门。
“我说。”范振国无奈地闭上眼,“你先把门关上,别让他们听见。”-
范振国和他爱人,并不是在街上捡到杳杳的。
但准确来说,他们确实是在街上碰见这个孩子。
当时,他们从医院出来,有人在私底下早早盯上他俩,将他们拽到一旁,问他们要不要买孩子。
范振国听说过一些养不起孩子的家庭,会将孩子送给人抚养,过去他们也确实考虑过这一点,但怕将孩子养大之后,孩子的亲生父母会找上门。
不就白养了?
但现在,有人给他们指了门路。
或许是因为过于失望,从医院出来的夫妻俩,鬼使神差一般,跟着那人去了巷尾。
他们第一眼见到杳杳,就喜欢这小孩。她皮肤雪白,穿着整齐讲究,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特别可爱。
对方说,这孩子是城里孩子。当时是寒冬,她穿着深蓝色的小棉袄,脑袋上还戴着一个棉帽,一时没注意到她竟是个女娃娃。
既然是女娃娃,也不指望卖多高的价钱,便宜一些,当给个路费。
“杳杳不是京市人?”宁荞问。
“不是。”范振国说,“他们是外省来的,我给了他们钱,他们把孩子留下了……我只知道这么多了。”
江珩松开提着他衣襟的手。
范振国的双腿发软,又说道:“我不会再去福利院了,这事就当过去了。我知道我们做错了,现在也没法补救,但报应已经来了。你们二位同志,千万不要声张,否则我和我爱人的工作就保不住了。”
“人贩子是有团伙的,有的是拐带孩子,有的是父母真养不了了,便宜把孩子卖了。”范振国说,“杳杳的事,已经结束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不要让我的同事知道,否则我的工作——”
“人贩子猖獗,害得多少家庭支离破碎,你是买家,也是帮凶。”宁荞问。
范振国被噎了一下:“杳杳是外省人,被拐之后不可能再找回家里去,我救下她,也让她在福利院安顿下来,她现在很安全。”
“其他孩子呢?”
“你管得了这么多孩子吗?”
“我们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同事。”宁荞没有再和他争执下去,“这是我刚才答应过的。”
范振国松了一口气:“就是,这事过去这么久,死盯着不放就不应该了。”
可他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就听宁荞继续开口。
她平静道:“还有,你不是救下杳杳,是买下她。她应该生活在父母身边,而不是在福利院长大。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就乱套了。”
太多人告诉宁荞,她得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可宁荞想做的,是她认为正确的事。
范振国接不上话。
直到这对年轻夫妻转身出办公室,他才急急地追上去。
“你们去哪里?”
“公安局。”
范振国僵在原地。
报公安去?
这回别说是同事们了,恐怕连他的领导都会知道这事。
作者有话说:
有点事,明天(6.27)请一天假,后天(6.28)更新。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轩言、噗噗金珼珼 10瓶;靜靜看書 8瓶;媛起一任 1瓶;
第74章 第74章
◎这话很难接。◎
整个福利院里所有人都认为, 至少在将孩子送到福利院之前,这对养父母对杳杳是没话说的,至于后来因有了自己的小孩而送走杳杳, 顶多只因为人性复杂, 不能以此推翻过去他们对这孩子的疼爱。
宁荞来找杳杳的养父母,起初只是想打听有关于孩子亲生父母的线索。
可真正接触范振国之后,她又觉得不对劲。
杳杳真的是他无意间在路上捡到的孩子吗?这么巧合地“捡到”小孩,又这么凑巧, 他们家里正需要小朋友,连派出所都没去一趟, 直接将孩子留在家里, 这一连串的行为,让人不得不留一个心眼。
在宁荞和江珩的逼问下, 范振国终于说出真相。
这件事,必须得报公安,他们离开时走得很快,背影坚定,而身后的范振国,则急急地追上。
他生怕被其他同事听见,压低了声音。
“没用的, 他们根本就不是京市人,跑到京市,也是为了不给自己留后患。”
“那是一个团伙, 你们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更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 就算去报公安, 公安同志也不会管。”
听到这里, 宁荞和江珩停下脚步。
见自己终于说动了他们,范振国加速的心跳慢慢变得平稳,他深吸一口气,又说道:“这位同志,我知道你是好心,不忍心看杳杳受罪。但你只是一个学生而已,能斗得过人家犯罪团伙吗?这些压根就不是你该考虑的事。”
江珩往前一步。
范振国看着这位军官不好惹,就算是做思想工作,都不敢冲着他,只望向宁荞,试图说服这女学生。
“我们确实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宁荞说。
范振国眉心舒展:“是了——”
“但你不是见过他们吗?”宁荞反问。
范振国嘴角一僵,心底咯噔一声。
“是跟我们一起去公安局,还是留在这里,等他们来请你回去协助调查?”江珩问。
“作为帮凶,主动投案自首,也许还能从轻发落。”宁荞温声道,“你好好想想。”
范振国脸色骤变。
这两个人,是真不怕给他们自己惹一身的麻烦-
人贩子团伙猖獗,四处流窜,这事难查,却必须从源头查起。
公安同志接到报案之后,引起重视,首先对范振国进行盘问,而他小产在家的爱人当时同样是“买家”,也被带到公安局。
宁荞并不关心警方将如何处置这对夫妻。
她更想知道的是,还能不能找到杳杳的亲生父母。
宁荞知道在后世,通讯以及网络都非常发达,孩子只丢了一年不到的时间,追根溯源地查,总能联系到小孩的亲生父母。但如今是在七九年年底,谁都不知道杳杳究竟是哪里人,只听范振国说起她是被人贩子从外省拐来的,但这么多个省市,该怎么找?简直是大海捞针。
可即便难找,也得找。
公安同志首先多次比对范振国与他妻子各自的口供,将孩子老家的城市范围缩小,再详细询问人贩子的外表特征等,记录下来。
一开始,他们还想去找杳杳。但一位女公安心细,担心孩子被突然造访的公安同志吓到,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当时杳杳甚至还不到三岁,年纪太小了,况且这事已经过去将近一年,小朋友哪里记得清自己被拐带的经过?
这位女同志,请宁荞帮忙。
宁荞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同时感谢她愿意用这个较为温和的方式,保护孩子幼小脆弱的心灵。
“是我们应该谢你们才对,提供了这么多的线索。”梳着马尾辫的公安说到这里,沉默片刻,又提醒道,“但确实不能抱太大的希望。一是不知道孩子究竟是从哪个城市来的,另外一个问题,这孩子是个女娃娃,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确实有不少家庭丢掉闺女,是有意而为之,就算真能找到她的父母,将孩子送回去,对方也不一定会有多乐意。”
“万一呢。”宁荞轻声道。
这位秀气的公安同志抬起头:“什么?”
“可能杳杳的父母在丢了孩子之后,急得跑遍整个城市的所有派出所,甚至登报打听她的下落。”宁荞说,“也可能,别说是才过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就算过去十年,仍不会放弃。”
“你说得对。”公安同志沉吟片刻,释然一笑,“不管怎么样,我们尽力而为。”-
宁荞是和江珩一同离开公安局的。
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抬头问:“你赶时间吗?”
“不赶。”江珩说,“可以陪你去福利院。”
宁荞失笑:“你怎么知道?”
“以你的性格,不跑这一趟,恐怕晚上都睡不好。”江珩温声道,“但这件事,不能着急,我们先去福利院,再慢慢来。”
公安同志说过好几回,估计很难找到孩子的家人。
宁荞能够理解,她只是行动力强,但实在说不上是急性子,去了福利院简单和院长沟通过后,便去见杳杳。
“宁荞同志。”福利院院长往前一步。
“以孩子的感受为先。”宁荞柔声道,“院长,我理解的。”
在此之前,宁荞和这位福利院的院长有过一些矛盾争执。
但她们都是为杳杳好,抱着同样的初衷,即便彼此之间闹过不愉快,也不会留下隔阂。
“去吧。”福利院院长眉心舒展,摆了摆手。
宁荞要去见杳杳,在活动教室门口,转头认真看了看江团长。
“怎么了?”
“你得笑一笑,凶巴巴的,吓到杳杳怎么办?”
江珩的唇角往上牵。
“不行,小朋友喜欢夸张的表情。”宁荞咧开嘴角,露出漂亮的笑容,“像这样。”
“还这么麻烦的?”江珩问。
江珩在活动教室外,学着他媳妇的表情练习了好久的笑容。
教室里,杳杳早就瞄见宁荞,眨巴着眼睛张望,在看见江珩好不容易练习好的“平易近人”微笑之后,明显放松下来。
“杳杳。”宁荞坐在她身旁。
宁荞和杳杳聊起爸爸妈妈,和孩子聊天,不需要拐弯抹角,但她必须将孩子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很多话题,也只是点到为止。
“杳杳的妈妈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宁荞问。
杳杳歪着脑袋,用手比划自己头发的长度,是短发。
宁荞微怔,和江珩对视。
他们刚才在派出所见到杳杳的养母,长发及腰,低低地梳着。
距离杳杳离开范家,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她养母的头发,没法在这短时间内留长。
杳杳记忆中的父母,是她的养父母,但多聊几句,宁荞发现,这孩子对自己过往家庭也有一定的印象。只是两边的爸爸妈妈在她记忆中重叠,她分不清。
幸好这孩子并不抗拒回忆与爸爸妈妈的相处。
“杳杳的妈妈平时喜欢做什么?”
杳杳歪着头,想了好久:“电视。”
“看电视?”宁荞问。
“好大好大的电视。”杳杳摊开小手,比出很长的距离。
宁荞记得,范振国说,第一次见到杳杳时,这孩子穿着打扮很讲究。帽子非常保暖,是崭新的,厚实的棉衣上也没有补丁,一看就不是家里哥哥姐姐穿剩下的旧衣裳。
公安同志也是从范振国这样的说辞中,推断杳杳的家境不差,至少她父母不是为钱“卖掉”闺女。
杳杳走失时是一九七八年,当时她才两岁多,家里已经有了电视。
宁荞默默记下,准备等下回见到公安同志,将自己问来的消息告知。
“杳杳还记得什么?”宁荞又问。
小团子的话不多,语言表达能力也不算优越,顶多只是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
接下来,她说起的,大多是和养父母有关。
“差不多了。”江珩低声提醒。
宁荞点点头。
从这么小的孩子口中,问不出什么来,再盯着这个问题不放,可能会弄巧成拙。
“我又要变魔术啦。”宁荞拍了拍手。
她将手放在身后,活动教室里其他的小朋友们,立马都围上前。
等她再摊开手时,白皙的掌心上搁着好几块小小的水果糖。
在福利院住的时间更长一些的孩子,更加懂得主动争取,不让自己吃亏,一看见宁荞摊手,蜂拥而上抢糖果。
宁荞的掌心就只有这么大,“变出”的糖果被抢走,好多人都没分到。不过这些剩下的小朋友们,不会哭,也不会闹,像往常一样,默默地走开。
“我这里还有呢。”宁荞转头看江珩。
江珩的口袋里,装着不少糖果。
这些都是刚才他们顺路从供销社买的,本以为媳妇要留着自己吃,原来是特地为这些孩子们带来的。
“每个人都有。”江珩说,“不要抢。”
身着军装的大人,对孩子们而言,有着天然的威慑力。
小朋友们排着队,杳杳一直没跟上,被宁荞轻轻拉了拉小手。
杳杳胆怯地站在原地,用询问的语气喊人:“姐姐?”
不一会儿,杳杳瘦小的肩膀上,压上些许的重量。
是宁荞搭着她的肩膀,陪她排到了队列中。
“杳杳小朋友也要排队。”宁荞微微俯身,凑到她耳畔,轻声说道,“杳杳不是调皮的孩子,不争不抢,做得很棒。但是现在排队领糖果呢,如果你连排队的勇气都没有,是不是就尝不到美味的糖果了?”
杳杳仰起小脸蛋,轻轻点头。
宁荞陪着她排队。
她希望公安同志能帮杳杳找到亲生父母,接这个孩子回家。可与此同时,也得做好希望落空的准备。
如果始终没有孩子父母的消息,杳杳就必须一直待在福利院。如果这小团子连排队领糖果都没有足够的胆量,独自在福利院长大时,怎么能保护好她自己呢?
“杳杳也想要糖果。”宁荞说。
杳杳点点头。
宁荞笑着鼓励:“不是点头,杳杳像我这么说。”
杳杳的小手搓了搓衣角,奶声奶气地说:“杳杳也、想要糖果。”
“好。”江珩将最后一颗糖果,放在小朋友手中,“给你。”
杳杳接过,又看了宁荞一眼,小奶音软软糯糯的:“谢谢叔叔。”
江珩的手顿了一下,和杳杳一样,看了看自己媳妇。
宁荞抿着唇偷笑,很显然,知道他心里头在想什么。
等到出了福利院,果不其然,宁荞走上前。
“叔叔,你现在回部队吗?”她一脸故意地问。
江珩停下脚步:“杳杳喊我叔叔?”
“没毛病啊。”宁荞说。
“喊我叔叔,是没毛病。”江珩说,“但她喊你姐姐。”
“孩子的眼睛是雪亮的。”宁荞笑吟吟道。
江珩:……
姐姐和叔叔能凑一对吗?
莫名其妙!-
到了十一月份,江奇寄来一封信。
这封信非常简短,但江果果和宁荞看了很多遍。
“没良心。”江果果说,“我都惦记三哥很久了,没想到他居然用这么几行字就给我们打发了!”
江老爷子很感慨:“以前你大哥给我写信,也就只有几句话。还以为江奇的话要多一点,没想到兄弟几个都是一样的德性。”
以前江老爷子收到大孙子的信,压根就没什么好期待的。信纸倒是大,可展开一看,寥寥几句话,特别气人。好在他还有个大孙媳妇,接下给老人家写信的任务,他们住在海岛的后边几年,都是大孙媳妇往干休所寄的信,在岛上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说得明明白白,比大孙子强多了。
“还是有点区别。”宁荞笑道,“江珩的信简短,是不知道写什么。江奇的信就只有几行字,估计是因为懒。”
江果果重新看了一遍她三哥寄来的信,将信纸塞回到信封里。
“不回信了?”江老爷子问。
“我也懒,懒得回。”江果果扬起精致的下巴,露出冷漠脸,“我要准备高考的,很忙。”
“你这么忙,过年你二哥结婚,你还回不回海岛?”江老爷子乐呵呵地问。
江果果:……
不光是哥哥们,就连爷爷也很会欺负人。
“回的。”宁荞给了江果果同学一个台阶,“现在赶紧回屋复习,过年就能空出时间了。”
等到江果果回了房间,江老爷子便问起宁荞最近时常拉着江珩跑福利院的事。
宁荞和老爷子一向都处得特别好。
爷爷看着有威严,实际上特别慈祥,宁荞对着他,就像面对自己的亲爷爷,不管是说正经事,还是撒娇,都很自然。
“江珩还真能和福利院的孩子们闹到一块儿去?”江老爷子诧异道。
“他倒是不闹。”宁荞笑道,“但是小朋友们好像发现这位军人叔叔不像表面上那么凶巴巴,不怕他之后,就变得有点闹腾。”
“我以为江珩不喜欢孩子。”江老爷子说。
宁荞问:“爷爷为什么这么想?”
“你们俩结婚这么多年,都没考虑过要小孩。”江老爷子瞄孙媳妇一眼,轻咳一声,“当然了,爷爷不是催你们……”
“爷爷,您继续说。”宁荞语气柔和。
“我知道你这几年忙,刚开始忙工作,后来又忙学业。江珩是心疼你,又顾及到家里一连串的弟弟妹妹要照顾,对你有亏欠,所以没想要个自己的小娃娃。”江老爷子说。
宁荞点点头。
她曾和江珩讨论过这个问题,也确实达成了一致。他们喜欢孩子,也愿意成为孩子的父母,只不过早些年她的年纪还小,到了这些年,时间又不够用了。
“但是我后来又想,除了心疼媳妇之外,江珩自己是不是也没做好当父亲的准备?”江老爷子说。
宁荞没想到这一点:“我没有问过他。”
“他们母亲走的时候,江珩确实不小了。我身体不好,有一段时间,他一直是独自照顾弟弟妹妹。”江老爷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猜他,应该是怕了。估计连他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
江珩没有做好成为一个父亲的准备。
他可以承担责任,也有足够的能力肩负一切,但兴许是因为童年的经历,使得他惧怕主动承担责任。
一个软趴趴的小婴儿,这是多么重的责任。
他一直没提过,宁荞也从没察觉到这一点。
“我下次问问他。”宁荞说。
“问好之后,这事也能提上日程了。”江老爷子提醒,“整个干休所里,就我一个人还没当太爷爷了。”
“真的吗?”宁荞怀疑道,“我不信。”
江老爷子有些心虚。
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杆子。
孙媳妇信不信,压根就不打紧。
她总不能去干休所,挨家挨户地问吧?
“真的。”江老爷子点点头,“我们整个干休所,每个老头老太太都有曾孙子和曾孙女,特神气。”-
前阵子,宁荞将从杳杳那儿了解来的消息告诉那位公安同志。
公安同志叫叶冬灵,在这之后,与宁荞保持着紧密的联络。
不管是宁荞的室友周怡,还是公安局里其他的公安同志们,都劝她别抱太大的希望。人海茫茫,难以找到杳杳的亲生父母,但即便希望渺茫,还是要继续调查。很难向人解释坚持下去的意义,也无谓解释,宁荞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只求无愧于心。
学校里,同系的同学们都在为前程奔忙,争取得到教授手中为数不多的推荐名额。
与宁荞处得好的,会提醒她参与柳教授的课题研究是吃力不讨好,没有任何一个教授,会将自己推荐单位的名额留给其他系的学生。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柳教授确实非常欣赏宁荞,可她难道会在宁荞毕业之后包分配,分配她进医院工作?专业不对口,就算她愿意,单位也不可能收人。
也有和宁荞没什么来往的学生,说话就不这么好听了。他们讽刺宁荞抱错了大腿,白费了这么多劲儿,等到毕业时,恐怕柳教授顶多只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夸她一句能干。
闲言碎语就没停过,周怡为宁荞干着急。
“柳教授到底有没有和你讨论过这个问题?”周怡问。
“柳教授说,估计杳杳记忆中的大电视,是她在过去那个家里看的。因为公安同志去范振国家了解过,他们虽然是双职工家庭,但平日里很节俭,没有添置像电视这样昂贵的家电。”宁荞回答。
周怡:……
没救了!
“我是问你,柳教授有没有关心过你毕业之后的就业问题?”周怡无奈道。
“我们没有聊过这个。”宁荞说,“基本上说的都是课题的事儿,毕竟我这边还有自己的课要上,没机会聊和课题无关的琐事。”
“宁荞!”周怡大声道,“这不是琐事!”
宁荞懵了一下,半晌之后,她认真道:“你现在说话,好有自己的想法!”
“有吗?”周怡问。
“有啊。”宁荞点点头,“如果是以前的你,肯定不会揪着同一件事不放。”
改名之前的周怡,叫周难妹。
她是家里的姐姐,为了得到长辈更多的关注,总是过多考虑别人的感受,以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退步,换来旁人赞不绝口的夸赞。进入大学之后,她认识了宁荞和梅舒,总是羡慕她们的性子,还时常自嘲,说自己和隔壁宿舍的马红枣没什么区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多只是心思不坏而已。
如果是以前的周难妹,在劝说宁荞一定要好好考虑就业问题时,最多只会提一嘴。等到发现宁荞自己都不上心,她必定立马闭嘴,而后顺着宁荞的话说下去。
可现在的周怡,已经不一样了。她的改变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慢得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原来在不经意之间,她有了很大的进步。
“好像是真的。”周怡有些高兴,顿了顿,又一本正经道,“你别扯开话题。”
宁荞的唇角扬起浅淡笑意。
结交到一个真心的朋友,很幸运,也值得珍惜。
“其实我不在意我们系里教授给的推荐信,也不想做和这个专业对口的工作。”宁荞说,“那会儿刚恢复高考,想着能考上大学就不错了,没有好好考虑过专业问题。”
“我们学校的文学系,当时是录取分数最高的专业!”周怡说。
“我有认真学。”宁荞的胳膊肘抵在食堂饭桌上,双手捧着脸叹气,“但人生苦短,不喜欢做的事,不好勉强自己。”
周怡沉默了。
“你别为我担心,总有出路的。”宁荞说。
“我现在不是在为你担心。”周怡抬眼睨她,“我是在想,不喜欢的专业,还年年拿奖学金,会不会过分了点?”
“是有点……”宁荞扬起嘴角。
周怡:……
这话很难接。
不要开口,就不会受伤害!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0瓶;媛起一任、一切唯心造、乐安 1瓶;
第75章 第75章
◎“你别吓唬我。”◎
宁荞基本上每周都会去一次福利院, 大多数时候,是和柳教授一起去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 京大的学生们在私底下议论宁荞傻, 说她不为自己的前程考虑,抱错了大腿,这些闲言碎语早就传到柳教授的耳里,但对此, 柳教授从未解释过什么,更没有对宁荞做出任何承诺。
宁荞也并不需要她的许诺。
当时团团圆圆的爸爸霍鸿光将她推荐给柳教授, 是因为她在考上大学之前在军区托儿所工作过好几年, 与小朋友沟通相处是宁荞擅长做的事儿,但对儿童心理的研究, 她也是一知半解,直到在柳教授的带领之下,才摸出门道。在国外,早就已经有人开始研究这方面的课题,柳教授找来不少相关文献,每当宁荞拿到这些文献时,都觉得赚了的是自己。
刚入学的时候, 很多同学讨论着将来毕业之后要做什么,当时被问及自己的理想时,宁荞答不上来。可现在, 她能答上来了。
前路茫茫, 宁荞有了方向, 做好抉择, 就不再回头张望。
福利院的孩子们, 和宁荞愈发熟悉。
甚至还熟悉了她的爱人。
有空的时候,江珩会陪着宁荞一起去福利院。江团长在和小孩相处时,显然没有他媳妇耐心温柔,不过小朋友们同样喜欢他。因为宁荞姐姐的爱人,特别大方,来福利院时,会给他们带礼物。
礼物都是一些小玩意儿,有时候是铅笔橡皮,有时候是几颗玻璃珠子,更多的时候,是他们喜欢吃的糖果。
江团长带的铅笔橡皮,是从家里找出来的,弟弟妹妹们早已长大,甚至一个个的学有所成,以前好多还没有用过的文具,现在便都用不着了。
“江奇还是会过日子。”江珩说。
“这些都是他的?”宁荞失笑,“他十几年也没用过几支铅笔,居然还考上了大学,说出去怪气人的。”
以前江奇不爱学习,但他大哥特大方,每回去出任务回来,就带回一堆的学习用品。少年时期的江奇同志从大院婶子们口中得知挣钱不易,反正他不写作业,一支铅笔有可能用一年,便没削新的笔,怕浪费。这次搬离海岛,江奇全都整理好,搬了过来,现在人是上大学去了,屋子里还有一堆文具,都可以送给福利院孩子们的文具。
福利院的孩子们收到崭新的学习用品,都非常欣喜。
有的是大孩子了,会写字,在纸张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将铅笔塞到裤兜里。
“小心点!”一个小孩喊道,“塞裤兜里,笔尖会断的!”
小朋友立马将铅笔重新拿出来,两只手捧着。
江珩又给几个孩子送了几颗玻璃弹珠。
玻璃弹珠也是从家里找出来的,孩子们特别喜欢,见军官叔叔好说话,便眼巴巴地看着他。
江珩看似冷淡,却也抵不住孩子们天真稚嫩的眼神:“下回再给你们买点。”
“但不可以把玻璃弹珠放进嘴巴里,会卡着喉咙的。”宁荞提醒道,“知道吗?”
小朋友们用力点头,玻璃弹珠不够分,便排着队轮流玩。
江珩对媳妇说:“要不现在就去一趟供销社?”
宁荞扬唇:“好。”
福利院院长怕给小俩口添麻烦,原本是想拦着的,可他们不嫌耽误事儿。
院长望着他们离开时的背影,又看了看活动教室的孩子们。
其实一开始柳教授来到她的办公室时,院长是想拒绝的。福利院的孩子们,表面上看着和其他同龄人没有区别,然而实际上,心灵却要脆弱很多。他们在这里的生活,算不上多好,但至少吃饱喝足,这平静的小日子经不起打扰。
后来,是柳教授和她的学生用诚意打动了她。
孩子们的人生道路还很长,照顾他们并不只是供吃供穿,随意将他们拉扯长大即可。柳教授和她的学生有办法引导他们,让他们慢慢消除阴影和曾经受过的伤害,作为院长,她必须全力支持。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很明显,柳教授和宁荞做到了。
孩子们的改变,是在潜移默化之中缓慢发生的,他们的笑容变得愈发真心,也终于敢直面从前的经历,这是院长之前从不奢望的。
当然,伤害已经造成,伤痕是无法抹去的。但能将困境化作养料,坚韧地成长起来,就是柳教授与宁荞所努力的方向。
院长心中欣慰,收回视线时,看见杳杳大着胆子走到自己跟前。
小团子的双眸亮晶晶的,她不再瑟缩,但还是有些胆怯,两只小手拧着,小心翼翼地问:“院长奶奶,宁荞姐姐呢?”
“她去买玻璃弹珠了。”院长蹲下,像柳教授说的那样,以平等的姿态,与杳杳对视,“怎么了?”
“姐姐还回来吗?”杳杳又小声问。
“回来的,买完弹珠就回来。”院长说。
杳杳紧绷的小脸上,出现如释重负的表情。
她转身,“哒哒哒”跑回孩子堆里,排着队伍玩弹珠。
是宁荞姐姐教她的,在这个集体生活,如果不出声,大人们和小伙伴们很可能顾不上她。要是想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必须鼓足勇气,排着队,为自己争取。
现在杳杳做到了,她是一个有勇气的小朋友!
与此同时,江珩和宁荞到了供销社门口。
供销社里有玻璃弹珠,宁荞拿出随身携带的本子,这些本子平时用来记录孩子们的日常,现在她交给江团长,让他自己算要买多少弹珠。
买好玻璃弹珠,江珩提着往福利院走。
他在前边走,见媳妇迟迟没跟上来,停下脚步回头望。
阳光洒在宁荞的头发上,染出淡淡的光晕,她笑盈盈的,说道:“爷爷说,他本来还以为你不喜欢小朋友。”
江珩看了一眼手中的弹珠:“说不上喜欢。”
“但是不忍心让他们失望。”宁荞笑着说。
“这次回去之后,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来。孩子们联系不上我们,很可能每天都数着手指头等。”江珩说。
宁荞跟上他的脚步:“你也经历过,对不对?”
江珩神色淡淡地点头。
小朋友们对时间没有概念,但大孩子是有概念的,他经历过很多次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的时刻。
十几年前,江珩的父亲如往常一样,踏上战场。他数着一天一天过去的时间,等待父亲回来。与江父同行的战友们,陆陆续续回到军区,江珩守在门边等,问他们自己父亲去哪里了。江源和江奇信誓旦旦地说,他们爸爸肯定是去给他们带礼物,在路上耽搁了时间,大院里的军人和军属们看他们可怜,不知道该如何说出事情,也都瞒着他们。江珩没想到父亲是在战场上出了意外,他仍旧在等待,直到那一天,爷爷来了。看见江老爷子的那一刻,沈华琳瘫软在地,痛哭出声。江珩才知道,沈华琳早就隐隐约约知晓他们父亲出事的消息,只是仍抱有一丝的希望而已。
那时的江珩,茫然地站在原地,他听着母亲的哭声,看着仿佛苍老了十岁的爷爷,头一次意识到,原来等待是这么残忍的事。
等待,很容易将希望变成无望。
江珩自己经历过窘迫与不安,不想让福利院这些小孩子们同样经历一次。
他能为他们做的事,太少了。买几颗玻璃弹珠,只是举手之劳,却能让孩子们绽放出最童真可爱的笑容。
是值得的。
宁荞抬起头时,看见阳光下的他。
他低垂着眼帘,稀松平常地提起过去,长睫垂下,在眼底覆了一片阴影,见她不出声,还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都过去了。”
宁荞想起爷爷说的话。
她突然问:“江珩,你想要一个孩子吗?”
“什么?”江珩愣了一下。
“我们俩的小孩。”她认真地问,“你想要吗?”
忽然开始谈论这个正经的话题,江珩还没反应过来。
等片刻之后,他急切地问:“我们有孩子了?”
江珩转身看了看,这大街上没有可以扶着她坐下的位置。
他便伸手,将她挎着的小包拿走,帮媳妇减轻一些负担。
宁荞看着她这些莫名的动作,又好气又好笑:“还没有!”
江珩傻傻地提着她的包:“那是?”
“爷爷说,你没有做好当爸爸的准备,你不敢。”宁荞解释,上前挽着他的臂弯,“你不敢吗?”
江团长垂眼。
他媳妇抬起眸时,清澈的双眸眨了一下,水汪汪的。
她用这么自然的语气,问他是不是不敢。
江珩正色道:“我当然敢。”
宁荞失笑。
这一刻,江团长不太诚实。可多年的相处,她自问已经足够了解他。
照顾抚养一个小不点长大,和照顾弟弟妹妹们是不同的。作为父亲,肩负的责任要更加重,他担心自己无法胜任,但从没有提过。
甚至像爷爷说的,江团长自己都没有留意到这一点。
“那等到我大学毕业之后,我们生一个小朋友来玩玩。”宁荞说。
“生小朋友怎么能是玩?”江珩问。
“开玩笑的。”宁荞嘴角翘起,“当然不是玩啦,把一个小娃娃带到人世间,体会一切美好,看花看树看大海和山丘,开阔眼界,学习知识,让这个小朋友按照自己的想法,自由自在地成长。你会成为最好的爸爸,我要成为最好的妈妈。”
江珩怔了一下:“你是认真的?”
宁荞挽着他的臂弯:“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很认真。”
婚后数年,小俩口被太多人催过生一个小朋友。
家人们是关切,弟弟妹妹们是凑热闹,至于大院的家属们,也有说一些刻薄难听话的,但他们从来没有听进去。
没有必须要怀孕生子的压力,也没有什么是该生小孩的年纪,日子是自己过的,现在的他们,才第一次认为,如果家里能添一个小不点,似乎还不赖。
未来的雏形,在畅想中,变得丰满。
“我们的孩子,会不会像团团圆圆那样,长得粉雕玉琢的,跟供销社的洋娃娃似的?”
“像南南一样机灵,做错了事,他爸爸妈妈还没批评呢,小不点已经跑去找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了。”
“还有杳杳,连撒娇都软软乎乎的,一不小心冲我撒娇之后,会害羞,小脸蛋埋进自己的掌心里。”
江珩问:“如果像江源、江奇和江果果那样怎么办?”
宁荞的嘴角僵了一下。
她知道江珩同志说的,是从前的三个熊孩子,是曾经在原剧情中出现过的一幕幕。
宁荞轻咳一声:“应该不会吧?我们俩的小孩,应该随我们俩!”
江珩仔细考虑:“还是随你好。”
如果随了他——
小小年纪,板着肉乎乎的小脸,也不知道他忍不忍心揍。
还是随媳妇更好。
爱笑。
夫妻俩这回讨论生小孩的话题,一时停不下来。
聊到最后,江珩同志甚至已经设想好自己未来闺女该叫什么名字了。
有点期待。
走到福利院门口,他真诚地问:“什么时候生?”
“说生就能生的吗?”
“你今晚回家?还是住学校?”
宁荞:?
“江团长,说点正经的。”她说。
江珩便正经地问:“你今晚住哪里?”
宁荞:???-
这个新年,本来一家人准备回海岛过,因为江源和夏月明将在西城办婚事。
可到了年前,江珩收到江源寄来的信,说是婚事暂时往后延。
江老爷子吓坏了,生怕这俩小年轻是闹了矛盾,在结婚之前闹掰了。
他只差直接冲到西城去了解情况,但行李都收拾好了,大孙子和大孙媳妇不同意。他们说,他上年纪了,一个人坐这么远的火车回西城,他俩不放心。
江老爷子哪里肯听他们的话,打算悄悄出门来着。
谁知道,他小孙女抱着书本,出现在干休所。
“你来干什么?”江老爷子问。
“学习。”江果果说,“还有监视爷爷。”
江老爷子:……
他这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要小孙女来监视?
小孙女不会说话,但大孙媳妇是会说话的。
在江老爷子无数次表现出抗议时,宁荞来了。
她对老爷子说,江果果同学再过半年就要高考了,但她不太自律,在家里学习时总是静不下心。还得请爷爷多多盯着江果果,督促她考上一所好大学。
这么一说,江老爷子就同意了。
而另一边,江珩联系上江源。
原来江源临时推迟与夏月明的婚事,是因为他受伤了。前阵子他们派出所接到线报,一个人贩子团伙来到西城,公安同志们布下天罗地网,但还是让一人逃脱。在逃脱之前,那人带着个拐来的孩子,另一只手拿着刀,在半空中挥舞。江源英勇地飞扑上前,救下小孩,却没躲过那人使劲挥来的小刀。他的虎口处受了伤,还扭伤了脚,伤势都不重,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养着。恰好夏月明单位的护士长也给她推荐了培训考试的进修名额,培训同样在过年那几天,他们就商量着推迟婚事。
反正他俩年轻,不着急,暂时还是以工作为重。
“也就是说,江源和月明的感情很好。”宁荞说,“爷爷还担心他俩谈崩了呢。”
“没崩。”江珩笑道,“江源他对象过年期间会忙,这这对江奇来说是好事,他嫌坐火车回京市太远,打算在他二哥宿舍挤一个寒假。”
俩人一起住单位的单人宿舍,宁荞已经可以想象得到,江源会有多嫌弃他弟!
“江源受伤的事,是不是得瞒着爷爷?”宁荞问,“爷爷会担心吗?”
“告诉他吧。”江珩低声道。
二孙子抓捕人贩子团伙有功,指不定爷爷会有多骄傲。
小俩口把这消息带给江老爷子时,是趁着院子里围满了人的时候说的,果不其然,江老爷子乐不可支,笑眯了眼睛。
“爷爷是真没担心二哥受了多重的伤啊……”江果果说。
“只要不是处对象处掰了,爷爷都不担心。”江珩低笑。
宁荞:……
老爷子这盼望着孩子们都成家的执念啊!-
西城那边的公安抓获几个人贩子,宁荞将这事告诉京市公安局的公安叶冬灵。
叶冬灵向领导汇报,而后与西城的公安同志取得联系,将杳杳的照片寄过去。
被逮捕的罪犯根本认不出杳杳。
这些年,他们拐带的小孩实在是太多了,拐的时候得看看孩子们长得机灵不机灵,但转手一卖,没过多久,就将孩子们的长相忘得一干二净。
杳杳被拐时是两岁多,如今已经三岁多了,这么小的年纪,虽不像小婴儿时期那样一天一个样,但变化同样很大。
过年期间,宁荞和江珩带着礼物去福利院探望孩子们。
见到他俩,小朋友们都围上前,兴奋得像小麻雀一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杳杳过来。”宁荞朝着她招招手。
小团子走上前,歪着脑袋:“姐姐,今天给我变什么魔术哇?”
“今天没有魔术哦。”宁荞说。
“那叔叔可以变魔术吗?”杳杳奶声问。
院长在边上听得笑出声。
她告诉杳杳,宁荞和江珩是俩口子,一个喊姐姐,一个喊叔叔,辈分就乱了。
江珩在心底赞同院长的话。
就是。
小朋友听不明白,眨巴着眼睛思考院长的话。
宁荞被院长带到一旁去。
“这段时间,杳杳的性子变了很多,愿意说话了,也会主动表现自己。”院长说,“但前几天,出了一件事。”
看着院长凝重的神情,宁荞立马问道:“什么事?”
“前几天,有一对夫妻来到我们福利院,想要收养一个小孩。”
“他们是想要收养杳杳吗?”
院长点点头,说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事。
那天来到福利院的夫妻俩,五十出头的年纪,俩口子都是知识分子,谈吐得体有礼。他们的儿子,在前几年因病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夫妻俩差点没缓过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悲痛中。亲戚朋友们见他们迟迟走不出阴霾,就建议他们,来福利院看看,领养一个孩子。
这对夫妻一到福利院,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杳杳。杳杳的小脸软软糯糯,说话时奶声奶气,还很懂礼貌,他俩一看就喜欢,商量着想要接她回家。
但是杳杳没同意,一改平日里的乖巧,哭得很厉害。
院长只能让这对夫妻先回去,自己给孩子做思想工作。
“住在福利院,到底不比住在家里。”
“宁荞同志,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劝劝杳杳吧。”
“这对夫妻看起来是值得信任的,两个人都是教师,孩子跟着他们,生活条件能优渥许多,也能得到更好的教育。”
“或者,你也不用劝,先帮我了解一下孩子的真实想法。到时候我再想办法,和她讲讲道理,福利院的孩子比有父母的孩子要成熟一些,杳杳应该能听进去。”
宁荞沉默了一会儿:“他们不会像范振国和他爱人那样,没过多久就把杳杳送回来吗?”
“应该不会。”院长说,“我也没法打包票,但咱们现在几乎不可能找到杳杳的亲生父母,眼看着有一对合适的养父母,愿意收养她……”
对于这件事,院长是很为难的。
作为院长,她得负起责任,一方面希望孩子们能被接走,过上更好的生活,而另一方面,却担心对方家庭不靠谱,会让孩子们受委屈。像后者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可他们总不能因噎废食。
宁荞回来时,江珩正被小朋友们缠着。
小朋友们围着江团长,希望他能多说一些战场上的惊险故事。
江珩不擅长说故事。
对于“惊险”的理解,他和这些小不点们不一样,一开口,差点要吓到他们。
几个孩子吓得嘴角下弯。
让叔叔说战场上的故事,可这些战场上的故事,怎么这么血腥可怕呢!
杳杳缩成一团,两只手手抱着自己的小短腿,下巴抵在膝盖上,想听又不敢听。
宁荞不悦地斜了江团长一眼。
江团长不出声了。
是他们自己要听的。
他可太冤了!
一个大孩子见状,解释道:“这有什么好怕的?电影里的战争场面,也是这样的!”
“电影是什么?”
“电影好看吗?”
这大孩子父母双亡,但来到福利院之前,是见过世面的。
他很骄傲地解释着什么是电影。
电影分为两种,有露天电影,也有在电影院里放的电影,演员在荧幕上说话表演,演绎情节。
杳杳听得目不转睛。
“演员是什么?”
“电影厂的演员,长得可好看了!”
这时,宁荞和江珩对视,两个人豁然开朗。
杳杳对她亲生母亲的印象,与电视有关。
她说,很大很大的电视。
所有人都在想,那是因为杳杳家里有电视。
可现在,宁荞忽然意识到,也许杳杳说的大电视,是电影。
她的妈妈,兴许是演员,或者是在电影厂,从事电影方面的工作。
将这样的范围缩小,要想找到杳杳的亲生父母,就更有希望了。
到了晚上,江老爷子听说小俩口又跑去找公安同志了。
他嘀咕着问江果果:“他俩最近怎么总是往福利院和公安局跑?”
“我哥和小嫂子在帮一个小孩,叫杳杳。”江果果说。
“帮上忙了吗?”江老爷子问。
“应该是帮上了。”江果果说,“我看他俩可开心了。”
“那不一定,他俩凑到一块儿,哪天不是傻乐?”江老爷子反问。
江果果放下笔,严肃地说:“爷爷,你在背地里数落我哥,我是不会管的。但如果说我小嫂子的坏话,我就要采取措施了。”
江老爷子:“你别吓唬我,我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老人家,不吃这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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