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从结果上看, 苏一翎跟季微棠还是有点玄学在身上的,他们并没有被骗太久,但是这两人确实精得很。
如果他们在发现自己女儿被偷走后立马找苏家, 那肯定会被紫渊居士想办法灭口, 苏云的命格是紫渊居士一直想要的,废了那么多心思,不可能随便就让他们破坏掉。
两人知道苏云是被偷走的,居然就这么潜伏下来, 好像根本没打算去找自己女儿回来一样,甚至开始忙活自己的事业, 这让紫渊居士跟余酩都逐渐忘记了还有这两号人。
紫渊居士杀了第一个出生的孩子逼苏父将这个孩子换给季微棠,他们的亲生女儿苏芸当晚就被送走, 送去的人家是苏家准备好的, 那对夫妻不能生, 加上苏家的命令,会尽量把苏芸当亲女儿对待。
只有苏云, 因为不是苏家的亲生女儿,并没有得苏母的喜欢, 保姆阿姨们只当苏母重男轻女,见是个女儿就不喜欢, 也没多想。
第一个生出孩子的孕妇根本没去打听自己的孩子怎么样了,她在病房醒过来后就偷偷跑掉了,生怕医院逼她把孩子带回去, 而季微棠生产后精神不济, 又收了那么大的打击, 完全苏一翎在跑来跑去找医院要说法。
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了呢?
生产前季微棠甚至做过很多检查,都说孩子很健康, 不应该生下来就死了。
那个死婴的尸体有苏家在背后遮掩,调查出来的结果就是夭折,出生的时候呛了羊水,所以窒息而死了。
很多孩子就是这样,生的时候可能遇上各种意外导致在出来前就死亡,尤其是窒息,婴儿在母亲肚子里遇上任何一种情况都而可能窒息,因为孩子的肺其实没发育好。
找不出更多原因的苏一翎跟季微棠只能认命,觉得他们的女儿是没这个福气跟命数。
好不容易等苏一翎跟季微棠走了,紫渊居士就带上了余酩去去婴儿房,找到了年纪还小的苏云。
虽说刚出生,但苏云那时候长得是真漂亮,属于那种出生就白白嫩嫩的小孩子,长大后肯定更漂亮,而且苏云特别听话,让喝奶就喝奶,让睡觉就睡觉,非常好带。
紫渊居士跟余酩过去时苏云正醒着自己在小床上吐泡泡,乖得不得了,完全不是得空了就嗷嗷哭的熊孩子。
余酩第一次见这么小的孩子,就伸手戳了戳苏云的脸颊,发现这小孩儿居然也不哭,还会咯咯笑,顿时觉得有点古怪:“这孩子是不是哪里不对啊?婴宁转世啊她?笑什么?小孩儿不得哭啊?”
《聊斋》里有一个篇章叫“婴宁”,叫婴宁的狐狸从小就爱笑,不会哭,后来看上了一个书生,就想跟书生成亲,结果家里的姥姥说,婴宁是狐狸,一直在笑,成亲的话,凡人怕是接受不了。
但书生哪怕知道了婴宁是狐狸,而且永远不会哭,也愿意娶,可是,两人恩爱许久后,婴宁生了个孩子,孩子也不会哭,只会笑,从此婴宁却不会笑,她难过自己的孩子,也是一只狐妖,将来的日子不知道要怎么过。
这故事在《聊斋》中挺出名的,所以余酩一看到苏云恁大一点甚至逗了也不哭就想起了那个故事里的婴宁,狐妖一样的孩子,要不是有命格护着,估计没多久就会被家里人看作是怪物。
紫渊居士明白余酩的意思,也跟着上手摸了下苏云的脸,余酩是在逗小孩儿,紫渊居士就是单纯在量苏云的面相:“小小年纪桃花眼,你还真没说错 ,这怕不是个吃人的狐精转世。”
“是吗?可我怎么看着,不像是个犯桃花劫的狐精啊?”余酩左看右看,看不出苏云那漂亮脸蛋哪里犯桃花了。
“桃花劫跟狐精又不是只用一种解释,她啊,是命中没桃花的桃花劫,白瞎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至于这狐狸面呢,是说她精,从小就不吃亏,再加上她这命格,等着吧,绝对是滨城一霸。”紫渊居士相当笃定地说。
听余酩这个复述的内容,苏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还真有点本事啊,居然算得可准。”
命中无桃花这个事情,苏云后来听季微棠跟苏一翎给她算过,说她原来那个命格啊,别看长了双桃花眼,但是配上她的眉毛,直接一身桃花煞,无论是什么桃花,还没开呢就先被她给煞死了。
紫渊居士算出来的东西不一定准,可苏一翎跟季微棠不会骗她,所以苏云觉得,关于她的面相,紫渊居士肯定没说谎。
余酩听不得有人夸紫渊居士,直接说:“准什么准啊?哦,算出来你是个滨城一霸就准了?你怎么不说他随口一说,为了自己说得准,后面直接操控了你的命格呢?”
苏云看着余酩那愤恨的眼神,欲言又止:“……行,你说得也有道理,不过,你们到医院里,不会就是为了看我面相如何吧?”
“当然要看一下,之前的命数是紫渊居士推断出来的,得看一眼他才能放心,结果不看不知道,看了才发现,你命格太好了,我们完全不能动,一动肯定要出事的。”余酩说起来还相当羡慕嫉妒恨,不过随后他就想到苏云前世的结局,有觉得这太好也不行,尤其是还没长大的时候。
其实紫渊居士那么撺掇着苏家把苏云透过来,也是想着日后可以多接触,然后占苏云这太岁命格的便宜,日后不说如何,至少彼此都顺顺利利吧?
谁成想,这一看到苏云的面相,紫渊居士就知道不能动了,一旦敢动苏云 ,那他们立马就会遭殃。
余酩那时候急着逃脱呢,乌家老爷子又不愿意见他,可以说他把全身希望都压在苏云身上,期待了那么久,说不能动久不能动,他当然不干,当即就准备把苏云给抱走。
紫渊居士赶紧拦住他:“你疯了?你信不信你抱着她,都走不出医院的门,你听我一句劝,你现在不动她,还又转圜的余地,你要是抱着她,保准三天就被静灵门找到,不开玩笑!”
“谁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反正我已经这样了,要么你想办法救我,要么我就把她摔死在这!”说着,余酩直接发狠把苏云举了起来,作势就要往地上摔。
刚出生的孩子哪里能这么摔,只要扔到地上,不死也成傻子了。
紫渊居士赶紧说:“好好好,你先把她放下来,我给你想办法!她是我们的机会啊!不能摔、千万不能摔!”
余酩不信他,立马就要紫渊居士给他想办法,不见兔子不撒鹰。
哪怕是余酩跟紫渊居士都吵翻天了,苏云自己还被举在半空,她都没哭,看着真想个二傻子。
不得已,紫渊居士实在舍不得这么好的命格,他不想让苏云夭折,更不想失去苏云这么好的实验品,错过这一次,他又要等多少年才碰上这样的命格啊?
思来想去,紫渊居士对余酩现在的命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一咬牙,就说:“这样,你换个命格吧,虽然我技术还不太成熟,但是可以试试,只要你换了命格,以后就没人能找到你了。”
“换命格?我不要,你那些办法非死即伤还性情大变的,你当我傻呢?换了命格谁知道还是不是我了?到时候你给自己换条听话的狗进我身体,那我岂不是亏死了?”余酩觉得紫渊居士在敷衍他,根本不是真心为他想办法,气得半死,直接就松开了手,让襁褓中的苏云从半空中坠落。
第四十二章
紫渊居士被他吓一跳, 赶紧用道术接住了苏云,没让苏云直接摔到地上,而襁褓里的苏云以为他们在跟自己玩呢, 又开始笑。
医院里小孩儿的笑声传出来就很诡异, 余酩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伸手去抢,被紫渊居士给拦住。
“你行了!这是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希望!你还真要把她弄死啊?弄死她,将来你就是想换命都没人给你换!”紫渊居士不耐烦地躲开了余酩的手, 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
“你倒是说得好听,她是未来的希望, 那要是没到未来我们就死了呢?那她是谁的希望啊?总之,你要不想办法给我解决静灵门 , 我就天天来杀她, 我看你能保护她几天。”余酩冷笑着说。
因为争执, 余酩后面就真的每天都过去想办法偷走苏云,并且威胁紫渊居士要把这小孩儿给杀了。
说到这个的时候余酩有些心虚地看了苏云好几眼, 毕竟曾经他是真心想谋杀苏云的,现在说起来, 饶是他脸皮这么厚的人都觉得十分丢人,当年叫嚣着要杀人, 现在却不得不把事情说清楚,让苏云给他报仇。
苏云看出来他的心虚,皮笑肉不笑地说:“余先生, 你别太放在心上, 过去这么多年的事了, 我不会计较的。”
“真的?”余酩忍不住问。
“真的,反正你没几天活头了, 我可以都算紫渊居士身上。”苏云微笑着说。
余酩一下子就放心了:“干得漂亮,你大胆算,放心算,就是他的问题!”
尽管知道这是余酩推卸责任,可苏云还是觉得他说得蛮有道理的,始作俑者是紫渊居士,确实可以都算他头上。
又说回苏云刚出生没几天,在被余酩烦得不行后,紫渊居士给他出了个主意。
紫渊居士将一份档案给余酩,说:“你现在一直被静灵门找到,是因为你的生辰八字还在他们手里,他们只要算你在哪里就可以找到你的方位,避无可避,唯一的办法就是换命格,这样他们手里的生辰八字就没用了。”
余酩还是不想换:“你的技术还不成熟呢,你怎么给我换啊?我又不是那些你能随便骗的外行,祖上有多少例子是能改命成功的?你改的那些我又不是没见过,根本不可能改成功。”
“是,我现在没有办法让一个人的命运完全改变,应该说,就算命格互相交换了,也可能会出现两人的命运没有任何变化的情况,但是你的命运如何都不是被静灵门抓到不是?你如果被抓回去了,你的命数才是真的要到此为止了。”紫渊居士也很不耐烦,要不是余酩催得紧,他本可以从苏云的命格下手。
“行,我就再信你一次,要是不管用,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份档案来自一个叫余复岸的人,祖上跟余酩是本家,算到这辈子,硬要攀关系的话,两人还是堂兄弟,虽说早就出了五服,但好歹都姓余。
紫渊居士说,这个余复岸命数很差,年纪轻轻就会枉死,身体不好,属于短命鬼的命格,但巧合的事,他出生的时间居然只比只余酩晚了一天,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的命格要互换的话,成功率非常大。
这就像是给苏云以及苏芸做实验了,出生时间相差不大的两个孩子,能不能交换命格。
由于余复岸时间不多,紫渊居士甚至没去联系对方的家人,直接就在余复岸的魂魄被鬼差带走后偷偷将两个人的生辰八字给换了,地府那边怎么说不知道,可余复岸只要自己愿意,别人就查不出来。
因为其中一方是死人,死人的生辰八字被偷的难度跟影响都不大,只要自己愿意承担责任,地府一般不管,反正该死的人只要按时到地府就行。
就因为这个,所以有些地方会买卖死人的命格,有些人命格好,就是短命,所以可以把这个好的命格买来安在自己或者家人身上,求运势顺遂或者发大财。
有没有反噬另说,至少一个好的命格真的可以改变命运。
余酩见紫渊居士不是让自己参与他那些换来换去的实验,而是用老办法来解决燃眉之急,脸色稍微好看一点。
可老办法就意味着成功率很低,倒霉一点的话,甚至还没换完,静灵门就找上来了。
紫渊居士则是说:“你别小看老办法,如果老天不管的话,有几个是被发现的?总之,你现在就只求活命,按照你的命数来说,你最少还能活上二三十年,所以这次换命格一定会成功,但具体效果是什么,那就看命了。”
老办法就是会有各种毛病,命格这东西,它并不是单一的、不变的东西,它是一个人一辈子所有好与坏的体现,有些人换命格只想要好的不想要坏的,结果换了才发现好命格也不是容易消受的。
比如说有的人命虽好,但是个绝情绝缘的命,换了之后可能还没开始发财,家里人就频繁出事了,甚至朋友都纷纷离心,一下子钱没赚到,反而众叛亲离,直接就成了孤家寡人,实在不知道是福是祸。
余酩一直不想换命格、而想改变命格就是这个原因,换命格的事太不可控,谁知道换了个什么东西来啊?
只是紫渊居士说用老办法先避开静灵门,等过了十年追杀期限,后面再想办法解决命格与劫数的事,属于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不然就静灵门那个追杀 强度,余酩迟早被抓回去,到时候就真的一辈子都要在静灵门里坐牢了。
余酩看着余复岸的生平,知道这是个短命鬼,而且没几天活头了,咬牙同意紫渊居士给他们俩临时交换生辰八字,等余复岸死了之后,属于余酩的生辰八字就再也没人能算出来准确位置了。
交换命格需要阵法跟时间,余酩那段时间就一直跟着紫渊居士,有需要的时候再去跟余复岸待在一起。
跟余酩不同,这个只差了一天时间出生的余复岸真的很虚弱,他在医院里几乎是没有清醒的时候,他的家里人不认识总在病房里进出的余酩,每次都问他是谁。
其实余复岸的家庭并不差,是个富足有爱的家庭,父母恩爱,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疼爱小辈,余复岸上面有个靠谱的大哥,下面有个超生但是很受宠爱还听话的妹妹,这个妹妹有空就来给余复岸讲故事。
可以说,余复岸的人生才是余酩想要的那种人生,富足、快乐、悠闲、安逸,除了余复岸命短,余酩非常愿意跟他换一换。
但偏偏老天就爱开玩笑,前后一天出生的、同样姓余的男婴,余酩贫困又倒霉,无爱无亲无钱一辈子,余复岸有亲情有钱财却短命,老天的恶意几乎要漫出来。
每次看到余复岸神志不清地躺在病床上,出气多进气少,余酩都好像能看到老天装模做样表示遗憾地说“命运就是这样的,不能两全,想要什么,就得失去什么,不要太难过”。
紫渊居士偶尔过去给余复岸做检查,看到余酩那古怪又愤恨的眼神,就调侃他说:“是不是很羡慕他的命格啊?命格是不错啊,一辈子顺风顺水,就是命短了点。”
“我为什么要羡慕一个短命鬼?他都不知道能不能再看见太阳,我羡慕他什么?”余酩冷笑着反驳,可到底羡不羡慕,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行吧,余少爷不羡慕,不过之后,他的命格就是你的命格了,好好利用。”紫渊居士笑着说。
余酩那时候对余复岸的命格没什么想法,甚至觉得,等熬过了静灵门的追杀,他就把命格给换回来,换命格不能解决他的劫数,那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呢?
什么东西啊,都是自己原装的好,人体就像是机器,只要换了某个零件,之后就容易一直出毛病。
在余酩等待交换命格的这段时间里,紫渊居士也没闲着,他一直想在苏云身上做实验,可思来想去不知道应该怎么下手,按道理来说,这么好的命格,肯定是换到自己身上最好,但紫渊居士始终没下定决心。
以至于余酩在死遁之前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了,还得陪着紫渊居士天天去看苏云。
那么小个孩子能看出个屁来,余酩去了两次就受不了:“你到底想干嘛你给个准话,这孩子你都看出花来了,到底想怎么样啊?”
看得多了,余酩都不觉得苏云有什么稀奇的,就是一个好像狐精转世的诡异小孩儿,不知道害怕是什么东西,他们去的时候有几次苏云听见了动静会醒过来,然后一双漆黑的眼睛就看着他们,看着看着还自己笑。
反正余酩觉得,自己要是生出这么个小孩儿来,大概不被吓死也要把她给淹死了,不会哭的小孩儿,多恐怖啊。
紫渊居士倒是每次来都抱抱苏云,哄着她玩:“就是不知道能拿这命格怎么办才一直来看啊,我现在就像是发现了宝贝不知道怎么用的穷鬼,好像怎么做都不对,小心翼翼生怕犯错。”
温馨的婴儿房里,一个穿着道袍的俊秀青年抱着小婴儿哄的场景很动人,然而余酩只看到了恐怖小鬼一个不会老的怪物——紫渊居士当年出现的时候是二十来岁的模样,如今余酩都三十多岁奔四了,对方还是那副玉面郎君的样子。
三十多岁的余酩跟紫渊居士站一块,别人还以为余酩是他叔或者哥哥呢,不知道为什么,虽说修为上来后不会老,可紫渊居士看着就是要比他年轻很多。
余酩坐得远远的:“好的命格不外乎那些作用,要我看,你这么喜欢,直接把她命格安你身上得了,都说亲贵人鸡犬得道,你要是有这命格,我也能沾你的光躲过劫数了。”
谁知,紫渊居士听后竟有些犹豫,随后摇了摇头:“不合适,她的命格不是那么容易换的,只要她在,这命格就会认主,很麻烦,不可能换成功。”
“换不成功,你不会一点点拆分吗?就像你给我师兄做手术那样,每次只换一点点,迟早这好命格都是你的,哦对了,如果你要这么换的话,那得分一点给我。”余酩理所当然地说。
“你当是大白菜啊?还能分?她这命格少一点多一点都不是太岁命,不然怎么说可遇不可求呢?你就别添乱了,让我好好想想。”紫渊居士头疼地拒绝了余酩的分析。
余酩气得直接抓起一个苏云的娃娃就丢过去:“你个老不死的,我好心给你出主意,你还嫌我添乱!”
那娃娃刚好砸到苏云的小手上,她一把就揪住了那个娃娃的腿,又开始笑,好像在玩什么很有趣的游戏。
一直到余酩假死自由,紫渊居士都没下定决心要如何处理苏云的命格,就这么守着看着。
刚自由的时候,余酩没敢大意,一是注意自己的命格跟性情,避免自己受换命格影响,还有就是躲避静灵门,就算换了命格,可只要遇上认识他的人,还是容易被认出来,然后继续被追杀。
躲藏的时候余酩也没落下做生意,他不能光明正大做生意,就借用了楚飞独的身份,还有换一些临时身份去给人算命改运什么的。
就这么平静地过了五年,静灵门找不到人,十年追杀期一到,就可以放松下来,除非再遇上,不然不会时时刻刻盯着追杀。
余酩这时候想起紫渊居士来了,还有苏云,他想知道紫渊居士有没有把苏云的命格弄到手。
去找了紫渊居士才知道,他还是没动苏云的命格,反而继续他那些稀奇古怪的实验。
“我就不懂你了,你做这么多实验到底是想干什么?让苏云那命格可以毫无副作用跟后遗症地转移到你身上?”余酩找到紫渊居士后忍不住问。
这一年,余酩四十岁了,紫渊居士还是一副二十多岁的样子,古怪得像吃了长生不老药。
紫渊居士还是那副平淡的模样,笑着回道:“那些所谓的换命格、改命数都是一种拆东墙补西墙的办法,并不是说你拿到了一个好的命格就是你的,在老天看来,那就是个小偷,偷东西这个事情老天暂时不会管你,但当你死去需要结算功德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是要还回去的。”
余酩似懂非懂:“偷来抢来不用还回去,不是自己的也胜似自己的,而已人活一辈子,这辈子要是能过得好,管他是偷是抢呢?”
随后紫渊居士摇头反驳:“话不是这么说,你也跟余复岸换了命格,你发现没有,虽然静灵门没继续追杀你了,但你自己的命格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你的劫数还在。”
这件事不用紫渊居士提醒,余酩自己就每天都在观察,他生怕自己也变成余复岸那个短命鬼,现在每天睡醒第一件事就是先给自己算一卦。
紫渊居士看余酩不说话,就知道他心里有数,便接着说:“我研究的目的就是这个,如果更换命格只是暂时拥有,那我要如何才能是真正拥有这份命格呢?又或者说,如何在不偷不抢的基础上,把我的命格换成更好的。”
余酩这下明白他的意思了:“哦我懂了,所谓的交换以及抢来命格更换,都像是生病了用西医换器官,始终不是你的,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出现排斥反应,并且很容易短命,但如果能够让病人自己好起来,就没有这些后顾之忧了。”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希望能够做到的是命格自己变好,而不是拆东墙补西墙,这么做没完没了的,而且总有破烂到补不上的时候,可是,我至今找不到办法,到底如何才能靠自己就让命格变得更好。”紫渊居士相当苦恼地抱怨。
实验做了这么多年了,加上很多古书当案例,紫渊居士还是不知道关键在哪里,有些人就是改命成功了,可更多人就是白费力气。
哪怕是道门卜卦第一课,老师们讲的都是我们能做只有算命,无法改命,能算出来的结果,就是一个人的因果运数,你改了人家的因果,就得由你来补上。
余酩回想起那些枯燥的理论,撇撇嘴:“听你这意思,能改命的,不就那几个道观吗?最成功的,其实是静灵门吧?难怪你找上我呢,不过让你失望了,我好像并没能成功改命。”
紫渊居士苦笑:“是,在我研究的对象里,只有静灵门是非常稳定成功的,只要愿意当一辈子的静灵门弟子,他们的成功率跟人数都是所有可以改命的道观里最高的,说起来,你真的认真上课学习了吗?”
没道理同样是静灵门的弟子,余酩入门了、有修为了、定修道方向了、有了僵尸了,居然还不能改命,这太奇怪了,可是余酩命数的转机明明就在静灵门里。
余酩气得直接踢了一脚过去:“我真的认真学了!就算我不认真,我也在静灵门待了十五年,我就是傻子都能背下来功法内容,你不是也看过了,根本没问题啊。”
静灵门的功法是完全没问题的,紫渊居士还跟着练习过几天,发现那功法的主要作用就是抵抗尸气入侵为主,还有就是跟僵尸修炼。
因为余酩选定的是僵尸才有这个功法,还有其他功法,内容大同小异,基本就是为了抵抗双修对象的邪气入侵,避免人体中毒走火入魔或者死亡,很简单的功法。
关于静灵门功法的神秘之处,紫渊居士相当好奇,他思来想去,跟余酩商量,要不要再培养一个弟子,让对方试着把静灵门的秘辛带出来,最好的呢,这次的弟子就提前定好选僵尸,跟余酩同派系,这样他们的功法才能对比出结果来。
趁早从静灵门那找到办法,他们也好对苏云的命格下手不是?
余酩顿时就心动了,他当即答应下来,又看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苏云,轻声问:“那她怎么办啊?你还骗苏家人说得把这孩子换过来,还不是你看苏家迷信好拿捏,你可以随时动手,要是在她父母那,你想动手都得掉一层皮。”
听了余酩嘲笑一般的话,紫渊居士却露出一丝微妙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我是骗苏家人的,而不是说的真话呢?”
“□□娘的……难道……”余酩蓦地睁大了眼睛,他一直以为紫渊居士是看上了苏云的命格故意做局方便日后动手,没想到他来真的。
“你啊 ,这些年也不跟着我学一点,这种事,我能说谎吗?苏家那些人,疑心病重,我要是说的假话,他们回头去找别人一算,跟我的对不上,我就永远不可能跟他们合作了。”紫渊居士轻轻笑起来。
余酩还是很震惊:“可是这么说的话,你算出来的结果是对的,那不就是……谁当苏家大小姐谁就会死在二十岁的时候,她就剩二十年活头了,我们要是二十年都找不到静灵门功法的关键,岂不是白费力气了?”
紫渊居士看着苏云的脸微微皱起眉头:“是啊,只有二十年,我们现在只能赌,有她这个命格加成,可以一切顺利,或者……她这个命格,真能抗住属于苏家大小姐的劫数。”
看着紫渊居士自己也不确定的样子,余酩有些后悔跟他来这么一出了,万一他真那么倒霉,到了苏云活命的时间都没找到静灵门的办法怎么办?
到时候他碰上劫数死了,紫渊居士继续逍遥自在,还有时间继续实验找改变自己命运的办法,他不就像是给人冲锋陷阵还得不了好的冤大头吗?
思来想去,余酩觉得还是得自救,但不能从紫渊居士这想办法,对方太能算了,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如果从他这里算,怕是立马就能知道他有二心,到时候直接弄个什么东西影响他那破命格,他就叫冤的机会都没有。
接下来紫渊居士开始自己的计划,余酩去静灵门选人,同时呢,他们看着苏云长大。
苏云听了余酩这话,只觉得无语,她看着面露微笑的余酩,忍不住说:“你们其实不是第一个看着我长大的人,加上你们,跟在我背后的,一共四个,你们居然这么多年都没碰上,也是很厉害了。”
那场面想想都觉得离谱,一个小豆丁后面鬼鬼祟祟跟着四个大人,要是在古代,他们全部趴梁上,估计位置都不够。
第四十三章
按照苏一翎跟季微棠的说法, 他们大概从苏云上幼儿园起就时不时去看她,却并不是一直跟着,要看他们有没有回滨城。
真正随时随地跟着的, 是在苏云离开苏家之后, 那时候苏云没有苏家的保镖照顾了,他们担心苏云出事才跟着。
现在余酩又说他跟紫渊居士经常去看她,这四个大人在后面跟着,总不能一次都没碰上吧?
最重要的是, 苏云小时候没怎么在外面待着,这群人是躲哪里才没被她发现的啊?
余酩愣了一下, 不明白苏云说的什么意思:“不是,怎么我跟紫渊居士就不是第一第二了?加上我们一共有四个?还有谁啊?”
“我亲生爸妈啊, 你们还真没碰上啊?”苏云诧异地反问, 按照道理来说, 不应该啊,他们四个人来的次数不少, 怎么说都得碰上一两次吧?
然而余酩脸上的震惊不像是假装,他震惊到眼睛都睁大了, 眼球继续掉下来:“真的假的?你爸妈?不是,我知道你爸妈是苏一翎跟季微棠, 他们是在业内这几年也算有名,可是……他们跟着你干什么?”
苏云看傻子一样看他:“干什么,当然是去看我了, 紫渊居士不是早跟你说了, 我爸妈啊, 精得很,他们很早就发现我是被苏家抱走的, 但是不知道怎么接触我、把我要回去,所以就远远看着,想着将来他们有成就、有能力了以后再把我要回去。”
说来也奇怪,苏一翎跟季微棠虽说有心隐藏自己的身份,避免苏云受到影响,可总不能连紫渊居士都算不出来吧?
余酩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脸色一白:“怎么可能呢?这不对,我真的跟紫渊居士去过很多次,可从来没见到其他人,况且,如果你爸妈一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紫渊居士能算不出来吗?”
苏云肯定更相信苏一翎跟季微棠,她思索一会儿,说:“会不会,是因为我爸妈从一开始就假装不知道呢?他们装得很像很像,完全就是不认识我的样子,也不知道我的存在,就当我已经死了。”
“……那他们知道你被抱走了,又去看你,有什么用?”余酩不能理解,他一下子都被苏一翎跟季微棠的做法给弄迷糊了,既然知道女儿活着还被人抱走了,他们居然还能装作不知道,甚至表现上也完全是女儿已经死亡的样子。
“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没办法提供给我更好的条件生活,而且如果苏家是恶意抱走的,他们担心自己出现的话,会被苏家处理了,那时候他们还是两个普通人,完全没办法跟家大业大的苏家抗衡,为了他们自己也为了我,最好能装多久就是多久。”苏云对两人的选择并不奇怪。
事实证明他们做得很对,但凡当年他们有那么一瞬间没沉住气想去跟苏云认亲,都会被紫渊居士发觉,从而被他们掐死在没什么本事的时候,那苏云就真的没有第二条命了。
余酩对这夫妻俩的脑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居然可以忍住,并且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光是这份忍耐力跟心性,就活该他们赚钱。
算命这事,多数时候是论迹不论心,算出来的预言跟结果,永远都是以事实为准,只要苏一翎跟季微棠没有去找苏云认亲,那在卦象上,他们就是普通有缘分,并不会成为苏云命运的变数。
这就像是种花,买了什么种子就会结什么样的花,中间就算有人想嫁接好让花朵长出更多的颜色,可只要没真的去嫁接,花最后的颜色并不会变多,种花人自然就不知道。
五行八卦算天算地算不了人的想法,有再多想法只要没实施出来,那就不是事实,影响不到任何既定事实。
不会成为事实的可能无法被探测,苏一翎跟季微棠就这么无心插柳地躲开了紫渊居士的检测。
余酩感觉自己临死前三观被刷新了好几次:“可他们去探望你总不是假的,他们肯定不会一年就去一两次,这样都没碰上……到底是你命格的影响,还是他们脑子好使啊?”
“是日子选择的问题吧,你们去看我随时都可以,但他们作为父母,肯定会选节假日,也就是说,在你们过节日的时候,你们要忙着自己过,他们反而会去看我过得怎么样。”苏云猜测道。
“你这么一说……”余酩觉得能理解了,说到底他们不是苏云的亲人父母,就算相对来说惦记她,也有自己的生活,逢年过节并不会去看她。
可苏一翎跟季微棠不一样,他们平时就当女儿去上寄宿制学校了,到了节假日却一定会去看,假装在一起过了节日。
这么阴差阳错下,还真让苏一翎和季微棠暗度陈仓成功,最后给了苏云第二次人生。
余酩想了想,觉得这是好事啊,意味着紫渊居士的预言出现了漏洞,他算不到的事情,会变成刺向他的暗箭,迟早能让他自食其果。
有了苏一翎跟季微棠的事打底,余酩心情都好多了,当即说:“这就是变数啊,估计老天都看不下去他作恶多端,所以我们这么多年,真的一次都没碰上那两位,好得很,让你有机会给自己报仇。”
因为太高兴,余酩差点语无伦次,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冷静下来。
在苏云出生后,余酩其实就不怎么跟紫渊居士混一起了,他主要是紧张自己的劫数,紫渊居士那边一直没有更好、更妥帖的办法,余酩又实在不想变成自己的师兄那样,只能去谋其他出路。
期间他借用楚飞独的身份出过国,就遇上了兰姐,修为高的人长相不会老,余酩修为虽说没有大的益进,却已经成为了僵尸,容貌固定在他当初吃下母僵心脏的时候。
兰姐年轻时候漂亮温柔,加上又是学管家专业的,身上有股属于家的味道,很符合余酩对妻子的标准,他出生在那个年代,非常大男子主义,认为妻子就应该服侍公婆、老公、孩子,完全不像是静灵门那些标准的恋爱脑。
本来以为跟兰姐就是露水情缘,结果兰姐怀孕了,余酩不得已又去找了紫渊居士,问这个孩子怎么办,他已经是僵尸了,怎么还能让兰姐怀孕呢?而且这样的孩子生下来是不是也会变成僵尸?
所有的问题都在孩子出生后尘埃落定——孩子是僵尸,兰姐受到尸气影响,会短命,大概活不到四十岁。
余酩并不在乎兰姐到底能活多久,他只想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能不能继承自己的衣钵,还有儿子将来能不能成为人上人。
紫渊居士给余酩算了一卦,说不行,那孩子是僵尸,不可能在人类世界有什么发展的,与其想着培养那孩子,不如想办法让自己活上成千上万年。
没有发展机会的孩子,余酩其实当时就想放弃,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就让兰姐这么养着,只要她自己乐意。
除去国外这一段,余酩在国内的时候去找过不少人想解决自己的劫数,都没什么好的办法,大部分人给出的结论就是——命中注定要经受的劫难,不因命运改变而消失。
也就是说,不管余酩怎么折腾自己的命格,该有的劫数还是会出现,更何况,他距离劫数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之后余酩又听紫渊居士的建议,去静灵门找了个愿意听话的,就是赵涂胡,在认余酩当做师父之前,还是和当初一样,紫渊居士利用年轻人贪婪又怕死的心理,将赵涂胡拉到自己的阵营。
赵涂胡天赋很高,以他的命格来说,只要好好修炼,在哪里都能出人头地,这样的人修炼起来,估计不需要太久就能超过余酩一辈子的努力。
不过他年轻时候碰上紫渊居士,就肯定会被忽悠瘸,一个有天分又好骗的孩子,当然要被收入麾下,尤其是他转到了静灵门去,好像量身为余酩定制的后继者。
紫渊居士跟余酩都需要赵涂胡给他们当暗线,最好是赵涂胡在静灵门里找到改变命运的办法。
赵涂胡相对来说比余酩更机灵,他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紫渊居士一联系他就成功了,甚至他还帮忙出过不少主意。
忽悠赵涂胡的说法是,他有机会成为一代大师,唯一的问题是,他可能会碰上一个让他多年修炼功亏一篑的人,对方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出现在赵涂胡面前过,就一定会让他的一生乾坤颠倒。
赵涂胡本来不信这个,加上算命不算自己,他觉得肯定是紫渊居士坑骗自己,说不定还别有目的。
不信归不信,却免不了好奇,赵涂胡就去找了其他专修算命的师叔给自己算了一卦,结果居然一模一样。
那个师叔是从前赵涂胡待的道观里认的,对方很喜欢赵涂胡的上进心,算完后就对赵涂胡说:“没关系的,你现在不是已经进了静灵门吗?那个门派啊,专门修改弟子命运的,你好好听课好好学,肯定能避开这个劫数。”
找图胡这才信了紫渊居士的话,即使师叔那么说了,他还是担心师叔只是在安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办法,就回头找了紫渊居士,像当年的余酩一样。
只要愿意回头,就是可发展对象,紫渊居士倒也没瞒他,直接说是因为他在静灵门才告诉他这件事的,因为紫渊居士对静灵门的功法很好奇。
至于为什么好奇,就是这个传闻中可以改变命运的特殊能力,一个功法怎么能改变命运呢?
但事实就是静灵门真的很多弟子命运都被改变了,让无数怀疑都逐渐被打破,现在别人说起静灵门,就两个标签:道侣奇奇怪怪,可以改变弟子命运。
赵涂胡一开始是奔着修尸道来的,他有天赋,祖上又是赶尸人,学这个跟继承家业差不多,现在紫渊居士告诉他,还能改变命运,尤其是他命中注定的劫数,他自己也更好奇了,想知道是多厉害的功法,能够改变人的命运。
紫渊居士后来还把余酩介绍给了赵涂胡,说他要愿意,可以认余酩当师父,当年余酩因为学完了功法就逃出了静灵门,以至于现在劫数都没有被改变,算是个前车之鉴。
如果赵涂胡也有心离开,至少要等自己的功法确定能改变命运后再走。
然而赵涂胡在自己通过考试,获得修炼资格并且选定是尸道之后,将拿到的功法跟余酩的一对比,发现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这下三人都傻眼了,他们都奔着静灵门改变命运秘辛去的,结果花了这么多年,居然一点成果都没有,静灵门竟是把他们瞒得死死的。
赵涂胡沉不住气,立马怒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给所有弟子假的功法?这什么意思啊?是想等我们练了这个假功法被套牢后才能给我们真的吗?”
“别这么快下定论,既然是给所有弟子,那说明问题可能不在功法上,而是后续的东西,你们接下来要做什么?”紫渊居士冷静许多,安抚后问。
“之后就是正常自己修炼,老师们讲的课就是那些道术什么的,修炼内容得自己悟。”赵涂胡脸色还是很难看,他觉得自己来精灵门来错了,一个教学还藏着掖着的门派,能流传这么多年,怕不是靠洗脑跟控制。
余酩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因为当时他就是这个流程,可以说静灵门过了十几年都没有改变,只是他始终无法理解,静灵门到底隐瞒了什么东西?
互相对比不出什么差别来,赵涂胡又回到了静灵门,按照紫渊居士说的,选僵尸,而且要最强的僵尸。
谁知说完后老师脸色十分古怪:“小赵啊,你确定要选最强的吗?以后你是要跟这个僵尸修炼一辈子的,选最强的,不如选自己喜欢的。”
赵涂胡反而觉得老师有问题,表面说考虑,转头就把这个事情说给紫渊居士跟余酩听,让他们拿主意。
紫渊居士思索许久,问:“会不会关键就是在选僵尸上啊?”
“静灵门的人有病,你也有病吗?那僵尸当道侣,是你亲得下去还是我亲得下去?”余酩没好气地说,他一直觉得,那就是静灵门的弟子都学疯了,加上有特殊癖好,才会选自己的修炼对象当道侣。
对余酩而言,那些东西就是修炼工具而已,人怎么能跟自己的修炼工具当道侣呢?
结道侣可不是普通人结婚,那是上禀天下告地的,如有违约,九天神雷劈下来,渣都不留。
反正结道侣这事,比起修炼跟选修炼对象,更需要慎重,谁知道将来不喜欢了怎么办?结道侣没有离婚只有丧偶,谁不想选个自己喜欢且能忍受一辈子的?
赵涂胡也赞同余酩这个说法:“师父说得对,我可是要为家里延续香火的,怎么可能跟一个僵尸结为道侣啊?”
紫渊居士不死心:“可你们唯一没做到的事情就是这个啊,说不准啊,真是要跟自己的修炼对象结为道侣才能改变命运,或者说静灵门到时候才会告诉弟子,改变命运的关键是什么。”
闻言,余酩跟赵涂胡对视一眼,他们觉得紫渊居士说得有道理,随后两人还先起来,好像每次有弟子结道侣,都会跟自己的师父偷偷交流,看来那就是在说修改命运的问题。
可如今余酩已经叛逃出静灵门,只有赵涂胡一个人在静灵门里,想要知道这个事情,只能靠他。
“你们别看我啊,我不要,跟一个僵尸结为道侣,我有病啊?后面还不能离,万一那僵尸赖上我了,我怎么办?”赵涂胡更不愿意,他是想修炼当大师,可不想把自己的一辈子给搭进去。
“可是你不去想办法,回头你的劫数先到了怎么办?”紫渊居士状似无奈地提醒。
无论是余酩还是赵涂胡,都有把叫“劫数”的剑在头上悬着,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掉下来把脑袋砸个对穿。
话虽如此,紫渊居士跟余酩倒也没逼太紧,只说让赵涂胡回去好好考虑,就算不提自己的劫数,他在静灵门学习,将来想要跟其他弟子竞争当门主,也是要一个僵尸做陪练的。
没办法,、赵涂胡只能回到静灵门思考这个问题,想着自己到底是选个僵尸,还是保自己的姻缘。
之后又过了三个多月,赵涂胡本来在静灵门思考得好好的,结果有个师兄忽然就找到了对象,对方甚至直接就结为道侣了,之后修为暴涨。
在结契典礼上,师兄的师父偷偷跟对方说了什么,赵涂胡觉得,肯定是那句话才让师兄修为暴涨的,好奇就去问为什么。
师兄抱着自己的道侣走来走去在静灵门里散步,听他这么问,就笑着说:“是只有结道侣的人才能知道的事情哦,想知道的话,就找个老婆吧。”
这个师兄有很少见的姓——车。
余酩说到这里,看向平板后一脸无辜的车绪鸣,说:“就是你小子吧?三句话不离自己的道侣。”
此时车绪鸣都捧着自己的铃兰,手中浮现微弱的光芒,看得出来他在一边听一边修炼:“确实有这么回事,我当时对老婆一见钟情、二见倾心,直接就跑回门内结契了,根本不在乎修为啊、未来啊之类的事,后来师父才跟我说的。”
其实静灵门改变命运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找个对象,一起进步并且努力活下去,当你连物种都可以跨越的时候,还有什么样的命运是你无法改变的?
余酩无法理解:“就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这是从祖师爷那一辈就留下来的规矩,这门功法创造初衷就是为了成全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为了争强好胜互相攀比,修改命运的是愿意为了爱情努力的自己,而不是功法。”安静和说得掷地有声。
“那照你这意思,要是一辈子没爱上那些妖魔鬼怪,还活该死了呗?”余酩冷笑着问。
安静和摇摇头:“你还是没明白,功法不重要,你看静灵门里那些正常修炼的是师叔师伯,他们只是修炼得慢了一点,但本质上只要结了道侣,都在努力变好,并且修改自己的命运,跟功法没什么关系,是他们愿意为了某个人成为更好的人,哪怕这个是你自己呢?”
苏云跟着在旁边说:“其实门主说得有道理,你说你想成为人上人,但你真的为了这件事努力了吗?你只是做了很多偷鸡摸狗的事走捷径,这跟紫渊居士说的命格交换是一样的,偷来抢来的东西不长久,他其实无意中已经找到答案了,但你们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
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去努力,想获得什么东西就去争取,想改变什么就去一点点改变,静灵门每次都等到弟子心甘情愿才说出改变命运的真相,就是在告诉弟子,你们要为了自己爱的人变得更好,不然你会连你的道侣都保不住。
这么简单的道理,有的人好像永远学不会。
余酩沉默着,似乎在思考这个事情的真实性,也好像什么都没有想,过了好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而且我也必须承认,就算当初留在静灵门,我也不会像师兄你们一样,跟一个妖魔鬼怪在一起。”
安静和沉默一会儿,轻轻摇头:“不一定的,有时候你遇上某个人,就好像中了毒,愿意为她做出一切,这是老天给你的机会,也是最后一次照顾。”
是否改变命运就看这个人,对方好,你跟着好,对方不够好,你就要更好,这样才能把对方给拉起来。
爱情不是付出与妥协,是彼此愿意扶持着一路向上,直到人生尽头。
余酩自嘲一笑:“是吗?那确实可惜,我这辈子,没有机会见到了,希望下辈子,警醒点,不要再继续被骗。”
世间就是如此,余酩没有在适当的时间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每一次都被紫渊居士推着走,造成了他如今改无可改的境地,要说后悔,肯定是后悔的,前半辈子跟他说真话的人那么多,他偏偏信了个别有目的,活该劫数来临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一辈子。
因为他的不愿妥协,紫渊居士那边就不怎么找他了,基本都是赵涂胡和紫渊居士联系,有什么情况,就由赵涂胡来联系余酩,时间久了,反而余酩像赵涂胡的下线。
第四十四章
差不多就这么过了几年, 赵涂胡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僵尸作为自己的道侣,他只要一想到自己要牺牲一辈子的姻缘去结这样一个道侣,心中就充满抵触。
尤其是在静灵门见多了各种跟妖魔鬼怪结为道侣后就不怎么下山, 好像从此生活中心就只剩道侣的师兄弟, 赵涂胡更不乐意了,在他看来,如果学了道术不是为了出去炫耀和有面子,那将毫无意义。
心不静就是赵涂胡跟余酩修炼上最大的问题, 然而在他们年轻的时候,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并没有显现出来。
后来就是赵涂胡没了耐心, 他想随便找个僵尸应付老师们,最好是约定好, 假装结为道侣, 后面可以直接分开, 只要骗到了师父说的话,那将一切都是值得的。
紫渊居士跟余酩在这件事上帮了忙, 他们去找到了一个相对来说符合赵涂胡要求的僵尸,是个枉死但又被配了冥婚的女尸, 对方一辈子都特别残,所以死后咽不下那口气, 憋着憋着就成了僵尸。
这种事情只要是干他们这行的就没少见,男人变僵尸一般是被害,女人变僵尸一般是枉死。
找来时那个女僵甚至还穿着红色的民国婚服, 嘴巴被缝上了七针, 只要稍稍一动就会流出黑红的污血来。
掀开盖头前, 赵涂胡没想到对方是这个样子的,等见到了之后倒吸一口凉气, 又小心翼翼地把对方的盖头给放回去,连声说了好几句抱歉。
在赵涂胡想转身就跑的时候,余酩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你干嘛?我跟紫渊走遍了各个乱葬岗跟族坟才按照你的要求找到的,你现在跑了,难道你还打算继续跟静灵门拖吗?”
“不、不是,你们怎么选了个这样的?”赵涂胡脑子里全是女僵嘴巴上的七个针口。
“是你说要漂亮、强大、最好还听话的女僵尸啊,女僵可不容易找啊,她们一般都更容易变成女鬼,毕竟女僵不好走动没办法快速报仇,能给你找到一个还是我们花了不少好处劝来的,你要再不乐意,我们可就真没办法了。”紫渊居士跟着劝。
那僵尸确实来之不易,是紫渊居士早年算过命的一户人家,对方说很倒霉,又不觉得做过什么亏心事,找来紫渊居士一算,发现不是这辈子,是上辈子的缘故。
上辈子都得往百年前算了,那时候刚好是民国,女人的地位还没起来,那时候呢,村子里有个漂亮的姑娘,本来家里是打算把她嫁个好人家,用来换嫁妆继续养活家里人。
到了姑娘十五岁,差不多就谈婚论嫁的时候,姑娘本来都谈好了,就嫁给一个大少爷做续房,毕竟姑娘家条件不好,能当续房都是高攀了。
结果新婚当晚,路上出了事,新娘被混混糟蹋了,事后大少爷家不认这门亲事,认为这女的命中没福气、名声还不好,当然不能扯上关系。
家中父母思来想去,觉得不能让姑娘砸在自己手里了,毕竟是个赔钱货,还得把大少爷给的聘礼还回去,不肯亏这钱的父母就卖了她去配冥婚,反正都是给去当媳妇儿,活着死着有什么区别?
姑娘本来就是成亲途中被人糟蹋的,一听说父母还打算把自己配冥婚,顿时想到去死,可是死了不正好便宜他们吗?
于是姑娘又想到逃跑,没跑成,她父母早想到她会不同意,所以早早就在她的水里下了药,直接把她绑起来,等着送去给人结冥婚。
冥婚的那家虽说不富裕却也有点小钱,家中儿子出了事后,父母哀痛儿子居然还没娶老婆就过世了,所以想买一个女人给儿子当老婆。
姑娘就这么被送到了对方家里,跟一具尸体拜堂成亲,甚至缝了她的嘴巴,让她到了阎王那也不能诉说冤屈,最后被人折断了手脚的姑娘眼泪跟鲜血糊了一脸被人放进了棺材里,旁边是已经开始发臭的“丈夫”。
棺材盖一点点合上,姑娘最后看见的,是扭曲狰狞的几张脸,他们甚至在笑。
后来姑娘是在棺材里被饿死的,她手脚折断了,无法吃饭,没人在乎她有没有吃,反正都是要死的,所以她才刚被埋了两天就饿死了。
怨气死而不散,慢慢地就成了僵尸,她开始回来复仇,她的父母、缝了她嘴巴的喜婆、买她配冥婚的一家人,统统都要付出代价。
这样枉死的女僵,可以在阎王爷那有一次复仇的机会,被她杀死的仇人,鬼差会立马带走,清算他们的此生孽债,不会出现双方都成鬼了然后凭本事打出个赢家的情况。
能有这样的死法,证明女僵确实够漂亮,而且活了这么多年,能力毋庸置疑,就是身份让人觉得稍微恐怖了点。
赵涂胡听着是觉得女僵蛮可怜,但他一想到这女僵将来要成为他的道侣就浑身难受:“那她报完仇了怎么还在啊?还有,你们怎么说动她来的?”
“报完仇怨气也没散,加上在她尸化这段时间她的仇人没做什么好事,功德都是负的,所以阎王没管,让她等着,将来那些仇人转世了,她还可以继续报仇,至于怎么说动她来的,我跟她说如果她愿意帮忙,我可以给她算仇人现在的位置。”紫渊居士完全没隐瞒。
女僵留存在世间就只想报仇,自己找挺麻烦的,如果有紫渊居士提供准确的位置,她就不用自己找了。
算几个人今生的方位对紫渊居士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给的报酬不算昂贵,主要是送到了人家的心坎儿里,所以愿意来帮忙。
现在就看赵涂胡愿不愿意带着对方回静灵门。
赵涂胡犹豫了三天,妥协了,跟女僵说好自己的情况,以及需要她帮忙骗过静灵门的师父跟老师们,最好是女僵能稍微哄师父开心,这样说不定师父愿意多说两句。
女僵沉默一会儿,微微掀起盖头,指了指自己嘴巴上的红线,示意自己其实不能说话。
看到这个动作,赵涂胡愣住,他抓了把头发,认命地说:“好吧,不能说话也行,就当是我喜欢,情人眼里出西施。”
安排得差不多了,赵涂胡特地往女僵的家乡走了一趟,假装自己是路过然后对对方一见钟情,就像他那个愚蠢的二百五师兄一样。
带女僵回宗门那天,赵涂胡碰上了一个师弟,对方是个只知道闷头学习的二傻子——在赵涂胡看来。
师弟看到赵涂胡身边带了新娘,有些好奇,就问赵涂胡是不是要有道侣了,赵涂胡演得很像,直接就去抓了女僵的手,说是,一副陷入爱河的不值钱模样。
有弟子遇上了自己喜欢的人,都得通报师父跟老师,赵涂胡也不例外。
赵涂胡带着女僵去见了师父,进门后还没行礼,就被劝阻说,要单独跟他聊聊,希望女僵先去休息。
这个行为就很古怪,赵涂胡心中觉得不太对,但还是拜托了自己的师弟带着女僵去了自己的宿舍休息,还让师弟帮忙照顾一下女僵,对方到底是合作者,而不是真的老婆,总不能怠慢了人家。
师弟很听话地带着女僵去休息,赵涂胡重新去见了师父跟老师们,这次行完了礼,就等着师父开口问呢,结果迟迟没等到。
赵涂胡愈发觉得哪里不对,心中忐忑,想着别是师父发现女僵是他找来的托吧?
紫渊居士有提到这个问题,他跟赵涂胡说过,如果被静灵门的师父和老师发现了女僵是假的,就让赵涂胡说自己是心动,想跟对方相处一段时间,不管最终成不成,都是一段缘分。
然而师父跟老师始终没开口,屋内沉默得赵涂胡几乎汗湿了后背,对方要是开口,他还能说点什么,这不开口的样子,反而让他恐惧。
就在赵涂胡快顶不住的时候,之前给赵涂胡讲课的老师开口了:“小赵啊,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僵,叫什么名字啊?”
赵涂胡一愣,随后赶紧说:“哦,她叫芳蝶,没告诉我姓氏,说她自从死了之后,就没有姓氏了,所以只叫芳蝶。”
等了那么久就问名字,赵涂胡紧张得差点没想起来,不知道他的停顿有没有引起老师的怀疑。
“那你带她回来,是以为她足够强啊还是因为她可怜呢?”师父没让赵涂胡多思考,立马问。
“……”赵涂胡傻了,他根本没想到这个问题,跟紫渊居士他们商量的时候,都觉得静灵门肯定会问是不是真心的之类的问题,所以还编写了各种心路历程,就连女僵那边的台词都有,虽然女僵不能说话。
可让赵涂胡万万没想到的,是师父问自己带女僵回来,是为了强还是可怜,赵涂胡没想过这个问题,甚至紫渊居士跟余酩都觉得是不是得避开强不强的问题,免得被发现赵涂胡就是本着强去的,到时候师父就不会告诉他关于静灵门功法的秘密。
结果这才刚开始呢,师父自己就问出来了,赵涂胡一点准备都没有。
怔愣了几秒钟,赵涂胡想起来,自己其实依旧可以顺着剧本说,结果还没开口,师父已经摆摆手。
师父说:“不着急,你先回去吧,带人家在静灵门好好玩,来者是客,当然,如果你不方便,可以让你师弟去。”
赵涂胡看不出来师父跟老师们到底是什么想法,只能先回去,准备再跟紫渊居士商量商量。
这次的事给了紫渊居士一个提醒,选道侣这件事,怕是还得看姻缘跟缘分,并不是合适就行了。
紫渊居士的建议是,反正女僵就在那,不如就趁这段时间,他先想办法给赵涂胡跟女僵编一段假的姻缘线,总之先骗过静灵门那群老不死的。
然而等紫渊居士编好红线后,赵涂胡的师弟已经跟女僵在一起了,女僵主动找到了赵涂胡,说自己没办法配合他演戏,因为她想跟师弟在一起。
听说这件事的赵涂胡只想问他们是不是有病,女僵虽说不是赵涂胡的对象,可到底是他请来帮忙的,结果女僵直接跟另外一个人情投意合了,他算什么?
红娘吗?
赵涂胡气得想把女僵打下山去,结果掀开了对方的盖头,跟当初他见过的恐怖模样不同,盖头的女孩子很漂亮,肤白胜雪、杏仁眼,看着就让人舍不得下手。
“不是,你谁啊?”赵涂胡傻了。
名叫芳蝶的女僵摸摸自己的脸,说:“他去请师父帮我去掉了,因为我不喜欢。”
赵涂胡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有种自己是条路过被踢了一脚的狗的感觉,欲言又止,终究是不知道说好,姻缘这东西,从不讲先来后到。
后来师弟还真的跟芳蝶结了道侣,纵然如此,芳蝶依旧每天顶着她的盖头,那是新的,师弟给她做的,上面有保护阵法,可以保护芳蝶,虽说以芳蝶的修为,并不需要这样的保护,但有没有这个心意,很重要。
紫渊居士听说这件事后偷偷来了一次静灵门,给芳蝶跟师弟算了一卦,发现这两人根本没有姻缘线,他们在一起完全是硬扯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越推算,两人越分不开,十分古怪。
既然算不出来,那就一定是静灵门功法的问题。
余酩给赵涂胡出了个主意,让赵涂胡以红娘的身份,去问师弟,师父跟他说的话是什么,看在赵涂胡将芳蝶送来了的份上,总不能无动于衷。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师弟似乎早就知道赵涂胡会来,而且说:“芳蝶已经跟我说过师兄你的想法,但如果你的目的是依靠静灵门功法改变功法的话,有个越不过去的条件,就是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道侣,是真心喜欢,喜欢到愿意倾尽自己所能给她最好的生活。”
“又是这句话,那我要是一辈子找不到呢?”赵涂胡不耐烦地说。
“不想找妖魔鬼怪一类的,人总能找到吧?”师弟迟疑着问。
赵涂胡以为师弟不想说,当即冷笑一声:“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不用这样敷衍我,但你别忘了,你是抢了我准备的道侣,难道不是夺人所爱吗?你这样跟曹贼有什么区别?”
师弟:“……师兄你冷静一点,芳蝶不是你的对象,她只是你的合作者,所以我不算曹贼,就算是,你们没成亲结契,我追过来有什么不可以?”
平时不声不响的人,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惊得赵涂胡目瞪口呆,他嘴巴动了半天,还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赵涂胡被气得想破口大骂,修养让他只是冷着脸转身离开,快出门的时候,又听见师弟说:“师兄,真的,静灵门改变命运,靠的不是功法,是找到心爱的人,这就是我们跟全真教不同的地方,他们不能娶妻生子,我们可以,修炼方向自然不同。”
“呵,那按照你这意思,不找到心爱的人,还不配被静灵门改变命运了是吗?”赵涂胡猛地回头怒问。
“那你至少爱自己吧,为了自己也不愿意吗?”师弟充满暗示地问。
然而赵涂胡没听懂他的话,甚至觉得他有病,没有病也不能做出跟一个死了一百年的尸体在一起的事来。
赵涂胡还是将这个对话完整地说给紫渊居士跟余酩听,他们研究不出来,反而觉得是不是只要在静灵门结了道侣就不太正常。
紫渊居士思索半天,还是想劝赵涂胡找个爱人吧,这次是真的找个喜欢的,上一次肯定是因为被静灵门的师父发现他没有真心喜欢芳蝶,所以才让他等一等,结果这一等,反而便宜了那个只知道修炼的蠢师弟。
事情到这个地步,赵涂胡反而不想真的去找道侣了,他心有余悸地跟紫渊居士两人说:“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好像在静灵门,只要找了道侣,都变得神神叨叨,而且性情大变,难道真不是静灵门用功法控制了弟子?不然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
说来说去,就是赵涂胡怂了,他不想被别人控制,只要一想到自己将来会变成师弟那样,就满心恐惧。
见赵涂胡确实很怕,紫渊居士跟余酩就不好说什么,让他多留意静灵门的人,看看能不能找到愿意说的弟子,毕竟静灵门结道侣的弟子不少,大不了去问几个管不住嘴的。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无论怎么问,都是那句话——改变命运就去找个真心喜欢且两情相悦的道侣,就算没有,至少也要爱自己。
弄得跟邪|教似的,赵涂胡愈发在静灵门待不下去,他来这可是想修炼当一代大师,不是当邪|教教头的!
因为赵涂胡实在接受不了静灵门这个氛围,就跟紫渊居士商量,实在不行,他去闯一次禁地吧,静灵门有一处谁都不能随意进去的禁地。
关于这处禁地,其实弟子们都知道,里面放的是静灵门祖上所有门主的尸骨以及门主夫人,他们就住在禁地里,一代代地守护静灵门。
赵涂胡却觉得:“这禁地里肯定有什么不能见人且重要的东西,不然怎么叫禁地呢?说不定里面有静灵门另外的秘辛,这么重要的地方,不可能就是一堆尸骨吧?”
于是他们制作了计划,让赵涂胡偷偷进入禁地,至于阵法,由紫渊居士解开,并且放出一定数量的门主尸骨,静灵门肯定会先去追那些修为高深的门主尸骨,而顾不上他们在什么。
趁这个时间,他们可以在禁地里仔仔细细搜罗一番,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关键性的线索。
执行计划的时间就在十年前,赵涂胡那时候因为拖着没找道侣,其实修为并不高,但他有个优点就是人很精,所以躲开了所有人,顺利进入禁地中。
禁地里如老师们说的,全是棺材,看起来环境也很普通,就是个普通的、山清水秀的地方,任何一个带山带水的地方都这样,没什么出奇的。
棺材外放着牌位,赵涂胡直接选了年份最大的几个棺材,将棺材盖打开,随后躲得远远的,刺激里面的门主跑出去,结果才第一个,就被打得肋骨全断了。
祖师爷身上穿着道袍法衣,双目通红,看到趴在地上的赵涂胡,缓缓举起手:“闯静灵门禁地者,死。”
“祖师爷等等!我是静灵门弟子赵涂胡,弟子来请师祖,是因为受人胁迫,对方自称紫渊居士,要探求静灵门功法的秘密,弟子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所以才躲进了禁地,求师祖救命!”赵涂胡二话不说就撑着自己断裂的肋骨跪到地上,大气不敢出。
这几乎是他脑子转得最快的时候,当初带芳蝶回来面对一堆师父跟老师他都没这么紧张,紧张到脑子一下子好像都变好使多了。
祖师爷看到他身上的道袍,微微眯起眼睛,突然转身就跑了,什么话都没说。
发现祖师爷气息远离的那一刻,赵涂胡瞬间就趴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顾不上自己生疼的肋骨,但他顾不上享受劫后余生的喜悦,当即联系了余酩来救命。
其实紫渊居士跟余酩就在静灵门山脚下,他们等赵涂胡的信号,只要静灵门出动,他们就可以进静灵门禁地。
结果收到赵涂胡的消息,紫渊居士暗骂了一声,掉头就跑,还不忘叮嘱余酩赶紧去禁地。
等紫渊居士跑远了,静灵门的人又都去追祖师爷之后,余酩悄悄进入了静灵门的禁地,找到奄奄一息的赵涂胡,给他吃了两颗保命的药就开始在禁地里寻找线索。
可是,偌大的禁地中,除了那些棺材和牌位,就是一些珍贵植物药材,比如说长在棺材上的千年灵芝,一看就非常贵。
余酩找了一圈,最后回到赵涂胡身边,扶他起来:“我们算是白费力气了,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静灵门也是,就这么点东西,还叫禁地,坟地还差不多。”
“妈的他们有病吧?我都被打成这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会不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阵法?或许藏着好东西呢?”赵涂胡不死心,他疼得快神志不清了,可一想到无功而返,还要被静灵门驱逐,他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
“确实有个阵法,但这个阵法是守护阵,守护静灵门的,或许……静灵门的秘密,真要选择一个道侣才能知道了,哎……”余酩叹了口气,无奈中又觉得是预料之中。
如果静灵门的秘密这么容易就被探知,也不会隐藏这么多年了。
这就是余酩跟随紫渊居士的全部过程,之后十年,他都不怎么跟着紫渊居士跑了,他开始着急,觉得紫渊居士并不能救他,可是没有紫渊居士,他也不知道谁还能救自己。
苏云轻轻摸着自己的折扇听余酩抱怨,若有所思地问:“所以,对于我死亡这件事,你其实知道得不多,但你确定,执行者是紫渊居士?”
余酩点点头:“对,除了因为你被我们跟踪监视这么多年外,还有就是手法,跟他的研究,如出一辙,而且我知道赵涂胡接了跟你相关的单子。”
第四十五章
“相关的单子?不就杀了我那一单吗?”苏云觉得哪里不太对的样子。
谁知余酩否认了这个说法:“并不是, 你的命格很好,但凡会算命见过你的人都会关注,按照我的观察与推测, 他应该已经接过十来次关于你的单子, 主要是借运的,有没有成我不知道,反正没少人想借你的运。”
听他这么说,安静和跟着皱起眉头:“修道之人, 总想着借别人的运,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余酩翻了个白眼:“哎哟师兄你就别说话了, 你们静灵门就不正常,谁跟你们似的整天除了道侣就是修炼啊?难怪你们都能逆天改命呢?”
知道真相后余酩只觉得这静灵门根本不是改变了命运, 这纯粹是把自己关起来了, 还找了个长时间的狱友相伴, 避免自己重新误入歧途,在监狱里改造久了, 能不变吗?
安静和不爱听这话,刚准备长篇大论地教训余酩, 就听车绪鸣突然出声,开口打断了他的施法:“师父师父, 说到这个借运,我好像知道!”
“你又知道什么了?”安静和没好气地问。
“就是,我听说过这个事情, 赵涂胡叛逃没多久我不就去滨城了吗?我听说过苏馆长的运势特别好, 不少人都希望在她那混得个好印象。”车绪鸣回忆着说。
关于苏云过去的情况, 跟车绪鸣说得差不多,随着她长大, 越来越多的人凑到她身边,只求一个好印象,以她的命格来说,越喜欢的人运势越好,有那么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思。
余酩听起来十分诧异:“这么说的话,苏馆长这不跟免费的摊子似的,谁来都能薅一把吗?”
话不太好听,但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在苏云不知道自己命格多好的时候,确实很多人来蹭,不管是否光明正大,总之只要苏云心情好,多少都能蹭到一些。
苏云倒没觉得这种事有什么的,因为没实际影响到她自己的正常生活,于是问车绪鸣:“车大师,这么说的话,我的单子在圈子里还多咯?那苏芸呢?那个苏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她现在用的就是我的命格,那她怎么样啊?”
“诶,你别说 ,这个可真奇怪,自从你消失后,这种单子就少了,即使不少人都看出来苏芸那命格是你的,也没有类似的单子出现了。”车绪鸣有些奇怪地说,他之前没细想,现在想来处处是古怪。
“这样吗?圈子里的风向还是得参考一下,他们没去找苏芸,那说明对方的命格确实有问题,但要说问题在哪里……”苏云说着就停了下来,想不出到底什么原因。
其实苏云自己也觉得苏芸那命格奇奇怪怪的,并不牢固,可是从正面上算,好像又没什么问题的样子,导致苏云一直以为是自己作为命格主人才觉得苏芸那命格不牢靠呢。
结果连车绪鸣都这么说,那显然但凡在这方面有点研究的,都能感觉到,到底是紫渊居士操作上的失误,还是对方实验的后遗症呢?
苏云将自己的怀疑说给余酩他们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在互相绞尽脑汁想的时候,余酩忽然来一句:“说起来,苏家请来给你们交换命格的人不就是紫渊居士居士吗?他先接了苏家的单子让你活到二十二岁,并且跟苏芸交换命格,赵涂胡又接了单子要你的命,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联系。”
两件事都是余酩不感兴趣的,他当时就没参与,尤其是苏云换命格和赵涂胡接的单,前者余酩见多了,觉得很鸡肋没什么用处,后者是余酩觉得不可能成功,毕竟紫渊居士就没成功过。
从结果上看,紫渊居士有点像是成功了一半,至少苏芸真的拿到苏云的命格了。
苏云摸摸脑袋,感觉头好痒啊,好像要长脑子了:“那余先生你觉得赵涂胡听从紫渊居士的命令去接单的可能性有多大呢?”
“挺大的,因为那段时间我在国外,跟兰姐厮混呢,他是在国内跟着紫渊居士干活,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我觉得甚至是紫渊居士牵的线,而且事后我听说,你这单子不简单。”余酩意有所指地说。
“哦?这么说,是有人买了我的命,而紫渊居士用我换赏赐去了?”苏云想到这个可能,紫渊居士守了她这么多年,没道理临门一脚了把她送出去。
余酩回想了一会儿,说:“应该是,或许是个比你的命格更珍贵的东西。”
其实在苏云死亡前后这段时间,余酩都错过了,他是在兰姐怀孕生子后才重新联系了紫渊居士回国的,那时候楚飞独的身体都已经腐烂无法使用,余酩是自己在假扮楚飞独,还离群索居。
回国后余酩因为儿子的事联系紫渊居士,顺便问问对方的实验进展,这才听说苏云死了,赵涂胡动的手。
不说紫渊居士,在余酩出国之前,他也没少去看苏云,称得上是看着苏云长大的,听说赵涂胡动手杀了苏云,他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
“死了?你动的手?这怎么回事?她不是你等了几十年才等来的、唯一一个最好的命格吗?我们等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就动手杀了她?她死了命格怎么办?”余酩一连串的疑问,他其实还抱着希望想,苏云那命格能让自己躲过一劫呢,突然死了算怎么回事?
紫渊居士对这件事似乎很不想说,但看余酩追得紧,就说:“我是想在努力了,准备了好几年,尝试把她的命格换到苏家那个亲生女儿身上,那个蠢女儿命不够硬,换到她身上我们才有更大的机会利用苏云的命格,但是……”
余酩快被他急死了:“但是什么呀?你直接说啊。”
后面的事情就有些出乎余酩的预料了。
经过这么多年的实验,加上有赵涂胡从禁地里偷出来的一些奇珍异宝,紫渊居士总算有了点特殊的想法,就是改进原有的交换命格阵法,可以做到只交换命格,但有个问题就是其中一个或许得死掉。
如果苏云死了,那肯定不行,紫渊居士就想再研究研究,加上苏家对苏云的命格愈发觊觎——他们看出来苏云命格的重要性了,在苏家夫妻逐渐没有爱情后,孩子在他们心中都不如利益。
苏家给了紫渊居士不少钱,让他想办法把两人的命格给换过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苏云不如苏芸好拿捏,苏云太鬼精了,人又硬气,苏家夫妻不一定能玩过她,所以趁苏云知道真相之前,想先下手为强。
紫渊居士很乐意接这个单子,不如说,为了能光明正大研究这个事情,他等了近二十年,从苏云还没出生等到了她即将上大学。
然而真研究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苏云命格太强悍了,很多阵法对她可以说是毫无影响,这就导致换命格换了一两年都没成功,但是苏云命格是真的顶,本来应该在二十岁死亡的,她看起来好像没遇上什么能危及生命的事。
当然,这其中也有紫渊居士一直在试图改动苏云命格导致命数波动的原因,两方影响下,苏云就活到了大学毕业。
到这个时候,紫渊居士的实验其实还没有完全成功,他总觉得缺了一个最重要的媒介,但时间没办法让他继续研究下去了。
就在苏云毕业前夕,紫渊居士听说了另外一件事——有人在买好的命格当祭品,这个好的命格上至皇帝命下至富贵命,都要。
圈子里一直有苏云命格的传说,那边很快就联系上了目前正在为苏云改命的紫渊居士,对方甚至知道紫渊居士是个什么人,就提出了他无法拒绝的报酬,让他把苏云的命格让出来。
这其实是给紫渊居士面子,不然苏云命格是个无主之物,他们直接抢就可以了,哪里还用给紫渊居士报酬?
不过是看紫渊居士在圈内这么多年,又守了苏云二十二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点报酬意思意思。
具体给了紫渊居士什么东西,余酩不知道,他问了,但紫渊居士没说,就说是自己对他而言比改命更重要的东西。
每个人心里都会有这样的东西,重要到可以舍弃一切,紫渊居士不愿意说,余酩不好再逼问下去,只是问他关于苏云死亡的细节,以及最后有没有成功。
紫渊居士对这个没有隐瞒,告诉余酩说,对方是个大家族,很古老了,而且不能提,他们有一种非常特殊的算命手段,只要提到就知道一切,比八卦演算更准。
这个家族并不常出来,应该说,除了天灾人祸,他们是完全不会出世的,躲得比静灵门那群恋爱脑还严实,但因为他们有特殊的算命手段,称得上是人在家中尽知天下事。
他们要苏云的命格也很简单,就是需要祭品了,按照赵涂胡回来说的细节,紫渊居士推测,这些祭品是维系这个家族算尽天下事的重要组成。
在这个家族找上门并且准确提出报酬后,紫渊居士就知道自己是斗不过他们的,就非常顺从地给出了苏云的档案数据,还有当时他做的实验资料,包括了苏芸的。
对方没说什么,只是感谢紫渊居士提供了数据,最后还向紫渊居士发出了聘请,希望由紫渊居士动手,理由是“既然已经研究了这么多年,不看一下最后的成果怎么行呢”。
紫渊居士确实无法拒绝这个理由,不过他自己不想动手,就派了赵涂胡去,事后再回来说当时发生的事情。
关于苏云死亡的过程,首先是赵涂胡利用尸气将苏云迷晕了过去,偷偷将她带到了那个家族指定的地点,按照要求,先将她殴打一顿,之所以要殴打,是让她疼,疼到调动全身的精气神来保持清醒。
等到苏云疼到晕都无法晕过去的时候,就要开始活取重要器官,而且不是一口气取完的,要看时辰跟固定的顺序,最开始是肝,接着是胃……因为阵法维系,苏云那时候甚至是清醒的,感受到自己的器官被一样样取出来。
每取出一样,就会用各种灵丹妙药吊住她的命,让她坚持到下一个吉时,所以苏云才失踪了那么多天,要算时辰取出对应的器官,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折磨且漫长的事。
最后一个取走的是眼睛,中间苏云没吭过一声,要不是生命体征还在,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死了感受不到疼痛。
赵涂胡参与了取器官的过程,他在紫渊居士身边学了很多,活取器官这种事,其实历史上很多人都能做到,除了方士道士,就是那些刑狱审问的专业师傅,这门手艺甚至是祖传的,外人都没办法学。
因为这门活计的独特性,基本只有皇家牢狱中还能见到,随着时代发展,估计只有一些老道士会,紫渊居士要不是研究多了,他也不能会。
现在这些功夫却用在了苏云身上,练到极致的话,取出一切器官甚至当事人还能活,看不出已经被取走某个器官的样子。
赵涂胡手艺其实不到家,苏云每一次都需要用大量的药物保命,如果是紫渊居士来的话,至少不用受那么多罪。
取眼睛之前,他们已经熬了三天,大家的精神都有些恍惚,赵涂胡趁没人注意他,就低声问苏云:“你怎么不叫啊?”
“你、猜。”苏云忍着疼回了他两个字,眼中没有一丝恐惧,甚至挂着很浅的微笑。
赵涂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她就是个疯子,暗骂神经病,而且觉得当初余酩说得对,这简直就是个婴宁转世,不会怕而且死到临头还能笑的,根本不是正常人。
最后赵涂胡下刀取出了苏云的眼睛,他总算不用看苏云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了,那简直太恐怖了,好像在动手的不是他,而是苏云在凌迟他一样。
没了眼睛,苏云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她此时没死,还有最后一个步骤——用道术将她的记忆完全切割,让她失去这段记忆和时间,将来就算到了地府,也不能回忆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从此就能瞒天过海去。
之后赵涂胡就回到了紫渊居士那汇报,没多久余酩就回来了,又问了一次这个事情,那时候紫渊居士跟赵涂胡都很紧张,因为苏云的命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跑到了苏芸身上。
而当时那个家族要的是苏云的命格,甚至是从紫渊居士这“买”的,现在东西没了不说,命格还换到了苏芸身上去,这叫怎么回事啊?
余酩还以为是紫渊居士之前的布置起效了:“会不会是你之前一直试图给苏云跟苏家亲女儿换命格,本来那些阵法是因为苏云活着才没用的,结果苏云死了,阵法一运转,那命格不就跑到苏家亲女儿身上去了吗?”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忘记把阵法取消了……”紫渊居士说起来甚至有些惊恐,他忘记关阵法,不就等于是收了人家的报酬还没给货吗?
万一被打上门,告他欺诈都可以。
可奇怪的是,那个家族没有再出现,苏云也不见了。
最先注意到苏云是失踪而不是死亡的,其实是紫渊居士,因为苏家来问,既然命格已经换过来了,那苏云怎么办。
紫渊居士愣了半天,终于意识到另外一个不对劲的地方——苏云已经死了,隔了这么长时间,早该有人发现她的尸骨并且报警通报死亡才对,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由于苏家那边没有得到准确的答复,就去公安局报警,说养女失踪了,但是警方去查,根本没有任何线索,整个人好像是忽然人间蒸发了一样。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苏云就这么失踪一年、两年、三年……众人渐渐都遗忘她这个人之后,她忽然又跳出来了,十分突兀,甚至换了个更奇怪的命格。
余酩自己也忘记了苏云的存在,毕竟随着时间流逝,他距离自己的劫数越来越近,除了绝望,就是不甘,想报仇,他想,如果自己最终都逃不过这个劫数,那他至少要在死亡之前,把自己所有看不惯的人都干掉。
然后就撞到了苏云这里。
当年是一个赵涂胡就可以将苏云揉搓捏扁,现在苏云有亲生父母撑腰,谁都不能动她,风水轮流转啊。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具体那个家族是谁,又隐居在哪里,紫渊居士跟赵涂胡都完全不敢提,甚至是讳莫如深,总之,我现在是认命了,反正都要死,不如用这个消息换你去给我报仇,我肯定来不及跟紫渊居士斗智斗勇的。”余酩无奈又难过地说。
挣扎了一辈子,临死才知道自己被人骗了几十年,他没崩溃已经是很坚强了,换个人怕不是当场就要去找紫渊居士拼命。
苏云听后若有所思:“所以,你们完全不确定有两件事,第一,是我的命格怎么跑到苏芸身上去的,第二,那个家族说着要祭品,但命格没到的情况下,他们没有再出来。”
余酩看了她一眼,说:“我是觉得我的猜想没错,但你非要觉得这两件事没定论,那随你。”
命格交换的事,不管是余酩还是紫渊居士,都觉得是因为阵法没关,苏云又死了,才转移到苏芸身上,不过他们不敢再动这个命格的主意,怕又被人找上门,没东西还。
苏云不觉得可以这样草率地下定论:“你们真觉得是阵法没关的问题?你们难道没觉得苏芸那个命格用着很奇怪吗?她就像穿了件不合身的衣服。”
“不奇怪啊,紫渊居士的实验大多数结果都是这样,只要交换了命格,总会变得很奇怪。”余酩不以为意。
“我的意思是,苏芸本身没有任何变化,命格却好像只是挂在她身上一样,并没有完全属于她,很悬浮,至少在之前紫渊居士做的实验里,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吧?哪怕是最不成功的实验品,命格转换后看起来都不会有这种违和感。”苏云试图让余酩明白自己的意思。
余酩尝试理解、努力理解、最后放弃:“我听不明白,你要是真觉得有问题,不如去找找紫渊居士,以他现在的水平来说,应该能算出来,当然,你问完记得杀了他。”
看得出来余酩是真的恨了,三句话不离要嘎了紫渊居士。
苏云不知道还能怎么描述,既然余酩都这么说了,她就干脆不继续强迫他理解:“行,那我有空还是问紫渊居士居士去,对了,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要先办完乌家老爷子的葬礼才能去找紫渊居士,我应该怎么找他啊?”
对此,余酩直接写了一个地址跟联系方式给苏云:“这就是平时我联系紫渊居士的方式,不过他现在应该已经算到了我跟你坦白了一切,所以不一定还有用,至于赵涂胡,我不知道他在哪儿,平时都是我联系他,然后他来找我,电话号码是这个。”
现代社会什么都便利 ,却反而让大家的距离都变远了,比如说赵涂胡作为余酩的徒弟,知道的居然就一个电话号码。
面对苏云那嫌弃的眼神,余酩没好气地说:“你别这个眼神,这有老婆孩子跟没有老婆孩子的人是玩不到一起的,他几岁我几岁啊?年龄差距大,平时也不是一直跟着我生活,知道个电话号码能把他叫来干活就不错了。”
“你这么说……好像也是,就像我离开滨城圈子那么多年,都没人联系我了,要不是乌家要请我帮忙,现在还只是曾经认识的关系呢。”苏云十分感慨,有种时间不饶人的感觉。
安静和这时候开口:“苏馆长,既然你问完了,那不如就由我带他回去吧?这些年他做的事,总要有个交代。”
苏云当即点头:“我没意见,本来就是我给你们帮忙嘛,回头报酬给我送来就行,对了,安门主需要我这边出人护送吗?”
毕竟余酩说他大概就死在这几天,不说他自己逃跑,就怕他说出了真相被人追杀。
安静和摇摇头:“不用,我来的传送阵是往返两程的,可以直接带上他,属于他的罪还没还完,回到静灵门,应该就没人能杀他了。”
如果他真能在静灵门中活下来,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被静灵门改变了命运。
苏云完全没理由拒绝,关于余酩的罪,静灵门这么大的门派,肯定有办法联系国家处理,就不由她操心了。
“那行,你们一路小心,我就不送了,天快亮了,还一堆事呢,还有余先生,在里面好好改造,以后啊,别再被骗了。”苏云怜悯地说。
“你别说话了,一听你说话我就脑仁疼。”余酩不耐烦地瞪她一眼,抬手让安静和用捆仙绳把自己捆住。
第四十六章
余酩是心甘情愿被安静和带走的,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始终都要死的,不如死在跟自己没那么大仇的静灵门手中, 总比又被紫渊居士操控了命数要好。
像余酩这种人, 永远都是自己的喜好比一切强,他生来不知爱,只懂恨与贪婪,他可以为了贪婪被紫渊居士欺骗, 也可以为了报仇用命给紫渊居士添堵。
目送安静和的启动阵法将余酩带走,苏云余光看见平板上的视频电话还开着, 便将平板拿起来:“车大师,现在就只剩赵涂胡了, 他的话, 应该比余酩要难抓一点, 他没什么软肋。”
余酩好抓,是因为他有了孩子, 即使知道这个孩子对自己而言没什么用处,依旧逃不过男人对于儿子养老的那种追求与狂热, 所以一发现儿子没了就冲过来想报仇,如果他能顺利报仇, 说不定还感动了自己。
而赵涂胡不一样,根据余酩的说法,他很久没跟赵涂胡接触了, 可又没听说过他有老婆孩子, 甚至可以说, 他是天赋加强版的余酩,修为虽说差点, 可这份心性,就已经比余酩难对付得多。
车绪鸣直接在视频里说:“所以还是得麻烦您,我们实在斗不过这群人,你来会更好,至于报酬,放心吧,明天我亲自去文师父要了之后给你送过去,那些属于珍贵药材,没办法快递给你送过去。”
“行,”苏云没意见,不过她又想起来余酩之后的安排,“对了,按照静灵门的规矩,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余酩?”
“一般这种利用玄学犯罪的,尤其他还属于破坏了国家文物、杀人、控制尸体顶替身份,按照法律,其实是死刑,他又没什么重大贡献,没办法改成死缓将功补过。”车绪鸣根据自己的经验来说。
其实这个很好猜,那些死刑犯能活下来的,无一不是真正的天才,天才才有国家留下对方在监狱继续研究的价值,不然都会直接枪毙,十恶不赦的,机会都不用给。
余酩虽说跑了这么多年,也跟着紫渊居士做各种实验,可那又不是他自己做的,了解的内容也不多,坦白后顶多是属于一个自首争取宽大处理,结果并不会改变。
挂断视频电话,苏云回到了地面上,此时已经凌晨四点多,葬礼已经开始准备了,她也没办法继续休息,只能先去换衣服装扮,准备接下来的葬礼。
事情都赶到了一起,苏云其实相当疲惫,不过好处是知道的消息足够多,她知道谁是动手杀自己的人,也知道了接下来应该往什么方向调查,算是有了很大的进展。
艳鬼一大早就去给乌家老爷子换衣服和化妆,入殓的步骤挺多,之前的部分都可以算是修复,现在才真正对老爷子进行最后的处理。
修复是为了让尸体呈现出更好的状态,而化妆是让尸体看起来像活人,艳鬼对这个流程很熟悉,不过她没像之前给乌姑姑化妆那样,尽量奔着年轻去,老爷子从年龄上算,也称得上一句寿终正寝,七十岁的年纪,不用再刻意给他化年轻。
半生没得安宁的老爷子,静静躺在手术台上,艳鬼给他换上了乌家人要求的黑白西装,现在都流行西式葬礼了,定制寿衣的时候经过商量,为了不让人笑话老古董,就没选中式的寿衣。
有艳鬼的手艺加持,加上笔挺、材质考究的西装,乍一看老爷子还是那个在商场叱咤风云的领导者,头发被艳鬼梳得一丝不苟。
苏云看过之后在旁边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自己认识的人一个个离去,心中还挺惆怅的,人这一辈子,其实除了生生死死,还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人赤条条地来,又赤条条地走,最后成为几根骨头跟一些灰烬,想得多了,还真不知道如何安置自己这一生。
艳鬼在旁边洗手,准备等会儿将老爷子移到棺材里去,她说:“谁说不是呢,所以啊,当初死了没多久,就不想投胎了,一次次当人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做鬼自在呢。”
尤其是现代人,大家精神状态都不好,估计没几个愿意下辈子当人的,现在人排着队投胎,等以后,不知道会不会都抢着转世当小动物。
“希望一路走好吧,葬礼过后是头七,不知道老爷子回来会说什么?”苏云伸手捋直了一点老爷子的裤腿说。
“还能说什么,头七回来的,基本都在后悔,后悔这辈子做的各种选择,好像能重新做选择的话,就能活得更舒坦一样。”艳鬼觉得人啊,就是一次次后悔的过程,总后悔如何如何,死了也一样,但其实呢,人生在世,做了选择总会后悔的。
要不就是嘴硬,因为人都会想要很多东西,总有要不到的,要是一生顺遂,事事如意,大概头七也回不来,而是在地府受刑呢——人的劣根性,总有那些点不道德还违法的想法,如果顺了这份心,自然就得接受惩罚。
苏云不置可否,又跟艳鬼交代了几句时间又去看棺材布置了。
老爷子的葬礼不能含糊,媒体已经在外头蹲守了,就等着拍一手照片好挂到社交平台上赚第一波流量钱,新闻嘛,抢的就是时间。
乌家人在五点后也没睡了,纷纷出来帮忙,他们今天是主家,要忙活的比苏云还多,至少苏云只用控制一下硬性条件和尸体相关,剩余的有乌母安排,至于迎宾跟照顾客人那些,就是乌家的男人来。
夏天天亮得早,五点钟的时候外头已经跟白天差不多了,比冬天强,冬天的话大家还得摸黑干活。
检查完棺材没问题,就得提前将老爷子放进去,现在天气热,随着时间推移,尸体会有一定的变化,所以能不动就不动,趁凉快的时候将尸体放进棺材里,再推到礼厅中,关于老爷子的部分就算完成了。
抬尸体这种事得让有经验的来,艳鬼喊来了烧火师傅跟鬼差阿休,两个鬼熟练地扶着老爷子的脊椎骨将人抬起来,并没有弄皱对方的衣服,随后轻轻放到棺材里,再根据艳鬼的要求对老爷子进行简单的仪表调整。
像老爷子这种人物,连躺的位置都有讲究,要好看、端庄、吉利,最好还能像活着的时候威慑众人,让人觉得他还在庇佑自己的子孙。
装完尸体,苏云犹豫了一会儿,通知了乌家人过来。
他们都在忙,不过听苏云说尸体已经转到棺材后还是匆匆赶了过来,他们明白苏云的意思,是趁葬礼还没开始前,过来看老爷子一眼。
等会儿葬礼开始,宾客陆续到来,就是名利场,乱糟糟的,哪里顾得上老爷子?也就现在看一眼,上柱香,算是最后的道别。
停尸间里就有香炉纸钱,乌家三个男人都穿着款式大差不差的黑西装,乌父的款式更稳重些,乌瑾跟乌瑜的稍微活泼修身,乌母则是穿着黑色的长裙,头上戴了黑色的绸缎花。
乌父领着家里人给老爷子上了香,又烧了几样纸钱,私底下说些道别的话,什么将来在那边好好过,见到乌姑姑了还是道个歉吧,为了女儿低头没什么,至于转世投胎,有缘分就去吧,不用守着乌家,他们有自己的命数。
时间紧,倒也没能说太多,而且许多话其实都已经在零零碎碎的时间里说完了,没更多想说的,来回就这么几句。
等乌家人完事,苏云招呼了烧火师傅跟鬼差阿休将棺木送到礼厅去摆放好,记得合上棺材盖,这葬礼还没开始,为了防止中间出现会破坏尸体的意外。
现代的棺材不会跟从前一样,合上就得上棺材钉钉死,都是能打开的,毕竟还要送去火化。
忙完了尸体的部分,礼厅那的纸花、纸钱、香烛、香炉、白沙等零碎物品都已经被鬼新娘准备好,等棺材摆放完毕,艳鬼跟鬼新娘邀请乌母一块去花房,挑选今天摆放到礼厅的鲜切花。
西城殡仪馆一直都有鲜切花服务,葬礼有两个花环是免费赠送的,也就是葬礼的基础款,摆在祭台两旁的花环,一般人会在上面挂挽联,那个也可以由西城殡仪馆来写,家人有喜欢的,可以指定句子跟花的颜色、品种、款式。
除去这两个基础款的花环,多余的花环要花钱买,而且有真花和假花,真花自然贵,都是花房里四季生长的鲜切花,基本要比市里花店的还贵上三成,多买的话可以打折。
乌家不缺这个钱,从乌姑姑到这次老爷子,全是现场在西城殡仪馆订购的鲜切花,为了省去市区订购运输造成的枯萎与磨损,直接在西城殡仪馆购买,花到了晚上都会是新鲜的。
其实花圈这东西框架早就准备好,花也是提前选好的,叫上乌母是确定最后的造型、品种,以及每个花圈要挂什么挽联。
老爷子还喜欢书法,估计人年纪大了都会喜欢这种修身养性的东西,所以乌父在考虑后决定所有的挽联都是由他跟乌母还有乌瑾书写,不带乌瑜是因为乌瑜的字不好看,写了丢人。
除去这些不能吃的,烧饭师傅那边已经勺子都要抡出火来了,西城殡仪馆就他一个烧饭师傅,乌家人又都很喜欢,就问他能不能帮忙操持葬礼上的一切食物,从茶水到茶点、从甜品到冷菜、从硬菜到汤品,全是烧饭师傅一个人操持。
因为人手不够,林琅跟烧火师傅去帮忙了,乌母又另外把家中的厨师都请过来给烧饭师傅打下手,还有管家处处对流程,争取一点都不出错。
苏云在检查完礼厅后猛然发现,自己好像又成了无所事事的那个,大家都有活干,就她没有。
就连乌瑜都被乌瑾带着熟悉流程和宾客名单,检查稍后的宴席的座位,确认最后一遍谁跟谁能坐一起、谁跟谁要放在一起最好不要拆开,那些细节光是听着就已经觉得脑袋疼。
于是等烧饭师傅送了早饭过来,趁葬礼还没开始赶紧补一顿多吃好熬过葬礼的时候,乌瑜看到了坐在角落里抱着玩偶在打游戏的苏云。
“不是,她就那么闲?”乌瑜震惊地跟乌瑾说,他忙得嗓子眼都冒烟了,水还不敢多喝,怕老上厕所浪费时间,结果有人在那打游戏!
乌瑾其实也看见了,他甚至看见苏云早上出来后就只检查了葬礼中关于老爷子的部分,可他想了想,反问:“那你觉得她还能干什么?”
听完,乌瑜一下子没声了,现在的活大家都是分工合作,分完后还真没有什么是苏云能干的,他撇了撇嘴:“难怪说是吉祥物呢,啥都没得干,可不就是吉祥物吗?”
苏云玩的是单机游戏,听见他这嘀咕,直接关掉了走过去:“吉祥物怎么了,有吉祥物还能保佑一切顺利呢。”
说是这么说,但乌瑜自己忙得脚不沾地,看到有人闲着就是不爽,奈何他吵架一向不是苏云的对手,只能哼哼唧唧地嘟囔,不敢大声说话。
烧饭师傅身上有着制作正常宴席菜品的重任,给他们送来的早饭也没失水准,其中有一些是乌家厨师做的,不知道为什么,一口就能吃出不同来。
乌瑜尝了其中的粥,一脸惊奇:“说来也是奇怪,这大师傅的手艺一吃就能记住了,总觉得跟别人的不一样,像是……更好吃点。”
“你就当他是被厨神点化过的,自带好吃的buff。”苏云头也不抬地说,她吃了四年,已经习惯大师傅的手艺了。
当初刚来时苏云也很震惊这件事,甚至以为民间有高手呢,后来能自己在楼下活动了,才发现人家大师傅是有天赋,而且练了很多很多年,生前死后的时间加起来,要是这都不能超越一众还活着的厨师,那他可真浪费自己的天分了。
匆匆吃过早饭,又得继续忙活了,苏云这次没闲着,到处逛逛,看看有什么是自己帮得上忙的。
乌母那边已经做好了大部分花圈,鬼新娘一趟趟地送到礼厅摆好,这个活一般都是她来干,因为审美在线。
早上七点半后,所有的东西都安排完毕,乌父最后确定一遍流程跟所有固定安排的东西,都没问题后开始他们自己上第一柱香,接着就是道别。
葬礼正式在八点的时候开始,但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在这个时间赶来,所以只能在礼厅里等,等宾客到期都给老爷子上过香后才能送去火化,也得留给宾客道别的时间。
其实七点半左右外面就已经来了很多豪车,躲在角落里的狗仔到处拍,回头估计得写个“滨城重工龙头企业乌氏集团掌权人葬礼全滨城豪门相送”的标题,写实与引人注目并存。
现在能到的都是跟乌家老爷子关系好的,都等着时间差不多就进去,还在外头等一等,是给家属一个独自告别的时间,规矩他们都懂,该出现的时间应该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稍微等一等也没事。
早上七点五十就有宾客进去了,是一些老人,携自己的家属进去上香,他们都是乌家老爷子的朋友,一个时代闯出来的,没想到老爷子这么突兀地就走了。
乌父一一喊过人,这些都是小时候看着他长大的叔伯,态度跟礼仪都要到位。
苏云在这个场合里更像是帮忙操持的司仪,按照西城殡仪馆的规矩,她自己是不出场葬礼的,不过看在是老朋友的份上,才会出来。
上香时有艳鬼跟鬼新娘帮忙送到那个大香炉中去,中间隔着老爷子的棺材,不好走。
那些老头子看到站在乌家人后方的苏云,在祭拜完后都记得来跟她打个招呼,从前蛮喜欢还失踪了的小辈忽然出现,怪惊悚的。
经过乌家人跟苏云的一番解释,总算让老头子们都明白,原来失踪后苏云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爸妈,现在这个殡仪馆就是爸妈交给她经营的。
苏家的生活已经成为往日泡影,也算是看着苏云长大的老人们一阵唏嘘,感慨这事还挺玄幻,毕竟那么大个医院,怎么就抱错了呢?还一抱错就二十年。
更离谱的是,在苏家一直没找到苏云宣布失踪的时候,人家已经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了,看起来过得还非常好,一个人脸上的状态跟精气神是骗不了人的,苏云现在看着确实比在苏家好。
所以老人们聊着聊着就说,家人还是亲的好啊,这不是亲生的,养起来就是奇怪不掏心。
可是很快他们又发现好像哪里不对——如果两家真是抱错的,怎么苏云在苏家过得没那么开心呢?除非苏家对她不好啊!
那苏家如果不知道苏云是抱错,他们怎么会对自己的亲女儿不好?从苏芸现在的情况上看,他们也不像是苛待女儿的父母啊?
有些事就经不得说,越说越容易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老人们都快活成精了,只要有一点不对,立马就能反应过来,就像路安柠的父母一样,听一半就懂苏云未尽之言的意思了。
接待了关系更好的老人们之后,接下来是各方的亲戚跟关系没那么好的朋友,大家都明白彼此在什么地位,所以到场的时间顺序不会乱。
第二批客人显然就又多又杂话还没那么真心,都知道是来蹭关系的,意思意思来上柱香,没添堵就算是给死人面子,得亏不是办喜事,可以绷着脸,不然笑半天下来,脸都要僵了。
来的人多了,乌泱泱的一大片,难免注意到一直跟在乌家人身边忙活的苏云,她不是家属,却是可以跟着走动的司仪兼贵宾,一般来说这个位置跟半子差不多了,得跟主家是非常好的关系才能站那个位置。
来之前大家还以为会请几个朋友或者知心的亲戚跟着走动,算是帮忙,没有人办葬礼能够自己完全忙得过来的,哪怕是邻居,都会按照人道主义来支持一下。
死亡永远是大事,每个人都会在死亡面前收起各种小心思。
当面没说苏云的事,等在宴厅坐下后却免不得要对这事互相探讨一番,从之前乌瑾的态度说到最近苏云帮乌家办的两场葬礼。
无外乎那么些猜测,上流点的说法就是有关系好办事,下流点的呢,就说苏云想攀高枝回滨城名门贵族的圈子,算是攀高枝了。
失踪四年再回来肯定要过这一遭,苏云没什么反应,她早已习惯那些看不惯又干不掉自己的人在背后嚼舌根,口业也是业,有他们知道错的时候。
宾客数量实在不少,苏云很担心天气太热导致尸体出现意外,礼厅内的人多起来后也逐渐稍微有了人气跟热度,26度已经不够了,苏云暗示艳鬼将温度一降再降。
后面估摸着就十六度左右,穿着西装过来的男士们倒是觉得温度舒适了,女士们又开始不太舒服。
好在这些情况都被乌母考虑到了,送来的有热茶跟冰饮,还有热的饮品,避免招待不周。
苏云感觉自己还真跟个吉祥物似的,人来了就抬头、低头、严肃、绷紧脸,等人上完香过来打招呼,还得表现出一副礼貌又难过的模样。
好不容易挨到了中午十二点,人总算都到完了,也都跟老爷子到过别,按照流程,老爷子该送去火化了,其实时间不是中午,但得先送过去,然后趁这个时间,乌父乌母先招待大家吃一顿简单的午饭席,吃过后就是下葬,送葬的流程用不到宾客们,他们目送就行,然后晚上又是一顿席。
不论南北方,办红白喜事好像就是吃席吃席,有些比较老的乡村,光吃席就吃三天,吹吹打打也闹三天,宾客每天都是不一样的。
现在城里已经不讲究这么多了,尽量都压一天内办完,而且流程都是修改过的,葬礼的作用是社交,真心想送老人下葬的,估计就亲属,然而他们恰恰是要把社交礼仪做到完美的人。
像乌家这样的家庭,连吃饭位置都讲究,直系亲属跟跟最好的亲戚朋友坐一桌,为了给面子,苏云安排到了好朋友的席位上,虽说按照现在的关系,给苏云一个主桌没问题,毕竟她在乌姑姑跟老爷子的事上都出了大力气。
想法是不错,现实很难完成,人活在社会里就不能不讲究社会关系,按照社会关系,苏云只能往下排一排,得先考虑那些兼任股东以及资方的想法。
有权有势就是大佬,无论什么时候都得供起来。
苏云不是不懂事,不会非要个主桌,况且如果不是乌家办这葬礼,她估计还在院子里睡觉呢。
考虑到苏云身份的尴尬,乌母就给她排了一桌小孩儿桌——全是同龄人,有乌瑜、路安柠、易纺槿和一些根据乌瑜回忆,在幼时与苏云关系比较的同学朋友。
小孩儿桌不能喝酒,送来的是果茶跟饮料,饭菜也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口味,硬菜也有,却是中规中矩的样式,以小孩儿不爱吃油腻的口味为主。
能跟苏云玩到一起的都是社牛,于是这一桌除了刚开始互相碰杯有些拘谨,没一会儿就开始嘀嘀咕咕地聊天,主要是问苏云关于失踪这几年的事情,他们很好奇,苏云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一点踪迹都没有。
苏云半真半假地回答:“就是毕业那天看到大家都有爸妈去拍毕业照,我就有点心动,我父母到底是谁,于是去找我爸妈了,找了一段时间,发现就在本市,这四年是跟他们学怎么管理这家殡仪馆。”
路安柠之前已经听过一轮这个回答了,她很夸张地跟那些同学说:“苏云学得可好了,我之前不是给我那短命的丑儿子办葬礼吗?来住过几天,这环境太好了,安静、有氧、平和,还有大师傅做的饭菜,如果我是苏云,我也可以四年不出去!”
“你就是想吃,当谁不知道谁呢?”乌瑜嫌弃地看她一眼,然后矜持地又夹了一块炸鱼,怪好吃的。
“说得好像你不是一样,你来了之后吃最多!”路安柠对他也相当嫌弃。
吵吵闹闹之下,倒是让同学们大概知道了苏云这四年的生活,这西城殡仪馆啊,规矩多,时代发展快,生活节奏也跟着快起来,于是守旧的殡仪馆就稍微落寞了。
而在殡仪馆生意慢慢变差的时候,苏云找到了同样在寻找自己的父母,双方第一眼就知道对方跟自己是亲人,相认、检查、换户口……苏云就这么留了下来。
四年里,苏云都在学习如何管理这么大一家殡仪馆,父母给她留了不少家业跟祖传的员工,算是扶持着她继续经营下去。
有个同学开玩笑道:“这么说,苏云你现在不跟殡仪馆里的少主一样?哦,得叫馆长了,老员工们应该都喜欢你吧?你最会哄长辈开心了。”
谁知听了她的话,来住过的人和苏云都沉默,反正从面相上看,鬼员工们都相当年轻,都是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不像是长辈,反而像普通员工等到了苏云继承家业。
苏云想了想,指着员工那一桌说:“那一桌是我在殡仪馆的员工,其他走动的员工其实都是乌阿姨找来的,所以……年纪其实没有相差很大啦。”
是相差特别特别大,也不算说谎。
桌上的同学纷纷转头去看,发现是在葬礼上帮他们递香的两个漂亮女人,还有几个没见过的俊秀男人。
老同学们的眼神瞬间就揶揄起来,说苏云这招工标准是不是得看脸啊?那几个员工,随便一个拿出去,少说是张顶流的脸,比现在那些挂热搜上的都好看多了。
苏云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想什么呢?都是我爸妈选的,可能是我爸妈颜控吧,爱漂亮,人之常情嘛。”
“说是这么说,但殡仪馆的员工太漂亮,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跟艳鬼似的,有点害怕。”其中一个男同学抖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恐怖片。
“哎呀,人家漂亮也是爹妈给的脸,轮得到你这癞蛤蟆说三道四啊?”他旁边的女同学在桌下踢了他一脚,避免这话让苏云不高兴了。
苏云没有不高兴,就是觉得这无心之言说得还蛮准,可不就是艳鬼?
不至于人家说了句真话就生气,苏云招呼他们吃饭,尽量跳过这个话题。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苏云走得早,她得去盯着焚化间,因为乌父乌母要招待宾客,于是无法亲自来捡骨头,就委托了苏云帮忙捡好骨头骨灰放到骨灰盒里,下午吉时再交由乌父端着送去墓园那边。
整个葬礼上人太多,加上老爷子还没下葬,所有人都还算守规矩,也没说什么难听的话,至于那些老爷子出事前后的谣言,更是没人感带进来。
按照老爷子生辰八字算出来的吉时在下午两点过,苏云在焚化间等烧火师傅将骨灰送出来,由于老爷子年纪大了,骨质疏松,没有几块大的好骨头,可以直接全部装骨灰盒里。
为了面子,老爷子的骨灰盒都是黑玛瑙的,全身没有一丝杂色,这品质的骨灰盒西城殡仪馆不是没有,但都是成品,乌家人看了之后没怎么满意,就另外去找了大的玛瑙直接雕刻了一个。
骨灰盒不能由外人来端,苏云代为装好后就通知了乌瑾,告诉他,等会儿谁上手端了骨灰盒,就要一路端到下葬,不能换手,按照人道主义建议,肯定是孙子一辈的好,不过乌父要是愿意,自己上也行。
乌瑾那边回复说收到,以及感谢苏云的帮忙。
下午过来端骨灰盒的是乌父,他还是不想假人于手,自己的父亲应该自己送最后一程。
并不是所有的宾客都跟着去墓园,只有亲戚跟关系好的几家一同去了,会看着老爷子下葬,而苏云留下来接待剩余的宾客,以及为晚上的宴席做准备。
这是一早就商量好的事情,乌家老爷子就一个儿子跟女儿,女儿刚死,儿子这边又只有乌瑾跟乌瑜,属于亲缘浅薄、人丁稀少,明明看着人挺多,但能帮忙的好像没几个,正经亲戚平时走动都是人情往来,没那么熟悉。
到了需要人的时候,乌家人发现信得过的居然是苏云这个外人。
苏云在殡仪馆外送乌家人上车,同时跟他们讲好路上的规矩,还点了艳鬼跟林琅陪同,有他们两个在,至少送葬过程肯定顺利。
艳鬼为人机灵妥帖,知道葬礼的所有流程,林琅是修为高还能掐会算,保证了安全。
由于宾客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墓园,所以留了不少下来,大多数都是女性,怀孕或者孩子还小的,年纪大的老头老太也不会跟着跑这一趟,实在是为难老人家。
苏云代替乌家人招待,自然就说到了身份上,总有人觉得办红白喜事算私事,那肯定得家里人才能主持以及话事,苏云在这其中算个什么身份与位置呢?
面对众人的疑问与揶揄,问她是不是好事将近,苏云直接说:“并不是,这是我们殡仪馆服务里的一项,如果有需要,我们扮演家人也可以的,大家都明白,有时候啊,这亲戚还不如花钱请的。”
“哦,这么说的话,苏云你这收了乌家多少钱才有这个服务啊?”又有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问。
“是这样的,我们殡仪馆不是套餐包圆,得看选了什么项目,比如说我留在殡仪馆里招待大家就是另外的价钱,但我看在相熟的份上,收了点友情价,如果大家感兴趣,要不要看看价目表?”苏云搓着手手问,感觉都是大客户啊。
能来参加老爷子葬礼的,非富即贵,最低都是近些年的滨城新贵,暴发户也有,但都是性格好、有文化的,已经跟着乌父去送葬了,这些人一辈子估计穷得就只剩钱了,但凡办红白喜事,还能少了钱去?
苏云矜持中带着点期待的模样逗得老头老太们发笑,他们以前就觉得苏云这脾气好玩,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也没什么晦气不晦气的,就说想看看。
于是苏云直接吩咐鬼新娘去将价目表都拿过来,不够的话直接打印新的,尽量做到人手一份。
看过后几个刚怀孕的富太太就觉得这价格是真的贵啊,啧啧称奇,有种在说乌家是冤大头的感觉。
苏云听见了,微笑不变,她知道这定价其实蛮贵,但一分钱一分货,敢标这个价肯定是殡仪馆能让客户享受这个价应得的服务啊,顶多看买的项目多,给客户打折。
反正等着没事干,烧饭师傅那边又一直上下午茶,除了需要休息的几位夫人,都在看殡仪馆那厚厚的价目单。
看了一阵子,坐在苏云身边的一个老爷爷忽然说:“云云啊,你这还能办冥婚?”
这老爷爷是滨城退下来的书记,叫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当年一块扛过枪,维持了大半辈子的友谊。
苏云对他很尊重,忙应道:“是的辛爷爷,这业务我们殡仪馆办归办,但只办死人跟死人的,或者说,订了婚但其中一方出意外的,如果是那种强迫的包办婚姻,我们不接。”
“哦,还挺讲究,不过说得蛮对,那包办婚姻跟活人死人结婚就是封建余孽,应该被抹杀才对。”辛德昌义愤填膺地说,他是那个年代过来的人,自然对这种事情深恶痛绝。
过了会儿,辛德昌却又问:“云云啊,你们这,是正经给死人结婚的吧?”
苏云沉默一会儿:“正经是正经,但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奇怪呢……”
第四十七章
辛德昌想了想, 好像是哪里不对的样子,不过都给死人结婚了,说不上正经与否的, 活人做再多都是活人的期愿, 与死人无关。
随后看完单子,辛德昌单独给了苏云一个联系的号码,说他的私人号,保密程度很高那种, 将来他要是办葬礼,就来联系西城殡仪馆, 让苏云别把他当诈骗电话给拒接了。
“那肯定不会,您如果有需求, 就放心提, 我们肯定为您提供最好的服务!”苏云拍着胸脯保证。
无论是办葬礼还是婚礼, 两次席中间的休息时间最难熬,又不能走, 主家吧,不是在祭拜就是在自家联络感情, 宾客除了吃东西就没别的事情可以干了,或者就去休息, 还不能睡太久,不然不礼貌。
苏云本来准备了足够多的服务,不过大家似乎是避讳这在殡仪馆, 所以没怎么走动, 最多就是孕妇或者小孩儿撑不住了要了客房休息。
其实西城殡仪馆这边的环境很好, 如果不是殡仪馆以及靠近墓园,换成度假村, 客人说不定会络绎不绝。
墓园那边的坑是早就挖好的,坟也修过了,那是专门看风水的大师点的位置,由乌家自己团队设计以及修建坟墓,毕竟是重工行业的龙头,总不能假人于手。
老爷子的骨灰送过去基本就是一些普通的下葬流程,告别、上香、放骨灰盒、填土、封坟、重新上香祭拜皇天后土、最后道别,仪式就差不多了。
滨城两个墓园,都有禁烟禁炮的意向,估计不愿意弄出太大的动静,不过乌家的面子在这,或许该有的仪式还是会有。
流程并不长,差不多下午五六点就能回来,等吃过最后一顿席,葬礼就算结束了,跟古时候那种敲敲打打拖上三七天不同,现代人啊,到底没这么讲究。
老爷子的葬礼多少算从简,因为乌姑姑的事让他心灰意冷,不算大操大办,不过有那堆媒体胡乱写,多小的事最后都会被弄得好像大到全城震惊一样。
下午乌家人神色难过地回来,他们又一次将家里人放进了那个小小的坑里,一时半会儿的,肯定没那么快走出来,不过还算平静,可以对宾客们应对自如。
晚宴会热闹许多,毕竟人已经下葬了,现在是真正的名利社交,大家平时虽然沾亲带故,可不代表有交易往来,好不容易乌家组了这个局,肯定要利用起来。
这种场合就跟苏云没啥关系了,她一个做丧葬行业的,还不是滨城龙头,人家就算真的准备办啥葬礼,都不一定会来找苏云,除非是那种不好见人的,比如说乌姑姑跟路安柠儿子那样的。
人太多,加上有乌瑜路安柠她们跟着,苏云倒也收到了一些名片、电话和微信,嘴上说着以后联系,不知道联系得等到猴年马月。
其中最难以避开的问题就是苏云的身份以及失踪,许多人都说,苏家那边一直宣称苏云失踪了,而且她确实消失了四年才突然出现,一出现就高调地去了青云山庄,还把人家苏家的正牌大小姐给弄出国了,谁不说一句牛逼?
苏云回复了一晚上,简单的一句话有种快说吐了的感觉,说得多了,她差点自己都信了。
不知道回应了多少人,苏云正敷衍地又打发一个过来八卦的人时,刚低头去喝水,就听见身前有人问:“你说你消失四年是因为找到了亲生父母,那你父母呢?”
闻言,苏云抬头看去,发现是苏凛,也对,苏家跟乌家的关系其实很好,不然苏云小时候也不能跟乌瑜混得那么熟,后来身份暴露乌瑜这二傻子才单方面跟苏云断交。
面对苏凛这种继承家业且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兄长,小辈们就跟碰上大了一辈的长辈似的,一个个跟鹌鹑一样。
旁边的乌瑜想替苏云回答,却被苏凛一个眼神制止了,就算出了苏芸那事,苏凛在二代圈子里还是有威望的。
苏云无所谓是谁问自己问题,反正都是一个答案,就说:“我爸妈把殡仪馆交给我就去度蜜月了,相比您能想象到,我是被‘抱错’的,可想而知我父母为了找我花了多少时间,明明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但只能等到女儿继承了家业才有空去度蜜月旅游。”
“抱错”两个字被苏云重音说出来,好像不是在说抱错,而是说苏家偷孩子。
见苏云又把这个事情拿出来说,苏凛被她噎了一下,换了个问题:“那你是怎么跟你父母遇上的?你当时离开苏家两年了,也说是毕业才想找父母,怎么一找就找到了呢?”
苏云微妙地看着他,半晌后反问道:“这个问题是你自己想知道,还是有人特地来让你问的?”
鉴于之前苏芸不间断的搞事,在场的都以为是苏芸又让自己哥哥来打探消息了,其实苏云问的是紫渊居士,余酩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紫渊居士那边必然有所感应。
其中最让紫渊居士疑惑的应该就是苏一翎跟季微棠,这两人就像是忽然冒出来的一样,突然出现、突然保护苏云、突然给了苏云第二条命又很快离开滨城,他们就像……老天专门留给苏云的外挂,让她不至于死干净了。
按照余酩说出了自己所知真相的时间,他能临时联系上的估计就苏家,今天葬礼临近结束,苏凛就来问了跟其他人有些不同的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止苏凛一个人问,苏云觉得,可能是紫渊居士一晚上就联系了好几家,刚才问过她类似问题的人其实跟她都不太熟悉,但因为各种原因,都被乌家请了过来。
其他人来问,苏云无可无不可地随口回,反正都是不真不假的回答,谁回去要跟谁说都一样,倒是苏凛这边,要小心点说,因为他们或许跟紫渊居士牵扯得比较深。
跟紫渊居士这种能掐会算的人打交道就是麻烦,自己做什么都容易被对方一个推算就算出来具体的目的以及真假,最好的办法反而是苏一翎跟季微棠那样,不要出现、不要声张,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苏凛被问得一顿,随口回答:“就是自己问问,怎么?不能说?”
“倒不是不能说,只是我怕我说真话你们回去要跟那个苏芸抱怨,说我坏话,毕竟她对我的出现很不平衡,总觉得是我抢了她的人生,就跟我作对,但事实上,你们心里明白,我才是最无辜的那个。”苏云意有所指地说。
“是,你确实是我们家抱错的,可你也享受了我们家所有的资源,不然你能承办乌家老爷子的葬礼吗?”苏凛见苏云阴阳怪气的,顿时也不客气起来,在他的视角,苏云既然享受了苏家的富贵生活,她就该对苏家感恩戴德,即使是被故意抱走的。
这话听着都让人不舒服,旁边的乌瑜赶紧说:“苏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你们抱错了苏云,而且苏云这家境也不错,不管有没有被抱走,她的生活都不会差啊。”
由于这段时间时不时来殡仪馆住,乌瑜他们自己并没有觉得哪里不方便,说明苏云现在的生活水平其实跟他们差不多,按照这个标准,她没有去苏家,说不定反而过得更好,苏家怎么还一直用教育资源的事来绑架苏云呢?
苏凛瞥乌瑜一眼,上次乌瑾就找他说过关于苏芸骗了乌瑜的事,还拿出了证据来,事后苏凛打电话问了苏芸,发现苏芸哭着说那不是她本意,她只是在问苏云有没有去过青云山庄又买过什么东西,是乌瑜自己主动掏钱给她和她的小姐妹每人一颗菩提子。
原本苏凛还怀疑,苏芸这么一说他反而觉得乌瑾说的是真的,苏芸如果真的没主动骗乌瑜,那她完全可以不收,毕竟苏家不缺这个钱,结果她收了,不还是不服气吗?
这些年,苏芸就没服气过,她在那个普通家庭里过得并不开心,即使苏家交代了那对夫妻对她好,可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女儿,最重要的是,不管多上心,没有钱就是没有钱。
如果苏芸是个知道感恩不爱慕虚荣的人就算了,偏偏她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当朋友,还在学校里被嘲笑,后来就愈发偏激,一个人如果自己不坚持,真的很难不受环境影响,还有那些撺掇她去跟乌瑜要菩提子小姐妹,都是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
事情已经发生,苏凛就不能不管,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还能在外面不给她面子不成?
可是现在看到苏云还过得风生水起的,苏凛忽然就明白了苏芸的那股不服从哪里来,这样的人,好像从哪里跌倒了就能从哪里站起来,如何不让人嫉妒呢?
嫉妒她无论什么境地都能让自己过得好,也恨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东西,苏云可以不屑一顾。
苏云无意让乌瑜给自己出头,就说:“无论是谁来让你问的,你都直接回去告诉他,想知道什么就自己过来,别在背后躲躲藏藏的像过街老鼠一样见不得人,如果没这个胆量就别冒头。”
其他人本来不明白苏云怎么就偏对苏凛态度不好,一听她这话,就觉得哪里不对了——意思像是苏凛拿了命令过来问的,并不是自己想问。
能使唤动的不就是苏凛的父母吗?他们又为什么要问苏云这些?
大家似乎闻到了瓜的味道,可找不到具体的瓜在哪里,有种瓜在嘴边了但是吃不到的焦灼感,急得团团转。
苏凛面上波澜不惊,其实心中无法平静,他不知道苏云哪里猜到的,但他确保不是会来问这种问题的人,是父母让他来的,现在苏云这么说 ,反而像是提前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提前拒绝一样。
“没什么人让我来,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是我们苏家高攀不起了。”苏凛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回到苏家夫妻身边,一副被苏云气走了的样子。
剩下一群还没继承家业的二代面面相觑,路安柠紧张地问苏云:“苏云,你这不会得罪他了吧?得罪苏家以后大家想再跟你做生意,可得考虑考虑了。”
这不是瞎说,路安柠知道苏家现在的影响力,一些以苏家为中心的豪门圈子,肯定已经将苏云跟西城殡仪馆排除在外了,就算有乌家保驾护航,能来的也是乌家那个圈子的,等于是少了滨城的一部分蛋糕。
苏云不以为意:“无所谓啊,你看我这一天有几单生意?到老爷子这一次位置,总共就三单,有生意没生意都这么过,我又不靠送葬吃饭。”
主要赚钱的还是在那些乱七八糟的项目上,只是别人找的多是苏一翎跟季微棠,她名声不显,又刚冒头,当然没人来找她,显得现在很穷。
既然苏云都这个态度,大家只能揭过去,虽说还是担心苏云会饿死,可苏云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人,说不定有别的想法呢?
一顿晚宴吃不了多久,加上殡仪馆路途遥远,晚上八九点后就开始有人陆陆续续离开,乌家人又得站起来一遍遍地送客,从回来到送到,他们还没能休息,也没能多去给老爷子的牌位上一柱香,都是鬼员工们帮忙续了香火。
晚上还有几家人想留下来,明天跟乌家一起回城,都是关系好的,路家也跟着留下来了,易纺槿倒是想留下,不过她父母还记着苏云算的面相呢,可不敢让女儿留下,上一次是得等五年,谁知道这再住一晚,会不会变十年了?
剩下的客人数量也不少,客房是早就打理好的,熬不住的已经去休息了,乌家人睡不着,就借苏云的院子办起了茶会,这晚茶也算是西城殡仪馆的保留项目了,只有一些年轻人跟睡不着的中年人来喝,主要是怀念过去。
说着说着就难免说到了老爷子还活着的辉煌岁月跟小女儿的争端,这些年流传了各种各样的话出来,差不多都是假的,只有老爷子想逼乌姑姑结婚但没成是真的。
现在老爷子跟乌姑姑都去世,那些真相反而被藏起来,不会再说给别人听,避免被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种日子就像是给中年人们发泄情绪用的,一群叔叔伯伯阿姨婶婶聊到后半夜还意犹未尽,也就现代年轻人可以陪他们熬,甚至可以熬通宵。
苏云已经熬了两个晚上了,其实困得倒头就能睡过去,奈何她是馆长,不能走,得陪着,这一陪就陪到了凌晨三点多,好不容易大家散了,还得安排明天的事情。
等员工们收拾完院子跟宴会厅,苏云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供奉老爷子牌位的礼厅,重新给上了一柱能烧一晚上的香,让烧饭师傅换了供品才去休息。
第二天又只睡到了六点,这生物钟只要适应就非常强大,想睡都睡不着。
苏云起来的时候发现不少爷爷奶奶居然已经起来,他们在院子里喝茶散步,艳鬼跟鬼新娘还陪得非常好,逗得他们笑个不停。
看到苏云起床走过去,爷爷奶奶们还很震惊,因为现在的年轻人,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来的,而且苏云昨晚那么晚才休息,今天还能起得跟老人家一样早,实在不像是年轻人啊。
“我平时习惯这个时候起了,就算是前一晚没怎么睡,也能这个时候起来。”苏云笑着解释,蹭了杯茶喝。
老人们喝的茶非常浓,一口下去再困都清醒了,那真是从脚底板苦到天灵盖上,整个人都通透了。
苏云放下茶杯,面目扭曲:“嘶——这茶,真提神啊。”
一句感慨逗得大家都笑起来,院子里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很快有老太太给苏云换了花茶,那味道好多了,果然还是夫人们精致。
殡仪馆的早饭跟零食是全天供应,烧饭师傅喜欢做饭,这两天相当高兴,送来的东西甚至多到可以让客人打包带走。
今天早上的早饭跟茶点都是新做的,还热乎着,苏云吃了几样甜的补充精力,又是活蹦乱跳的了。
在殡仪馆里又玩了半天,老人们都乐不思蜀了,主要是平时难得凑齐这么多人,大家聊得很开心,年纪大了不就是喜欢热闹吗?最好还有听话懂事的小辈陪着。
要走的时候许多人都在殡仪馆门口依依惜别,下一次能聚会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最后离开的乌家人向苏云表示了感谢,还预定了头七过来的的时间,他们头七还得去祭拜一次,路途遥远,跟乌姑姑那时候差不多,提前来住一晚,然后去墓园祭拜老爷子,还点了头七见面的服务。
钱到位,苏云没什么不同意的,本来这就是殡仪馆的项目,只是很多人未必都想再见死者一面,所以渐渐没什么人买,乌家人有这个心,苏云当然得答应。
送走乌家人,西城殡仪馆就彻底安静下来了,昨天的热闹好像是一场梦,梦醒了,这里依旧贫瘠又荒凉,无人愿意来访。
苏云回到院子里,那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又放上了苏云固定的喝茶套件和零食,躺椅还是她常睡的那张。
两个晚上没睡,苏云感觉自己像飘魂一样飘到了躺椅上,一闭上眼就不知今夕是何夕。
鬼员工们走动都没影响到苏云,她踏踏实实在院子里睡了一觉,到晚上太阳下山听见了斑鸠叫才醒,睁眼看到橘红泛金的晚霞,还以为是早上呢。
“啊,怎么又早上了?日子真不经过啊……”苏云迷瞪着眼在躺椅上嘟囔,想翻个身睡回笼觉,结果看到了艳鬼跟鬼新娘放大的脸,“我靠,你们干什么?人吓人吓死人的!”
“馆长,下午六点了,我们来喊你吃饭,但是你又好像快醒了的样子。”鬼新娘小声回答。
她们俩一个在下面蹲着、一个在另外一个背上靠着,两颗头叠一起才吓到苏云,差点以为碰上双头鬼了。
苏云拍拍自己的心脏:“你们喊我吃饭就喊,叠一起干嘛?多大鬼了还玩叠猫猫吗?”
艳鬼解释说:“这个姿势比较舒服啦,馆长你怎么睡这么久?平时你熬个一两天不是没事吗?”
虽说熬夜对身体不好,可苏云这身体是精心制作的,零件没那么容易坏,平时又正常作息,偶尔一两次之后只要休养回来就没什么问题,突然睡这么久,差点连饭都忘记吃,确实让她们很震惊。
苏云坐了起来,揉揉脑袋:“工作哪里能跟熬夜玩游戏比啊?工作就是很废心力啊,何况我们是连轴转工作,下次还是少接点单子吧,别年纪轻轻就猝死了。”
这话肯定是开玩笑,殡葬行业没有少接的说法,人死了就得安排下葬,人家都送来了,就不能不管。
吃了一天大鱼大肉,晚上烧饭师傅就做了粤菜,主打一个清淡刮油,就连汤都改成了排骨苦瓜汤,喝一口得掉半斤油,不过烧饭师傅手艺好,喝起来苦中带香,怪上头的。
晚饭过后苏云又困了,没等到烧饭师傅送晚茶的零食过来,她又在躺椅上睡着了。
几个员工嘀嘀咕咕。
艳鬼嗑瓜子:“看来馆长真的很不喜欢工作啊,你们看她现在连好吃的都不上心了,只想睡觉。”
鬼新娘在吃五香花生,磕哒磕哒地说:“可是现在年轻人不都在卷吗?我看网上很多人形容的卷王就是馆长这样的,她怎么不卷了?”
鬼差阿休在喝茶去口中的苦味,他今晚苦瓜吃多了,现在苦味泛上来了:“会不会是以前卷多了,现在比较想躺平啊?”
林琅不能理解他们的疑惑:“馆长不是每天都在睡觉吗?你们是从哪里看出来她累了的?”
“馆长只是在无所事事的时候睡觉,固定时间点是不会睡的,比如早上六点要起床、中午十二点要吃午饭、晚上六点要吃晚饭、吃完晚饭就不躺了,避免晚上睡不着,所以殡仪馆晚上都有晚茶喝,她现在晚茶都不喝,当然是累到了。”鬼新娘掰着手指一个个数。
这么说林琅回想了一下,发现好像是这么回事,他来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平时没刻意去观察,现在才发现,苏云确实在晚饭到睡觉前这段时间不会躺下来,要睡也是白天睡。
现在吃过晚饭就躺下,或许工作对她来说真的蛮辛苦的。
苏云迷瞪过去没多久,很快又醒了主要是她的生物钟不在这个时间,又惦记着要洗澡,所以就醒了过来。
醒来看到员工们都安静地在旁边做自己的事,莫名觉得十分温馨,这就是她的理想生活了,晚上睡醒可以在静谧的夏日夜晚里看星星,旁边不会有人吵她。
当初她将目标定在墓园里,想去当孤独的守墓人,还特地去山里的墓园,觉得山里更清净无人打扰,如今在殡仪馆里也不错,她睡觉的时候员工们不会打扰她,而且生活条件比山里那个墓园好多了。
艳鬼第一个注意到苏云醒了,就给她倒水:“馆长你醒了?喝点水别睡了,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
睡醒有凉白开喝简直是世界上第二幸福的事情——第一幸福是吃东西——苏云喝过微凉的水总算清醒过来,她从自己员工的脸上一一看过去,总觉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情忘记了。
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在视线转到林琅脸上时猛然想起来,惊叫一声:“啊!我忘记跟乌家说关于余酩的事了!”
事情太多,苏云没找到机会,中午吃过饭后大家都得走,其他人盛情邀请要跟乌家一块回城,他们总不好留下,就跟苏云说好,他们先回去一天,顺便把公司的事给处理一下,这么多天了,事情都积压得快比人都高了。
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带上林琅了,只能多注意安全,如果有问题再联系苏云。
苏云自己又困,所以就忘记跟他们说了,现在他们估计还没睡,苏云赶紧给乌瑾发消息,说余酩已经被她给抓到了,人送去了静灵门,后面应该不会有机会再出来。
那边没有立马回消息,估计还在加班,不过苏云不着急,她睡了一下午,晚上蛮精神的。
现在苏云醒了,大家都可以发出声音,就在讨论要不要看电影或者电视剧,平时他们就是各玩各的,今晚或许是热闹后心绪难平,就想一块玩。
挑来挑去,最后决定看恐怖片,准备拿来批判批判。
苏云也跟着看,那是一部比较老的中式恐怖片,讲的是一个村子,最开始莫名死人,大家都以为是有病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后来发现不对,死的人越来越多,死状恐怖,人们开始往外跑。
结果没跑几个人,他们发现只要跑出去,第二天尸体立马会出现在自己家中,这下没人敢跑,接着想应该怎么办,总不能这么轻易就被拿捏了,这么不对劲的事,总要想个解决办法吧?
于是在几个勇猛(脑残)年轻人的调查下,他们发现这跟很久以前的一桩案子有关,大约是从前比较混乱的时候,村里的小孩儿不念书,都成了流氓混混,到处借着名义打家劫舍,在现代眼光看来,都是应该送公安局去的。
那些小孩儿某天打到了一个地主家中,打死了人家的孩子,还在冰天雪地推了地主全家人出去扫雪,后来老人活活冻死了,年轻一点的,手脚都被冻断了。
这还没完,没了手脚之后也得吃饭啊,他们就去乞讨,可是没几天,地主一家都死了,村里人好像完全没出现过这家人人一样,大家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直到故事开始,村里人逐渐死亡,甚至死状特殊。
勇猛的主角总算知道故事经过,可还缺了故事一角——地主乞讨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无论怎么问都没问到,主角看着村里人一个个死去,眼看着就要轮到自己家了,他依旧想不出办法来,电影随着时间推进,愈发紧张。
故事的最后,村里人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勇猛的主角一家似乎就这么消失了,说不好到底是他们触碰了禁忌死亡,还是有人回来报仇,总之村子里没死的人,依旧像很多年前一样,装聋作哑地继续生活下去。
看着这奇怪的故事,大家都一脸懵,感觉什么都没看明白。
艳鬼放下了自己的瓜子:“这个故事好诡异啊,没头没尾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讲清楚?”
苏云直接上网搜评分跟解说,给他们总结:“哦,是删减了,删减的部分就是真相,其实地主一家在乞讨的时候又遇上了那些孩子,然后被他们用冰水活活浇死了,就冻在山里,他们一个冬天都可以去欣赏山上的冰雕。”
话音落下,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刚好电影片尾曲放完了,于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几个孩子,把人家一家人弄死弄残不说,最后还对残疾的人用冰水活活浇死,做成冰雕冻在山上。
本就失去手脚无法逃跑的地主一家,他们像蛆一样在地上挣扎的时候,该有多绝望?会不会恨自己当初怎么没一口气弄死他们?反而害得自己如今要遭受这等酷刑?
“那、那故事的最后,是他们回来报仇了吗?”鬼新娘期待地问。
苏云把解说往后拉,说:“是,其实当年他们死后村里人就知道了,但因为他们是地主,所以死了也没人关心,所以就不管他们了,后来春天到了,他们在山里被野兽吃了个干净,怨气不散,勇猛的主角某次上山不小心把地主家的尸骨翻了出来,还踢了一脚,所以就开始报复村里人。”
但故事的最后相当讽刺,曾今那些小孩儿杀地主一家村里人视而不见,轮到勇猛的主角将鬼魂引来,鬼魂为报仇杀了很多人,那些活人依旧视而不见,这情景跟从前多么相似啊?
充满诙谐感与讽刺,几乎把人性给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样一看,就算鬼魂来报仇了,依旧让观众看得不舒坦,因为村子的生活继续下去,主角都死光了,那些冷眼旁观的人依旧冷眼旁观,死这么多人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只要不死到自己身上就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觉得勇猛的主角很烦人。
诡异的故事看得人生气,鬼员工们立马商量着换一部看得开心的,这种电影简直是在报复社会。
就是这个时候,苏云收到了乌瑾的回信。
【乌瑾:已经抓到了?苏云你是怎么办到的?没受伤吧?】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没有,我没跟他交手,他主要是被殡仪馆的阵法给困住了,然后我不是喊来了静灵门的人?就将他给送了回去,之后他怎么样,得看静灵门联系上国家后怎么判刑,我国对这个事情管得比较严格,毕竟建国后都不允许成精了。】
【乌瑾:你没事就好,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自由出入了?】
这段日子因为余酩的威胁,乌家人相当小心谨慎,总觉得余酩的道术防不胜防,现在听苏云说人被抓了都没完全放下心来。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可以的,没问题,余酩主要是年纪大了到处发疯杀人,现在有国家管控就不能出来搞事了,放心吧。】
乌瑾再次对苏云表示感谢,说无以为报,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开口。
苏云自然说不用,她本来就接了静灵门那边的单子,算是两边一块做了。
那边一时间没恢复,过了会儿,乌父给苏云发消息,先是表示感谢,还有问能不能给静灵门写信,他有些事情想跟余酩说清楚。
不用问也知道,乌父这么正直的人,肯定是想跟余酩解释,当年真没有故意整他,确实是意外。
就算这件事苏云已经跟余酩说过了,乌父依旧想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他们没有故意整余酩,被报复完全就是无妄之灾。
【AAA西城殡仪馆馆长:不用了吧叔叔?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也说了自己就是看不惯想在劫数前拉自己不爽的人下水而已,何必再跟他多说?】
然而乌父回答说,人之将死,就当是让余酩死得稍微安心点,他那个罪,躲不过的,作为曾经的朋友,哪怕很表现,也想让余酩稍微有件事是已经放下的,还有劝他下辈子别再这么固执了。
看到这个回答,苏云想了想,觉得乌父是因为连续走了两个家里人,心里难受,或许有点兔死狐悲的意思,就给他发了地址,说静灵门用的是这个邮政小包,那边在山里,只有山下的邮政小包能送快递跟信件,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到。
乌父没在意,谢过苏云后就匆匆去写信了,怕赶不上余酩行刑。
三天后车绪鸣送来了说好的报酬——一株成熟的人参,在静灵门禁地长出来的,差一步就成精了,现在摘最好,再过个一甲子,这人参就活了,那时候吃起来总像在吃人。
苏云看到这人参有些无语:“就剩一甲子成精,就算你拔出来了,放在我这,过了一甲子它还是能成精啊,六十年后我年纪大了刚好要人参补补,它就活了,我怎么吃啊?还得跟养孙子似的养它?”
车绪鸣一脸无辜:“你不是要成色好的吗?我师父专门去禁地里挑的,这株年份最老,长得也漂亮,大不了,你吃早一点嘛,将来它就算成精了,拔点须子给你,效果比现在吃它更好,不亏。”
不亏是不亏,就是吃活的总像在吃人,难怪说建国后不允许成精呢,是真不应该啊。
苏云看了又看,还是收下了,让艳鬼送仓库里,跟其他可能活过来的灵物放一块。
在艳鬼走后,车绪鸣喝了口茶,忽然说:“上面来人算过了,道教协会的,还有警方的特殊部门,在了解了余酩这些年做的事后,将人带去了附近的监狱,现在正在算到底死了多少人。”
闻言,苏云愣了一下,随后说:“那这么说,余酩不在静灵门了?”
“对,我算到了乌家掌权人想送信给他,回头门里的人会送去给余酩的,你记得让那位放心,不过那信无论写什么内容,大概都改变不了余酩的想法,毕竟思维已经固定了。”车绪鸣无奈地摇摇头。
作为同样算命的大师,车绪鸣显然比紫渊居士更信命一点,或许是静灵门教得好,他身上没有那么疯狂的气息,除了总爱炫耀自己老婆,没有任何问题。
苏云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行,我回头跟乌叔叔说,对了,那大概,多久能清算完啊?”
车绪鸣掐指算了算,说:“这种算得上连环杀人的大案,动作肯定快,死刑也不会拖,一周吧。”
结果真的在三天后,苏云就收到了车绪鸣的消息,说判决书下来了,人数其实是按照余酩自首去调查的,对应上之后就没什么疑问,加上人数太多了,国家不敢留这种修为高强的凶犯太久,直接就下死刑判决书。
正常走流程其实没这么快,主要还是担心余酩利用道术逃跑,这种事不是没有过,很多人到了最后突然反悔又怕死,于是利用禁术跑了,就算是丢半条命都不想死,所以能不拖就不拖,趁余酩态度好,又没想逃跑,赶紧定下来。
判决书下来第二天,乌父的信被静灵门的弟子送到了专门关押余酩这种罪犯的监狱去,听说余酩在看了信后冷笑一声,骂乌父一声虚伪,就请求看守的人将信烧了,没多说一个字。
在车绪鸣预计时间的最后一天,余酩死亡,尸骨当场送去火化,没有多留一分钟,仿佛多给一点时间都是变数。
接下来,就是六月下旬,农历五月,天气跟小孩儿脸似的,动不动就下雨,外头高考中考的新闻到处都是,还有下雨赶不上的,偏偏今年雨水还蛮多。
苏云也被雨水弄得心情不好,因为不能去院子里晒太阳了,只能窝在办公室或者房间里长蘑菇,这时候她又觉得工作好了,至少来一两个客户让她动一动啊,不然真长蘑菇了。
就在这个时候,辛德昌打了电话来,态度有些拘谨,不像在乌家老爷子葬礼上那么大方,像是对自己的要求感到有些羞耻。
“云云啊,还记得辛爷爷吗?辛爷爷想……给你下个单,是这么说吧?哦对,还有,我可以加钱!”辛德昌小心翼翼地问。
第四十八章
听得出来辛德昌第一次用年轻人的方式下单, 并且可能对自己的要求稍微有点心虚,所以一开始就先把话都说一通。
苏云本来瘫在自己的太师椅上,一听辛德昌这话, 就知道是个大单子, 于是赶紧把身体给坐直了:“诶,是这么说,下单,不过不用加钱啊辛爷爷, 要是您买的项目多,我还得给您打折嘞!”
要不说苏云讨老人家欢心呢, 她从来不会因为老人家跟时代脱节了就不耐烦,反而会欢欢喜喜地用老人家能接受的方式回答, 谁听了不高兴呢?
辛德昌被她逗得放松不少, 就说:“云云你这做生意不会亏本吧?可不好给爷爷打折啊, 爷爷是有事想请你帮忙,当然, 正经下单的!”
“那敢情好,就当爷爷您支持我生意啦, 具体想定什么项目呢?”苏云爽快答应,不拂老人家面子。
“哦哦哦, 是这样的,我看云云你之前给的菜单上,有远程的项目, 出差, 是这样吧?”辛德昌一边说一边对着苏云之前送的价目单看, 上面写着各种外出项目的计算方式。
苏云对价目单背得熟,记得这个, 回道:“是的,我们殡仪馆接外单,多远都接,因为我爸妈偶尔兼任赶尸人,所以有送尸体回家的项目,那个价目单是按照人数跟路程算的,您是要我们去多远的地方啊?”
辛德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啊,是、是川藏那边,主要是藏……”
听完,苏云愣了一会儿,默默打开了地图,画出一片区域来:“是西藏吧?没问题啊,也没有太远啦。”
就是机票加高铁票加火车票加大巴票有点贵而已。
辛德昌一听,赶紧说:“也没有完全到西藏里去,就是在川藏线上,然后稍微靠近青海的地方,那个具体位置其实爷爷我也说不太好,你知道的,那边全是山区,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能走动的地方都特别少。”
“我懂,没事的,辛爷爷您不用紧张,我爸妈当年南到泰国、北到西伯利亚,都接过单子,区区川藏线而已,我也可以的。”苏云看着地图上的对比距离努力计算到底有多远。
“呼……你这么说爷爷就放心了,”辛德昌那边顿时放松下来,“其实啊,这事爷爷已经找了好几家殡仪馆了,本地的外地的都有,但他们都说有些地方去不了,尤其是那种进去就容易回不来的地方,给钱也不去。”
倒也不是给钱也不去,是正经店家不会去,只有亡命之徒能接这种单子,可辛德昌当了一辈子的正经人,肩上扛过枪后来又是清廉为民的书记,肯定不愿意去找那种乱七八糟的队伍。
从他一个劲问苏云的业务正不正经就能看出来,他确实很谨慎,而且这个单子在他的心中分量也很重。
苏云单手转了下手中的折扇,上面的玉佩差点砸自己脸上,又赶紧放下来:“辛爷爷,这单子,我说接,那肯定会接,您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大胆说,只要不是让我掘皇家坟,我都能干,但我也得知道前因后果不是?”
辛德昌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有些尴尬地说:“其实、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但、但是……有时候答应了人家的事,总不好不实现吧?”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历史遗留问题,辛德昌当年在部队估计是去过川藏线,后来在那边遇上了什么奇事,后来又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找回去,眼看着半条腿入土了,对这件事还是放不下,才找到苏云这个小辈身上。
苏云直接说:“那您具体说说答应了什么,我才好安排人手去找呀,您要是觉得电话里不好开口,不妨找个时间过来,我们当面谈,或者我过去也行。”
毕竟是老人家的单子,苏云肯定不会拒绝了,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愿意开这个口说不定就已经是把自尊脸面给扔到了地上,哪里好拒绝呢?
辛德昌看苏云完全不排斥,声音也没有一丝不对,就小心翼翼地跟苏云约定了后天到访,因为天气预报说后天是晴天,走动比较方便,也不失礼。
反正苏云闲人一个,她对什么时候都没意见,没人来她也是在殡仪馆里长蘑菇,还不如见见人。
商量好后苏云精神头不错,又有活力蹦跶了,去跟烧饭师傅说了辛德昌要来的事,还要准备茶点,以及他们回头要去川藏线上出差,大家都很兴奋。
艳鬼都忍不住说:“哎哟,终于可以出去玩了,馆长,自从你来了之后啊,老馆长他们都不接出差单子了,就想着在家陪你,顺便照顾你的身体,现在好了,你也能去看看外面的风光。”
苏云也是这么想的,难得有个出远门的单子,之前也说好了带员工们去旅游,能公费旅游自然比原先纯花钱要好。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大家都摩拳擦掌地为去出差旅游做准备,不管单子是什么,反正他们接了。
见面的时间很快到来,辛德昌老爷子一大早就到了,就带了个司机跟管家,没有其他人,已经七十多岁的老爷子,就两个人送过来,看得苏云心惊胆颤。
“辛爷爷,你怎么只带着管家爷爷就过来了?这天气可不好,早知道你们是自己过来,我就去市里找你们了,我年青力盛的,还担心我跑得辛苦啊?”苏云赶紧去楼梯下扶辛德昌出来,坐了一路的车,加上这段时间下雨,路上全是水跟坑坑洼洼,相当不好走。
辛德昌喘了口气,摆摆手:“不用,你爷爷我,还能跑能跳呢,不是什么大事,快进去吧,这天气真是不准,说好不下雨,结果半路又下了。”
六月天就是孩儿脸,天气预报一个赛一个不准,不到最后根本不知道到底下不下,然而既然已经下了,也没办法,时间都约好了。
怕老人家感冒,苏云直接将人给送客房去,还准备了热毛巾跟姜汤姜茶,老人家要是淋雨生病,可不容易好。
烧饭师傅早上看天气就预料到了这个情况,姜汤都是提前准备好的,还有屋内的熏香跟干净衣服。
苏云出去接人也被淋湿了裙摆,于是也回房换一套衣服,等大家都收拾好了才在客房的客厅里见面。
刚换完衣服出来,天上忽然轰隆一声打了下闷雷,随后电闪雷鸣地,早上九十点的天本来就很阴沉,打雷后瞬间变得漆黑,像是到了下午六七点钟,风也刮了起来,把院子里葡萄藤都快吹飞了。
殡仪馆院子里的树每年台风天跟暴雨天都会折损一部分花草树木,因为院子实在有点大,无法全部盖棚子,只能一年年养着,看看能不能靠时间让树扎根更深,或许这样就不会被台风给吹倒了。
苏云担忧地看了眼院子内的葡萄藤,压下担忧,走环廊去客房楼,可以直接到客房去,不用被雨淋到。
辛德昌已经收拾好了,又是精神奕奕的老头子。
“云云收拾好了?快来喝点姜汤,你这大师傅手艺就是好,完全不会特别辣。”辛德昌招呼进门的苏云,笑得跟朵花似的。
“哎,我这就喝,咱们可以边喝边说,外头下暴雨了,辛爷爷您可能得在我这住一晚,时间多得很,咱慢慢聊啊。”苏云笑着坐下,端起自己那碗,咕咚咕咚喝起来。
辛德昌拂手大笑,等苏云喝完,才开口说:“其实吧,这事我跟很多人说过,相信的呢,说办不了,要不就说不能办,所以拖了这么多年,都没弄好,云云啊,你也跟爷爷说实话,那地,你是真能去啊还是……可不能托大啊。”
苏云豪气云天地一挥手:“您放心吧,我就算不能自己去,也给您介绍能去的,我的人脉,您放心!”
这么说是为了安老爷子的心,鬼员工们都开始收拾行李了,肯定要去。
见苏云这么说,辛德昌就放心了,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说:“其实呢,我是想下单那个冥婚的项目。”
“……”苏云虽说预料到了辛德昌会定这个,可真听到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您想二婚?”
“不不不,我可没有对不起你奶奶啊,”辛德昌忙摆手,慌忙解释,“不是我,是给我兄弟,你也知道,我跟乌家那老头,年轻时候一起去当兵,其实呢,我跟乌老头是老乡,除了我们,当时一个班里,还有五个人……”
在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的那个年代,国家内忧外患,屁大点孩子都会说大自己的年龄无论男女去当兵,说大年龄是怕别人不要,为了生活,也为了国家。
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是滨城本地人,按照他们的家世,本来去不去当兵都无所谓的,但他们上一辈也是爱国青年,甚至其中有去当了空兵再也没回来的,为了继承意志,所以就算家里只剩独苗了,也跟着上战场。
第一个被分到的队伍,就是南方,那边打得不算厉害,因为山太多了,加上蛇虫鼠蚁都容易有剧毒,所以敌人无论如何都攻打不下,反而被拖慢了脚步。
可敌人打不下也有坏处,就是容易出割地称霸的土寨土匪,敌人打退之后就是漫长的剿匪过程。
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他们年纪小,去的时候敌人已经退了,主要是守边疆,后来就是深入山林剿匪,由于对山林不熟悉,他们三番五次中毒,那些什么食物中毒都是轻的,最可怕的就是蛇虫鼠蚁类中毒。
乌家老爷子被隐翅虫爬过,脸都烂了两三次,每次都以为要毁容了;辛德昌是被蜈蚣、蟾蜍一类的咬过,尤其是蜈蚣,咬一口整条手臂能肿上七八天,那种痛,完全不是被打了青紫红肿的痛,是火烧火燎像被硫酸腐蚀一样的痛。
同一班的另外几个更是倒霉,还有被毒蛇咬了的、被蚂蚁咬的、被毒蜂咬了的……总之,大家能活着出来,真是老天保佑。
最后一次进山剿匪的时候,辛德昌被不知名的东西给咬了,半条腿都快烂了,当时赶紧送去了最近的医院,还请了当地的赤脚大夫给看,万一是什么毒虫毒蛇的,本地人比较有处理经验。
看过后发现是一种毒蛇,这种蛇咬过后就是浮肿起泡蓄脓,毒性说大吧,不致命,说小吧,拖久了也会死,不过好在处理得快,辛德昌才保下了自己的腿。
因为这件事,辛德昌他们这一班,被调离了剿匪队伍,看着他们就不适应这地方,再待下去,怕是敌人没鲨掉他们,反而要被虫蛇给弄死了。
由于辛德昌腿没好,大家可以放一个月的假,那时候敌人已经投降,退出了国界线,国内的压力一下子小了很多,士兵们得以休养生息。
放假中间,他们又收到了调令,说是去川藏线那边防守。
其实派他们过去也是有深意的,山林战争并不好打,可以说我国的经验是全世界第一,也是唯一一个可以在雨林中按着所有敌人打的国家。
然而这些名声是士兵们用血与肉换来的,国家也知道这难打,所以尽量把有经验的都调过去,有条件的话,还能指导新人,这样才能守住边界线。
辛德昌腿刚好了个七七八八就被派去了川藏线,他们不熟悉那边的环境,所以一开始就是当炊事兵的,主要管吃饭跟后勤。
刚来的时候辛德昌他们还不服气,结果没两天,高反来了,顿时知道当炊事兵是多幸运的一件事,高原上还有部队,他们轻易不会下来,甚至得高反了也只能忍着,只要自己多坚持一下,就不会让自己在山下的战友受同样的苦。
川藏那时候乱,不仅有外国部队骚扰,还有本地的土寨、土匪和一些乱七八糟的队伍冒头,有时候吃着饭呢,说不定就开打了,还得戴着头盔吃。
其实这些条件都不是最艰苦的,最艰苦的是没有粮食。
高原上的粮食紧缺,山下的也不多,还得想方设法地给山上送,不然山上的人就都要饿死了,两头都为吃饭这事着急慌忙,可食物真的很少,甚至不像在十万大山里,大不了吃蘑菇木耳虫子水果,高原上是真的什么都缺。
辛德昌他们是炊事班的,真正知道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不得已,他们私底下商量着,去附近找食物吧,总不能一点吃的都没有啊。
这事多少有点违反军令的意思,虽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但辛德昌他们刚从十万大山出来,已经习惯靠山吃山,就偷偷摸摸地去了附近的山里,这时候他们才知道,山跟山是不一样的。
有的山光菌子就能吃到饱,有的山走上几公里也完全没个能吃的。
而且,他们遇上熊了。
哥几个第一次遇上熊,还不想打qiang,人家小动物被他们打扰了,他们直接冲上去反而猎杀人家算怎么回事?
于是就跑啊,跑着跑着,迷路了,后来还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草狠狠刮过去,他们几个身上都受了伤,而且出现了中毒的迹象,熊就在后面虎视眈眈,还中了毒估计都要成熊瞎子的粮食了。
就在这时候,他们碰上了一群狼,那一个个皮毛油光水滑的,其中一只还特别大,像是要成精了的样子,目测比追他们的熊还大。
辛德昌一班人心都凉了,加上中毒,纷纷晕了过去。
后来的事情,是他们的班长复述的,他叫陈珍杰,是他们几个里中毒最轻的一个,还能保持清醒,也是辛德昌找苏云帮忙的人。
陈珍杰说,那群狼是一个猎户养的,狼群吓退了熊瞎子,还去采了草药救了他们,猎户是个老人,有个很漂亮的女儿,活泼可爱,为人善良。
辛德昌他们觉得老人跟女儿的年纪不对,因为老人看起来至少七八十了,而那个漂亮的女儿好像才十八九的模样,特别年轻,难道是老来子?又或者是捡来的?
不过当时他们出于礼貌,就没有问。
猎户知道他们是附近军队的士兵,在他们昏迷期间已经去通知军队了,让他们别以为辛德昌几人当了逃兵。
后来军队回复说他们的心是好的,但擅离职守也没注意安全,要记过。
有猎户父女的照顾,辛德昌几人很快好了起来,他们没几天又活蹦乱跳地回了驻扎地,狼群还送来了一些人类能吃的猎物,女孩儿说是狼群喜欢他们,所以送的,其实到底是谁送的,他们都明白。
这些猎物统统做成了肉干,给山上送去大部分,驻扎地里只留了很少一部分,他们这边不算危险,还能撑一撑。
既然有了交集,就等于有了缘分,很难再切断,尤其是女孩儿心善,见他们艰苦,每次家里有多余的肉菜都直接让狼送过来,士兵们后来都见怪不怪了,知道有个养狼的姑娘总给他们送东西,实在是善良。
总白拿人家的不好,陈珍杰当时也是炊事班的班长,他思来想去,就开始回礼,比如好用的猎弓跟一些陷阱以及说明书,都让狼带回去。
一来二去,不知道怎么的,陈珍杰就跟猎户女儿看对眼了,男未婚女未嫁,那个年代有好感加上父母同意,就差不多可以在一起了。
好景不长,没多久驻地就遭到了袭击,对方看起来是盘踞在附近的|恐|怖|分|子,天气冷了,他们需要粮食,所以专门对着炊事班跟仓库打,想抢粮食。
这一战来得太突然,大家为了保护粮食,殊死搏斗,那不止是他们自己的粮食,还是山上部队的后备粮,冬天山上尤其难熬,这些粮食就是预备给山上到极限了才能用的。
可敌人也铁了心要抢,所以这一战非常惨烈,几乎折损了三分之二的人,上面非常生气,直接又拉了部队过来,打算将那些丑老鼠一网打尽,不给面子了,打完好安心过年。
炊事班折损了两个人,辛德昌他们都是看着日夜相处的兄弟死在眼前的,特别痛苦,而且,陈珍杰为了救其中一个士兵,被打了好几处穿透伤,附近连个战地医院都没有,只有那几个军医跑来跑去救人,累得眼睛都快出血了。
眼看着陈珍杰等不到军医,乌家老爷子是个心思活络的,他跟辛德昌商量,要不就送那个狼姑娘那去吧?那狼姑娘看起来是个会医的。
辛德昌想了想,觉得可行,就去跟排长汇报,说想带陈珍杰去找狼姑娘,如果狼姑娘真能医治,他们再请人家来,也算是给军医们添个帮手啊!
关于陈珍杰跟狼姑娘处对象的事大家都心照不宣,等着办喜事呢,现在无论狼姑娘能不能治,通知人家一下也是应该的,于是就同意了。
狼姑娘没有姓氏,她就叫狼儿,听说是猎户看她跟狼有缘起的。
将陈珍杰送过去后,狼姑娘差点被吓晕,赶紧找到猎户,想给陈珍杰处理伤口。
陈珍杰送到狼姑娘那时,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脸色苍白,一副随时要断气的模样,不知道狼姑娘用了什么办法,将陈珍杰救回来的。
见陈珍杰就回来了,辛德昌他们就放心请狼姑娘下山救人,部队里还有很多濒死的士兵,他们不能只看着什么都不做。
狼姑娘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让猎户在家照顾陈珍杰,她每天让狼送自己往返去救人,晚上还去照顾陈珍杰。
有狼姑娘的加入,多救了很多士兵的命,大家后来给狼姑娘送了锦旗,说她跟陈珍杰如果办喜事了,那肯定得大办一场来感谢。
年底,上面真的调了另外一支军队过来,还有粮食跟药物,打算跟那些人渣决一死战,伤口好得差不多的陈珍杰又上了战场,但他这次好好回来了。
事情结束后,大家过了个好年,陈珍杰跟狼姑娘的事自然要提上日程,陈珍杰已经见过猎户了,就想春天找个假期,带狼姑娘回家去看看父母。
狼姑娘本来都做好了准备,结果开春,陈珍杰那个班又有了调令,这次他们要去雨林战斗,因为过去的经验,眼下川藏事宜已经稳定不少,得掉头解决其他部分。
陈珍杰走之前给狼姑娘留了信物,说等他回来,再一起去回去见父母,他也很久没回去过了。
谁知道,这一别,就是永别——陈珍杰在雨林中碰上沼泽战,为了救辛德昌,中弹溺亡了,后来炸了那一片沼泽才将陈珍杰的尸体找回来,但早已面目全非。
辛德昌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那时候他们年纪还小,只有陈珍杰一个人是已经谈婚论嫁的,还有人等着他回去呢,而且他也是家中独苗,甚至连个姐妹都没有,如何跟他父母交代?
不管多不想承认现实,陈珍杰都死在了沼泽里,身上还带着弹孔。
雨林无法保存尸体,遇上干的地方就尽量烧,然后装一饭盒的骨灰带回去,实在带不了的,就打包沉进沼泽地里。
干千年,湿万年,部队里有懂点玄学的,知道沼泽地能保存尸体很多年,就建议说把尸体扔沼泽地吧,将来有机会,可以回来找,虽然他们也知道,这雨林里的坐标不准,只要放弃,就再也找不到了。
陈珍杰运气好,那片沼泽地被炸后干燥不烧,在下雨前有机会烧掉尸体,这才保留了骨灰和遗物。
战争结束后,辛德昌背着陈珍杰的骨灰跟遗物想先去接狼姑娘,然后再去对方的老家,想着至少有个媳妇儿,家中父母多少能有点安慰,结果去找遍了川藏区,都没再找到狼姑娘的地址。
这是非常古怪的事情,他们跟狼姑娘往来很多,多到那些狼一天可能得跑两个来回,一次是给部队送吃的,一次是陈珍杰跟狼姑娘彼此的信件,不管是狼还是士兵,都很熟悉这条路,怎么可能没有呢?
然而这么多年了,当年驻扎在这条线上的部队存活士兵都已经调去了天南地北,一下子根本联系不上。
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在川藏线找了快一个月,甚至碰上了当初追他们的那只熊,又被追着跑了一次,依旧没找到狼姑娘的家,没有那种让他们中毒的植物、没有狼、没有一个猎户的家。
好像猎户跟狼姑娘的出现是山精为了救他们出现的,或许是狼姑娘看中了陈珍杰,所以出来送一段露水情缘,就像话本里的狐狸跟书生一样。
因为陈珍杰死了,所以精怪也失去了跟人间接触的想法,就继续躲起来,不想被人找到。
乌家老爷子不信这个,他认为,或许是搬走了,不如问问附近的村落,那狼姑娘的父亲一看就是年纪大了没几个年头的样子,狼姑娘不好一个人在山里生活,说不定就下山了呢?
辛德昌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在找了一个月后,他们又下山去问,一个个村落找过去,带着骨灰盒跟信物找,只要是见过狼姑娘的,一定能认出来。
然而没有一个人见过他们描述里的姑娘,甚至没怎么见过狼。
一位婶子甚至说:“看你们问了一路了,如果真是新搬来的姑娘,你们信不信只要她一会儿没带着狼,就会被那些男人给吃了?”
还是两个黄花大小伙的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被说得脸红,可话糙理不糙,狼姑娘生在高原,可肤白貌美,脸上有高原特有的红,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部队有纪律才给予女性尊重,山下那些混混看见了,当场就得犯流氓罪。
实在找不到的情况下,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寄希望于那些最后离开的战友们,他们又在驻地里等了几天,终于等到了电报,顿时喜出望外。
按照那些战友的说法,这个狼姑娘刚开始还偶尔出现,后来有一次狼群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好像全部躁动起来,狼一声又一声叫了一晚上,之后他们就没见过狼姑娘了。
因为狼叫一定是因为什么,他们还派了小分队过去查看,结果根本找不到狼姑娘的家,那个地方他们明明跟着去过不少次,偶尔迷路还会有狼过来带路,结果就这么活生生不见了。
大家都说,怕是碰上狼妖了,但就算是狼妖,人家也是真的对大家好啊,送来的粮食、猎物、草药总不是假的,还救过不少人的命,突然人不见了,他们好像还没帮上什么忙,都不知道怎么跟在雨林里打仗的陈珍杰交代。
到这个时候,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完全失去了狼姑娘的行踪,找不到人,只能先去见陈珍杰的父母,将尸骨还给他们,老两口难过到哭都哭不出来,却又像是早有准备。
是啊,送自己孩子上战场,哪里能猜不到这个结局呢?活下来的都幸运的,死亡才是常态。
本来辛德昌准备帮忙办葬礼的,他是陈珍杰救下的,认了对方当干爹干娘,以后肯定要侍奉一辈子,结果晚上他们就问起狼姑娘的事。
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顿时一脸尴尬,他们以为能瞒着,一问才知道,陈珍杰那个臭屁的,刚跟狼姑娘好上没多久就在给家里寄钱的时候顺便寄了信,说自己有媳妇儿了,大概什么什么样,等打完仗就带回去见他们。
一直到去雨林前,陈珍杰都在写信,说如果他回不来了,请父母帮忙照顾狼姑娘,顺便给她寻一门亲事,别耽误人家。
所以陈珍杰的父母在等不到儿子的时候,就想把狼姑娘的事也趁早给安排了,总不能让人家闺女干耗年华吧?
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磕磕巴巴地把事情给说了后,都不敢看陈珍杰父母的脸色,自己儿子跟一个貌似狼妖的姑娘好了,不说丢人不丢人,反正很离谱。
结果却听陈珍杰的父亲说:“如果真是狼妖,那她就一直在等,而且将来也只会跟陈珍杰合葬,我们不能让人家白等,哪怕人妖殊途,也得把事情说清楚,让人家去过自己的生活。”
“于是,我就找了几十年,老班长也一直没下葬,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我都去找过,就是找不到,后来听说了点玄学的东西,就想着,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我们不能去了,云云你觉得呢?”辛德昌疲惫地看向苏云,希望从她嘴里听到跟别人不太一样的回答。
苏云沉默一会儿,从辛德昌的视角来看,猜狼妖的方向是对的,如果不是狼妖,无法解释诸多古怪的现象,比如狼姑娘有一个年纪非常大的父亲、可以操控狼群、懂很多医术、忽然就消失不见了、后来也没出现过。
但辛德昌到底不是最亲近的人,可能还有其他的东西被忽略了。
思忖半晌,苏云没把话说死:“地方不一定是不能去,可能就是藏起来了,只有特定的人能找到,但特定的人没回来。”
这个特定的人,就是陈珍杰。
或许当年,狼姑娘出来救人,就是看到了还清醒的陈珍杰,觉得好奇,就随手救了几个愣头青,谁能想到后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呢?
辛德昌眼睛一亮,随后又暗下去:“对啊,如果是老班长在,可能无论如何,都得出来见一面,但偏偏老班长不在了,云云,你就当给辛爷爷帮个忙,如果找到了呢,问狼姑娘还愿不愿意结亲,愿意就帮忙主持一下婚礼,不愿意的话……就地把老班长安葬了吧。”
说完,辛德昌看向旁边的老管家,随后老管家从随身行李箱里取出一个骨灰盒递过去。
接过骨灰盒后,辛德昌小心翼翼地将它摆放在茶几上:“这就是老班长的骨灰盒,我这些年都好好保存着,干爹干娘死的时候,也叮嘱我,找不到的话,记得把骨灰盒葬在狼妖那边,人跟妖的缘分很奇怪的,能在今生解决的问题,不要拖到下辈子。”
苏云听了意味不明地笑笑,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怕没处理好,狼妖跟聊斋里那些狐狸精一样下辈子来报仇,所以宁可等着,等狼妖来见面,或者,将骨灰安葬在与狼妖相遇的地方,证明陈珍杰没有辜负狼妖,不要找他报仇。
“我明白的辛爷爷,这单子,我接了,不过您也别报太大的希望。”苏云迟疑着提醒了句。
“怎么了?是有什么困难吗?”辛德昌跟着紧张起来。
苏云思索一会儿,脸上有些为难的神色:“我是担心,狼妖其实早就跟那位陈先生一前一后去世了,所以你们才找不到,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要怎么处理?”
闻言,辛德昌直接愣住了,久久不能回神。
喊了这么多年狼妖,辛德昌下意识觉得,是妖的话,肯定很厉害,能变成人、有法术,怎么会死呢?说不定就是在等陈珍杰,看陈珍杰一直没来才不出现。
狼嘛,肯定只亲近自己中意的人。
结果苏云忽然来这么一句,辛德昌完全反应不过来,要是狼姑娘也在陈珍杰离开期间死了呢?
过了十几分钟,辛德昌疲惫地弯下腰,好像老了十几岁,没有那么精神了,他长叹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那……能问问吗?我听说,你们这行有个叫问米、招魂的东西?”
苏云抚摸着自己折扇的边缘:“能问我尽量问,但是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们或许都一块投胎转世而且都生孩子了,不一定能请来问。”
这是最无奈的情况,有的人还在等,有的人已经是第二次人生,所以从古至今,都有人说,人妖殊途、人鬼殊途、人仙殊途……人会死,一次次轮回中,哪里能每次都保证,都爱上同一个人呢?
不是没有,但那些许愿生生世世的,都付出了说不尽的代价,并不是简简单单就在一起了,他们愿意付出生命去握住另外一个人的手,才被老天允许每次转世都可以在一起。
辛德昌这次沉默更久了,他缓缓闭上眼,说:“辛苦你了,如果问不到,就当他们是有缘无分吧,按照老班长的意愿,葬在川藏线上,不是合葬……也没关系的。”
“好,我一定尽量找。”苏云郑重地答应下来。
因为是战亡老兵的单子,苏云没收钱,但辛德昌坚持要给,他知道这一路会多艰难,别人给钱都不愿意去,苏云冒着生命危险跑过去,他哪里真的能一分钱不给啊?
双方推来推去,辛德昌假装自己要被气到高血压了,这才让苏云收下,随后辛德昌就跟没事人一样坐起来。
晚上雨还在下,辛德昌直接多住一晚,第二天早上难得有一阵天晴的,他就回市区了,走之前一再嘱咐苏云,千万别勉强,有什么需要的就打电话给他。
这个单子因为加了差旅费,价格比一般葬礼还要高,而且辛德昌财大气粗地将葬礼跟冥婚的项目都包圆了,说是这些都算是他的要求,肯定都得下。
其实苏云看得出来,他就是觉得那危险,想多给钱,多拿点钱,也方便苏云自己不行的时候去请人啊。
送走老爷子,苏云召集了员工们,简单说了下老爷子的要求,就是去川藏线上找人,这个时节去其实刚好,天不冷不热,也不会跟冬天似的,进去就被榨成人干,算是最合适旅游的季节了,就是容易晒伤。
大家对地点没意见,但对这个订单有点意见。
苏云看艳鬼他们欲言又止,就说:“有什么话直接说,怎么吞吞吐吐的?”
艳鬼踟蹰了一下:“馆长,你跟辛先生都是预想了比较好的情况,那如果不是狼妖呢?或者那跟聂小倩似的,是逃婚的呢?咱们这什么都不清楚地过去,坏人姻缘的话,要怎么办啊?”
“我也是这么想的,”鬼新娘跟着担忧点头,“馆长,这时间跨度快一甲子了,人会死,妖接近永生,不回来的话,谁能等那么多年啊?说句不好听的,人不愿意跟妖在一起,妖那边也未必愿意啊。”
说来说去就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人妖殊途不仅是从人的角度说,妖那边的态度也没差多少,清醒点的妖都不会跟动辄就没命的人在一块,撑死选有修为的道士和尚或者散修,最差最差也得选个命格好的,这样才有来生可言,不然都是在给自己找苦吃。
苏云微微颔首:“你们说得对,看样子,出发前,我们得找个有经验的冤大头陪同。”
说完,苏云就打电话给知名恋爱脑车大师车绪鸣。
第四十九章
余酩的事情发生得突然, 静灵门忽然就忙了起来,得上下打点调整各种档案,还有三十年前的追杀令, 这些都得撤掉, 所以车绪鸣给苏云送过报酬后就回了静灵门,这段时间都没来滨城。
说起这个事情,在余酩死之前,先到了乌家老爷子的头七, 乌家人因为雨天来的时间不对,也没留宿, 先去墓园看了一趟老爷子,后来因为大雨就没等头七见老爷子的魂魄一面, 更没见已经成为鬼差的乌姑姑。
苏云问他们为什么, 乌父说, 人死如灯灭,乌姑姑已经选择当鬼差, 就是不原谅的意思,至于老爷子, 他一直都要面子,就算真的跟乌姑姑道歉了, 也不会想让他们知道。
刚好雨水拦住了他们,那就是老天让他们到此为止的意思,没必要强求。
既然乌父这么说, 其他乌家的成员也没意见, 苏云就不说什么了, 让他们路上注意安全。
没过几天,余酩行刑, 苏云一下子就好像跟活人的世界断开了联系,一个人在殡仪馆里晃荡,活像条游魂。
现在要给车绪鸣打电话,苏云还怪激动的。
那边的电话很快接起来,车绪鸣依旧蠢蠢的:“喂?苏馆长?你怎么有空找我?是找到赵涂胡了?”
“没呢,他没来找我,这滨城天天下雨的,我也不想出门,反正大家都被雨水困住了,我就接了另外的单子,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找个晴朗地方避雨。”苏云冠冕堂皇地忽悠。
“晴朗地方避雨?北方啊?我不能去北方的,我老婆是铃兰你忘记了,去了北方要□□死的,容易蔫儿。”车绪鸣不太乐意,因为讨了朵铃兰当老婆,他自己都拒绝了所有去北方的单子,更别说是苏云的邀请了。
苏云就知道他会这么说,恋爱脑有时候怪固执的:“不是北方,是四川,那边有山有水,你老婆说不定会喜欢那边的环境呢,咱们啊,可以直接坐飞机过去,然后一路游玩,不比你在静灵门长蘑菇强?”
最近雨季,铃兰其实很喜欢这种湿哒哒的环境,车绪鸣不太想走的,但是苏云说的地址让他很心动,跟着他这么多年,铃兰还没去过四川呢,去那边看看当地妖也好啊。
车绪鸣想了想,说:“我得问问幽兰,如果她愿意,我就跟你去,不用你给我额外的报酬了,算是一块去旅游,而且你找我,也不是想让我帮什么忙,你只是想找个有经验的人陪同而已。”
跟能掐会算的人说话就是简单,苏云当即笑眯眯地说:“我就是这个想法,你知道就行,赶紧去问啊,回头我让大师傅给你们多准备吃的,这样路上不寂寞。”
随后两人就挂了电话,没过十分钟,车绪鸣直接发来消息,说幽兰想去,就打算跟他们同行,问什么时候出发,还有需要准备什么。
苏云一看到这个消息,扬起手机对艳鬼他们说:“看吧,这有经验的不就来了,回头咱们听听他跟幽兰怎么说,没问题的话,咱们该帮忙帮忙、该下葬下葬,现在,大家继续准备行李,准备出发!”
这次艳鬼他们没意见了,他们只是鬼,跟妖的想法不太一样,最好还是听专业人士的。
时间定在两天后,主要是给车绪鸣收拾东西到滨城的时间,静灵门山区所在的城市没有机场,既然都要一块出发,干脆车绪鸣就让苏云等他一天,他好带幽兰过来,可以一块坐飞机。
他们提前两天定的机票,都是经济舱,他们人多,国内飞机商务舱跟头等舱位置少,而且碰上节假日跟暑假,人多得根本不分什么经济舱头等舱,乱糟糟的,坐哪儿都一样。
车绪鸣是在出发前一晚到的,牵着放大版的幽兰,两人还换上了情侣装,根本看不出来车绪鸣是道士,反而像带年轻漂亮老婆出门旅游的普通男人。
晚上苏云在自己房间收拾东西,听说他们来了才出现,外面的雨还在下,等去了客房楼,看到两人的打扮,震惊到了。
“我天,你们这么隆重呢?去旅游而已,怎么还提前换上情侣装了?”苏云发现自己理解不了恋爱脑的思路,这还没开始,干嘛就提前换上了?
“因为想带幽兰出来玩,平时我都很忙,不怎么有空光明正大地跟她出来逛街,这次算是给自己放假,就想把情侣之间的事情都做一下。”车绪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苏云听他开口就知道是狗粮,奈何已经问了,只能听完,然后祝九九。
第二天一早,苏云检查过殡仪馆的水电煤气阵法,确认没有任何东西忘记开关,就像旅游团导游一样带着一长串的人出门,他们这去机场不太方便,得穿过大半个城市,有几十公里,所以就没选早上的机票,而是选下午起飞的。
飞机过去大概要两个到四个小时,看情况,机长技术好、路线没问题,两个小时四十五分钟就能到,正常情况就是三个多小时,而最近天气不好,四个小时也有可能。
因为路途远,航班基本都集中在早上或者下午四五点,为了留出足够多的时间,苏云一口气全买了下午五点的,晚上到了地方干脆到酒店睡一觉。
车绪鸣知道这一趟不简单,奈何他已经满心满眼都是跟老婆旅游想法,将事情抛在了脑后,等飞机起飞后哄睡了不太舒服的幽兰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他们这一趟航班人很多,还有小孩儿,那些小孩儿吵吵嚷嚷的,整个机舱里都是那种尖锐的声音,听着就让人浮躁,不过有好处是小声点说话就听不见了。
苏云本来跟女鬼们做一块,她喜欢过道的位置,觉得呼吸会顺畅点,过道对面就是车绪鸣,他直接探头过来问,苏云到底接了个什么单子。
“咦?我没说吗?你没问吗?”苏云很是诧异,这人都上飞机不能反悔了,车绪鸣居然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最可怕的是,苏云回想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的忘记说了!
“你没说呢,我也光顾着带幽兰玩了,到底是什么事啊?你还得叫上我,跑四川去。”车绪鸣出门前都忘记算一卦了,顿时有点紧张。
苏云沉默一会儿,将手里的杂志放回座椅网兜里:“那个……我说了你别激动啊,其实这个事情吧,说来话长……”
一般只要是这个开头,事情就不会简单,车绪鸣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准备:“那你先长话短说到底去哪里。”
反正不会是下飞机的地方,那么便宜的事苏云想不到他。
请人帮忙没说具体的事件地点,苏云多少有点心虚,面上倒是一副很淡定的模样:“去川藏线,可能靠近部队驻扎的地方,只有坐标,没有具体地址。”
因为是国家驻地,所以是不暴露地址的,辛德昌作为退伍军人,后来又回到滨城走仕途,对这种事情很避讳,这也是他一直没找不正经的队伍下单的原因之一。
国内百姓自己跑过去旅游爬山就算了,是万万不能传出去的,就连苏云,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范围,如果遇上部队的人,就拿辛德昌儿子的信件过去证明他们是帮老兵办葬礼的身份,不然过去就可能先吃一梭子。
车绪鸣一听这个位置,脸顿时扭曲起来:“你这——”
“别激动别激动,我是有介绍信的,正当行为,你放心,我们至少过去不会先被关起来审问。”苏云赶紧做保证。
本来都要跳起来骂苏云不仁义的车绪鸣,看了看周围闹腾的孩子,又压低声音:“你怎么回事啊?说好的四川呢?我都做好准备跟你进乐山去跟大佛面对面了,现在你告诉我,是川藏线,那是西藏!上高原我老婆会死的!”
苏云也愣了,她忘记考虑对方是朵较弱的铃兰,不是山上的雪莲花,可以抵抗高原天气,顿时有些迟疑:“这个……我以为是妖可以去的,没办法吗?那要不你们就在四川这边玩,我跟我的员工进去,有什么问题,提前说好就行。”
进山后估计没信号了,用卫星手机倒是能联系上,但苏云的不是,她为了那些花里胡哨的手机功能,买的手机主要是打游戏顺畅,实际管用的功能有点少。
就在这时候,幽兰忽然探头:“你们在说我吗?我没事的,可以去,阿鸣,你别太紧张,我到底是妖,再弱也是,没关系的。”
“可是——”车绪鸣还想说什么,被幽兰拉住手制止了。
苏云看车绪鸣一脸要跟老婆生死虐恋的样子,直接说:“你也别太紧张,我带了不少东西,应该能护住,说真的,如果有危险,你们就在外面等我,跟阿艳她们一起。”
川藏线上的情况如何苏云不知道,那是她完全没去过的地方,并不好一口气把所有人都带进去。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守护神跟镇守妖兽,那是划分了地盘的,去找人是一回事,不要跟对方起冲突是另外一回事。
飞机上的小孩儿吵闹一会儿又开始喊着要吃饭,苏云还是没能将事情说出来,没一会儿飞机稳定后就开始发放难吃的飞机餐,接下来还要飞不少时间,就算难吃也得吃进去,毕竟机票好几百呢。
天黑后飞机外面都是乌云,连星星都看不到,因为下雨,滨城附近的天气都差,气流不平稳还积聚了很多雷电云。
一路颠簸总算下了飞机,大家都晕头转向的,因为气流,飞机上不少乘客都晕机,一下来就去卫生间吐得昏天暗地。
苏云这一行人倒还好,他们平时很少出门,这回出来也没做什么计划,到了机场门口才想起来,他们好像没订酒店,连能住人看风景的网红民宿也没有。
一群人鬼妖你看我我看你,都一脸无辜。
车绪鸣不能理解地看着苏云:“不是,你们自己出来干活,没想过要订酒店吗?”
“我们很久没出过门了,从前老馆长带我们出差,都是当事人提供的住宿,这种连家里破房子都没有的单子,好像是第一次接。”艳鬼帮苏云回答了。
苏云完全不觉得这是什么事,直接预约了附近最贵的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然后让他们派车来接,定完后直接说:“放心吧,今晚肯定能给你们找到地方住,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就算不是问题,他们也得在机场等,因为很远,酒店的车过来需要时间,于是大家就吃金拱门去了。
车绪鸣特地给幽兰点来了份冰淇淋,然后开始撒狗粮,一时间金拱门里充斥着恋爱的酸臭味。
下飞机后拿完行李已经十点多了,机场的人没怎么少,但不会还去机场吃饭,所以金拱门里除了要等红眼班机补觉的客人,就苏云这一行人又闲又扎眼。
等幽兰把自己的小份冰淇淋吃完,苏云开始说自己的单子,没跟辛德昌那样说得那么详细,主要是让车绪鸣知道有这么个经过以及他们是来找狼姑娘的,找到最好,找不到,就得在当地随便给陈珍杰安葬。
听完后车绪鸣看了眼幽兰,叹气:“我说你怎么突然找我出来帮忙呢,还是想知道妖族对这个事情怎么看吧?”
道门里跟精怪在一起的道士散修不少,他们只要跟妖精在一起,差不多等于后半辈子要远离人群了,因为要考虑到彼此不会变的容貌,所以得离开,就像已经去云游的静灵门前门主一样,直到自己大限将至才会回来。
在陈珍杰跟狼姑娘的故事里,他们确实算得上是五十年代动人的爱情故事,可再动人,其中一方也已经死了,狼姑娘那边生死不知,谁知道她的族人是什么想法呢?
车绪鸣握住幽兰的手,思索一会儿,说:“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其实幽兰是我在外面捡到的,没有族人,一直到现在也没人找来,我们给不了太多的建议,但我有个师叔,是跟狐狸精在一起的,大概、也许、勉强能参考一下吧?”
“狼是犬科、狐狸也是犬科,先听听吧,或许差不多呢?”苏云想了下物种,差不多的话,应该具有一定的参考性。
“你要这么说,那就是师叔去狐族打了一架,像抢亲一样把道侣给抢回来的,你知道的,狐狸就喜欢这种话本剧情,就是演都得演出来。”车绪鸣无奈摊手。
闻言,殡仪馆的大家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艳鬼幽幽道:“很符合一些对狐狸精的刻板印象……”
其他鬼同时点头,那简直太符合了。
苏云轻咳一下,让他们别吐槽:“咳咳,所以说,这个的参考意义,是什么?”
车绪鸣倒不尴尬,继续说:“是强大,狐族尚且如此,狼族跟狐狸不一样,狼是群居动物,还会争首领,也就是狼王,他们比狐狸更讲究强大,本来狼族的母狼就少,狼姑娘还选了个早死的人类,你们过去是要替这骨灰盒里的打擂台吗?”
打擂台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人已经死了,狼族不会让珍惜的母狼跟一个盒子相处千年万年,他们甚至没来得及上告黄天父母下禀后土,属于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甚至没有一份正经的婚书婚约,这等来世也等不到啊,万一陈珍杰来世姻缘是别人呢?
就像电视剧版本的聊斋一样,等是等不来的,没有婚书契约,来世就不会有缘分,给自己徒增烦恼罢了。
苏云沉默一会儿:“这么说,就算我们找到了狼姑娘,也可能无功而返。”
“对,反正做好这个心理准备吧,过去那么多年了,万一人家已经结婚生孩子,你难道还让狼姑娘离婚不成?这不是毁掉人家平静幸福的生活吗?”车绪鸣越听越觉得这单子不靠谱,但苏云一看就是想出来玩,接就接了,回头别得罪人就行。
事情确实还得再斟酌斟酌,而且等去到川藏线上,可以先遮掩一下,不要说得那么直白,如果狼姑娘已经嫁娶,他们就安安静静给陈珍杰下葬,随后安心去旅游、回家,尽量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酒店的车十二点后才到,机场都没几个人了,苏云之前定的房间就不止一套,为的就是让酒店多开车来接送,他们人还是蛮多的。
等回到酒店,又是后半夜,车绪鸣熬不住了,他是养生道士,最近又在静灵门生活,作息比苏云还固定,拿着门卡就跟飘一样带着幽兰坐电梯去了,看得人担心他会不会走错房间。
剩下的房间是女士一间、男士一间,苏云将门卡交给林琅,说:“这次是咱们自己出来,就不多开房间了,毕竟没有在青云山庄那的冤大头,明天你们放心睡,睡饱了我们再研究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颠簸一路,旅行本来就很废精气神,当代年轻人旅游不愿意出去玩就是赶路已经是累瘫了,哪里还有精神出门,不如酒店打游戏。
第二天早上苏云先醒来过来,她去拉开窗帘,发现这边也下雨,梅雨季的南方,哪里都没区别,湿哒哒的,喜欢雨天的还好,要是不喜欢的,估计一天能骂上百次老天。
早上有酒店送来的餐车,还有自助餐,但是刚出来第一天,大家胃口都不是很好,虽说苏云前一晚让大家随便睡,但正常作息了那么久的生物钟可不是那么容易调换的,该醒就会醒。
九点大家就凑齐了人,大家都聚到苏云这边的套房吃早饭,顺便商量接下来的路线怎么走。
来之前苏云已经打好了辛德昌给的一系列地图跟坐标,都是非常模糊的范围性区域,也就是说,他们至少要把这些区域都跑一遍,再通过附近的妖魔鬼怪进行询问,才能知道当年狼姑娘家的具体位置。
辛德昌也跟苏云解释过,他不给具体是位置除了是不能暴露国家部队驻地的坐标外,还有就是,狼姑娘的家具体方位他其实也不算特别清楚。
当年技术不发达,都是靠简略地图跟脑子记路,可狼姑娘家没了,他记得的路不一定还保真,为了不影响苏云的判断,就直接给范围,而且是狼群活动的范围。
“这些狼很精,所以才有人猜测那个狼姑娘是狼妖,狼平时并不会全部聚集在一起,而是到处打猎框定自己的地盘,尽量不要让食物出现供应断层,偶尔还带我们出去过,我画的位置,就是当年去过的、狼可能还会出现的地方。”辛德昌如是说。
苏云问酒店借了块移动白板,是楼下会议厅配置的,现在闲着,大客户有要求就直接送了上来。
几份地图被苏云贴到了宽大的白板上,还没贴满,苏云拿着笔转身给大家上课:“根据辛爷爷的说法,狼姑娘的家大约是在这个位置,很偏僻,附近都是山和悬崖峭壁,人很难在这边通路,这些地方,是狼群出没的,最好呢,都逛逛。”
介绍完地图,车绪鸣举手:“苏馆长,那些狼如果没成精的话,估计早就死了,都不知道换了几代,我们去问的话,大概问不出什么来。”
艳鬼放下自己的咖啡杯,说道:“你傻啊?馆长的意思是,我们还可以问别的东西,那么大片林子,那些妖妖鬼鬼的不知道,山神还能不知道?”
“那万一山神也换届了?”车绪鸣像个麻将一样明杠暗杠,怪丢人的。
大家用无语的眼神看着他,幽兰直接拿起一块巧克力牛角包塞车绪鸣嘴里:“多吃点。”别说话了。
车绪鸣顿时乖巧干饭,不杠了:“好的老婆,你也吃哦。”
这场景简直没眼看,苏云叹了口气,揉揉被qiangjian到的眼睛:“车大师说得不无道理,所以我的想法就是先去这个寨子暂住几天并且收集消息,以大家的能力,相信来回一趟用不了几分钟,这样我们不用风餐露宿,也可以跟当地人打听消息,一举两得,有没有意见?”
地图上的寨子是四川边界上的,距离狼群活动的距离蛮远的,坐动车大概要坐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就是山里没动车,他们得靠双腿走、御剑飞行、缩地成寸术以及传送符。
“有,”林琅跟着举起手,“我们如果出去了,馆长你怎么办?”
众人顿时反应过来,苏云一个脆皮战五渣,放在寨子里那真是人能吃妖也能吃,除了不能长生不老,堪比唐僧肉。
苏云老神在在地抚平自己的袖子:“我继续给你们当吉祥物啊,记得给我画个圈,像孙悟空给唐僧那样的,安全质量有保障,我可以在圈里度化一切痴心妄想的迷途之人。”
众人:“……”
第五十章
大家都觉得苏云这提议不太好, 毕竟怎么看她都不像是能安分在寨子里不动的人,单独放她在寨子就不太现实。
只有林琅认真考虑了这个建议:“我可以画个防护性很强的阵法给你,不过你真的不去吗?”
艳鬼直接说:“哪里能把馆长一个人放在危险的地方, 这不合适, 要不大师傅、二师傅,你们其中一个带上馆长?”
不等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回答,苏云抬手制止他们的讨论:“我确实不去,倒不是危险不危险, 只是比起咱们浩浩荡荡一群人同时出现,留下我一个人的时候, 寨子里的人会放轻警惕,说不定愿意跟我说点别的消息。”
关于这个问题苏云还专门问过辛德昌, 当初他跟乌家老爷子两个人来这边找狼姑娘, 两个人刚从战场下来, 浑身血腥气,从东南亚出来的人跟其他地方的人是不一样的。
东南亚那边人命不是人命, 是畜牲命,没人会在乎一条畜牲的生死, 或许老大养的一条狗都比人命珍贵,所以但凡是从那边回来的人, 说话语气、神态气场,都会带着漠视人命的血腥气,一般人看见就不会去招惹。
辛德昌跟乌家老爷子更是直接从战场下来的, 他们那时候难保不会因为身上的特殊气息, 让附近的人害怕, 所以不告诉他们消息。
苏云这么问,辛德昌还愣了一下, 随后干笑着说有可能,他们当时光觉得自己在那边待了不少日子,或许大家都认识他们,所以会说真话,就没让当地驻扎的士兵代替他们询问。
人们会更愿意跟无害、好相处、气息平和的人说各种八卦,这是本能,无法改变。
刚好苏云身上就有这种亲和气质,甚至可以说,她对付老头老太有一套,时间过去那么多年了,当年的目击者估计也都白发苍苍,让苏云一个人去问最合适。
“可是,那馆长你在寨子里有危险怎么办?”艳鬼十分担心,她一项不希望苏云单独行动,对付鬼就算了,苏云身上宝贝多,用一两次无所谓,可面对人怎么办?
“放心吧,一些普通人还是能打过的,阿艳,我知道你担心我一个人在寨子里出事,但我保证会没事的,好不好?”苏云宠溺地看着她。
艳鬼知道苏云这是非得在寨子里留下的意思,他们其他人就散出去跑一跑,问一下情况,可苏云当初就是一个人在外面出事的,苏一翎跟季微棠无数次后悔,当时他们怎么就离开了一晚上呢?
要是他们那天晚上没离开,而是跟着苏云,或者只离开一个,那苏云根本不会出事,没人能伤得了她。
这时车绪鸣忽然从自己的碗里抬起头:“等等,如果苏云你要留下跟寨子的当地人打听消息的话,不如把幽兰带上吧,我其实不太想带她出去冒险,你们一起在寨子里,我可能还安心一点,毕竟对付人,总比对付那些妖魔鬼怪要简单,最重要的是,幽兰确实有亲和力,可以让你更容易打探到消息。”
闻言,大家立马转头看向车绪鸣旁边的铃兰花精,对方看起来就是那种老人家会喜欢的柔弱漂亮的面相,身上还飘着淡淡的铃兰花香,确实让人看见就觉得平淡且舒适,而且不起眼。
最重要的是——无害。
幽兰不管是小只的模样还是变大了,都非常无害,无论谁第一眼看到她,都会觉得她没有任何危险,与苏云那种尊重与礼貌相比,幽兰显然更适合在一个陌生环境里讨大部分人的欢心。
苏云怀疑地看着车绪鸣:“你真的要跟你老婆分开啊?你不是平时做什么都要带上你老婆吗?”
“我是,”车绪鸣用热毛巾擦干净手跟脸,去拉住幽兰的手,“但我也知道这一趟的危险性,我觉得,让她跟你一起会比较安全,就算你出事了,你的员工们也会拼命救你们回来,包括幽兰,我说得对吗?”
要是让幽兰跟着他,回头一旦出现问题,就是他要找苏云帮忙了,可苏云这边有额外的单子,如果冲突了怎么办?
所以把幽兰放在苏云身边是最安全的办法,相当于是将幽兰、单子和苏云的性命绑在一起,发生任何意外,无论从哪个角度,苏云跟殡仪馆的众人,都得连带着救幽兰回来。
车绪鸣直白地说自己是为了幽兰的安全,他就是不放心、就是要蹭这趟的保护,况且他是因为苏云的邀请才来帮忙的,苏云于情于理,都得答应。
苏云不在乎他这点算计:“行啊,你这也算是有人质在我手里了,回头干活的时候认真点,不然我把她丢房间了不让她出门。”
“……你真六。”车绪鸣不跟苏云说话了,转头去跟幽兰哼哼唧唧。
“好了,我觉得苏馆长说得对,你要努力去查探消息,用我教你的、跟妖族联络的办法,那边人烟稀少,怕是只能问一些花草树木跟小动物了。”幽兰安抚地拍拍车绪鸣的肩膀,哄大狗狗一样哄。
由于大家的物种不同,最终决定车绪鸣用幽兰教他的法术去跟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等族类打探消息,考虑到是同族,他估计能得到更准备的答案。
至于殡仪馆这边,林琅是道士,可以问城隍、土地、山神、河神等当地保护神,但是进入藏区后,不一定能求到了——藏区不太流行道教,所以守护神供奉的也不是人们常规认知里的,而是藏区自己的神。
剩下的艳鬼和鬼新娘属于鬼中美女,只要不是太眼瞎的鬼魂,都会回答她们的问题,如果能遇上当年牺牲在这边的士兵最好,但估计不可能,那些烈士估计已经全部投胎了。
烧饭师傅跟烧火师傅就打|游|击,辛德昌给出来的区域比较多,车绪鸣、林琅、艳鬼和鬼新娘四个人分不完,还有一些狼群活动区域,地势难以走人,还有各种野兽,得靠他们过去查看。
商量好后事不宜迟,苏云直接订了火车票,他们要去最靠近的一个火车站,然后再看怎么过去。
火车站这边苏云研究了一会儿,都是非常明确的地点,但都很巧妙地避开了他们要去的区域,去网上一搜才知道,那边是山区,还有国家驻扎的军事基地,所以不会有火车站太过于靠近,有也是军用的。
苏云只能买稍微靠近一点的票,然后通知辛德昌,说他们要去什么位置,出了火车站后再做打算。
酒店这边听说他们又要出发,直接安排了车送到火车站,还欢迎他们下次再来,估计是很少见这么豪气的冤大头。
火车不比飞机高铁,非常慢,苏云买了软卧票,想着如果后面受不了,可以直接睡过去,但是床铺位置不大,他们这除了女孩子,又都是高大个子,根本躺不舒服,最后大家都坐着打牌。
打了一路牌到目的地,苏云手都有点麻,最重要的是——这太偏了,买不到酒店票,所以没人来接他们,没地方住就算了,还没车进镇子。
其实从火车上下来的就没几个人,另外几个大包小包的,一看就是回家,其他人估计都分别要去藏区里面的城市或者青海省,总之就不会在这犄角旮旯下车。
一同下车的有个热心大婶,观察他们这衣着光鲜亮丽的年轻人一路了,还以为他们是去旅游呢,结果看到跟自己一站下车,就扛着自己的巨大肥料袋行李过来用带着口音的普通话问:“你们几个小孩儿是要去哪儿啊?这边玩撒?”
苏云多少有些尴尬:“啊不是……我们是学校搞研究的,来这看看山跟木头,但是……这没大巴车吗?”
“大巴车?恁想啥呢?哪里有大巴车?我们都是坐自家拖拉机过来的,但你们人太多了,我家的拖拉机坐不下的,不然捎你们一程。”大婶无奈地笑着说,完了还多偷笑几声,估计觉得城市里的年轻人就是搞怪离谱。
走出去两步,大婶又回头:“或者……你们女娃子跟我走,男娃今晚在火车站忍一忍,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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