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进来几只两米高的塑料圆桶，沉甸甸的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透过灯光隐约能见到一团团的影子。
“大家晚上好，我是暗雀。”原来这位就是招聘信息上的联系人。
成熟温柔的声音从空气滤嘴中发出，相比于电话里清晰的吐词，多了一分沉闷滞涩的不真实感。
暗雀扫视全场，目光在站位最靠前的凌昀身上停顿了几秒，“除程叔之外，今天还来了四位新人，所以我会先花一点时间来讲解各位的工作。新人们可以先看一看，如果做不来也不强求，我们会给予应聘补贴，并且安排班车将大家送回超市门口。”
听到这番彬彬有礼的开场白，三个学生稍微冷静了些，至少不会再有当场夺门而逃的冲动了。
暗雀利用外骨骼辅助，轻松抱起沉重的圆桶，往桌上倾倒。
大堆千足虫似的生物滚了出来，噼里啪啦地摔在桌面上，它们每一条都将近成年人手臂粗细，两侧长有密密麻麻的纤细足肢，透过薄薄的半透外壳，甚至能清楚地看见里面蠕动的红色内脏。
三个学生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发出了尖叫：“异种？！”
“大家别害怕，它只是矿场里的有害生物，还够不上异种的资格。”
暗雀随手抓起一条即将落地的虫子，挂在了空中的弯钩上。
然后温柔地安慰他们，“看，动不了了吧？”
……明明还在疯狂挣扎啊，只是掉不下来而已！
望着痛苦扭动，足肢乱划，却只能让弯钩越扎越深的虫子，学生们叫得更响了。
中年大叔是熟手，立即过去帮忙，暗雀就把这个挂虫的步骤交给他，自己取来一些工具，接着往下讲解。
“大家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就跟工厂流水线一样，取出它们身体里的材料，妥善存放就好。”
搅拌棒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暗雀仿佛实验室里的研究员，目不斜视地调配着溶剂。
等到溶剂顺利转为淡蓝色，她满意地点头，抓过旁边的喷水器灌入，然后举高喷头，呲呲——喷湿了虫子的背部。
“看到红色内脏了吗？对准下方一厘米左右的位置……”她握着短刀竖向一划，如同裁纸一般，轻松割开了光滑坚硬的外壳。
微黄的粘液不断渗出，她将玻璃杯搁在桌上接收，随后拿起一根扁平挑针，小心翼翼地探进了外壳破口里。
“到这一步的时候，动作切记要慢，勾住内脏后慢慢往外移，同时手腕绕圈……就能完整地取出来了，看！”
红色内脏轻轻落入盘中，外层薄膜并未破裂，依旧鼓鼓囊囊像是裹满了汁液。
凌昀为她精巧的技术所折服，忍不住双手相合，嗒嗒鼓掌。
掌声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有些突兀，但暗雀非常高兴，仿佛老师在课堂上见到了举手发言的学霸，期待地问：“要不要来试试？”
“好啊！”凌昀主动接过工具，站到了虫子面前。
她回忆刚才的步骤，依葫芦画瓢——
半分钟后，完整的内脏被挑出。
暗雀夸她，“做得很好，你是——机甲迷？”
“对。”
“原来是你，很高兴有你这样的巧手加入。”
见两人聊得火热，旁边的学生弱弱举手，“女士，我做不来这些，可以出去吗？呕——”
另外一个人说：“我也待不下去了！你们真够坏的，把我们骗到这种血腥吓人的地方，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暗雀认出他的声音，“你是亚力缺德吧。我在通话的时候，明确告知过你，后勤助理要处理矿场里的有害生物。你跟我打包票，说自己胆子够大，参加过好几次野外观察营。怎么，谈薪酬的时候什么都能干，现在就不行了？”
“你、我……”亚力缺德被怼得无法反驳，干脆直接转身冲了出去。
暗雀叹气，询问另外两名学生：“你们也要走吗？”
干呕不停的学生立即点头，另外一个倒是犹豫了，他看向神情镇定的凌昀，想了想说：“我再坚持会儿。”
“好，我先带他们离开。”暗雀扶住反胃恶心的学生，对凌昀和程叔说：“这里就麻烦你们了。”
仓库里恢复安静，只剩下液体滴落的声音。
程叔开始埋头工作，凌昀也干劲满满地动了起来。
勾住、一划、接杯、缓拉。
两人的步骤次序毫无差别，但凌昀的手速越来越快，从半分钟处理一只，提速到二十秒处理一只。
薄膜裹着完整的内脏，一块块落在盘中，没多久，就装满了脸大的白色瓷盘。
旁边的学生看愣了眼，时间一长，他竟然觉得凌昀的动作带上了行云流水的美感，仿佛手里处理的根本不是什么有害生物，而是高级酒店后厨的食材……
同龄人之间总是更容易交流，他磨磨蹭蹭挪到桌前，压低声音问：“请问，你、你不怕吗？”
凌昀处理完手上的虫子，偏头看了他一眼。
“怕？”
好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就算有，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
小时候母亲总会命令她，拿起剑，斩下去。
只要你能杀死妖魔，世间就没什么可怕的。
这话确实有些道理，但不适合所有人。
直到下山离开，拜入器宗，凌昀才明白，她的勇气源自热爱，热爱会诞生出一往无前的冲劲，击碎所有的胆怯与退缩。
凌昀喜欢捣鼓材料，眼前的工作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她能从中收获乐趣，所以并没有“怕”的感觉。
但是旁边的学生……嗯，显然情况相反，所以凌昀试了母亲的方法：“你不觉得，这些虫子很弱么？”
弱？
学生抬头，紧张地瞅了一眼挂在钩上的虫子。
好像除了样子丑点恶心点，确实没什么本事。
他冷静了些，试着伸手去触碰，却在摸到外壳的时候，被突然挣扎的虫子吓了一跳。
“不行不行，我还是害怕！”
那种冰冷、滑溜溜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手套渗入每一寸毛孔……就跟虫子爬到了手上甩不掉一样，太恐怖了！
凌昀说：“没关系，这很正常，有人天生讨厌这些东西，你能坚持留下，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谢、谢谢，你人真好。”学生被她的话鼓励到了，缓了缓说：“我帮你们打下手吧，端个杯子盘子什么的，我还是能做到的。”
暗雀回来的时候，凌昀和程叔快把第一桶的虫子处理完了。
而先前那个学生，正坐在液氮速冻机前，按程叔教的办法，将那些内脏冻成方便运输的小坨冰块。
她有些意外，检查了下那个学生的工作，没想到冰块冻得还挺规整，次品率很低。
程叔的手一直很稳，没什么可挑剔的。
真正让她惊讶的是凌昀——已经提速到十五秒就能处理完一份具赤岩陆虫，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比她的效率还高！
暗雀内心惊诧，脸上却没有显露，迅速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十一点不到，虫子就都处理完了。
下班时间提前，暗雀也心情愉悦，她感谢了三人的努力，尤其是凌昀：“你很有天赋，如果身体撑得住的话，希望明天还能见到你。”
身体撑得住？
凌昀伸了个懒腰，除了肌肉酸胀，体力流失，好像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我明天还来。”
暗雀惊喜点头，“好，我让矿车去接你。”
工资是先前带路的同协机甲发的，通过不记名的新联币储值卡。
这种储值卡能去银行的机具上取现或者转账，也能重复使用，只需要扫一下标码，输入对应的数额，就能瞬间发放新联币。
程叔手上就带着矿场给的储值卡，同协机甲给他扫了两百新联币，又给凌昀和学生各扫了两百。
随后，它搬来了一只工具箱，箱盖打开，里面是种类形状各异的机甲材料。
金闪闪的矿石、装在试管里的粉末、塑料瓶里的不明液体、某些晒干的植物……
程叔拿了一根试管收进包里，凌昀和学生根本不知道该选什么，对着工具箱犹豫了很久。
同协机甲善意地提醒：“如果按价值来算，这两种材料更贵，可以去二手平台出掉。”
最后凌昀拿了一小袋紫色碎石，学生拿了一包切成薄片的植物。
回去的路上，凌昀心不在焉。
求知的渴望不断翻腾，她迫切地想要了解手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材料，所以进入封闭校区后，她没回宿舍，直接一头扎进了图书馆。
翻阅书籍，登陆星网。
整整两个小时的时间，凌昀遨游在漫无边际的知识海洋中，终于捕捉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沸勒因镓石，产自斯奥星墓场峡谷，宇宙熔金的一种，常用于机甲核心芯片制造。纯度80%、90%、98%的市售价格分别为每克8000、30000、100000新联币。
东霞矿场赠送的，是带有杂质、未经提纯的原石，状态稀碎、价值不高，重量十克左右。
但凌昀很满足。
她坐在窗明几净的资料室里，仰头望向漫天星辰。
两个世界的夜空是如此相像，仿佛在这一刻，不同的茫茫寰宇于时空罅隙中交汇重叠。
既然法器能炼，机甲当然也能炼！
她要炼出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机甲，就从手中这一小袋镓石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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