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一开始贺茂忠行被这一群恶趣味的家伙逗弄的崩溃异常,用了许久才平复下心情这种小插曲外,总的来说,大筒木辉夜此次突如其来的到访还是比较成功的。
毕竟,贺茂忠行着急呼唤麻仓叶王回来的本意,是因为麻仓叶王无权无势无依无靠,担心他在外历练久了之后再回京来,恐怕无人再想的起他——
而对于在阴阳寮任职的阴阳师来说,被人遗忘是非常致命的,尤其是当有一群自称咒术师的人,开始撸起袖子和他们抢饭碗的时候。
“另外,师傅,这位是我的弟弟,来自西国的犬妖,犬大将。”麻仓叶王对贺茂忠行介绍道。
“它似乎正在从幼年期往生长期蜕变,介于母亲与我都并没有养育犬妖的经验,西国又彻底封闭无法进入…故而想请师傅您帮忙看一看,犬大将这样的发育过程是正常的吗?”
老夫是阴阳师,不是妖怪培育师!贺茂忠行暗地里瞪了笑眯眯的麻仓叶王一眼,身体却依旧非常诚实的接过了犬大将,仔细观察一番后,沉吟着说道。
“老夫并没有感觉它有什么问题,应当就是正常的步入了的生长期而已,至于它身上的毛发……”贺茂忠行下意识摸了把犬大将的狗头,思考了一会儿后,才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自然生长出来也没什么不好,但如果想让它新长出来的毛发变得更加贴近以前的形象的话,或许可以试试为它打捞些海鱼食用?”
“原来如此,有劳贺茂大人费心了。”大筒木辉夜从贺茂忠行的手中接过了犬大将,怜惜的顺了顺狗子身上变得杂七错八的短毛。
“哪里哪里,担不起辉夜殿下所称的大人一词,您直接称呼名字便好。”
贺茂忠行摆手,连忙再次强调了一遍称呼问题,眼见大筒木辉夜从善如流的抛弃了大人这个尊称,改唤他为“忠行”,这才叫这位阴阳寮首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那厢两个大家长之间交流和谐,一派气氛融洽,但对于安倍晴明来说,贺茂忠行为他带来的,就不算是什么好消息了。
“京中多位贵女无故昏睡数日不醒,甚至有人暴毙家中,其死状尤胜恶鬼,疑为鬼女红叶所为?”
听闻这件事的安倍晴明下意识用扇子敲了敲手心,无比笃定的对贺茂忠行说道。
“绝无可能是鬼女红叶所做,此前我已见过鬼女红叶,能够保有神志清醒,已叫她元气大伤,至少十年之内,在没有恢复全胜状态之前,她不会再有其他异动。”
“老夫自然相信你的判断,但哪怕是老夫亲身前去进行探查,最后得到的结果也与其他阴阳师别无二致……此案牵连甚广,致使京中近来人心慌慌,意图解决这一大案,投入其中的人力物力不知凡几,却叫无数人竟连头绪也无。老夫认为,这其中必有蹊跷之处。”
贺茂忠行凝重的说。
“而我身为唯一一个同鬼女红叶有正面接触的阴阳师,调查这件事顺理成章。”安倍晴明接过话头,“我没有意见,正好我也十分好奇,鬼女红叶那件事背后是否还有其它人在操纵。”
“鬼女红叶?”原本在铜大筒木辉夜一起安慰犬大将的麻仓叶王闻言的看来。“是师傅此前同我所说,在我进京之前发生过的那桩大事吗?”
“我所了解到的事实,大约同师傅对你讲的有所出入。”
安倍晴明“哗啦”一声打开蝙蝠扇下意识扇了两下。
这是安倍晴明在思考一些事情时的专用动作,等他将这件事在内心捋清头绪后,这位名满京都的白狐公子才停止了扇扇子的动作,对麻仓叶王接着说道。
“不过叶王你倒是提醒我了,或许这件事还需得你的帮助才行。”
“……嗯?”
介于自己已经下定决心,要将这位可以洞察人心的师弟拉扯入这桩事里协助调查,安倍晴明略微顿了一顿,这才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关于鬼女红叶的来历,还真是一个让人心情复杂的故事,该怎么说起好呢?
让我们先从一切的开始,那名为红叶的姬君诞生的时候说起吧。
左大臣所属的藤原一姓,乃是平安京之中数一数二的大族。这平安京之中,但凡如藤原一般的贵族,其家中子弟总是会有“风雅”的爱好……这其中,自然包括追求美丽的女子,而后与其春风一度后,再施施然抽身离开。
名为吴叶的女孩儿,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在她长大后,因为那愈发美丽的容貌很得藤原一族中得势的左大臣喜爱,故而她被改名为红叶,并成为了京中名盛一时的红叶姬。
“这件事如果直接剖开来看的话,是这样的。”安倍晴明不紧不慢的讲道。
“藤原家美丽的红叶姬,自小便具有了‘见鬼’的能力。因着这样特殊的情况,红叶姬年幼时便被家中送予有山神存在的寺庙中进行祈福。”
“说的这般好听,真相恐怕未必如此吧。”因为早就深刻了解过这群贵族不要脸程度,故而麻仓叶王想不都不必想,便一脸嫌弃的说道。
“无外乎就是在乡野寺庙中并未关注过的女儿长大后,发现她竟长成了无与伦比的美丽模样,并能够为藤原家助得一臂之力吧?”
在外人看来,事实正是如此。
自小从未被族中管教过的吴叶,在依旧有神留存的寺庙中,被神明注视着顺利长大了——假如这样继续过下去的话,吴叶的命运应当是成为侍奉神前的巫女,也就是将自己全身心都献给神明,成为神在人间的新娘。
但是,凡事总有意外发生,而这一意外,在吴叶身上体现的尤为让人无力。
吴叶这般美丽的容貌,让无意中经过此地的左大臣见到后都惊为天人。身为朝中重臣,左大臣所见过的名门贵女自然不知凡几,可即便如此,左大臣也能公然声称,穷其一生阅历,却没有任何一人容颜能比得上吴叶的。
虽然其中或许有夸张的成分,但也由此可见,这位姬君的容貌该是多么的摄人心魄。
藤原家的左大臣遇到吴叶的时候,恰逢在位的天皇陛下正值壮年,放出了消息准备广纳贵女收入后宫。正处于争权夺利白热化阶段,无比希望能够得到圣上偏爱的藤原家,自然而然会将满腔算盘打在了无依无靠的美貌女子身上。
这位左大臣身为藤原一族如今的掌权人,自然也具有说一不二的权利,直接就将吴叶带回了本家,给予她一个尊贵的身份,并为其更名为红叶。
于是,横空出世的红叶依靠着绝世的容貌,便这样成为了“藤原家最得宠的小女儿”,被毫无养育之恩的家族当做了攀龙附凤的途径——藤原家如此毫不遮掩的造势,使得他们的野心昭然若揭:红叶姬的目标,是平安京的中心,那座历史悠久而巍峨的皇宫。
但是,人心之中藏着恶鬼,在这遍地吃人的平安京中,鬼怪之恶尤为猖獗。过于美丽、夺取了几乎整个平安京目光的红叶姬,难免会受有心之人的嫉妒。
或许是连上天都看不过,这般美貌的存在能够诞生在人间吧。如此突然的,一种自嫉妒诞生出的鬼附在了她的身体上,而整个藤原一族中并没有一个人发觉。
那嫉妒的鬼十足的狡猾且善于隐忍。藤原一族如此看好红叶,自然是连叫她偶尔出门放风都不肯,生怕原本的计划毁于一旦,无法借此讨得圣上的欢心。
可即便是这般严防死守的情况下,那鬼依旧耐心的潜伏了下来,最后终于借由这位红叶姬入宫前唯一一次外出祈福的机会,一举夺取了对红叶有恩的那位神明的神性!
被夺取了神性的神明,自然只有消失的下场。而发觉自己身不由己做了何等事情的红叶姬,在清醒过来后也彻底的崩溃了。待她再度醒转过来,藤原一族引以为傲的红叶姬彻底消失了,自嫉妒与愧疚的鬼神之力中所催化出的鬼女红叶就此诞生。
“这个说法中真是处处都充满了可笑的漏洞。那位倒霉催的,所谓消失了的山神就是如今的大江山上的鬼王,酒吞童子吧?”麻仓叶王顿时了然。“虽然感觉酒吞童子不像是那么容易就会被糊弄住的家伙,但我倒是十分好奇一件事。”
听故事听到口干的麻仓叶王端起茶杯,先喝了一口茶水,这才接着问道。
“对于高天原诸神来说,神性都是他们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更不要提仅凭借一座山或一条河来造福人类,就能获得信仰的诸多山神水神之流。那位藤原红叶究竟对当时的山神请求了什么,才使得那位神明甘愿分与了她一半的神性?”
随着麻仓叶王的问题抛出,一旁正在聊天交流养孩子心得的大筒木辉夜与贺茂忠行立刻便停止了交谈;就连是正在忙着追逐嬉闹的犬大将和月兔都安静了下来,一群人、神与妖怪齐刷刷看向了唯一能够解答这个问题的安倍晴明,庭院中一时间充满了八卦的气息。
“这个问题嘛……虽然说有很多理由都可以解释,但我想了想,似乎也只有这种说法最为贴近真实。”
同样借机啜了口茶水的安倍晴明在听清楚问题后,下意识将合拢的扇骨抵在下巴处,一瞬间露出了十分高深莫测的神情。
“——是因为‘爱’呢。”
“噗!!!!”麻仓叶王瞬间将刚喝入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