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小媳妇裹乱
◎奖励一口老大的铁锅呢。◎
熊素素哈哈大笑, “我不着急,不过我想去凑热闹。”
孟秦想着差别不大,应了。
等把客人送走, 孟秦看着客厅一片狼藉,简单把碗盘收进锅里, 明天再洗。
“放那我来。”秦则方拿起扫帚。
孟秦确实累,放下最后一把筷子,坐板凳上揉了揉腰。
秦则方偷偷看媳妇一眼, 斟酌着开口,“你真打算帮建国?”
孟秦轻嗯,倒是好奇,“我看他们兄妹两个都不认识你。”
“没来往过。”
“那我还是得找个机会把亲戚关系挑明, 最后再误会我别有居心。”
“挺好,都会成语了。”秦则方稀罕道。
“瞧不起谁呢,就你一天教十来个字的进度,慢死了。”孟秦嫌弃。
“慢慢来。”
孟秦撇撇嘴,慢什么呀, 难不成真跟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上五年学。
“等过完年,我去学校看看,还是要把学籍给挂上,你上班帮我问问厂里学校给不给挂。”
“好。”
说话的厅堂打扫干净, 秦则方兑了水洗漱。
孟秦站起来, “我去拿毛巾, 忘收了。”
拉开门, 窗户旁斜拉的绳子上挂着白天洗干净的毛巾, 拽着尾巴扯下来, 转身扫到正屋,等洗漱完躺床上,孟秦脚伸出被窝踢了隔壁被窝的人。
“你今天请仇科长是临时起意吧。”
秦则方摸了摸腰间被拧的肉,现在摸摸还能感觉到疼。
“下次再请他我肯定问你。”
“谁说这个了。”孟秦蹬他,“仇科长媳妇是不是不住这?”
她隐约记得,仇科长是转业到钢厂的,家不是本地的。
“咱们搬进来这些天,我一次都没见过仇科长媳妇。”
“不知道,听人讲仇科长说他媳妇不爱见人。”
“?”
孟秦撑起胳膊,“成天进出都锁门,是不爱见还是不让见。”越想越觉得吓人。
秦则方歪头,媳妇水灵灵的眼睛里全是震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道。”
“瞎跟你白话,什么都不知道。”
……
睡前,孟秦特意嘱咐老伴,第二天喊她起床。
迷迷瞪瞪被喊起来时,外间厨房已经恢复原样,自家小汤锅里熬着小米粥,已经闷出米油,锅碗洗刷干净被送还给梅嫂子家。
洗脸水也兑好放在板凳上,孟秦瞧着清爽利索,心情倍好。
就着半条腌黄瓜喝了一碗小米粥,就穿好棉衣,裹起头巾,戴上手套,全副武装等着老伴出门。
“你好慢,磨蹭什么呢。”
一转身,被老伴往身上挂了个布包,她摸了摸,“装的什么?”
“饼干,糖,你早上没吃多少,饿得时候摸两口,中午就不回来了。”
孟秦没意见,和老伴并肩出了门。
……
前头朱婆子盯着薛琴洗完碗,才带她出门。
打水的杨大娘瞅见,“你娘俩感情真好,上哪都一块。”
朱婆子立马来劲,得瑟道,“谁让广子媳妇手艺好,被我们食堂夏师傅看上,要去当大厨师,照我意思她都怀孕了,搁家歇着才好,没办法,食堂需要啊,就是怀孕九个月,咱家也得上,就这觉悟。”
杨大娘:“……”
吹,就吹。
听着话的谷大娘走出来,“广子媳妇被夏师傅看上了!哎呦,真不得了。”
一大早被使唤一肚子气的薛琴瞬间抬起下巴,“哪有大娘说得那么好,还没定了。”
杨大娘和谷大娘对视一笑,夸了几句不要钱的好话。
朱婆子理了理围巾,“我们得走了,再晚上班得迟到了,真羡慕你们成天就在家躺着。”
谷大娘:“……”
杨大娘不惯着她,“是该羡慕,我五个儿子挣钱孝顺我,说我以前养他们小,现在论到他们养我老了,劝都劝不听,次次来好吃好喝地送。”
“老朱你不知道,那大白兔甜的腻牙,饼干说是老字号我吃也就那样,倒是上次带回来的桃酥,啧啧,那叫一个香。”
“你家方子送你啥了?看我这脑子,人家方子不是你儿,那广子呢,广子媳妇你们小两口每个月怎么孝敬你娘的,咋还走了呢,咱接着唠啊。”
杨大娘看着朱婆子气呼呼离去的身影,笑得见牙不见眼。
谷大娘看笑话,“你这嘴也是不饶人。”
“谁让她得瑟的,一厂食堂杂工真把自己当后勤部长了,看了就烦。”
抬头瞧见路过的秦则方夫妻俩,“方子,去上班啊,瞅瞅这才搬出去几天,气色好多了,还是自己过日子舒坦吧。”
前头刚出院的朱婆子一个踉跄,差点栽跟头,气恼地回头,看薛琴木着站在原地没跟上来,冲着嚷嚷。
“死人不成,没看见我差点摔了,没眼色的东西,怎么就叫广子碰上你这甩不掉的婆娘,赶紧跟上来,别一天天的光想着自己,不孝顺老人迟早天打雷劈!”
孟秦听着这指桑骂槐的话,跟老伴说:“你可注意点,千万别被那些个不要脸的老娘们贴上来,指不定是想掏空你的兜,敲碎你骨头榨油呢,别傻愣愣,人都越老越精。”
余光瞧见朱婆子捂着脑袋,显然气个不轻。
孟秦故意在她身边停了一下,勾着唇笑,“婶子,上班呢。”
朱婆子死命瞪她不觉得解气,扭头骂起薛琴。
薛琴气哭。
关她屁事啊!
……
孟秦心情极好,这份愉悦在经过厂公告墙时,再次攀升。
她控诉老伴,“你上下班经过,都不要说把这事告诉我。”
公告墙上,贴了好几天,有些泛黄的纸张上,通报了对朱大军的审查结果。
朱大军就是那朱医生。
通报上说,验证了朱大军媳妇刘淑霞的证词,主谋另有其人,但朱大军违反规定,医院总部抹了他的医生职称。
鉴于朱大军认错积极,组织要团结一切有用同志,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
于是,朱大军从正儿八经的医生,变成了护士。
孟秦笑死,“还能这样的,他人不得气死,可惜了,这要是谁扎针落到他手里能好吗?”
“医疗人员紧张,这是厂里和总院商量后的结果。”
厂里人都觉得惩罚太轻,就是对朱医生本人打击很大,因为对他不信任,现在去厂医院的病人看到护士是他立马就要换人。
从人人敬重,攀交的医生,变成受嫌弃的护士,工资也降至最低……
“朱医生把朱同志怨上了。”
孟秦挑眉,“这都不报复?”
秦则方垂眸,眉心微蹙,孟秦一看他这表情,立马制止他。
“你闭嘴,我不爱听的话你憋着,别跟我说。”
【好凶。】
孟秦白他一眼,“上你的班去,我自己去食堂。”
原本还想问问,厂里为什么对朱婆子没惩罚,现在也不想问了。
秦则方像是看穿她在想什么,临走前解释一句。
“不看僧面看佛面,秦家在厂里亲戚太多,影响力大,秦主任又专门拜托爷爷去厂长家走了好几趟求情,厂里也要降低负面影响。”
……
该懂的都懂,但不妨碍心里不舒服。
于是等到了食堂,看到朱婆子在那得意洋洋地断定薛琴手艺是最好一个时,孟秦站出来。
“那就比一比。”
“光靠嘴说凑不齐一桌菜,直接靠本事说话。”
“今天敢来的,谁没个看家手艺,总得给个亮相的机会!”
这话一出,立马博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欢心。
“就是就是,现在人民当家做主,不能搞一言堂,比比真本事。”
“我祖传的手艺,吃过的都说好。”
“小丫头片子真懂做饭?别是走后门,故意吹的。”
这就是搞个人针对了,因为说话的人正斜眼看着薛琴,撇嘴不屑。
薛琴怒极气得跳脚,“比就比!”
朱婆子拦都拦不住。
蠢货!
她都跟其他厨师商量好,到时候一起选薛琴就行,板上钉钉的事被人说几句怎么了,脑子长泡啊非要跟人去比。
她看眼食堂目前临时做主的何师傅,夏师傅伤了手,最近请假,食堂归何师傅管。
何师傅轮着勺子敲得邦邦响,“吵什么吵,比什么,比什么,不废粮食不废菜啊,现在各地供应困难,哪能拿吃的给你们糟蹋,不比。”
闹哄哄的食堂安静几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确实现在粮食比啥都金贵。
孟秦没被吓到,捏着手套反问,“那食堂打算怎么定人选?”
何师傅看孟秦,眉眼耷拉,“临时人选已经定下来了,就薛琴同志,我们食堂的几个都尝过她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孟秦静静看着何师傅,“我不服。”
何师傅没想到她还来劲了,“现在食堂我说了算!”
孟秦丝毫不惧,“好不好,人民群众最有发言权,我们尝过才算数。”
何师傅眼瞅着要压不下躁动,大声喊起保卫科,要把她们这群婆娘给轰出去。
保卫科的人没喊来,薛琴踩着板凳站起来,振臂高呼,“做就做,你们擎等着瞧!”
何师傅:……傻逼!
他冷笑着,也不再当那出头鸟,朱婆子给的那点好处,也就够他刚刚拦两句的。
就没见过扯自家后腿的。
何师傅一生气,冷哼着说:“行,那薛琴同志你就让大家心服口服,后厨墙根有一篮子菜,就用那个做吧。”
……
薛琴信心满满,等看到东西,傻眼了。
三颗冻坏的烂白菜,半篮子长芽的土豆,老掉牙的豆角,还有一开两半的糠心萝卜。
薛琴往底下扒拉,“没了?”
何师傅:“这还不够,十来斤的菜。”
“可这都坏了。”薛琴闻着一阵阵烂白菜的味,觉得恶心。
“你不是要证明自己。”何师傅勾唇,“你要是不乐意,现在放弃也没关系,我换人。”
薛琴看向婆婆,朱婆子也皱眉,“何师傅,今天早上食堂来了不少菜呢。”
何师傅义正言辞地批评,“那些是要供应生产人员的,怎么能随便挪动,就说能不能行吧,不行趁早换人。”
朱婆子震惊。
想不通刚刚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翻脸了。
孟秦趁机争取,“何师傅,她要是不愿意,您看换我呗,我能行,我们乡下最见不得糟蹋粮食了,这些菜明明都好好的,能吃。”
何师傅多看孟秦一眼,没点头,给了薛琴最后一次机会。
毕竟他收了东西,做人要讲诚信。
他问薛琴,“做不做。”
薛琴见孟秦出来要抢,立马点头答应。
何师傅点点头,又指着孟秦说:“你跟着一起做,没有对比也瞧不出好来。”
哼!做人不止要守诚信,还得灵活。
薛琴不干,“她凭什么啊!”
孟秦干啊,“一会大家伙尝尝,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尽管提。”
原先觉得没戏要离开的人,立马留下。
有心里还惦记着被选上的人,也找到何师傅问,能不能用那篮子菜一起比,反正十来斤,一人分分也不少。
何师傅比刚刚好说话多了,大手一挥全同意了。
……
孟秦被分了半个糠萝卜,一颗烂白菜,芽土豆都被其他人哄抢完了,她没赶上。
最后做饭的有四个人,除了她和薛琴,一位小五十岁的文大娘,一位三十多岁的牛婶子。
后厨食堂灶口多,一人分了一个,其余人就没让进,全等在外头食堂。
孟秦正处理着烂白菜呢,身边覆盖了一道身影,一扭头,看见夏光阳,想到了受伤的夏师傅。
“夏师傅伤没大碍吧,怎么突然受伤了。”
夏光阳心虚地摸摸鼻子,避重就轻,“养段时间就好。”
“真的?”
【那肯定不能跟你说,因为我要转采购把我爹气着,他那擀面杖打我的时候,手给摔沙发上了。】
“……”
倒霉孩子。
孟秦心里丢他一百个白眼,想到上次夏师傅愿意支援她五块钱的情分,虽然她没要。
“夏师傅自己在家也无聊,一会我去的看看他。”
“别!”夏光阳十分抗拒,“有这时间,你不如多跑跑肉联厂,那边到底能不能成,好几天也没得你个信。”
他现在越想越觉得自己被骗了。
“你放心,要真成了我也不让你白帮忙。”
“快了快了,你现在都还是个学徒工,介绍了也没用,本身钢厂就跟肉联厂有一定的供应,你拿不到更划算的实惠,人家为啥要撤了现在的采购换成你,而且只有一个供肉去到也不行吧,你其他的都找好了?”孟秦悄悄挖坑。
夏光阳点头,“那当然,我就适合干这个。”而不是成天被老爹压着去切土豆丝。
孟秦:“那给你一个展示自己实力的机会,我差点面粉和一个鸡蛋,大葱也搞点来,啊,还有油。”
夏光阳:“?”
他指着自己鼻子。
孟秦替他确认,反问,“弄不来?”
“凭啥呀。”夏光阳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
人被骗一次就够了!
孟秦处理完白菜,撑着灶台看夏光阳,跟他说:“何师傅和夏师傅一直不对付吧。”
“恩,食堂老黄历了,好多人都知道。”
“伤筋动骨一百天,就算夏师傅伤轻些,按一个月算,何师傅不趁着山中无老虎的时候充大王。”
夏光阳沉默。
虽然他爹说做厨子凭得是一手硬本事,靠歪门邪道走不久,但万一呢?
厨房油水这么大,没人愿意一直当万年老二的。
夏光阳不笨,反而脑瓜子转得很快。
见孟秦指着她自己,信心满满,不确定地问,“你手艺真行?”
孟秦也不气,“行不行,你就弄来那么点东西,亏不了,成了咱们互帮互助,不成就当增加点成本看清我的面目。”
笑话,她在厨房待的时间都快能赶上你爹了。
还行不行。
……
如孟秦所说,这点东西也不值当夏光阳去找供货方,直接跑回家一趟,从老娘的菜窖里抽两颗大葱,坛子里捡俩鸡蛋,面缸里挖二斤面粉,油罐直接整个抱走。
养伤的夏师傅看他上班时间回来,没好气地拦住人。
“你东西往哪拿?”
夏光阳原想糊弄,临了突然改口,“爹,食堂办比赛选临时替你手艺的小灶师傅,我看好一人,资助点东西,你要不要一块去看看,当个评委。”
关于做饭的,夏师傅都感兴趣,“那我是得去看看,怎么个比法,你跟我说说。”
“好嘞!”
父子俩一路聊一路走去食堂,非饭点,人还挺多。
有人发现夏师傅,瞧见手问了病情,得知是和他们一样来当评委的,拉着坐下聊之前发生的事。
许多夏光阳不好说的话,大娘们挨个逐句告诉了夏师傅。
夏光阳拎着东西去后厨,发现别人也偷偷自己加了东西,跟孟秦嘀咕,“大铁锅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
孟秦停下搅拌的手,“什么大铁锅。”
“你不知道?当小灶师傅,除了按天算的工资外,因为是救场,表现好还奖励一口三十四的大铁锅。”
三十四是锅口尺寸,是家用最大面积的铁锅了,足足能应付□□口人。
孟秦呼吸慢一拍,昨儿梅嫂子那口铁锅也才三十。
她顿时来了精神,义正言辞地说:“比赛无论大小,都该全力以赴!你来的正好,帮忙。”
她的优点是三十年沉淀下来的厨艺。
她的缺点是这具十八岁的身体,没有一点力气,那就只好找外援喽。
合理利用一切嘛。
糠心的萝卜切丝,根根均匀,看得一旁夏光阳目瞪口呆。
看眼她的手,再看眼自己的手。
“我确定,我不适合干厨子。”
他切了好几年的土豆丝,愣是达不到她这程度,收起玩笑的神情,心里开始认真对待合作这事。
他想,孟秦身上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
怕耽误食堂中午做饭,何师傅就给了一个钟的时间。
文大娘最先结束,她炒了一盘地三鲜,醋溜了一盘白菜心,因为处理过,菜量显得有点少,规规矩矩的摆在盘中央,看着很像那么回事。
牛婶子则粗放得多,得的豆角、白菜、土豆,萝卜,直接做了一盆乱炖,加了大酱,色泽鲜亮看着特有下饭的食欲。
薛琴紧随其后,一盆炖四白,白菜、粉条、五花肉和炖豆腐统称四白,土豆条和四季豆炒肉,肉香一飘能窜老远。
孟秦一瞅,就明白薛琴的小心思。
现在人肚子里却油水,谁也不能睁着眼睛说肉不好吃。
瞅那一盆,少说去了一斤五花。
朱婆子能愿意?
她要是愿意,那这找小灶师傅怕是没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
卡着点,孟秦将最后点丸子捞出来,让夏光阳帮着端出去,她做了一道烂糊白菜汤和炸萝卜丸子。
原先是想煎萝卜丝饼的,谁知道夏光阳给力,油带得多,就临时改换成炸,主要丸子一粒粒的,也方便人分。
她们出去时,外面文大娘和牛婶子的脸色特别难看。
因为不少人都抢着去尝薛琴炖的肉,根本没人来她们这光顾,看起来结果一目了然。
“这菜炖得真香,味可真足。”
“我抢了片肉,好吃死了。”
“薛琴同志的手艺很可以嘛,别人的都没这香。”
薛琴得意地抬起下巴,看到孟秦走出来,挑衅地看她,“大家都说我做得菜最好吃,不想尝其他的了,怎么办,你白做了。”
孟秦原本没想理她,扫了眼她做的那盘炒菜,皱起眉头。
“你这菜烧多久?断生了吗?”
“你懂什么,时间长肉质老了柴,土豆久了面,现在刚刚好,吃着脆生。”
“傻逼。”
孟秦板着脸指着那盘土豆豆角烧肉,“长芽的土豆和老豆角不闷熟吃容易食物中毒,你们刚刚谁吃过这道菜。”
薛琴觉得孟秦就是来砸场子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土豆豆角谁家不是年年吃,就没听说过有吃这个中毒的,你别正经比不过我,就故意说些恶心的话抹黑我。”
“现在去医院还来得及。”孟秦再次提醒。
“你们吃完有感觉不舒服吗?”薛琴大声问。
刚刚被中毒俩字吓到的人慢慢回神,纷纷摇头。
“没啥感觉。”
“美着呢,我能把一盘子吃完。”
“有些人输不起就别比。”
薛琴趾高气扬地冲孟秦说:“听到没,你要现在认输,我可以选择原谅你刚刚骂我。”
孟秦视线扫过薛琴跟前的人,决定不管他们了。
一盘菜分着吃,中毒量也不会太重,长个教训吧。
……
不过,“吃过那到菜的,别来我这尝了。”
孟秦坚决地划开一道线。
别后面中毒再赖她做菜不干净,那才恶心人。
这话戳了马蜂窝,不少人看孟秦的眼神都变了。
“真是个小心眼,就这点事还记仇。”
“不吃就不吃,没听朱大娘说她是乡下来的,能做出来什么好吃的。”
“哎!什么味好香。”
“你也闻到了?闻着不像肉香。”
“好像是油香,近了近了。”
被抓着当长工的夏光阳,将孟秦做好的菜放下,丸子炸得金灿灿,不知道加了什么,飘过来的香气特别勾人。
加之隔壁薛琴那盆肉端出来一段时间,低温加持表面已经凝上一层猪油,封住了肉香。
人慢慢转移到孟秦那桌前,突然,孟秦拦住一只手,“你不能吃,我说过,刚刚尝了薛琴那道炒菜的人别来,我记性好,刚刚吃过的脸都记住了。”
对方被抓个正着,有点尴尬,面子薄就收回手。
可有人厚脸皮,硬要蹭上来理论为什么不让他尝时,夏师傅走过来。
他刚刚已经尝过前面文大娘和牛婶子做得,家常菜滋味足,这是优点,缺点是火候控制不行,影响了口感,不功不过吧。
还没尝薛琴的,因为人太多,他手受伤挤不进去,直到闻见一股香味。
夏师傅看了眼孟秦,夹起一颗丸子。
形状圆润,粒粒大小均匀,这手量的度没个几年的练习做不出来。
一口咬下去外焦里软,萝卜的糠心处理过,吃不出半点异感,面糊搅拌时上劲均匀,有嚼头,只是嚼着嚼着,除了调味的咸鲜,还有点淡淡的麻和辣,初时不觉,越嚼越带劲。
“你调味时添了花椒水?”
孟秦笑着点头,“对,夏师傅舌头灵嘛。”
夏师傅感受着舌尖淡淡的麻,接过儿子手里的碗勺,尝了口烂糊白菜汤。
鸡蛋是炸过的,面粉干锅炒掉水分,加水后再下的白菜,汤浓,味鲜,应该没怎么刻意调味,咬一口白菜还能品到点食材原有的甜,中和了刚刚丸子的那一点麻。
他可以想象,丸子配汤,在冷冷的冬天里最后吃出一身汗的感觉。
夏师傅把勺子还给儿子,还想再尝个丸子,低头发现空了,无奈地笑笑。
“味不错,可惜不适合大锅菜。”
炸丸子费油,炸鸡蛋也费油啊。
孟秦笑笑没答。
选的是小灶厨子,那凭的就是手艺,真做大锅饭她还不来了,那多累人。
……
夏师傅留下评语,扭头看薛琴那没人了,挪步过去。
薛琴等半天了,夏师傅对孟秦的夸奖在她听来刺耳极了。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夸成这样,轮到她时再说孟秦不如她,那不就彻底把人踩脚底下了。
薛琴想到这,主动递上筷子。
夏师傅垂眸,眉头微皱,迟疑了下尝了口冻豆腐。
时间短了,按理豆腐里应该吸满了汤汁,咬下去汁水四溢才对,再说味调得太厚重,炖四白吃得就是原滋原味,尝得就是汤浓味美。
现在这不叫汤,叫酱汁。
他直接放下筷子,为了不浪费粮食,委屈自己吞下那块豆腐。
薛琴愣住,“夏师傅,还有一道没尝呢。”
“不必了,你的手艺不合格,应该没做过几顿饭。”
哗——
现在炸锅了。
换了别人肯定还能得几句质疑,可夏师傅祖上是做御膳的,祖传手艺,厂里也是公认夏师傅做饭最好吃。
一句话盖章盖章定论。
突然,有人想起刚刚孟秦说过的话,拿来问夏师傅。
“薛琴同志另一盘菜,吃了会中毒吗?”
夏师傅这才去仔细打量,只一眼就变了脸,冲着孟秦怒喝,“土豆生芽的地方必须剜掉,豆角老了必须煮熟,你连这最基本的都不懂,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做饭!”
朱婆子不干了,“夏师傅,你以前在后厨不经常念叨做饭火候最重要,过了就变味了。”
咋现在这么两样说法。
又想到夏光阳刚刚一直在帮孟秦,心有怀疑,“你不会是被谁买通了,故意说一个好三个不好吧。”
朱婆子把另外两人也拉下水。
文大娘和牛婶子皱起眉头看过来。
夏师傅冷下脸,直言,“反了,是除了薛琴不好,其他三个都好,这场比赛一早就说好要人民群众投票,其他三个选谁都可以,薛琴不行。”
薛琴脸色煞白,很快被当众否定的羞臊逐渐转变成恼怒。
朱婆子更是不依不饶,叫喊着夏师傅偏心眼,破坏团结,搞群众排挤。
吵得休息的何师傅不得安静,出来瞅见姓夏的为难薛琴,还想趁机抓个把柄,等瞧见薛琴拿盘子菜,脸色也立马变了。
现在姓夏的请假,食堂可是他在管。
“都闭嘴,去个人跑一趟保卫科,喊几个人来看着,刚刚吃了这盘子菜的,现在立马给我站出来,去医院!”
……
何师傅当机立断,还是迟了点。
有人一出食堂大门,冷风一喝,就开始不舒服,扶着墙根就开始吐。
其他吃过那道菜的人一看,立马慌了,生怕耽误久了更严重,一路奔着厂医院狂奔。
“救救我!快救救我,我中毒了!”
朱大军正闲着,瞧见来人殷勤地上前扶着,“快跟我说说症状。”
那人抬头,一看是他,扯着嗓子嚎,“换一个换一个,我不要你看!”
朱大军:“……”
医院立马忙碌起来,一脸接待了十来个面色惨白的大娘婶子们。
有些是被吓得,有些是真的开始有反应,于是护士们盯着一个个灌了肥皂水去催吐。
不知情来医院的人看到这一幕,吓得以为发生了什么传染性疾病。
……
食堂里,不少人心有余悸。
仇科长得了消息多人食物中毒,亲自来了一趟。
最先瞧见孟秦被人围着,还以为是她干的,直到薛琴看到保卫科科长,着急忙慌地想甩掉罪名。
“不可能只我一个人,土豆和豆角文大娘也用来炒菜了,牛婶子乱炖也有放,怎么独独就怨我一个!”
再一想,怎么孟秦就那么好运,没挑土豆和豆角?
她故意的!
薛琴拿捏住这一点,指着孟秦控诉,“要抓也该抓她,她别有居心,明明知道长芽的土豆不能吃,老豆角不能吃,我们拿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就是故意的!”
朱婆子觉得这话在理,何师傅气笑了,“那是不是也该怪我,要是没有我提用那些东西做菜,就更不会发生这种事。”
薛琴看向何师傅,眼神闪躲,垂着头没否认。
朱婆子抓住机会,“本来就怪你,好好的事闹成这样,要不说食堂还是得夏师傅关着,你看看你一接手就出这么大事,没那个本事就别揽事,你根本比不上夏师傅的脚后跟……”
“闭嘴。”夏师傅打断朱婆子。
何师傅差点气背过去,摘了围裙砸在朱婆子身上,破罐子破摔。
“我没本事你拎东西上我家巴巴地讨好,我没本事你让我帮你想法子把你儿媳妇给弄进来食堂来。”
“仇科长,我要自检,因为一时没经受住诱惑,差点被这个婆子的糖衣炮弹给腐蚀,鉴于她送礼走后门的资本行为,我合理怀疑她思想已经堕落,坚决需要组织帮忙监督改造!”
“而我,随时接受组织惩罚,惩罚我意志不坚定,给了敌人机会,险些犯下大错。”
仇科长:“……”
朱婆子被大帽子吓到,她怎么就成敌人了!
仇科长:“保卫科会调查。”
何师傅坚决配合,随后看着朱婆子,“从今天开始,你被食堂开除了。”
不是嫌弃他没本事?
他这没本事的临时负责人,照样能开除你一个没编制的杂工。
……
“剩下的人一半都给我投票了,我赢啦。”孟秦神采飞扬,跟老伴分享着今天上午的战果。
秦则方一愣,“所以医院那边一堆病人,都是因为食物中毒?”
“对,我也没想到薛琴这么离谱,心里一点屁数都没有。”
秦则方不关心薛琴,他跟媳妇商量,“一定要去食堂忙吗?”
孟秦顿住,“你什么意思?”她盯紧他。
【早上四点就得起,钢厂上万工人,还不算吃食堂的家属,食堂分区也能累够呛。】
秦则方脑子想怪多,嘴巴就憋出来一个字,“没。”
孟秦缓缓气,催着他,“想什么说什么,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这两天话不是慢慢变多了?怎么一下子又闷了。
秦则方啃着窝窝头,纠结着。
【要直说吗?我说出来她生气咋办。】
【可现在看着已经生气了。】
【说更生气,还是不说更生气。】
【说,不说,说,不说……】
“……”
孟秦无语地瞪他一眼,怕他脑袋纠结过载,直言道,“你是不是笨,夏师傅以前就不是天天都在食堂,只固定日子担两道菜。”
秦则方愣住。
“大锅菜有其他厨子忙,少了夏师傅没什么大事,我代替的主要是领导们的小灶,有需要会提前通知我,我再来。”
当时定下她,夏师傅还专门考了几道菜,合格后明确说过工作内容的。
秦则方这才松下一口气,“还是要注意身体。”
“你过来,偷偷跟你说。”秦则方看她勾手,凑近一点,就听见媳妇小声说:“结束后有奖励的,奖励一口铁锅呢,老大了。”
“哦。”秦则方咬了口窝窝头,情绪不大。
孟秦一点都没有尝到分享小秘密的喜悦。
……
当天下午。
秦家院里的杨大娘就专门跑来孟秦这串门子,跟她八卦。
“知道吗?老朱那婆娘被开除了!”
“薛琴赔了老大一笔医药费,原本那些没中毒的也哎呦呦的在医院耗着呢。”
“广子去医院道歉,被家属直接给赶出来,可狼狈了。”
“连他舅都不待见他,我听说朱护士被催吐的那群人折腾惨喽。”
“朱医生媳妇中午还来安慰老朱,话里话外都说是她报应,该,之前让弟弟顶罪,也不怪人家现在怨她。”
“厂里有领导知道这事,专门把食堂做饭的何师傅训了一顿,还罚了款,何师傅现在恨死朱婆子了。”
闲来无事的孟秦被塞一肚子瓜,甚至连夏师傅手是揍儿子伤得都知道。
最后,杨大娘跟她讲了件大事。
“厂里赶在小年那天,要办场联谊会,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能发瓜子汽水呢。”
孟秦惊呆,果然行行出状元。
杨大娘消息真灵通。
算算日子还有五天才到小年,而上辈子联谊会消息是在举办的前一天才宣布的。
孟秦再看杨大娘的眼神都亮晶晶的。
这时,有人敲门。
孟秦下炕,打开门瞧见个短发工装的利落女人,眉眼间满是干练。
她心底有几分猜测。
对方主动说:“你是新搬来的小秦工媳妇吧,我住你家隔壁,叫王秀娟,前几天我回家结婚,来给你送几颗喜糖,原本昨晚上就想来的,不过看你家有客人。”
孟秦笑着说沾沾喜气,这才看到秀娟嫂子身边还站了个人。
脸被晒得黑黢黢的跟块炭似的,浓眉大眼的倒是精神。
秀娟嫂子的弟弟吗?
王秀娟主动介绍,“对了,这位是我的爱人,万新国。”
“???”
……
孟秦收下喜糖,晕乎乎的回到屋里,杨大娘盘腿坐在炕上,正低头勾着毛线,抬头看她这失魂落魄的样,很疑惑。
“刚刚谁啊?出去一趟脸这么难看。”
孟秦扯了个笑容,“是隔壁的嫂子来送喜糖,大娘也尝一个,沾沾喜气。”
哪知道杨大娘瞬间停下手里的活,勾头挤眉弄眼地冲隔壁,“是不是姓王?你见着他新男人了?长得怎么样,跟前头那个比呢。”
“?”
前,前头……
“不得不说,王秀娟这女人是真有本事,跟前头那个离了婚,能哄得他答应王秀娟再嫁,跟后头那个结了婚,能劝着帮忙一起养前夫和孩子。”
“……?”
“人家活得多自在,跟以前那些娶姨太太的大老爷似的。”
杨大娘突然贼笑,“你说,王秀娟是按日子分别跟俩男人睡,还是说三人睡一起。”
孟秦笑容僵硬,不敢想。
她,她还是个刚成年的孩子。
听得不这些。
第23章 小老伴反思
◎想亲亲。◎
晚上秦则方下班回来, 孟秦又得知了个最新消息。
秦伯言从运行车间调去冶炼三车间,说是三车间的主任上年龄不适合继续留在冶炼间,三车间现在缺个主任。
孟秦歪头看老伴, “这算升职?”
“他估计觉得自己是去受罪。”
孟秦细想想,还真是。
她做了几十年钢人家属, 对钢厂一些车间还算有了解。
运行车间活轻松,多数是看风机,水泵等岗位工, 干净还舒服,有时候赶上夜班也可以睡觉。
冶炼间就不同,温度高,粉尘多, 噪音还大,摇炉工需要技术和经验,上料工得大把力气,时不时还得赶任务加班加点。
像冶炼、连铸、轧钢……这些都是重点车间,不养废人的。
孟秦突然咂摸出味来, “这是得罪人了?”
上次断绝关系,秦伯言工资上猫腻那么大,后面看厂里意思都没再追究,还是说……事后算账?
“也许。”秦则方想了想说:“车间竞争也大。”
孟秦眼神滴溜溜就转到老伴身上,“那有人跟你竞争吗?”
秦则方笑她问题单纯, “当然有, 还不少呢。”
眼红的, 嫉妒的, 多着呢。
不过形势比人强, 大伯是总工, 没人敢说到他面前而已。
想到秦伯和,秦则方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突然面前多出个小拳头,顺着看过去。
孟秦五指紧攥,冲他鼓劲,“干他们。”
秦则方咧嘴笑开,“好,你别担心。”
他想摸摸媳妇,想到就干了,手戳了戳媳妇脸颊上若隐若现的酒窝。
孟秦拍开他,“我和你说正经的,有考级、出任务的机会要抓紧,这样升职的时候厂里才能看见你。”
别跟上辈子似的,就闷头窝在制造二厂死干。
“听见没。”
秦则方抬眸委屈的看媳妇一眼,“每次出差都得好久,你自己在家我不放心。”
孟秦试图劝他,“左邻右舍都有人,我现在月份还浅,能照顾好自己,你就不想现在,也得想想以后吧,孩子出生吃的喝的用的,到时候哪哪都要花钱,我带孩子短时间内也没办法上班,你一个月工资能够?”
孟秦想想,现在钱耐用,五六十养一家三口还能有剩。
但,赚钱永远没够。
孟秦见老伴沉默,主动提及,“我记得开年钢厂会组织各类工种考级,你努力努力?”
秦则方嘀咕,“考级好难的。”
孟秦深呼吸,瞅着他。
【老伴咋一直看我?以前我一喊难她就算了呀。】
【还在看!哪句话说错了吗?】
【提考级出差,是钱不够花了?肯定是。】
秦则方想通症结,主动保证,“钱你别担心,我肯定能养起你和孩子,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晚上多加两小时……不,三小时的班,一个月下来加班费也有好多。”
孟秦把枕巾扔他脸上。
听听,这是个大学生能说出来的话!
有脑子不用去干体力活。
考级难?
屁!
上辈子四十岁连考八级的人现在跟她说考级难!
你重生个锤子哦。
孟秦气得哼哼,很快脸色恢复平静,“算了,正好今天夏师傅说招我去食堂当厨子,原本怀孕我不想太累没答应。”
秦则方点头,“是没必要,偶尔做做小灶就好,你也能有去处打发时间。”
孟秦微笑,“现在我决定答应了。”
秦则方蹭地坐直。
孟秦细说:“是临时工,不过工资跟掌勺厨子差不离,一个月也有三十七,我去上班,你也不用再多加班。”
秦则方硬邦邦地憋出俩字,“不行!”
孟秦躺平,闭上眼,“就这么定了,关灯吧,我困了。”
秦则方:“……”
他挠了挠头,屁股像是长疮似的这挪挪那动动,就是不关灯。
好一会,才闷声闷气地妥协,“我去考,年后就报名。”
孟秦睁开眼,歪过头,语气温和,“随你。”
秦则方内心不安,“那你别干了。”
孟秦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咕哝着说困,让关灯。
秦则方无法,拉灭了灯,躺下后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安稳。
……
一连两天,秦则方慌得不行。
媳妇连着跟他一起上班下班两天了!
进厂直奔食堂,下班站在食堂门口老老实实等他来接,他断定媳妇没打消来食堂上班的念头。
搁平常他不拦着,可她身体不好,医生再三叮嘱要多休息,食堂多累啊。
将最后一处焊连上,秦则方摘掉手套面具,面无表情的收拾工具,就听旁边高波那小学徒喊,“是她不讲理,相亲时我就说过家里条件不好,结婚不能大办,就请两家长辈吃个饭,见证我们宣读语录。”
“现在日子定下来,又开始跟我要彩礼,要聘礼,不想简简单单嫁人,我一生气就直说我没钱,气得她这两天都没给我好脸子。”
“师傅,你说我现在咋办?”
高波依靠着柱子,挑眉问他,“那就看你还想不想跟对象好了。”
秦则方下意识想到自己:他还想不想跟媳妇好?
想!
当然想!
媳妇必须跟他好。
秦则方放慢手上的动作,悄悄竖起耳朵,听高波冲小学徒分析。
“没给你好脸子,却还愿意见你,没直接断了关系,就说明还有机会。”
孟秦不仅让他见,还愿意让他接。
会关心他吃没吃,担心他冷不冷,那岂不是机会更大。
小学徒:“可她要的我给不了呀。”
是呀是呀,他不想考级呀。
出差一去就好些天,更不成了。
高波:“那你就得搞清楚,为啥一开始她都同意不要这些,后来突然提了,具体问题具体解决!”
具体问题?
媳妇担心他养不起孩子,算不算具体。
小学徒:“那要是搞清楚了,她还是要呢?”
秦则方蹙眉。
高波说:“那就看,你是觉得钱更重要,还是娶她更重要,两个摆一块,钱可以借,对象也能换,哪个你能放弃?”
媳妇和考级,这还要想?
肯定选媳妇啊。
可他明明已经答应媳妇去考……是不是不信啊。
秦则方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有点伤心。
余光憋见柜子上放的工具书,瞬间支棱起来。
说不管用,那就做。
秦则方蹭一下站起来,把书抱在怀里,袖口蹭到零件盒子,一阵哐当作响,吓高波和小学徒一大跳。
他对上两人视线,淡定道,“到点了,你们继续聊,我去接媳妇了。”
高波牙酸,趁机拍拍小学徒肩膀,“多跟人小秦工学学,夫妻多和谐。”
小学徒攥拳,十分认同,“嗯!”
……
食堂厨房里。
孟秦总算是把厂领导层的口味喜好给过了一遍。
怕忘记,也是为了提前铺垫她认字这件事情,还专门找了个小本本,捏着铅笔头记下来。
除了夏师傅说的,她还添了些自己知道的领导小习惯。
书记年轻时候糖吃多了,牙口不好,爱吃软烂的食物。
厂长爱生气上火,特喜欢长口疮,吃得东西都不爱太烫。
工会主席是个细致人,更偏向造型精致,摆盘漂亮的食物。
负责生产的副厂长是个官迷,为了坐稳位置特爱养生,所以喜欢食物里加药材。
后勤部长常年坐着有痔疮,刺激的,不好消化的都不喜欢。
还有……
等捋完,孟秦才发现厂里人身体毛病还不少,好像老伴年轻时不咋注意,上年纪也是一身毛病。
因为经常低头颈椎就不好。
呼吸也有点毛病……
孟秦回神,敲了下自己脑阔。
人家主意大着呢,才不要她操心。
收起笔本,孟秦起身看到夏师傅,胸前挂着受伤的胳膊,快步走来。
“夏师傅。”
“跟你说一声,明天中午厂里要招待客人,两桌,现在要定下菜单给采购,不耽误明儿一早领食材,你来主厨,有问题吗?”
“没问题。”孟秦淡定地又把纸笔掏出来,问,“一共多少人?有指明要点的菜吗?”
“就一道,乱炖,其他的看着安排,两桌一共十六个人,书记、厂长都会作陪,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陈秘书。”
孟秦心突突跳了两下。
来了来了。
……
夏师傅商量好菜单,孟秦比以往迟了点,出食堂时秦则方已经站在门口等着。
“这。”秦则方摆摆手,见她手光着,“帮我抱下书。”
他把书放媳妇胳膊上,拿起她挂脖子上的手套要帮忙戴。
孟秦一把抢过来,“费劲,我自己来。”书往胳膊下一夹,五指伸开一下就把手套戴上,干净利落。
秦则方:“……”
他瞄了眼书,“我自己拿吧。”
快问啥书!
孟秦从胳膊下抽出来,还回去,支着他胳膊挡风,催促道,“快快快,回家!”
秦则方:“……”
他幽幽地看了眼媳妇,任劳任怨地当个挡风墙。
回到家里,开门通了通风,孟秦直奔房间,屋里烧着炕暖和。
一开房间门,孟秦余光瞅见木箱子上窜一节的蒜苗,高兴地喊老伴,“赶上过年就能割了吃。”
秦则方趁机靠近,借着昏暗的光线观察,想到多余的菜籽,怕闹笑话。
“这都是什么菜?”
他就认出来个小青菜,已经开始分叶。
孟秦指着靠门这盆栽的,“这是菠菜苗,看,叶子一浪一浪的,旁边是韭菜,你别跟蒜苗认混了,旁边那盆栽的才是蒜苗,长得比这个快。”
又看向隔壁木盆,秦则方指着里面,“这个我知道,小青菜。”
“厉害。”
“……”还能再敷衍点,“最后那个?”
孟秦盯着秦则方灿烂一笑,“香菜!”
“…… ……”
他皱眉,它哪里香?
该叫臭菜。
孟秦哈哈大笑,老伴最讨厌吃香菜。
她故意说:“栽东西跟养孩子一样,你得一视同仁,去,装点水来浇,养大了才好祭五脏庙。”
“……”
秦则方乖乖去装水,余光看媳妇心情挺好,谋算着这会向她表现成功率应该很大。
鼓足勇气,门被敲响了。
秦则方沉下脸,拉开门看到是对门梅嫂子。
梅嫂子笑着问,“小秦工下班了呀,小孟在家吗?供销社那边热水壶来货了,得赶紧过去一趟。”
屋里头孟秦跑出来,穿戴整齐,“谢谢嫂子,我现在就去。”
秦则方说:“我陪你……”
“你在家做饭,我一会就回来。”一摸口袋,又风风火火跑回屋从嫁妆箱子里翻出钱券,得知没嫂子也去供销社,亲亲热热地挽着她朝街道办去。
秦则方望着俩人背影,听到一声轻笑。
扭头认出来,是隔壁的前夫。
对方温声细语道,“夫妻间,多忍一忍,别学我。”
“?”
他在说什么?
忍什么?
他这是在咒我吗?
你一离婚的当然不会跟你学。
他俩很熟说这个?
晦气。
秦则方啪地关上门,话都没回。
……
孟秦心心念念的热水壶到货了,拎在手里沉甸甸的感觉特别满足。
一旁,梅嫂子在排称鸡蛋糕的队伍,歪头一看老长了,眼瞅着刚得信的人急匆匆跑来,增加队伍长度。
孟秦没上前,隔着距离和梅嫂子聊天,怕被当成插队的。
梅嫂子倒是招呼她,“站那么远干嘛,说话费劲。”扭头跟后面的说:“我们一起的,她刚刚去买东西了。”指着热水壶。
后头不乏有看着眼馋的,嘟嘟囔囔,到底没大声说。
孟秦站在梅嫂子身边,听她小声传授经验,“有时候脸皮别太薄,供销社的鸡蛋糕难得有货来,你要不要撑点带回去?”
“我不爱吃这个。”
上一次,梅嫂子家隔壁那户回得就是鸡蛋糕,她吃着鸡蛋腥味太重,最后她硬塞老伴嘴里才解决,刚刚看了眼柜台,和上次那种一样。
梅嫂子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不爱吃香香软软的鸡蛋糕。
最后只能把原因归结到她怀孕上头,有些人怀孕口味就会变得很奇怪。
“可惜了,鸡蛋糕半个月才来一次货,下次你想吃就得等年后了。”
“想吃我自己做,我最近在食堂忙,方便。”
“你真打算留食堂干?”
“哪啊,我身子受不住,就故意气我男人的。”
“那估计红不了脸,小秦工多疼你。”
“那确实。”孟秦在外还是很注重保护老秦同志的形象,“就是有时候真轴。”
“这点我听我家那口子提过,说当初小秦工正儿八经航空大学毕业,是能进研究院的,倒也不是说钢厂不好,就总觉得……不是干这事的。”
孟秦补充,“专业不对口。”
梅嫂子点头,“对对对,是这个理,当年上学学的时间长了不得全忘了。”
“嫂子,到了。”
“要多少?”
孟秦陪着梅嫂子称鸡蛋糕,斜对角正挑着毛巾的中年男人回了头。
看了眼孟秦,冲身边年轻人勾手,“咱们市还有我不知道的航空人才?她们说的钢厂是指盛钢?”
年轻人想了想,提醒道,“是,盛钢我倒是有个同学,毕业后拒绝分配,回了家乡,就是不知道和她们说的是不是一个人。”
“去问问?”
年轻拒绝,“得您去,我去还不得被当流氓打。”
“啧啧。”男人将毛巾给他,出门提前等在门口,见刚刚说话的两位同志走出来,笑着询问,“不好意思,我和同伴走散了,能不能问一下附近的招待所怎么走?”
孟秦抬头,四目相对后瞪圆双眼。
【见了人要不要直接抢了?】
【不行不行,先低调点,先麻痹,再出手。】
【怎么不说话?是看出什么了?】
“!”
娘嘞!
这是要抢劫还是人拐子?
孟秦挽着梅嫂子的胳膊,不自觉紧绷,想到身边排队的人这么多,直接戳穿他。
“同志,我见过你,刚刚买热水壶的时候你就站在旁边柜台挑牙刷,跟你一起的那个同志现在还在柜台前。”
“……”
【噫,哪露馅了?】
男人微笑,“你别害怕……”
孟秦怕死了!
男人虽然在笑,可眉眼凶着呢。
“你现在的行为是违法的!”
“?”
“劝你现在去找公安自首,离我远点,再靠近我报警抓你。”孟秦板着脸凶了一把,拽着梅嫂子就跑。
“哎——”
男人摸摸脸,“我不丑吧。”
靠近的年轻人憋着笑,“人还要调查吗?”
男人眯着眼,“查,确定了就把人抢过来。”
孟秦边跑边回头,第一时间没敢往家的方向跑,怕身后那人追上来。
这会确定看不见人,人也没跟上来,才气喘吁吁地放慢脚步,拍着胸脯说吓死了。
梅嫂子全程都没搞明白,“刚刚那人?”
“一看就不是好人!我们快回家。”
……
折腾一场,孟秦到家时肚子就开始有点疼,脸色当场变了。
“三哥,三哥。”
秦则方推开门,就看她一张笑脸煞白,立马上前扶着人,“别怕,慢慢说,哪不舒服?”
“我,我肚子疼。”孟秦红了眼。
“走,去医院。”秦则方给她裹上棉衣,弯腰就把人给抱怀里。
孟秦双手抱着她脖子,手脚冰凉。
出来接水的梅嫂子瞧见这架势,追上来问,“咋啦咋啦,是不是刚刚被吓到了。”
“对对对,快去。”
秦则方一眨眼就走没了影,其他屋有人出来。
王秀娟领着丫头,勾头看隔壁开着门,“这是怎么了?”
梅嫂子帮忙关了灯,挂上门,“小孟肚子不舒服,去看看。”
“哎呦,那孩子……呸呸呸,肯定没事。”
住王秀娟对门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突然说:“听说之前就住院住了好几天,孩子为难能保住。”
“不讲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梅嫂子吼了一句。
“我说的不是实话?掩耳盗铃。”女人说完关上门,气得梅嫂子想把手里盆砸出去。
仇科长这会开门出来,“这么热闹,都吃完了?”
梅嫂子不服气地抱着盆回家,王秀娟冲仇科长笑笑,冲出来的俩男人解释情况,然后并肩进屋。
仇科长最后一个关上门,面向里屋。
“继续吃饭。”
……
距离家属院最近的,是厂医院。
值夜班的凑巧是孟秦重生当天,最先给她检查的何医生。
冰凉的触感贴着肚皮,孟秦抓紧老伴,不注意掐出好几个月牙状的指甲印。
好一会,何医生微笑着说:“没有杂声和异样,能问问你肚子疼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孟秦一颗心掉回肚子里,扯着衣服盖住肚皮,这才复述一遍情况。
秦则方皱眉。
孟秦心虚地说:“就,就跑了一小段路,我怕那人追上来,确定他没跟就停了,走回来的路上都好好的,就到家后……”孟秦观察着老伴黑沉沉的脸色,声音越说越小,“他长得太吓人了。” 何医生安慰几句,看还有床位,就留她观察一夜。
孟秦送走何医生,才看到老伴因为着急,出门都没穿棉袄。
“你冷不冷?”
“孟秦,年后考核我会全力以赴,食堂的工作……”
“不干了!”孟秦立马保证。
秦则方压了压一跳一跳的眉心,伸手把人抱怀里,“你真是吓死我了。”
“我以后好好干,肯定能养活你们娘俩。”
“我信的。”
孟秦偷偷看他,脸色恢复了,在危险边缘试探的小脚慢慢伸出来。
“那,那我能不能提了个小小的要求?”
“不行。”秦则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孟秦捏着他衣袖小幅度扯动,“就明天中午一顿,就两桌,有人给我打下手累不着的。”
她对视着秦则方黑黢黢的一双眼睛。
难得,什么都没听到。
一如老伴现在抿紧唇闭嘴不言,心里头也是。
孟秦垂下头,“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就不去了。”
轻重她还是能分清楚的。
就是有点遗憾,这次大好的机会。
呜呜呜……她的大铁锅飞了。
“你想去,去吧。”
“!”
“明天我调休,陪你。”
“……”
孟秦抿着唇忍笑,突然伸手勾着老伴脖子,把他往跟前拉。
她现在,就想亲亲这男人。
啵——
响亮的一声。
秦则方双眼微暗,盯着媳妇不自觉滚了滚喉结。
“咳咳。”身后传来声音,“抱歉,我先澄清一下,我不是故意想偷看,是你们……”
孟秦扭头,入眼是眉眼凶煞却硬要笑的一张脸。
第24章 小媳妇装乖
◎就想过好日子。◎
“啊!”
“没事没事。”秦则方抱着媳妇, 皱眉看向门口,“同志,看病的医生在隔壁值班室。”
病房里就他们夫妻, 所以不可能是病人家属。
“抱歉,吓到你爱人了, 她没事吧。”
阎育博微笑,眼神却一直在打量房内男人。
他刚经过病房时,就认出里面躺着的女同志, 毕竟这是第一个见面就被他吓跑的女同志。
秦则方见对方一直看他,误会了,侧身遮着媳妇赶人,“医生说我爱人需要静养。”
阎育博点点头, 走了。
秦则方松口气,拍拍媳妇肩膀,“人走了。”
“他就是下午在供销社门口拦我那人。”孟秦告状的同时顺便给自己开脱,“他说和同伴走散,问我招待所怎么走, 可明明跟他一起买东西的人就在供销社里,他长得又凶,我害怕才跑的。”
“恩。”秦则方摸了摸她头发。
“……?”
‘恩’算这事过了还是没过?
孟秦打量老伴,正撞上对方抬头看她。
【给错本事了,能替老伴受过多好, 不像现在哔哔……哔哔……还不能光明正大给。】
“……”
孟秦一听哔哔, 脑子就疼, 也不追着老伴问了, 身子一歪躺下。
秦则方这时起身, “你先睡会。”
“你去哪?”
“家里炉子上还烧着稀饭, 你晚上也没吃。”
孟秦扫了眼他穿的毛衣,伸手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
“你勉强套套。”
秦则方拦住,“我去找何医生借,你的我也穿不上。”
孟秦固执,“别想骗我,谁上班没事会多带个棉袄,赶紧穿上。”
秦则方执拗不过,乖乖伸胳膊。
冬天衣服尺寸又放得宽,他又太瘦,媳妇看着小的棉袄,竟然还真勉强穿上了。
就是肩膀窄了些,他一穿撑得衣服有点变形。
孟秦挺满意,“你别着急来,吃完再给我送,我不咋饿。”
“恩。”
秦则方应了,半个小时后还是带了两人份的饭过来。
跟值班室借了个炉子放床边,一顿饭热热乎乎的吃完,直到天亮,何医生交班前又来一趟,确定没任何问题,能回家了。
孟秦站在床边,乖乖让老伴给她戴帽子,小眼神时不时就往上飘。
“早上食堂有肉包子,这个点我们去还能抢到。”
“恩,一会去吃。”
“那咱不回家,直接去食堂吧。”
现在去,正好能赶上采购送菜来。
秦则方把手套也戴好,弯腰将洗干净的饭盒揣兜里,垂眸看孟秦。
“有人帮忙?”
“有!”
孟秦知道这事成了,笑眯眯地把怀里热乎乎的盐水瓶塞老伴手里,“你也暖暖,别冻着,一会得帮我忙呢。”
到食堂也没说去后厨,老老实实找了个位置坐下,等老伴打饭。
有她念叨的肉包子,比她手掌还大,还有一碗羊油茶,里头果仁没打太碎,一粒粒的嚼着还挺香。
掰开肉包子直接把馅抠给老伴,就着里面油乎乎的肉汁啃包子皮,孟秦觉得比配肉馅吃着舒坦。
秦则方盯着那馅,同糊糊搅和着一起吃了。
孟秦吃得少,一个包子皮,半碗羊油茶饱饱的,剩的给老伴,就撑着胳膊看他吃,也不催促。
表现好得结果就是秦则方再把她送进后厨,明显没那么担心。
……
夏师傅也在,看到她走过来,“食材我已经对过,除了鱼没有,正好肉联厂那多送来四副猪蹄,我想着改做皮冻。”
孟秦正想点头,隔着夏师傅就见后头夏光阳踮着脚尖不住地给手势。
“?”
没看懂。
再抬头,老伴站过来,孟秦:“??”
秦则方卷起袖子,“有围裙吗?”
夏师傅疑惑地把视线转移过去,“小秦工这是……”
“来帮忙。”
夏师傅满脸笑容,“挺好,旁边灶台收拾好了,陈秘书那边说人预计十一点到。”
孟秦了解了,也不再耽误时间,一些肉菜确实要提前处理。
瓷盆装满凉水,把要用的肉骨头、排骨泡进去去血水,比焯水更能保持肉的口感。
至于那大肠,她看老伴,“你能行吗?这个味道大。”
“可以,只是我没收拾过,你得教教我。”
“这简单,你去隔壁灶底装一盆草木灰。”这个在厨房好找,秦则方端着盆去了。
夏光阳瞅准孟秦身边没人,凑过来讨好道,“我给你买了二斤红糖,走得时候记得带。”
孟秦抬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则方端着盆回来,就听见这么一句,眼神落在夏光阳身上。
夏光阳后脖颈一冷,回头就对上这么张冷脸。
嘶……
孟秦举起小手,“他说要送我红糖,我没收。”
秦则方的冷脸在看向媳妇时已经融化,“恩,我们不占外人便宜,家里红糖没了?下午我们去供销社再称点。”
外人夏:“……”
夏光阳逼着亲爹来的,时间紧迫,“行行行,我直说,有鱼要不要。”
孟秦恍然,笑眯眯地说:“这个节骨眼上,有我也不敢要。”
她指着不远处背对着三人的夏师傅。
“你爹全程盯着,瞧见食材问我哪来的,我说是不说?”
“不说,待客的席面不可能用陌生食材,出事谁负责。”
“说,那你得挨揍,为了绝你心思,更不能用。”
夏光阳一早想好了,“我找机会拖住我爹,今天全程你做主,我不信你没点野心,互惠互利。”
孟秦挑眉,正要说什么,余光憋见老伴黢黑的脸色,猛一回神。
差点忘了,她答应做完这顿就不干了。
嘴里的话囫囵吞个,再说出口意思大变。
“没有哦,我能有什么野心,我就是个居家小媳妇。”
“……!”
夏光阳震惊。
夏光阳愤怒。
夏光阳郁闷。
“你骗我。”拉着尾音,活像是在控诉负心汉。
“同志。”
秦则方突然出声,吓夏光阳一跳,他防备着对方,“干,干嘛。”
“我帮你。”
“?”
“??”
夏光阳和孟秦两脸懵逼。
秦则方问,“只是用到鱼就好,是吗?”
夏光阳点头,“对,不过我爹……”
秦则方:“你去把鱼拎来吧,我去跟夏师傅说。”
夏光阳没动,孟秦踩他一脚,“快去啊,我三哥可从来不说空话,抓住机会!”
……
三分钟后。
夏光阳拎着两条草鱼,两条青鱼,两条鲈鱼,背后还背着一个湿哒哒的篓子,脚步迟疑地在后厨门口徘徊。
进?
老爹生气咋办。
不进。
他舍不得大好的机会。
小秦工真能行?
他一个搞技术的……
原地转了又转,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嫌弃的声音。
“还傻站着干嘛,再把鱼给冻死就不新鲜了。”
夏光阳僵硬地转身,老爹和小秦工一前一后站在那,他干干地喊了声爹,随即反应过来,抬了抬手,“鱼……”
夏师傅没看他,扫了眼鱼,指着其中体型小点的两条,“你拿鲈鱼回去,清蒸清炖都好,这个营养高。”
夏光阳:“?”
夏师傅:“至于其他的,你给送小孟那去,后面篓子装的什么?”
夏光阳笑着回答,“一半柳根,还有一半虎头虾,都是凌晨才从江里打上来。”
夏师傅总算露个笑,“虾呀,小秦工,你虾要不要带回去点?”
“好。”秦则方来者不拒,帮着接过夏光阳手里拎的鱼,转身朝媳妇走去。
夏光阳立马追上去,殷勤地夸。
“小秦工,你真棒!”
“秦同志,你真厉害!”
“秦大哥,你太有本事了!”
“你到底咋劝我爹答应的?”
秦则方敷衍道,“我说我要,换来给我媳妇补身子。”
夏光阳:“?”
就这!
他爹偏心眼。
……
困难时期,没上辈子后期那么讲究。
席面不分冷热碟,也没什么碗套碟的花样。
酱骨头和炖鱼用汤盆装了直接上桌,碳火保温后,再准备客人指定的乱炖。
锅包肉、溜肥肠、爆三丝是弄好了半成品,等客人进门才开火,寒暄入座后正好上桌。
尖椒干豆腐、干锅大虾现做保持口感,主食是二合面饼子,最后羊杂汤和玉米豆腐山药汤凭口味溜缝。
汤是一早就炖上的,最后一道尖椒干豆腐出锅,孟秦的活就干完了。
摘围裙的功夫,时不时就往外头寻夏光阳的身影。
秦则方建议,“要不要亲自去瞧瞧?”
孟秦犹豫了下,摇摇头,“还要找夏师傅说不干的事,想回家吃鱼,炖豆腐好不好?”
秦则方换鱼这事跟她说了,“你到底怎么劝夏师傅的?跟夏光阳说的那话明显是糊弄他的。”
“就说,他担心夏师傅办席面出问题,被责难,夏师傅挺疼他的。”
孟秦愣了愣,有点后悔提这个。
秦则方轻笑,“不是想吃炖鱼,现在回家?夏师傅那我提前打过招呼。”
“那我再说一声,直接跟夏师傅换豆腐。”
后厨有小磨,平时都是自己磨豆腐。
然而找了一圈,没看到夏师傅,倒是夏光阳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一把抓住孟秦。
“你快!跟我走。”
“哎!”孟秦被拉个趔趄,秦则方皱起眉头,扶着媳妇扯开夏光阳,警告,“她现在身子弱,不能跑。”
“我太高兴了。”夏光阳松开手恨不能原地蹦三尺高,“孟秦,鱼被夸了!我刚刚偷听到,人家领导正点名要见你呢,快跟我走。”
孟秦错愕,下意识看向老伴。
他说:“我送你过去,别跑,再肚子疼。”
孟秦:“哦哦。”
于是,俩人走得夏光阳心情急躁,差点从秦则方手里抢走人给背着去饭堂。
时间卡得刚好。
跟打算去喊孟秦的夏师傅对接上,直接领她进去。
夏光阳依旧兴奋,围着秦则方转。
“秦大哥,我的好日子要来了!”
……
饭堂里,有专门给领导吃饭隔的单间。
夏师傅推门,孟秦跟着进去,脸上是准备好的微笑,亲切又热情。
维持了三秒钟,垮了。
孟秦盯着坐在主位上,昨天被她冷声呵斥过的人,克制住想当场跑的冲动,扯出个假笑。
夏师傅笑呵呵地拉着她介绍,“这就是今天的主厨,年龄虽小天赋却高。”
孟秦:“……”
谢谢,别夸了。
崽,娘现在跑,你能撑住吗?
她已经看见那黑脸笑神盯着她瞅了,要算账了吧!肯定是!
阎育博心情甚好,“我和这位小同志见过。”
他旁边,年轻的窦文豪勾起唇角,又想到昨天领导被当坏人的一幕。
夏师傅意外,“认识?”他看向孟秦。
孟秦心里怕归怕,对外还是很能崩住。
她摇摇头,“昨天晚上在医院见过一面,并不认识。”没提供销社。
厂长关心道,“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阎育博:“是老毛病,吃的药没了。”
场上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一处,孟秦压力就小了,没等松口气,耳边又传来他的询问声。
阎育博问,“听说孟师傅爱人是航空大学毕业,学什么专业的?”
孟秦:“!”
现在连老伴也给牵连进来了吗!
余光看到厂长也一脸复杂,突然灵机一动。
她吐口气,“我乡下人没识过几个大字,专业什么的我不懂,只知道他现在喜欢在我们厂制造处待着,爱研究些小玩意。”
厂长给了孟秦一个满意的眼神,解释道,“最近还钻研一款新型材料,小秦工自小就在我们厂长大,当时我们设备稀缺,技术落后,他也是一步步跟着父辈看过来的,这孩子,重情。”
阎育博肯定了这话,“重情好,听说他今天休息,孟师傅,我刚刚从窗户看到他送你过来的,我能见他一面吗?”
当然不能!
“领导,你也说今天休息,他还要陪我回医院躺着,要没其他事,我就先过去了。”
厂长赶忙摆手,“身体重要,我没记错,还没满三个月吧,去休息吧。”
孟秦感谢领导惦记,转身一步一步离开,等走出视线,立马加快速度。
要不说人家能当厂长!
瞧瞧,一句话既帮了她,还彰显出了对下属家属的关心。
然而隔间里,被夸的厂长很难受,因为阎育博提出,双方合作。
厂长看向书记,眼神还没对完,阎育博说了一件大事,盛京航空机械厂内,由苏联支援而来的专家,全部被召唤归国。
“兄弟,被人卡着脖子,只能有一次。”
……
孟秦自然不会真的回医院。
正打算跟老伴说饭堂发生的事呢,就瞧见厂里人来人往。
三三两两,见面寒暄。
“婶子,瞧见通知没,你闺女参加吗?”
“她才十六,还想留两年,倒是想让我侄女来试试。”
“大娘,你可得好好收拾收拾儿子,抓紧机会相个媳妇。”
“他条件好,慢慢挑。”
然后孟秦就看到人散了,说儿子条件好的大娘飞一般地冲着家属院狂奔。
孟秦心跳加快,拉着老伴去了告示墙,围了一圈人。
秦则方见状,把媳妇安置在角落,挤进去看了内容,再挤出来。
“明天市内十八个单位联合举办大型联谊,地址选在钢厂。”
和上辈子一样。
孟秦打趣,“三姐夫估计现在正坐办公室骂呢,后勤部这下要忙翻了。”
秦则方想想,忍不住笑出声,随后同媳妇建议,“我替你去通知建国吧,你不是想找机会把关系摆出来。”
他上门,见着二姑就什么都明了。
其实他心里暗戳戳地想,二姑见着他生气,拦了媳妇介绍,她就不用再奔波。
侧目看媳妇一眼,算了,再气着她。
孟秦无异议,中午教老伴怎么炖鱼汤,白奶的汤就放了点盐,喝一口鲜掉舌头。
她想着,差点点胡椒。
吃完饭歇了会,她找东西一边装虾一边同老伴说:“上次二姑给的肉太多,你这次去顺便把虾带过去。”
盛京不正经靠江靠海,都是经过隔壁市,所以平时水产也稀缺。
秦则方戴着帽子,“恩,我顺便往粮食局和煤矿公司去一趟,算时间供应本也下来了。”
“好,围巾戴上。”
秦则方转身,朝媳妇面前走了一步,低下头。
孟秦顺手挂上,绕了两圈把尾巴塞前襟里头,“好了,去吧!”
咚咚咚。
“方子在家吗?”
“在。”孟秦应一声,问老伴,“这谁呀?声音好熟。”
秦则方顿两秒,说:“大伯。”
孟秦正巧拉开门,看到外面一张略显沧桑的脸,挂着有些讨好的笑,“小三媳妇,身体都好?小四家的说今天见你去医院了,没事吧。”
孟秦摇摇头,侧身说:“没大事,大伯快进来说。”
秦伯和听见大伯儿子,眼底闪过一抹暗淡,摇头说不进去了。
孟秦装没看见,把位置让给老伴,站他旁边陪着。
秦伯和见着正主,情绪倒是少了许多,说话也带些公事公办的态度。
“上面领导安排厂里部分技术人员出差,制造厂的名单上,其中一个是你。”
秦则方皱眉,第一反应拒绝,“我不方便出差,孟秦的身子你知道,离不开人。”
“家里你,你大娘愿意来照顾,过年她放寒假也没课。”
“不麻烦。”
秦伯和摇头,“我知道你不爱出差,所以以前一直没安排你,这次不一样。”他凑近低声说了两句。
孟秦听不见,也没凑上前去听,见他们说着想转身离开时,被抓住手。
一回头,老伴盯着她看了好几秒。
【航械人才很多,不差我,可她身边现在不能离我。】
【我跟老伴许诺过的。】
秦则方再度坚定地拒绝,“我不方便出差。”
孟秦一头雾水:不是,老伴跟她许诺什么?
孟秦仔细想上辈子,老伴还真是过夜的差一趟都没出过。
她恍惚摸到什么边。
孟秦微笑着看向还在等的秦伯言,“大伯,麻烦你跑这一趟。”
秦伯和不会劝人,看着秦则方最后只留了一句话。
“我们需要你,你的毕业论文,只有你最了解。”
“下午四点的火车出发,三点在厂里集合送我们过去,你要是改变主意,就来。”
……
孟秦关上门转身的时候,顺势看了眼墙上的大圆钟。
下午一点三十三。
再抬头,发现老伴一直在看她。
“干嘛这眼神看我,怪怪的,你还去不去二姑家?”
“我以为,你会想我去。”
“听真话?”孟秦直言,“问我,我是想你去。”
秦则方沉默。
“三哥,我见识短,我想你步步高升,你有这个本事,可你不愿意,我也没办法逼你愿意。”
“前几天让你考级的事,我仔细想过了,其实就是我想过好日子,我现在也这么想。”
“就有一点我想左了,不该拿我的想法来要求你。”
“你想去就去,我不干涉。”
秦则方慌了。
他以前惦记了一辈子,就想老伴放下工作,能学着靠靠他。
“不是,你要求我天经地义,我愿意,你想过好日子,我努力,你想我去,我去!你别说这话。”
“那没我,有这机会你去吗?”
秦则方看着媳妇清凌凌的一双眼睛,躲开了,“以前不会有这机会。”
“现在有了,三哥,你可以现在想想。”
孟秦弯腰,拎起装虾的篮子,“走,我们先去送东西。”
秦则方垂着头,被媳妇拉着才出门。
上班的点,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没个人,隔壁孩子也被带出去玩。
走到肉联厂,随便拉个人问姓熊的人家就能指出来。
也不知道运气好还是不好,熊建国在家,秦燕海不在家。
无奈,孟秦留下东西被拒绝时,提了两家关系,看着熊建国错愕的眼神,告知了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才离开。
回程路上,路过了粮食局,粮油供应本下来了,绕到前面粮食店里,还赶得及领走这个月的口粮。
月中了,索性全兑了。
秦则方每个月20公斤供应,当场换了10公斤细面,5公斤玉米面,剩下细粮份额按一兑四的比例,换成20公斤粗粮,最差的那种。
孟秦每个月14.5公斤供应,秦则方一半换了细面,一半换了大米。
粮食店里买了麻袋,秦则方抗在肩膀上,稳扎稳打朝家走的路上,时不时看眼身边人。
孟秦有察觉老伴看她,只是她一抬头老伴就躲。
躲什么?
不都已经做了决定。
作者有话说:
13号上夹子,当天更新会放在晚上十一点之后。
V后稳定日六,更新时间在十点左右。
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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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小媳妇损人
◎你属狗的吧。◎
回到家, 孟秦指使老伴把粮食归置好,她独自进了里间。
没一会再出来,手里拎着军绿色的的行李袋。
“大伯也没说去几天, 里外衣服我都收拾了一套。”看她多贴心。
“我……”
“还差洗漱用的,我给你找个网兜装起来。”她记得之前装水果罐头的网兜有留着。
屋子里转一圈, 最后在鸡笼子上找到,染了点味道也不洗,臭他去。
回来时看老伴还傻站着, 东西一放,“都指着我收拾啊,我走回来累死了,衣服我收的, 剩下的你自己弄,给。”
抬头,发现老伴傻愣愣地看她。
孟秦又催了一句,“快去。”
他人像是才回神,动了。
毛巾在外面绳子上挂着, 牙刷在窗台……
孟秦盯着他忙碌,趁着他收东西,去看了眼案台旁放的粮食。
二十斤的粗粮单独放着。
孟秦撇撇嘴,给他换了。
怕全细面带出去太招人,又混了两把糠皮, 大片大片混在雪白的面粉里, 十分显眼。
听着动静人要出来, 淡定地转身看眼时间。
差五分钟三点。
“我就不送你去厂门口, 外面冷。”
……
秦则方跟着厂里队伍走了。
孟秦再看家里感觉哪哪都变了些, 最明显的是木盆突然大了好多的蔬菜叶子。
她无聊地念叨, “菜崽这是知道爹走了,开始学会长大啦,都能吃了。”
说完又觉得自己傻,洗洗睡了。
孟秦原以为她晚上会睡不着,谁知道脑袋一沾枕头,睡得老香了。
一觉睡醒,也就在看到冷锅冷灶时难受了一下。
很快收拾好,拿着钱和粮票,决定去厂里吃。
这个点肯定赶不上肉包子了,昨儿见有烀玉米,走到厂门口,熊建国兄妹俩已经到了。
孟秦摆摆手,问,“正好,我害怕和你们错过,跟我走。”
熊素素收回四处打量的眼神,才发现孟秦没带他们走大门进。
“这是去哪?”
“走正门要登记。”最主要她瞅见今天值班的有仇科长,“我们走后门,这个点食堂的人肯定在。”
到后门时,正巧看见食材卸车,她招呼着熊建国和熊素素上前帮忙。
夏光阳刚弯腰,手里头篮子就被抢走了。
再抬头,面前突然长了座小山。
“你谁……”
孟秦拍他一下,抬下巴示意熊建国跟上前面的人,“我找来帮忙的。”
等兄妹俩过去,才小声跟夏光阳说:“肉联厂熊主任大儿子和小女儿,机会给你了,好好表现。”
夏光阳:“!”
一激动,回神时人已经从食堂后厨走出来。
夏光阳瞪着孟秦,“你这人不老实。”
孟秦正教素素帮他哥整理衣服,顺带在胸前卡了个盛钢的小牌牌。
听说是后勤部搞出来的,来参加联谊会,有意相看的同志胸前都要别上各厂的厂牌,方便辨认。
这哪是给他介绍人认识,这是孟秦带人来相亲的。
熊素素盯着夏光阳看,看得质问的夏光阳先一步缩了头。
乖乖,不愧是杀猪佬的闺女,凶得嘞。
“那你赶紧走吧,别一会再撞见……”夏光阳话说一半,抬头看到旁边走过来的人,拍了自己嘴巴一下。
让你多嘴。
孟秦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瞧见了薛琴。
薛琴很开心,“孟秦,好巧呀,你也来食堂上班吗?”
也?
孟秦看夏光阳,想问这几个意思。
食堂集体中毒这事才过去几天。
夏光阳摊手,显然很无奈,俩人眼神一同打量在薛琴身上。
薛琴感觉被质疑了,脸色通红地说:“之前就是个意外。”
孟秦:“你说是就是吧。”
她带着熊建国、熊素素走了。
薛琴张大嘴巴,大跑两步追上孟秦,拉着她胳膊说:“你赢了我,我现在一样进食堂工作,你是不是特别生气!你赢了可最后食堂也没要你!”
她可打听到,昨儿孟秦做完一顿饭,见了领导后就被赶走了。
这些天的郁气,在听到这消息时,瞬间烟消云散。
“你脸皮也是真厚,我要是你,被领导赶走丢尽脸,就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你倒好,好故意往食堂这凑。”
熊素素听着刺耳,喊了薛琴一声喂,“你属狗的吧。”
“?”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噗——”孟秦乐出声。
“!”薛琴瞪着她们。
果然孟秦认识的人,都和她一样讨厌。
“我是为了食堂安全,你们……”
“薛琴,你怎么还在这站着,后厨正缺人洗碗呢,你赶紧的。”出来个小姑娘不爽地喊一声,又忙匆匆跑回去。
孟秦挑眉,拉长音,“洗碗啊——”
“薛同志,你可得好好干,洗干净点,别再闹出卫生问题。”
薛琴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恨死了传话的人。
她嘴硬道,“工作不分贵贱!好歹我有工作有收入,你一个吃白饭的人,没资格说我,哼!”
突然,夏师傅跑过来,“小孟,总算找到你,领导对你昨天的手艺赞不绝口。”
薛琴:“?”
不是领导把人给赶走了!
“想邀请你中午再做一顿,你放心厂里不会让你百忙活,只要你答应,之前许诺的工资和奖励照常,另外还发你奖励。”
薛琴彻底傻眼了,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孟秦没立刻答应,似笑非笑地瞅了眼薛琴。
夏师傅这才发现她也在,眉头紧皱,“你怎么在这,光阳你盯着千万别让她混进后厨,再搞出个中毒来,食堂就别干了。”
薛琴呼吸急促,声音颤抖着想辩驳,“我现在也是食堂的一员!”
“我不管你找得谁,哪来的回哪去,食堂不要你。”
“我……我是人事分来的。”
“那也不要!光阳,把人给送回人事处。”
夏光阳偷偷忍着笑,说:“爹,这是临时工,找来洗碗的,就干两天。”
夏师傅顿了下,满目怀疑,“她能洗干净?”
薛琴整张脸涨成紫红色,气得快要爆炸。
孟秦突然说:“你脸皮真厚,我要是你,领导话都说到这份上,我肯定捂着脸跑了……哎,你抹眼泪干嘛,别人看了以为我欺负你。跑什么呀,再说你也跑错了,有骨气该往家跑,你往食堂跑什么——”
薛琴被台阶绊了下,忍着羞辱闷头跑进食堂。
过会。
夏光阳打破安静,“还送不送人事?”
夏师傅瞪人,“送走了今天你洗碗?不过确实不能放她单独干活,你找个人盯着,别让她碰食材。”
夏光阳点头,没动。
“还不走,去啊。”
夏光阳依依不舍地看两眼熊建国,进后厨了。
夏师傅这才重提,“小孟,刚刚的事,你认真考虑考虑?”
孟秦迟疑,她今天重点是给熊建国找对象呀。
夏师傅:“知道你身体不好,还是和昨天一样,肯定不会累到你。”
一旁熊建国说:“我们自己没问题的。”
夏师傅瞅了眼生人,瞧见他胸前,恍然,“时间还多,这样,等准备好了我喊人来找你,那之前你自由活动?”
“那行。”
一切为了大铁锅!
……
耽误点时间,孟秦再去食堂,已经没早饭了。
她只好摸了摸口袋,掏出两片饼干啃着,接下来便和熊素素不远不近地跟在熊建国身后,总结经验,随时准备帮忙。
熊素素:“看,有人主动找我哥了,这个肯定不看脸。”
孟秦:“怎么没说两句就走了?”
熊素素:“不急,再等等。”
孟秦:“你哥上了上了,哎哎哎,那姑娘跑什么。”
熊素素:“被吓到了吧,没事我们再等等。”
孟秦转悠得累了,走到了太阳下摆得长桌子旁,桌上摆着花生瓜子饼干,还有几个热水瓶,有个干事看着。
一看,还是熟人。
“林干事,好巧,你这次没报名?”
小林干事一抬头,红了脸,“我,我家里定了亲,就等开春,喝水吗?刚打的热水。”
孟秦轻笑,“没带水壶。”
“我带了我带了,帮我倒一杯。”杨大娘突然伸出个胳膊,递出一个军用水壶,趁着林干事倒水,不忘把瓜子花生往口袋里装。
林干事瞧见,水也不倒了,“大娘,你给相看的人留点零嘴吧,你都装走了,咱们厂单身的那些拿什么哄人。”
“被个瓜子花生哄着,那也是眼皮子浅,这样的人不能要,我是为了咱钢人子弟好。”
“……”
歪理!
杨大娘不忘孟秦,“你也装点,别客气。”
孟秦瞅着林干事脸都绿了,等大娘装一把意思一下,问她,“大娘,我知道你消息灵通,有些事想请教你。”
一听请教,杨大娘撒手了,斜靠着桌子,说:“问,咱们区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林干事投来感激的眼神,偷偷把东西收一些。
“厉害,我就知道没问错人。”孟秦看了眼又失败的熊建国,拿他临时用了用。
“就我有个朋友,就那个,大娘瞧见没,家庭不孬,人性子也好,工作更是这个,可相看是见一个毁一个,想大娘帮着打听打听那些拒绝的姑娘,到底为什么,有错咱们就改嘛。”
杨大娘眼睛救尖,再说熊建国那体格,站人群一眼就能看见。
“瞅着眼熟,叫什么?”
“熊建国。”
“肉联厂熊主任大儿子?”
“大娘知道?”
“那要是他,我还真知道,不用找人问。”说着,兴奋地看了眼孟秦。
孟秦奇怪,下一秒被塞了满脑子声音。
【乖乖!就说这小媳妇跟我有缘,有事没事就跟朱老婆子对着干!】
孟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杨大娘说:“熊建国跟你家……呸,跟我隔壁那家有亲戚,你知道这事不?”
孟秦没开口,熊素素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听了一耳朵。
“大娘,你隔壁家住得谁?我没听我娘说市里头还有亲戚呀。”
“你小丫头知道啥。”
“嘿,我家亲戚我不知道,我爹小时候逃难就活他一个,娶了我娘后重新回这,我娘是外地的,两边都没亲戚,要说有,也就二嫂一家姻亲。”
“所以说你小丫头片子不知事,就说钢厂里头,一半人都是外地来支援建设的。”
熊素素不关心这个,只关心隔壁是谁。
孟秦到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装作疑惑地说:“要照大娘这么说,我和素素岂不是还有亲戚关系。”
熊素素:“!”
杨大娘显然很享受两人的震惊,讲八卦听得人没反应那多没劲。
“秦主任和肉联厂熊主任媳妇是亲姐弟。”
熊素素:“!!”
“说是早年秦主任结婚的时候,他二姐惹了祸,在外面招惹了个老头子,在秦主任结婚当天找上门来,差点把弟媳妇当补偿给抢走,后来才知道他二姐收了彩礼跟人私奔,耍了老头,姐弟俩梁子大了。”
孟秦:“?!”
这版本跟她听的,根本不一样。
“四五年秦主任他爹主动报名,领着一家子来盛京支援建设,巧了不是,姐弟俩这又见到了,当姐姐的跟弟媳妇就杠上了。”
杨大娘凑近熊素素,暗示道,“你是熊主任的小闺女吧,你以为你哥为啥这些年相亲一次失败一次?”
熊素素灵光一闪,“是……”
杨大娘点头,“是!你哥之前不是成过几个,可每次都是轮到想定日子时,女方就不答应?都是朱婆子干的,她跑人女方家里去,跟当娘的说你个爱揍人,但凡是个疼闺女的,谁家愿意嫁给个爱打人的。”
“倒是有过两个看中你家条件,不管女儿死活的,朱婆子就去女方面前装好人,给她换对象,撺掇人家追求真爱。”
呸,那就是不要脸的说法。
甭管旧社会还是新社会,那就叫私奔。
熊素素怒火在胸中燃烧,攥着拳头说:“我找她去。”
杨大娘给拉住,“这就生气了?之前还是跟女方单独说,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朱婆子找了咱们全区的媒婆,说你哥坏话,现在但凡是有闺女的人家,都知道肉联厂姓熊的不能嫁。”
“她想干嘛!她到底想干嘛!”熊素素气炸了,整个人遏制不住地浑身颤抖,陡然想起,“原来是她!肯定是上次她要给我哥说亲,我娘没答应!”
孟秦轻抚着她的背,“你缓缓,你哥看你呢。”
她也没想到,朱婆子这么狠。
孟秦抬起头,看着朱婆子带着个弱柳扶风的姑娘走到熊建国跟前,瞬间瞪圆眼睛,拉着熊素素上前。
“熊同志,我们正找你呢,有要紧事我们赶紧走。”
朱婆子意见孟秦脸就拉下来,拽住熊建国,“没看见人家俩在相看,你一结婚的凑什么热闹。”
原本看到孟秦后很紧张的胡丽丽松下一口气。
她仰起头,羞涩地看向熊建国,眼睛里像是带着小勾字,睫毛一眨一眨,熊建国看得心痒痒。
“熊同志,我能和你建立革命关系吗?”
熊建国愣了下,瞬间清醒。
“不行!”熊素素拦在大哥面前,恶狠狠地瞪了眼朱婆子。
以前只知道这老婆子爱找她娘麻烦,真不知道俩人还有层亲戚关系。
现在熊素素看她,怎么看怎么阴险。
她顾不上场合,抱着大哥的胳膊往外走,“我要回家,走。”
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和反常的亲妹妹,熊建国自然知道选哪个。
朱婆子看着两人的背影,喊都喊不下住,余光瞅到孟秦,厉声质问,“又是你,怎么哪哪都有你!”
杨大娘跳出来,“你这老婆子好没道理,跟我们方子媳妇有啥关系,你不能因为方子出差不在家,你就找她媳妇的茬。”
她拍拍孟秦,“咱们也走,别跟着老婆子纠缠,掉份。”
“你你你!”朱婆子拍着胸,不断顺气,扭头看向身边的胡丽丽,“你也是没用,平时说多少男人对你这样好那样好的,现在呢!”
胡丽丽保持微笑,“大娘,要这么说,我可正经去找对象了,别说,就刚刚那大块头我还真没看上,走了。”
“你站住!”
……
熊建国没离开,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等孟秦的同时问妹妹发什么了什么事。
熊素素倒豆子一般说出来,最后再三警告。
“那女同志看着就不是个好人,你不准看上她。”
“知道了。”
“要记住才行,不行,我要回家告诉娘,那老婆子害你这事没完,还有咱们街道的成媒婆,她什么意思,收我们家这么多东西,外人一句话这么糟践你。”
气死她了!
熊素素一双眼睛通红,双手掐腰在原地直打转。
高波路过,瞧见兄妹俩,“这是怎么了?”
熊素素下意识瞪他,想起是谁后,才背对着调整情绪,熊建国解释兄妹口角,没大事。
高波哦哦两声,亲热地拍了下熊建国,又偷看熊素素一眼,“你也是,当哥哥的多让让妹妹。”
摆脱杨大娘的孟秦这才到,瞅见高波还有些意外。
高波摸了把胸前口袋,笑着冲孟秦说:“方子临走前叮嘱过,嫂子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可别嫌弃我麻烦,你这方向是去联谊会?那我们不耽误你时间了。”
高波一听,这是不适合他在场,打完招呼走了。
孟秦看着兄妹俩,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今天这事闹的。
有朱婆子提前打招呼,熊建国怕是来联谊会也难。
“这事……”
“孟秦孟秦!”夏光阳气喘吁吁地停在一旁,双手撑着膝盖,嗓子干得发声艰难。
熊素素总觉得他下一秒要喘不上气来,心情平和些,“你慢点。”
夏光阳摆着手,大喘了两下就直起腰,“出事了。”
……
“需要的食材全部堆在大锅里,灶下着火,没处理的骨头,没杀的鱼,血沫混着炖烂的青菜,全废了。”
熊素素倒吸一口凉气。
孟秦皱着眉头问,“后厨这么多人,没一个人看见?”
“现在这个点,早餐结束后厨只剩下洗盘子洗碗的,其他人都去联谊会凑热闹去了,根本没人。”
“洗碗的也没看见?”
“看见了。”
夏光阳面色严肃,“洗碗的两个人都看见了。”
“她们相互指认对方,薛琴说亲眼看着田百灵把东西扔下锅,田百灵说她没看见薛琴动手,可她出去放盘子时,后厨就薛琴一个人在,现在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田百灵?
这名有点耳熟。
“那叫我也没有啊,这事该叫保卫科才对。”
想到仇科长,孟秦突然不想去食堂了。
“现在保卫科肯定忙,我晚点再去。”
熊建国说:“是食材问题吧。”
夏光阳点头,“现在食堂只有中午给工人的日常餐食材,土豆、白菜、萝卜、杂粮团子,外带二百斤五花。”
这是今天中晚餐的食材配备。
“总不能真给领导吃这个,要知道今天来的还有市里的其他厂领导,真这么上,钢厂面子里子全没了,这个脸不能丢。”
孟秦倒觉得,示弱没什么。
灾害还要维持两年,就因为钢厂这一次阔气,后面向市里申请粮食,虽然每每都在前排,可粮食的分量特别少。
工人熬成人干,任务量下降,厂里还被批了,那时领导才真是里子面子全没了。
不过厂里人不知道,总觉得熬一熬明年开春粮食下来,困难就过去了。
孟秦垂眸回忆着,看在另外三人眼里,就愁得不行。
熊素素视线打量在孟秦和夏光阳之间,突然开口。
“你们需要什么?我能帮忙弄点干蘑菇,栗子,松仁这些东西,肉的话,这个点肉联厂排骨、大骨头、猪下水这些肯定还有,都嫌骨头多肉少还瘦,啊,对了,鸡鸭也能帮帮忙。”
熊建国无奈地看了眼妹妹,只好附和点头。
“恩。”
孟秦也想到自家栽的青菜,也能凑两盘子。
夏光阳一听,瞬间来了精神,“那我回家拎鱼,幸好我之前多拎了几条回家放着。”
孟秦拦住,“不用,素素那给蘑菇栗子就行,再拎几副大骨头和猪下水,其他都不要,不过也别立刻拿出来。”
夏光阳立马反应过来,这是他的机会。
“我现在就回去,看保卫科审的怎么样了。”
熊建国:“那我们先回去……”
“等等。”孟秦喊住他们俩,准备地说,是喊住熊建国,“你跟我一起去。”
“不方便吧。”
“还想不想要媳妇了。”
孟秦想起来了,上辈子,熊建国第二个媳妇,就叫田百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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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小媳妇保媒
◎正月初八,宜结婚。◎
食堂后厨。
夏师傅黑着脸和采购沟通, 想办法重新弄一份食材来。
采购二皮脸似的手一摊,“临时让我上哪去找食材?早上这点供应都是我厚脸皮抢的,再多的没有, 夏师傅,谁毁得东西你找谁去要去, 我还有事。”
一双眼扫过旁边俩嫌疑人,吹着小调走了。
夏师傅运着气,冷眼看向薛琴, 心想沾她就没好事!再看田百灵也带着怀疑。
“你们都不承认,损失平摊。”
“什么!”
“不行!”
俩人异口同声拒绝。
薛琴瞪向田百灵,伸手扯她,“我亲眼看见你干的!得你赔。”
田百灵脸色苍白, 昂着头坚定地反问,“那你说,我毁掉食材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薛琴哑然,条件反射道,“那我咋知道你怎么想。”
“要这么说, 我也能怀疑你,因为你跟今天的掌勺师傅有仇,早上才跟她吵过架还输了,恼羞成怒想给她好看。”
“越扯越离谱!”
“谁知道你怎么想的。”田百灵看向保卫科的人,“你们随便找食堂的人问问, 早上好多人都看见了。”
孟秦来到后厨, 就听见这么一句话。
顺着声音看去, 瞧着田百灵的眉眼, 小脸再胖点, 身子再圆润些, 就和上辈子有过几面之缘的表嫂重合了。
她敲了敲后出门,出声道,“是,我能作证。”
仇科长一转身,犀利的视线便将孟秦上下打量个遍。
“又是你。”
“……”孟秦假笑,借着询问看向薛琴,“你确定亲眼看见田百灵将食材下锅?”
她看向灶台那,煮烂的食物虽然难看,却很香。
“对!”薛琴擦了擦掌心的汗,咬死说看见了。
孟秦:“亲眼看见她吧食材下锅?”
薛琴:“亲眼!亲眼!我亲眼看见她把食材下锅,还要我说多少遍。”
孟秦勾起唇,“你看见了,还任由她继干,看着食材被糟蹋!”
薛琴浑身一抖,被喝一跳,脑子里一片空白。
……
薛琴和田百灵要被保卫科带走。
孟秦瞅了瞅仇科长的侧脸,悄悄催了催熊建国,跟他耳边嘀咕两句。
熊建国上前拦住人,“食堂事忙,她们的工作暂时没人代替,能忙完了再把人带走吗?”
仇科长视线扫过他胸前,笃定道,“你不是钢厂的人。”
熊建国微笑,“不是,我在肉联厂工作,我来陪光阳同志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
夏师傅激动地挤过来,“能帮忙换些肉?”
熊建国看了眼孟秦,想起她来时路上说得话,“现在这个点,肉联厂今天屠宰的猪肯定已经分过一轮,只能看剩什么。”
夏师傅也不贪心,“已经很好了。”
熊建国:“那她们……”
夏师傅主动去跟仇科长交涉。
俩人里头薛琴是结婚的,他自动将熊建国划分成田百灵认识的人。
至于他口中提到的自家儿子……
呵呵。
……
中午这顿,有惊无险。
有熊建国和熊素素帮忙,凑够了几桌席面,只可惜厂领导却不太满意。
因为没点子硬菜,最荤的一道,是炒鸡蛋。
从肉联厂拎来的那几副猪下水,被处理完全上食堂了。
夏师傅一不留神,就成这局面,连带炖烂的那锅食材,撇了最上面一层血沫,捣碎后调味搬到窗口去。
卖相不好,冲着有肉也被打个精光。
来送奖励的陈秘书瞧见这一幕,笑着走进后厨,手里拿着给孟秦的奖励。
“今天的菜领导都夸有儿时味道,这是说好得奖励。”
孟秦接过来,两张大团结上,放着一套票,铁锅、铁勺、铁铲、铁锅盖,喜得她顿时忘记陈秘书的打趣。
什么儿时味道,领导儿时正乱,吃得可差了,这是点她呢。
不管,票到手了!
自打全民行动后,想买铁锅得废老大劲。
孟秦揣着票,当即决定去趟百货大楼,看看有没有现成的铁锅。
一打听,没货。
孟秦叹口气,问什么时候能有,得了个等字。
这时候,侧面柜台门被打开,走进来一个人,瞧见孟秦愣了下,笑笑问,“来买东西啊。”
孟秦多看两眼,才认出来,是他们院斜对面那户人家的女同志。
“姐,这人你认识?”站柜的售货员问。
“我邻居,她要什么看我在我的面子上帮帮忙。”
“铁锅。”
“……”
包月桐脸色尴尬,强撑着说:“有些货是经常缺,这样,什么时候到货我提前支会你一声,你先把票备齐。”
“这太感谢,姐叫我小孟就行,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售货员扫了她一身粗布棉衣,嗤笑一声,提醒她,“月桐姐家庭好,你估计帮不上忙。”
包月桐冷冷的看售货员一眼,真心烦这种拜高踩低的人。
“你别听她开玩笑,我还真有事需要你帮忙。”包月桐觉得地方不对,“我还在上班,等下班去你家找你,方便吗?”
“方便,那我不打扰你上班。”
要走时,又撞上个熟人,穿着一身制服的男人,微笑着冲她招手。
老伴那派出所上班的同学。
好像叫,叫……蔡智勇。
“蔡同志,好巧。”看他跟身边女同志的气氛暧昧,“这是嫂子吧。”
丁高君看了眼爱人,“不介绍一下?”
蔡智勇笑着说:“这是方子媳妇,弟妹,这是我爱人,丁高君,我来接她回家吃饭。”
丁高君穿着列宁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不笑时看着很严肃。
“嫂子好。”
“方子竟然娶到个这么漂亮的媳妇,他艳福不浅。”张嘴形象立马破碎。
孟秦有点傻眼,丁高君自来熟地拉着她问,“我记得方子说过你怀孕了,大冷天怎么自己出来买东西,使唤方子呀,这男人不能让他们懒。”
蔡智勇:“……”
孟秦被逗笑,“他出差了。”
蔡智勇和丁高君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错愕。
孟秦察觉气氛不对,“怎么了?”
“没。”丁高君率先回神,“看你显怀了,快四个月了吧。”
“我穿得厚,差几天够三个月。”
“那还没稳啊,你买什么?让你大哥帮忙拎回去,外面路滑你还是得小心点。”
“来买锅,不过没货。”算是婉拒。
丁高君问,“有票?我看看。”
孟秦掏出去,就看丁高君拿着票冲她刚刚问的柜台售货员招手,让她去仓库拎一套锅具来。
“!”
她感觉到,售货员和邻居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十来分钟后,售货员拎着锅过来。
给票,掏钱,到家。
蔡智勇夫妻送她回来的,煤炉子上铁锅已经装好,丁高君还称了二斤饼干给她。
孟秦有点无所适从,丁高君给蔡智勇眼神,他才搓了搓手开口。
“我们夫妻和方子认识十来年,我和他大学更是睡了四年上下铺,拎东西也是有事找你帮忙。”
孟秦一听,和对包月桐的客气不同,“你们尽管说,我能帮肯定帮。”
丁高君不好意思地挽着孟秦胳膊,“就上次智勇带回家的卤肉,赶上我爹去看我尝到一次,一直念叨着还想吃,能不能麻烦你,再做一顿。”
蔡智勇点头,“我丈人就好一口吃的,材料我们出,到时候算你手工费。”
孟秦板起脸,“这是趁着三哥不在寒掺我,老爷子喜欢我手艺那是对我的认可,什么时候想吃只管来说一声,收钱算怎么回事,买卖呀。”
丁高君痛快,“就是,我也觉得他这话就不该说,明儿我直接拎肉上门,找弟妹帮忙。”
“就是,别客气。”
一番说定,孟秦送人走的时候,用装饼干的网兜,装了半袋子新鲜蔬菜,两把子头茬韭菜,一捆新鲜青菜。
大冬天瞧见这绿色,喜得人眉开眼笑地离开。
孟秦回屋,看还剩下两撮韭菜,直接全割了,晚上跟炒鸡蛋一块,做韭菜盒子吃。
……
孟秦自己,活两小把面,揉成剂子一分为二。
韭菜掺细粉和鸡蛋碎当馅,大铁锅开锅后油光蹭亮,油布一擦,韭菜盒子放下去,很快就煎得两面金黄。
闻着就香。
吃饱喝足,躺床上歪了会,孟秦找去前头院子里杨大娘家。
进院子正碰上顶着鸡窝头的秦则广,瞧见她木木愣愣地站那,“嫂,嫂子。”
“恩。”
孟秦点头算打招呼,看杨大娘家门开着,一眼就看到翻咸菜的杨大娘。
杨大娘看她双眼迸发出热情,张口就问,“咋样,你去肉联厂认二姑没?”
孟秦失笑,“我来找大娘是为别的事。”
杨大娘有点遗憾,“啥?”
“大娘愿不愿意帮我个忙,上门提亲。”
朱婆子既然买通了媒婆,那上门提亲的事自然不能再找之前那些。
她提了是替熊建国说亲,杨大娘一听来了精神。
“是年轻人看对眼了?”
“没,正经还是得先跟父母提,觉得合适再让两人相看。”
别看联谊会是自己相看,那是组织牵头,且看上谁也不是当场就说定,得去跟领导申请,双方再接头谈。
结婚是两家事。
杨大娘老派人,一听觉得也对,加快手下速度,利落地弄好,洗干净手锁门,去田家。
路上,孟秦从杨大娘口中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
田百灵,十六岁。
年中丧父,家里剩寡母和两个年幼的弟弟,大伯盯上了厂里给的赔偿款、工作岗位,田父置办的小院,趁着一家子老弱病小,想昧下来。
孟秦皱眉,小了点啊。
后一想,上辈子俩人六年后才在一起,那会都是二婚,年龄差就显得没那么大。
现在看来,田百灵上辈子那个老丈夫,别是她大伯现在塞的?
等到了田家,刚靠近就看到一个瘦成骨架子的女人举着扫把,把一男一女给赶出来,屁股后面跟俩小萝卜头,也冲着外面吐口水。
孟秦拉着杨大娘停下脚步,避免被牵连。
杨大娘给她指认,“这女的是咱们街道的吉媒婆,不少人亲事都是她促成的。”
孟秦恍然,她这是碰到现场了。
吉媒婆骂骂咧咧,“大妹子,不趁现在把闺女嫁出去,真等着三年守孝过去,百灵熬成老姑娘,可就没人要。”
“百灵,婶子看你长大的,可不会骗你,你不为自己着想,为你娘你弟弟想想呢,人家给的彩礼可不少。”
“滚!”
田母发怒,吉媒婆不敢触霉头,灰溜溜地跑了。
田母一早就发现旁边有俩人在看,捏着扫把瞪过来,主要是瞪杨大娘。
“你也是上门说媒的?我女儿不嫁!赶紧滚,我扫把可不认人。”
孟秦倒吸一口气,避着点,“婶子,真是好人家也不嫁?”
“哪家好人家能看上我家,都是趁火打劫的借口!”
“肉联厂,屠户,正经工作有编制。”
“四十岁了还是五十岁,二婚还是三婚,孩子有几个?呸,真当我闺女是废品站,什么样的都能看上眼。”
孟秦想,这得被哄了多少次,都形成条件反射了。
她立马说:“二十八,头婚,家里一个弟弟已经结婚了,妹妹待嫁,里没那么乱七八糟的事。”
田母听这条件有点耳熟。
孟秦看有戏,“婶子,要不我们进去说?”
“就在这。”田母寸步不让,倒是她大儿子张嘴说一句,“你给我姐说的那人,是不是叫熊建国?”
嚯!小娃娃都听到了熊建国大名呀。
田母脸色瞬间漆黑,“那个家暴男!杀猪佬,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上门子的没安好心,都是收了田家老大钱的走狗,都给我滚,我女儿是不可能嫁给这种人。”
“娘,我愿意。”
不知何时回来的田百灵站在墙根下,阳光下小脸冷似寒霜。
田母瞧见女儿,脸立马垮了,“别胡说,跟我回家。”
田百灵没动,“娘,今天熊大哥救了我,他是个好人。”
更主要,他看着吓人。
“我一天不结婚,大伯就多一天念想,你接了爹的工作,不可能一直请假留家里看着弟弟们,我结婚,找个人护着我们。”
……
同一时间。
秦燕海从女儿那得知,给大儿子介绍对象的人,是朱婆子的儿媳妇!
熊素素:“不是亲儿媳妇,钢厂都说小秦工是大伯过继给小叔子的儿子,现在两头爹娘都不认了。”
这点秦燕海还真不知道。
她离家跟男人走时,她大哥大儿子才出生。
仔细想想,“哼,肯定有事上头那老婆子搞的鬼。”
她娘最是重男轻女,照朱婆子连生三个女儿的架势,从大哥那过继个儿子来,完全可以想得到。
“认不认的我不管,他们秦家人别挨我儿子。”秦燕海回神,“怎么就你自己回来,你大哥呢!去把他给找回来,不就是媳妇,我还不信我找不到。”
“你都找多少年了……”
“你也说是有人搞鬼!我找不到她一小媳妇就能了。”
熊素素认真点头。
秦燕海裂开嘴坐下,“你说真的?哪家姑娘。”
熊素素看她娘这变脸速度,啧啧。
“不知道,这人是秦家媳妇找的,我得听你话去找大哥,把人喊回来。”
“死丫头,平时没见你这么听话,赶紧说。”
“那你不反对了?”
“我是那种棒打鸳鸯的人,不过你哥能行吗?”
被提及的熊建国回到家,被他娘和妹妹盯着,动了动手指,说:“娘,我有对象了。”
“!”
“劳娘寻人,上门提亲。”
秦燕海压着兴奋,追问女方情况,儿子都不说。
她只好说回提亲的事,第一个想到的是街道的成媒婆,又想到女儿说她被收买的事。
思来想去,扭捏地扯了扯闺女。
“你给我领个路,去趟秦家。”
……
孟秦和杨大娘院口道别,抬头就瞧见在门口徘徊的包月桐。
“姐,你下班了。”她打开家门,把人领进屋。
包月桐有点不好意思。
下午那会,她想借着帮点忙来和孟秦交换,谁知道人家直接认识百货经理。
她扭捏着,突然不会开口了。
孟秦觉得奇怪,坐着等了一会,听到外面一片嘈杂,嚎叫声还挺熟悉。
她伸头看了眼,包月桐趁机说:“没事,这个点我该回家做饭了。”
孟秦:“?”
她站起来,“姐——”
人没喊住,跟个兔子似得窜飞快。
而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近。
“臭不要脸,真敢往老娘面前伸手,不怕老娘剁了你爪子。”
骂骂咧咧的人出现在院门口,孟秦看个正着。
秦燕海远远见过她,这会一对眼,立马闭紧嘴巴。
熊素素偷偷地笑,被老娘拽了一把,才站出来。
“表嫂。”
“……?”
孟秦挑眉,看眼后头站着的秦燕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亲亲热热地喊了声二姑。
秦燕海:“!”
小三这媳妇不得了,脸皮比我还厚。
倒是让她轻松点,脸上恢复点笑容,拎着手里东西靠近。
“听说你怀孕了,我来看看。”
孟秦余光扫了眼她手里,俩大胖肘子加一大块漂亮的猪板油。
嘶——
豪还是二姑豪。
孟秦把人领进屋,简单说:“三哥临时出差,二姑喝茶。”
秦燕海不是个墨迹的,寒暄两句就直奔正题,问了熊建国的亲事,女儿不愿意说女方情况,她想着这侄媳妇当媒婆的,该清楚点。
孟秦一五一十说了具体情况。
秦燕海听了,觉得这些都不是事,就两点。
“这闺女十六太小了,还在热孝,再等三年建国都三十一了。”到时候再出什么差错。
“其实我刚从田家来,女方做主说,新社会不讲究守孝三年,年龄不够先办酒,到年龄再领证。”
“有条件吧。”那死的可是亲爹。
“就一条,弟弟成年之前,她自己挣的钱要给娘家一半。”
“这姑娘不是说没工作。”
“街道接零活,打临时工也有挣,就是少了点。”
“恩,还有呢?”
“没了。”
秦燕海愣住,“就这?”
她当场就能拍板,“只要她愿意结婚,弟弟成年前我们家帮着养都没问题。”
不就是多两双筷子的事。
孟秦轻笑,觉得二姑和秦家大伯小叔性子南辕北辙。
……
隔天上午。
孟秦和秦家约着,正式带礼上门。
田母借口家里没酱油,把田百灵支出去,秦燕海让熊建国去帮忙拎瓶子。
长辈留着商量正事。
红糖二斤,聘礼十六,婚房能给置办三十六条腿,女方之前说的条件,熊家也都答应。
田母板着脸一直不乐意,心里还是扎根刺,怕熊建国。
直到田家大伯带着媒婆上门,这次说的是个四十二的三婚头,看到孟秦几个还叫嚣着要赶人。
回来的熊建国挡在门口,一个人撂翻了田家大伯一众人。
田母恍惚,她怕熊建国,别人也怕。
手上一热,女儿在看她笑。
日子定在年后正月初八,宜结婚。
商量好,孟秦跟着熊家要离开时,田母悄悄喊住她,给塞了个红包。
出了门,秦燕海则大大方方地又塞她一个红包。
孟秦没推脱,这是媒人礼。
秦燕海说:“等俩孩子结婚那天,你一定得来。”
顿了下,又补充道,“小三要是赶回来,带他一起来。”
……
田家包了一块钱。
熊家则包了整整二十块。
孟秦又想到二姑拎来的那些肉,第一次觉得做媒好挣钱。
找个小本本记下来收入,十点多,蔡志勇拎了个猪头,又拿了个饭盒,说装满一饭盒就够了。
孟秦失笑,一个猪头少说能拆五六斤肉,这是变相补贴她。
约定好,隔日给他送过去,柳条胡同步行去派出所还挺近。
送人离开时,余光扫到斜对门,包月桐又在偷看她。
奇奇怪怪的。
孟秦却没工夫去深究,因为院门外,徐季春拎着一网兜的东西迎面走来。
孟秦回神,笑着问好,“大娘。”
徐季春神色有些暗淡,撑着精神靠近,“听说小三在这批出差名单上,我来看看你,有需要帮忙的千万别客气,这是我路过供销社,顺便买的一点东西,都说孕妇吃着好。”
孟秦低头,笑着接过来,“大娘进屋坐。”
徐季春看她收东西,情绪一下子就放松了。
她想着,很多时候,孟秦的态度也代表了小三。
谁曾想,隔天在家带孙子时,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就看到孟秦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卡着她昨儿送的价值,正正好好。
人情来往,送了东西,多回或少回,是往来。
比着等值回,是不想有牵扯。
第27章 小媳妇收礼
◎你娘都不认你。◎
孟秦没在大娘家多待, 大娘二儿媳妇斜眼不住打量,脸上的嫌弃和防备一点没藏着,生怕她住回来似的。
左说孩子一句老实点, 右教一句孩子做人知足。
生怕她听不见。
念着大娘的好,她坐了两分钟, 就找借口离开。
也不算借口,家里的供应本还没领全呢。
这年头,除了票证和粮油供应本外, 城市户口还给发三种生活供应本:工业品供应本、副食品供应本、生活用煤供应本。
出门时她专门带上了户籍本。
购煤本上有登记住户居住面积,供应相对应煤球还有劈柴。
要离开县煤矿局时,工作人员提醒,每年第四季度要带着旧煤本、户口本、粮本来重新办理下年度的购煤证。
孟秦道了谢, 出门时看向不远处煤店,拉着板车排老长队伍。
工业本每个月可以领一缕白线和一缕黑线,外加六块肥皂,二两食用碱。
拿副食本时,工作人员告诉她, “今年春节的新年供应是半斤带鱼,还有木耳和大白菜,想要趁早去。”
孟秦想起一件事,翻了翻副食本,果然瞧见其中有老幼孕产供应专页。
她问孕妇现在能领什么?
“一斤鸡蛋, 等生的时候还能在医院领二斤红糖和二斤奶粉。”提醒她千万别忘了。
孟秦拿着本, 转头去副食品商店把需要的东西给领上。
孕妇给的一斤鸡蛋有九个, 春节她和老伴两人的供应, 领了二斤带鱼, 剩下的都要了干木耳, 没选大白菜。
孟秦还挺新奇,上辈子跟朱婆子住一块,这些她从来没碰过。
等人没了,已经改革开放,票据也渐渐退出社会。
……
孟秦把东西送回家,拎着装好的饭盒朝派出所去。
昨儿除了蔡智勇拎来的猪头肉,二姑留下的大肘子她也卤了,猪板油切块熬了满满一坛子猪油,够吃好久。
剩得油渣,她打算下午回来蒸成包子,正好有领回来的木耳,再泡点香菇一起。
孟秦去送卤肉时,木成林骑着三轮车进入柳条胡同,后头车斗里安着打好的整套家具,秦念念侧坐在车扶手上,护着大木柜。
冷风一吹,冻得她直哆嗦。
“今天我非讹孟秦一顿好的,就去大姐夫那吃!”她大姐嫁给了国营饭店的厨子。
木成林费劲蹬着三轮,“没必要吧,饭店太贵了,中午饭店里姐夫也忙。”
“那就这么便宜孟秦?我想想还是不甘心。”
老夫老妻,木成林熟练地哄媳妇,“你看你,又想错了,这家具是送方子的乔迁礼,到时候大大方方的摆在家里,方子家里来客人面上也好看,是不是这个理?”
秦念念心气顺了,“也是,那就放过她,不过我得去找方子好好说说,那晌午去厂食堂,我请方子吃饭。”
木成林失笑,应她。
三轮车嘎吱嘎吱地压过雪渣,稳稳当当从秦家住的小院门口经过,和要出门的秦则广和薛琴撞个正着。
“停停。”秦念念拍了拍男人,跳下车就发现不对,“小弟你病了?脸色咋差成这样,薛琴,你咋照顾男人的,广子身上养得膘都瘦没了。”
薛琴拉着脸子,没理秦念念。
秦念念双眼一瞪,手就拎上薛琴耳朵,“跟我装聋!那耳朵别要了!”
薛琴冻红的耳朵被猛一拧,瞬间又疼又痒,她眼圈一红,冲秦则广叫,“你就站那看着!”
“你讲点理,我姐喊你你为啥不答应,活该。”
“!!!”
薛琴正想说什么,眼角看到了车上装的东西,雕花精细大气的一套木头家具。
秦则广一直念叨他姐对他多好,这东西肯定是补给她的三十六条腿!
看在家具的份上,薛琴小声说了句下次不会了。
秦念念得意地松开手。
薛琴摸上柜门,上了桐油的手感光滑极了,“二姐,你是知道娘被孟秦气病,特意置办了新家具来哄娘开心吗?”
木成林皱眉,怕媳妇又脑子缺弦,先一步开口,“这些别人订得家具,娘生病了?媳妇你留下陪娘说说话,我自己去送就行。”
秦念念瞥眼薛琴,“也行,你忙完也过来吧,晌午陪陪娘。”孟秦在她心里位置可比薛琴高,不受她这没脑子的挑拨。
“好,快进去。”木成林骑着三轮前进。
秦则广露出笑,领着二姐进屋去,边走边说,“……就这样,娘现在一想到工作没了,心口就疼。”
秦念念听了薛琴干得这些蠢事,嫌弃地皱起眉头,“你之前就该听娘的话,看看这娶了个啥呀。”
薛琴委屈,“咋怪我!是孟秦害得我,你说!”她看向秦则广。
秦念念冲她喊,“你吼啥,跟你男人脾气大算什么本事,窝里横的怂包,有本事跟孟秦去干。”
薛琴一双眼通红。
秦则广看了眼委屈的薛琴,又心软了。
“二姐,你别训她了。”
秦念念冷哼一声,掀开挡风帘进门,秦则广跟在后头。
薛琴不想进去,气呼呼的直接离开院子,转弯时察觉不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二姐夫的车为啥停在孟秦家院子门口!
二姐夫还在跟孟秦说话!
她咬着牙小跑过去,撞了人都没停,
谷大娘被撞墙上,好显没摔倒,认出薛琴来,“怀孕还跑,不是找死。”
……
薛琴冲到院门口,亲眼看着木成林把家具搬进孟秦家里。
她心心念念喜欢的,最后进了孟秦的屋!
孟秦一出来就看到双眼猩红的薛琴,对方恶狠狠地瞪她一眼,拔腿就跑。
什么毛病。
院子里,中午为省钱,隔壁王秀娟一直是回家做饭吃。
她端着碗出来就瞧见木成林一个人扛着柜子,她唤了万新国出来帮忙,拉着孟秦避开点。
“你小心,小秦工走得时候专门跟窝打招呼,帮忙照顾好你。”
孟秦摸了摸肚子,也不逞能。
身后,包月桐也喊了男人出来,附和着王秀娟的话,“邻里邻居的,你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王秀娟乐了,特意瞅了瞅天。
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呀。
有人帮忙,家具很快就安置好。
里间原先放案台的位置,被双门大镜衣柜取代。
外间更是焕然一新,窗户处下摆着新案板,柜橱靠墙,吃饭的八仙桌并在柜橱旁的空地,煤炉子挪到了母鸡笼子前头,烟道是一早就设计好的,拐弯的方向转一下就行。
进门原先放没炉子的地方,靠拐角搁了个小五斗柜,再往前,一米宽的木椅子背靠墙壁,中间夹着张小茶几,面前还余有一米多宽的走道,正好和饭桌那边拉开距离。
最后,木成林拎了个三折面的木雕屏风,也没雕花雕草,上头雕的是五谷丰登图,就竖在靠里的椅子旁,将里间的门遮得严严实实,变相形成了一面墙。
家里如果有人,里间开着门外面也瞧不见情况。
木成林说是秦则方专门要的。
包月桐看了眼,明显感觉到小屋不一样,现在更像样,客气地夸了又夸。
王秀娟瞅一圈,指着糊报纸的墙面,“等你生下来,找时间再把墙处理处理,就更好了。”
包月桐奇怪,“搬之前不是调整过?当时怎么没弄。”
王秀娟:“怀着孕呢,味道大了容易害喜。”
包月桐嘴角抽了抽,拉着男人回家继续吃饭。
王秀娟偷偷提醒孟秦,“她要找你帮忙,你上点心想想能不能帮,你现在身子沉。”
……
孟秦还没来得及回味,秀娟嫂子这话什么意思,秦念念就怒气腾腾地冲进门。
王秀娟趁机拉着万新国离开,木成林担忧地看向媳妇。
秦念念就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胳膊撑着扶手,胸口起伏得厉害。
孟秦见此,从里间拎出热水瓶,往装了凉茶的缸子里兑热水,想了想,从放桌上还没来得及收的篮子里找出红糖,加半勺。
喝点甜的心情好,不然老伴不在自己不得成出气筒。
等茶缸一放,秦念念爆炸了。
“我算看出来,薛琴比你还能搅家!”
“……”怎么还拉踩。
“也不看看自己多大脸,张嘴问我要三十六条腿,美得她,我是她祖宗啊要什么给什么。”
木成林听到这,拉条长凳坐媳妇面前,“你没跟她说,木材是方子自己出的?”
“我跟她说得着?大耳巴子扇过去就老实了,让我生气的是娘这次竟然站薛琴,谁是她女儿啊,我比不上大姐三妹就算了,现在是个弟媳妇都能越过我了!”
“不气不气,你放心,甭管谁想请咱帮忙打东西,你不同意我不点头。”木成林拍着媳妇的肩膀顺气。
秦念念喊得口干舌燥,顺手接过茶几上放的水,入口甜滋滋了还愣了下。
她扭头看孟秦,“你加糖了?”
孟秦:“二姐不喜欢吃甜的?”
秦念念又抿一口,“哪有人不爱吃甜的,你也太败家了,糖不要钱啊。”心里却开心,觉得孟秦没敷衍她。
就刚刚,她娘家坐了一个多小时,她娘她小弟妹都没想着倒杯白水给她。
木成林笑呵呵道,“她没别的意思,就是被气坏了才口不择言,没说你。”
孟秦微笑,“那就好,二姐那话要是对我说的,三哥回来我肯定告状。”
秦念念啪地放下茶缸,“告状精。”
孟秦:“呵呵。”
彼此彼此。
孟秦站起身,“二姐,二姐夫,公社过来好几个小时,肯定还没吃饭,中午留下尝尝我的手艺。”
秦念念又惦记着去国营饭店。
木成林背人拉起她手,“去帮帮忙,方子媳妇怀孕呢,他二十五才结婚,本就比人家晚了好几年。”
一提弟弟,秦念念无条件妥协,扶着木成林站起来。
“要你说。”
……
原先要用来包包子的肉渣,最后跟白菜炒盆菜,留猪头肉碎也够一碟子。
小菠菜下锅,鸡蛋格楞碎烧了盆蛋汤,主食是贴锅边的死面饼子,秦念念做的,看到白面差点念死孟秦,硬想着搅合进去一半带麸皮的杂粮面。
孟秦给死死拦住,说她:“你就没吃好东西的命,送你嘴边上都往外推。”
秦念念气死,“你还说,这些都是我弟挣的,得留着给他吃。”木成林拉都拉不住。
孟秦手一抖,当着秦念念的面全用了白面揉饼子。
故意气她,“你疼你弟,一会别吃,都留给他回来吃。”
秦念念没想到,孟秦竟然是这么一个败家娘们。
看看吃的,油炸,卤肉,白面饼子!
她弟回来还能剩粮食嘛!
孟秦不让她揉面,她也怕拉扯伤了孟秦肚子,借着帮她归置东西当借口,点了点柜橱的粮食。
哎呦!她竟然还藏着大白米。
我天!这大一个肉肘子她哪来。
妈耶!还有带鱼。
这这这……
秦念念性子急了点,脑子不蠢。
她听娘说过,大弟分家之后啥都没要,这是认回大娘家?
秦念念脸黑了。
大娘可一向瞧不起她家,能干出把儿子过继这种事,可见是个狠心的。
秦念念忍不住了,一扭头,发现孟秦已经贴好饼子,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秦念念被看得莫名心虚,“我帮你整整,没想拿。”她眼皮子不浅。
孟秦当即沉下脸,“我知道二姐心里咋想,我一个吃白饭的咋好意思白面细粮地吃,脸皮真厚,是不?”
“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秦念念不认,心里又痒痒,最后忍不住问,“你,你哪弄来的肉?”
乡下攒肉票不容易,就是公社也没好到哪去。
她想着,要是孟秦有门道,她低低头也弄点肥肉回来给男人孩子肚里添点油水。
孟秦愣了下,决定摆条道出来,“二姐,我随三哥喊你声二姐,可你得清楚咱们没关系,日子是我跟三哥过,除非你想我俩离。”
离婚那是不可能离婚的。
秦念念叫得凶,心里可明白着,大弟结亲不容易。
她不习惯低头,嘴里嘟嘟囔囔,“你也忒凶了,我说一句你那十句等着我。”
孟秦笑笑,东西哪来的,她没解释也没必要解释。
听着蒸汽呲呲作响,秦念念主动去揭锅,孟秦也将小铝锅整个端过来,秦念念从旁边掏出个桌垫,圆形木头镂空状。
她说:“桌子好看也得保护,下次放锅记得垫垫子,你姐夫做了好几个,都在下头抽屉里。”
孟秦:“记住了,二姐夫,吃饭了。”
秦念念看着桌上两道菜,两道里头有肉,下意识要张嘴,碗里就被男人放了块饼子。
“趁热吃。”
秦念念扁扁嘴,咬了一口。
香、软。
怪道都喜欢□□面。
猪头肉油润软烂,油渣一口一个,秦念念一顿饭吃完,肚子撑得滚圆,再看桌上空碗,脸难得发烫。
丢人了。
孟秦倒是欢喜,吃完就不用收拾剩菜,完美。
秦念念美名照顾孕妇,抢着把碗洗干净,就要跟男人回家,回公社还要几个小时呢。
孟秦想了想,给挖了半罐子雪白如膏的猪油,把隔壁之前送的几颗喜糖也装着,“拿回去给孩子吃。”
木成林要推脱,秦念念也惦记家里孩子,接下来。
她抱着罐子,嘴上说:“看你屋里没囤多少煤,过两天让你姐夫给你送一三轮劈柴来,留着烧炕。”
孟秦笑了,“那我等着,也不着急这几天,我和三哥的煤本下来了。”
秦念念:“没拉回来?那咱们帮忙把煤拉来再走。”后面一句是跟她男人说的。
木成林也瞧见那大半罐猪油了,没意见。
三轮车去到煤店,划走供应,木成林帮着送到家,挨个码在工具架子下空出来的那块地。
秦念念和木成林离开,已经小三点,冬天天黑得早,到家肯定要抹黑走一段路。
孟秦把老煤油灯借给他们,没给手电,她起夜用手电更方便。
……
下午。
孟秦没再出门,将炉子拎到茶几旁,借着温度记了这两天的开支,才看起书。
前头秦家却一点不安静。
朱婆子捂着胸口躺炕上,不断哎呦呦。
隔壁原先隔开给两兄弟住的屋,也拆了隔断,薛琴坐在床边,扯着秦则广不断念叨。
“你二姐什么意思呀,给一个兄弟不给另一个,看不起你啊。”
“瞎说,二姐不说了大哥自己给的木料,我上哪弄木头去,再说咱们屋又不缺家具。”
原本大哥那屋的也给他了。
薛琴不干,“那都是旧的!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当初没娶到手说得多好听,以后都听我的,什么都依着我,现在呢,我在你家多吃半块窝窝头都要看你娘脸色。”
秦则广被晃的头疼,只想她别哭了,“那你想怎么办?二姐婆家条件本来就不好,三十六条腿的事你别再提。”
薛琴声音一顿,“那二姐条件不好,大姐和三姐呢,结婚到现在我都还没见过她们,你是亲弟弟,结婚她们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秦则广:“大姐怀孕都九个月了,分家都没喊她就怕出事,三姐,说真的,我怕你吃亏。”
薛琴气死,“说来说去就是不乐意。”
她蹭一下站起来,“既然这样,这日子过得有什么劲,咱俩掰了。”
床单一铺,薛琴抽两件衣裳包好,抗肩膀上。
“你去哪?”秦则方问一句。
薛琴冷哼,“回娘家。”
“?”
秦则广单手撑着脑袋,躺着没动。
“可你娘不是都不认你了。”
……
腊月二十八,街道里年味十足。
孟秦偶尔跟着梅嫂子去买菜,偶尔被包月桐提及百货大楼有什么新年货。
这天上午,高波帮忙把厂里发给老伴的福利送到家。
“小秦工是管理岗,一袋玉米面,一桶豆油,二斤五花肉,一兜苹果一兜梨,厂里采购专门跑南方定的。”
孟秦想,现在工厂福利是真好。
她更关心,“出差的年前还能赶回来吗?”
高波摇头,“这个厂里没说,嫂子别担心,这是好事,没准等回来小秦工还能升一升。”
孟秦:“借你吉言,昨儿炸的小麻花,你抓点。”
高波捏了,竖起大拇指夸了夸,时不时就看她。
孟秦心想,这是还有事?
等视线对上,高波耳根烫得厉害,鼓起勇气说:“嫂子,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你说呢。”
“就想问问,上次在厂里遇见的那位女同志,有对象了吗?”
“上次?”
“就……联谊会那次。”
孟秦怀孕后反应慢了点,她可只带过一个熊素素,“你相中了?”
高波点点头,紧张地说:“她看着特有福相。”
孟秦失笑,“对象是没有,人家家里怎么安排的,我得问问。”
高波按耐不住兴奋,“我懂。”
他弯腰鞠一躬,“麻烦嫂子了。”
倒是巧,高波前脚走,熊素素就跟着她哥来了。
名目是给她这个媒人送年礼,半扇排骨,一条大鲤鱼,还有一样是百货大楼里卖老贵的过年礼盒。
六边形的铁盒子,里面装了瓜子,花生、奶糖、松仁……等零嘴,除此之外还有一双鞋。
“怎么还有鞋子?”
熊素素笑着说:“我娘讲了,这都是有名头的,鞋子是感谢你为了我哥的婚事奔走两家。”
熊家舍得,买得是双方头小皮鞋。
媒人礼不能拒,孟秦收下,想到刚刚高波提及的事。
“你们一会还有事吗?”
“过年不上班,不忙。”熊素素看着大哥,“哥你不是还要去田家一趟,你忙你的,我陪表嫂说说话。”
熊建国好事将近,凶脸看起来都善良几分。
他说:“你别闹太久。”
熊素素撇嘴,赶走大哥,反手把房门锁上。
孟秦:“?”
妹妹,你干嘛?搞这么吓人。
熊素素确定关严实,拉着孟秦问,“我们能进屋说吗?表嫂我想跟你说说悄悄话。”
咱……咱俩已经这么熟了?
孟秦被扶着进屋,坐上炕,猜测她到底想说什么,心里也想着怎么开口跟她提高波的事。
熊素素脸上浮现一抹娇羞,“表嫂,就……我想跟你问个钢铁厂的人。”
孟秦挑眉,“谁?”
这要是高波,她是不是又省事了。
熊素素垂着头,指头在炕桌上画圈。
“你们厂食堂叫夏光阳的那个,他说对象了吗?”
“?”
你说谁?!
第28章 小老伴回归
◎过年。◎
熊素素看表嫂脸色不对, 心里咯噔一声。
“他有对象了?”语气十分失望。
“没有,他还没成年。”
“我看他也小。”熊素素嘿嘿笑两声,“可他长得真好看。”
白白净净的, 跟她爹她哥长得都不一样。
孟秦戏谑地问她,“你找对象只看脸?”
“那总得长得好看吧, 我娘说结婚之后日子可麻烦了,鸡零狗碎的能烦死人,那我想着找个好看的, 万一我俩吵架,我看到他脸那么好看,没准就不生气了。”
“你想得……”孟秦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我!”
“想得挺好,有法子排解都是好事, 不过这事你娘知道吗?”
别人家长辈没同意。
熊素素和熊建国情况不同。
“知道知道,我娘答应了,不信表嫂你去我家问问。”
“那倒不用,具体等我下次见面,问问对方有没有这方面意思?”
熊素素没等点头, 外间传来了门锁拧动的声音。
孟秦竖起耳朵,“什么声音?”
熊素素闭嘴听了听,“谁在开锁,表嫂还有谁你有家钥匙?”
孟秦第一时间想到老伴,麻溜地下炕, 一出来就看到外面窗户探头探脑的人, 欢喜地去打开门。
风雪夹杂着冻人的温度, 吹进室内。
门外, 秦则方一双耳朵露在外面冻通红, 面色疲倦, 眼下一片铁青,黑黢黢的眼眸却晶亮。
“我回来了。”
他盯紧媳妇,等待回应。
熊素素跟出来,一声表哥打断小夫妻的失神。
秦则方没想到家里还有外人,冲她点点头,态度疏离。
熊素素也有点尴尬,特别是知道双方有亲戚关系后,秦则方回来,她主动开口还有事要去找哥哥。
临走前,让表嫂别忘了她的事。
……
“快进来,外面站着不冷。”孟秦转身朝里间走。
秦则方没得到想要的回应,有些失望,拎着他的行李包进门,等将房门关上,听到身后传来了水声。
一转身,孟秦拎着水壶正往盆架子上倒热水。
他放下东西,贴着媳妇的手接过水壶。
“我自己来。”
孟秦松手,把晾屏风上头的毛巾扯下来放盆里。
“今天厂里来送福利,我还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咱分家后的第一个年,得一起过。”秦则方胡撸一把脸,耳朵突然被摸了,有点痒。
他歪头,就瞧见媳妇一脸心疼,“怎么还生疙瘩了。”
一般长疙瘩,硬硬的红红的没什么感觉,等有感觉时就已经变成冻疮,处理不好以后年年犯。
“天冷,有时候忙起来忘戴帽子。”
“拿热毛巾捂捂,我去找找冻疮膏。”
秦则方拧了毛巾,捂着俩耳朵环顾四周,出去一趟,再回来家里变了样,他看着心里却踏实很多。
等媳妇拿着冻疮膏出来,他歪头把耳朵凑上去。
孟秦看他理直气壮的样,给人推里屋衣柜镜子前,“自己对着抹,我去看着给你做点吃的。”
顿一下,还是问了句,“你有啥想吃的?”
秦则方想,“随便下点面疙瘩,吃点热乎的。”
孟秦找出他一套干净衣裳,“你抹完药换了,身上臭死了。”
他低头嗅了嗅,没闻到什么,只是在回想到火车上的味道,点了点头。
孟秦让他自己收拾,离开是掐了把屋里栽的小青菜和几根蒜苗。
舀了半瓢面,想了想没做面疙瘩,给揉了面团,找出擀面杖三两下做成面条,老伴最喜欢吃擀面条。
炉子打开封口,火上来后,等着小铝锅里的水烧开。
拿油布擦了擦铁锅,借着煤炉子下的小火,煎了两个荷包蛋,借着油锅调了酱汁,切一碟子肘子肉下锅。
水开了,面条煮熟后再把小青菜下锅,开锅撒上碎蒜苗提味,也没再费事的往碗里装,桌上放了桌垫,直接把小铝锅端上桌。
“饭好了。”
里屋有水声,看了眼盆架子上的搪瓷盆不在,估摸着被老伴拿屋里擦身子去了。
“简单擦擦就好,今天澡堂子还开门,一会我去跟梅嫂子借两张澡票,你好好洗个痛快。”孟秦握着里间门把手,推开门,就瞧见活色生香的一幕。
水珠滑过骨骼形状,皮包着骨瘦得不像样,最后隐没在腰间。
孟秦看了一眼,默默叹口气。
太瘦了。
果然不管男女,没肉都不好看。
“穿上衣服先吃饭。”
秦则方捞起干净衣服套上,先把屋里水盆和地面上的水给弄干净,怕媳妇踩上再滑倒。
等坐上桌看到锅里面条时,先愣了愣,最后捏着筷子不住笑。
他问,“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
蒜苗经过热汤一烫,香得厉害。
孟秦动了动鼻子,秦则方瞧见,起身去拿了个小碗。
媳妇正经吃饭都吃不多,更何况现在不在饭点,她应该就是馋了想尝个味。
夹了两筷子面条,等拨开青菜看到是白面条时,脸色变了变。
孟秦看他停下,一瞅脸色就知道在想什么,盯着他想看看他能说什么。
“够不够?”
孟秦眉心放松,“给我点青菜。”
最后再乘了半碗清汤,算陪着吃。
她也好奇孟秦出差干什么。
秦则方咬口面条,心里又痛又快活,“你不爱听。”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爱听?”这人忒木了。
秦则方欲言又止。
【当然知道你不爱听,上辈子你自己说的。】
“?”
孟秦回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三十年的点点滴滴,哪那么容易一下子就想起来。
她没想起来,坚定自己没说过,一下子脾气上来。
“不能让我知道?”
“没有。”秦则方这次没接触什么核心技术,就是去帮帮忙,他都觉得这次出差像是在开玩笑,“那我说了。”
孟秦点头,夹了一筷子肉给他。
“多吃点,都是给你留的。”
秦则方心情一好,话也慢慢多起来。
“这次去,主要是帮忙加工金属材料做成机翼。”
现成的设计图,流水的工作车间,安排好的材料,人员配备也足够,他去了就是重复生产。
“这趟差出的完全没有意义。”秦则方说出心里话,“下次我不想去了。”
孟秦皱起眉头,秦则方担心她误会,赶忙解释,“我不是为了不出差说不去的,是去了也没意义。航械不差我一个劳动力。”
“你急什么,我在你心里就是个不讲理的人?”
“不是!”秦则方心安了,倾诉欲也更强,“其实这几天也不是没收获,现在制作的机翼后掠角太大,大后掠翼提供低阻力保证,这是基础,但整体设计目的是实现超音速,战斗中翼尖失速容易导致螺旋事故。”
事实上,后来频发发生的螺旋事故证明了这点,设计上才采用一对大翼刀来解决翼尖失速问题。
还曾使用过复杂的全自动前缘缝翼,只可惜时间验证这种技术易于仿制,不利于发展先进的航空技术,慢慢也被淘汰了。
秦则方叹口气。
孟秦听不懂,却也没打断,看他一脸失落。
“所以?”
“我临走前没忍住提了点意见,想通过改变翼型设计,调整参数来获得更好的性能,可惜没被采用。”
还被嘲了一通,说他异想天开。
秦则方抬头对上媳妇的视线,“是不是我说的太枯燥了。”
孟秦摇头,“很厉害,航械可是造飞机的。”
秦则方失笑,“是战斗机。”
“你连这个都懂!你大学不是学开飞机的吗?”
航空学校不就是培养空军的那种,老伴毕业没参军,她上辈子还疑惑过。
幸好没问,真是闹笑话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失败。
一起睡了三十年的人,连他学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秦则方解释,“这么说也没错,不过也有相对应设备维护,技术管理,工程制造的一些专业。”
“你学的什么?”
“飞行器动力工程。”
这也是为什么毕业后没拒绝回钢厂的一部分原因,因为没分配到专业对口的军工厂。
既然进不去想去的,剩下的就都一样,好歹钢厂还是市级重点关注对象,省里都挂得上号。
孟秦哦了声,一口闷了碗里剩下的面汤。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等端碗起身瞧见老伴小心翼翼看过来的眼神,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重生是心中有怨,想改变,老伴呢?
……
下午澡堂子没去成。
孟秦澡票都借来了,老伴被厂里人喊回去,直到梅嫂子爱人下班回家,她才知道,这一趟出差回来的就她老伴一个人。
“为什么只有他?”
因为提意见犯错被赶回来的?
“听说小秦工三班连干,把原本安排给他的工作,压缩到几天之内昨晚,申请回来的。”
孟秦想到老伴那句回家过年。
好吧,她也想有人陪。
澡堂子傍晚去的,孟秦一起,没敢下汤没敢搓澡,一张澡票就用了热水洗头洗澡,她觉得亏大发了。
但走出澡堂子,整个人还是感觉浑身轻了二斤重。
她歪头,看老伴明显长长的头发,顺路去了厂里的剃头铺子。
推老伴进去的时候还说:“现在不理,你还要熬一个正月,那得长到遮眼睛了,还是说你对你舅有意见?故意选正月。”
正月剃头死舅。
秦则方花了一毛钱,理发刮胡子修鬓角,再站起来整个人明显比刚回来那会精神多了。
钢厂已经放假,秦则方不用上工,赶着最后一天,意思意思地陪孟秦置办年货。
大街上到处都喜气洋洋,进百货置办年礼时,孟秦想起大娘来过的事,跟老伴提起。
秦则方听完,说:“这样也好,年礼不用再跑一趟,对了,我回来时从当地小村庄换了些他们多得粮食。”说完心砰砰直跳。
“粮食?”
“有大豆,小麦,都在行李包里装着,你没看见?”
孟秦以为那鼓鼓囊囊装得是他衣裳,根本没注意,毕竟怀孕后,衣裳都是老伴洗。
等拿着门对子和年画、又称了散装的糖果,买了几嘟噜小串鞭炮,回家打开瞧见扎口麻袋。
秦则方说:“等初二,我给咱娘送过去。”
初二回娘家。
“乡下路太颠,天又冷,我自己回去?”
孟秦摸摸肚子,想回去又不想回。
她纠结一会,“东西送到就够爹娘乐的,我等身子好点,开春再回去一趟。”
秦则方就怕她坚持,现在彻底放松下来,就听她又来一句,“你也别去,不够受欺负的,粮食放着又不会坏,等开春一起送去。”
升米恩,斗米仇。
现在乡下还没艰难到勒脖子,送粮食时机不对,好歹要等到春收结束,确定救援粮下不来再回去。
她才不要当冤大头。
见老伴点头,又说了今年要走得亲戚。
朱婆子娘家那年的关系可以全断了,大娘那边现在都当亲戚走,她娘家亲戚自然不用去。
家里爷爷在,这个逃不掉,二姑那要走一趟,老伴三个姐姐家,看他意思。
捋完就发现这个年特别轻松,他们是小辈也不用招待什么人。
下午,孟秦专门找人换了点分格(毛币),是留着巷子里谁家孩子来拜年的时候,好给压岁钱。
……
年三十,一大早鞭炮就噼里啪啦地响。
孟秦就着响声起来,早饭是昨下午蒸好的萝卜包子,个个比男□□头都大,馅料融了猪油,一口咬下去带着肉香。
等吃完饭,孟秦就开始清理桌子,开始准备包饺子。
之前留的五花肉解冻,剁馅这事费劲她安排给老伴,她去揉面,瞅着老伴剁好,又躲懒让他来揉面。
“得使劲皮才韧道。”
她趁机抽了筷子,自己找馅料调味去,一边跟老伴念道,腰累。
秦则方光笑,“累了歇歇,我来弄。”
孟秦心安理得地开始使唤人,最后老伴擀皮,她来包,多年的手上功夫让她不停催,乐得看老伴手忙脚乱。
这样人多鲜活。
最后皮薄肉多的猪肉大葱饺子包了有三百个,饺子皮沾层水倒盆里,往门外头一放,跟放冰箱似的,一会就冻得梆硬。
中午下了三四十,孟秦几个下肚就饱饱的。
下午无事,从梅嫂子那得了一套牌九,跟老伴坐炕上耍,拿花生来当彩头,输的人给剥花生给赢的吃。
牌九玩起来太刺激,连带秦则方赢的也被孟秦吃掉,导致后面一打嗝都带着花生味。
正乐着,大娘家的小儿子秦则正找来。
孟秦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情,秦家爷爷还在,年夜饭的习俗是一大家子在一块吃团圆饭。
她原本以为分家和身世这出闹得,今年该停了。
秦则正找来,躲不过去。
等人走了,孟秦戳了老伴说:“小四倒是跟你长一样,以前都没注意这个。”
秦则方放了个炸弹,“我们是双胞胎。”
“!”孟秦感叹,“你家双胎基因还挺大,我会不会怀俩?”
她低头瞅了瞅,穿太厚啥也看不出来。
秦则方摇头,“最好别,双胎不好生。”
孟秦看他,这人越来越会说话了。
“年夜饭去大伯家吃?”
“恩,我把给爷爷的东西收拾好,年初一就不过去了。”
一罐核桃粉,一包烟丝,还有一瓶酒。
孟秦瞅着,“爷爷这么大年纪,烟酒倒是不离手。”偏偏这还是个长寿的,见鬼了。
……
算着时间,孟秦全副武装好,才抓着老伴胳膊朝大娘家走。
大伯没回来,上上下下都是大娘忙。
孟秦到时,厨房里正炖着东西,香味站门外面都能闻到。
大娘二儿媳妇叫曹芳,一改之前的嘴脸,亲亲热热地来开门,不过这表情没维持多久。
等曹芳看清楚她和老伴手里拎的东西后,脸立马拉下来,头也不会地往里走。
厨房问一句,“是不是小三俩到了?”
曹芳敷衍地恩了声,坐沙发上给儿子剥奶糖,她咬一大半,剩的一点给儿子尝尝味道。
门口,秦则方脸色不好看。
他沉了沉声,同媳妇说:“东西放下,回家吧。”
孟秦看他,真走?
门都没进,秦则方放下拎的东西,“我们上门做客,不是来看人甩脸子,给爷爷的孝敬送到就好,走吧。”
这话没刻意压低声音,曹芳恨恨地磨了磨牙,这话是说给她的。
她才不信这人真敢走。
公公可是他直接领导,不怕得罪人就走。
一扭头,门口人不见了!
厨房徐季春调整好心情,出来就瞧见她心心念念的人不见了。
“小三呢?”
曹芳嘟囔,“刚刚还在那呢。”
徐季春看到门口留的东西,沉下脸看了眼二儿媳妇,小跑着追出去。
站门口就看到俩人下楼梯,赶忙拦住。
“等等!”
秦则方回头,他对大娘没什么感情。
“留步,我们还得回家准备年夜饭。”
“这不是说好了留下来吃?”
“吃饭还是吃气?”秦则方向后看,曹芳扶着门框站那,脸色清白交替。
徐季春回头,盯着曹芳的眼神锋利如刀。
曹芳慌了下,很快找到借口,“这是在气我没有恭恭敬敬的领你们进门?也太小气了,多大点事。”
她挽了耳边头发,冲徐季春解释,“娘,我这胎怀向不好,一直累,你知道的。”
又扫了眼孟秦和秦则方,“我想着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客气,是我错了,弟弟,弟妹,我请你们?”
曹芳扶着腰,笑眯眯地盯着二人,眼底闪过看戏的表情。
孟秦看她,也跟着笑了。
不同曹芳笑得别有用意,她笑容很灿烂地问,“大娘,这是则贤哥家的超英嫂子吧,见了面才发现跟外人说得出入太大,都说超英嫂子孝顺、勤快,懂得尊敬人,是大院数一数二的长媳标准,现在看,表里不一。”
曹芳抠着门框,“你!”
秦则方提醒道,“错了,这是大娘二儿媳妇,姓曹。”
孟秦又看眼曹芳,语气悠悠,“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这是觉得她不如老大家的!
曹芳目光阴鸷,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压在她头上的大嫂,其次就是公婆。
守在二老身边照顾的是她,外人夸得确实张超英,凭什么!
以前说帮扶兄弟,给这给那时她就觉得不对劲,果不其然,现在他男人又蹦出来个兄弟来分家产。
曹芳怒极,口不择言道,“表里不一的到底是谁,对外硬气的不认亲,背地却三番两次接触,量谁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不就仗着爹娘愧疚想多要补偿,想都别想,你过继出去的那一天就是这个家的人,但凡要点脸就自己离得远远的。”
徐季春听完满目震惊,她才知道自己二儿媳妇心里是这个想法。
“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老二也这么想。”
曹芳破罐子破摔,“娘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们说话有用?”
“好好好,真是好样的。”
孟秦见大娘气得哆嗦,伸手拍着背帮她顺气,就听到头上传来一道短促的讥笑。
“娘,我肚子难受,回屋躺着了。”
徐季春慌张地看向秦则方,对上对方清冷的眼神,心一沉再沉。
孟秦看了眼隔壁悄悄关上的门,安慰道,“大娘,有些事没必要强求,为了一个离了另外三个的心,不划算,你当老师的肯定比我会算数。”
“这不一样。”
“一样的。”
孟秦目光平静地放开大娘,和老伴并肩下楼,离开。
秦则方半路干巴巴地开口,“你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
“刚刚……以后我们不跟他们来往。”
“好。”
她没说,刚刚说话时,隔壁邻居门缝开了,都偷听呢。
今天这一趟是肯定要来的。
老伴孤僻有些事不上心,杨大娘却跟她说,厂里现在有人说老伴没心。
养娘不敬,因朱婆子最近操作,大家还能理解。
亲娘不认,就有人叽歪老伴心硬。
时间长了舆论形成,反倒是他们错了。
今天这一出,上辈子也有过,不同情况是,曹芳指桑骂槐说老伴不要脸,吸大伯家血养自家,当时这事就是被邻居传出去的。
所以她难得记起有关陌生人的事。
大娘隔壁那家老太太,比杨大娘还八卦,且碎嘴。
人杨大娘好歹捡着说。
还是得找杨大娘帮帮忙,至少曹芳不如长媳这事,得全厂知道,气死她。
回家路过,孟秦没等进院子找杨大娘说说,就看到院子里混乱一片,女人的哀嚎声,男人的呵斥声混杂在一块,顺着声音看过去——
哦,又是秦家。
第29章 小媳妇撞事
◎大姐,你为什么推我!◎
像只无头苍蝇似的秦则广, 怀里抱着薛琴,最先发现院子外的两人。
他瞧见秦则方的瞬间,双眼绽放出惊喜, “大哥!坏菜了,大姐要早产!现在咋办?”
秦伯言一巴掌打出去, “不是让你去借板车,啥时候了还指望外人。”
“他爹,昭昭晕了。”朱婆子坐在地上, 怀里抱着个大肚婆。
薛琴攀附着秦则广,捂着肚子哭,“孩子,广哥我肚子好疼, 大姐为什么推我,呜呜呜……”
朱婆子大巴掌扇过来,“昭昭九个月的孕妇推你!那她咋摔的。”
薛琴哭着喊孩子,不住地往秦则广怀里钻。
秦则方皱起眉头,冲媳妇说:“我去看看, 你先回家。”
孟秦松手,看着秦伯言指挥着掐人中,扭头敲响身后的院门,这院子有一户家里有板车。
对方一听有孕妇出事,立马放下靠墙的车板, 滚着车轮子装好。
动静太大, 杨大娘和谷大娘两家都惊动出来。
扶人的扶人, 帮忙铺被子的铺被子。
秦则方蹲下, 冲秦伯言说:“扶一把, 我把人抱上车。”
疼醒的秦昭昭抬了抬眼皮, 朦胧中瞧见了熟悉的面孔,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大弟,孩子。”
“我在,咱现在就去医院。”秦则方声音低沉,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秦则广着急地跟在后头,“大哥,还有我媳妇呢!留点空。”
“让大姐先,大姐比我危险。”薛琴抱着秦则广,虚弱地说。
秦则广看了心疼死了,又喊了声大哥。
他觉得板车完全可以躺两个人。
秦则方板起脸,“她肚子又没起来,你着急抱着跑去厂医院。”
秦则方拉起草绳,见孟秦还靠墙跟站着,看向杨大娘,“孟秦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大娘能帮忙送送吗?”天已经暗了。
“你放心,我给人送到家。”
朱婆子拉着脸,“快送医院啊,还说啥呢。”
秦则方回头看一眼,朱婆子被看得浑身凉飕飕的,顿时闭紧嘴巴。
孟秦目送老伴离开,被杨大娘扶着要走时,突然意味深长地扫了眼薛琴。
“还不去医院?”
薛琴被看得浑身一抖,缩在秦则广怀里低声说:“孩子没了我难受,大姐要生了,我看得难受。”
谷大娘好心说:“还是去医院看看,身体要紧,你们还年轻别耽误要孩子。”
杨大娘也点头,“检查也要不了几个钱,还是让医生看看肚子里胎落干净没。”
对门借板车的人突然说:“没准孩子还能抱住,孟秦不就是。”
秦则广被说动,刚看眼薛琴,她就浑身抗拒。
“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不去医院。”
“还是去……行行行,不去不去,我现在抱你回屋。”
孟秦拦了他一下,“记得去大姐婆家通知一声,人可是在你这出事的。”
薛琴炸毛似地,一下抬起头,“你还说,大姐就是被你跟大姐分家这事刺激得,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大姐夫交代!”
念完催着秦则广进门,啪地关紧房门。
杨大娘呸一声,“她这是心虚。”
孟秦看向杨大娘,这才知道最近两天发生的事。
……
薛琴威胁秦则广那天,被气个半死,哭天抹泪地跑回娘家。
“娘,跟你讲的一点都不一样!秦家根本就不把我这孩子当回事。”
“咋可能不稀罕,秦家老大不能生,孙辈都得指望你。”
薛母抬头,发现女儿支支吾吾,板起脸,“你有啥事没告诉我?”
“秦则方能生,能生!”薛琴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下,添油加醋地讲分家的情况,说着说着就发现她娘脸色黢黑。
“你什么时候知道秦家老大能生这事?”
薛琴紧张地吞了吞口水,“进……进秦家之前。”
薛母啪地拍在桌上,“你个蠢货脑袋就随了你爹。”
“我哪蠢了,秦则方都不是我公婆亲生的,能不能生都跟秦家没关系。”
“那你现在回娘家干啥,是得了婆家的福,来给我送米面吃?”
“……那谁知道人分出去还不要脸的一直占秦家便宜,娘,你说的秦则广三个姐姐可疼他了,现在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好东西宁愿往秦则方那送,你不知道,孟秦搁我面前可嚣张了,她牛气什么呀。”
薛母制止她,想起前几天秦念念夫妻俩往外送的家具,感情是给秦则方家打得。
“这事你公婆知道?”
“知道,二姑子送家具的时候我婆婆就在家里炕上躺着,不就一个食堂的工作,丢了就丢了,哪至于就难受得下不来炕,就故意找借口折腾我。”
薛琴伸出手,“娘你看,这才几天我手都粗成这样了。”
薛母失望地叹口气,这要不是自己闺女,真想打出去。
她盯着女儿的肚子,“既然秦家不稀罕这孩子,那就得趁肚子大起来之前安排好,原本我计划让你妯娌弄掉这孩子,那样你也能一辈子压着她,现在……”
薛母扒拉了一下秦家关系。
薛琴主动提出个人选,“我回家跟婆婆吵一架,让她推我一把!”
“不行。”薛母死死抓住她手腕,“你冤枉她谁帮你讲话?”
“那总不能推我公公身上,肯定不行,我婆婆别看外面厉害,最听我公公话。”
秦则广是她男人,最主要,他也没什么话语权,赖也赖不上什么好处。
“要不,还是找孟秦?”
“你是不是忘了,她知道你没怀孕这事。”
这事可不经查!
薛母想了个人选,“广子是不是说过,他大姐快生了?”
薛琴点头,“九个月了,年后能生。”
“那就她,到时候你俩撞上,九个月的孩子推一下也能生出来,到时候俩孕妇,一个生了一个流产,你怎么都是吃亏的那一方。”
薛琴听着有道理,磨着她娘又问具体咋办,想着以后有那么一个人,她要啥给啥,兴奋的都忘记和秦则广吵架的事,当天坐最后一班车,摸黑又跑回秦家。
……
秦则广看她回来,一副我说吧的表情。
“都说你娘不认你,白跑一趟吧,冻死你。”
薛琴气得牙痒痒,她这是嫁了个什么货!
心里带气,隔天就拎着小手帕,抹着眼泪找去大姐秦昭昭。
按照她娘说得,特意选了个大姐孩子放鞭炮玩,身边没人的时候,哭着说家里分家了就跑。
秦昭昭听得云里雾里,心里着急,让邻居帮忙看着孩子,自己挺着个大肚子跑回家娘家去。
回家一问,秦昭昭感觉天都变了。
她爹说,大弟其实是堂弟。
她娘说,大弟媳妇怀孕后撺掇得分家。
她小弟说,大弟身子没问题,是她娘找舅舅造假,故意传得那些谣言。
秦昭昭一个脑袋两个大,字都能听懂,连成话她就不认识了。
为啥呀?
她想到了就问出来。
朱婆子想解释,秦伯言打断,反问她,“就怕你动气,我专门找女婿讲过别跟你提,你从哪知道的?”
秦昭昭止住话意,视线看向薛琴。
秦则广瞪圆眼睛,“大琴你嘴咋恁欠,还真去找大姐要东西!”
薛琴抿着唇抱不平,“我才没有,我就觉得大姐跟咱一家子,这么大的事我们自己告诉她,总比从别人嘴巴里听见要好,再说……大姐不知道,不是给那谁机会去打秋风,前儿不才从二姐那要了一套新家具。”语气忿忿的。
这话说朱婆子心坎上了,“广子媳妇也没说错,昭昭,以后方子再找你帮忙,你不准答应,女婿那你也通个气,以后再有好东西,先想想广子有没有。”
秦则广露出一口大白牙,“姐,明儿年初一我上门给你拜年去,给我几个外甥包大红包。”
每年过年大姐夫家都囤老多吃的了。
“人来就行,给什么红包,你又不上班。”秦昭昭笑笑,又想到大弟,“那方子现在住哪?大娘那认回他了没。”
她比大弟大几岁,等小弟出生后,娘的心思都放小弟身上,大弟是她看着长大的。
当初送嫁也是大弟背着她出得门。
生第一胎时艰难,她婆婆喊着让稳婆先保小时,是大弟打得她男人逼婆婆改了口。
她想想,还是想见见人。
只是这话一出,屋里的人全变了脸。
秦则广吸吸鼻子,“大哥现在日子过得好着呢,老听邻居说,嫂子成天在家炖肉吃。”
他有点后悔分家了。
这要没分家,大嫂高地得给他乘一碗。
秦昭昭见秦则广接话,索性问他,“那你大哥现在住哪?你领我去。”
秦则广缩缩脖子,外头多冷啊,“姐,我结婚前摔了腿,还没好透呢,现在外头天都黑透了,等过完年再去?”
秦伯言和朱婆子也不想大闺女去,话里话外赶着她赶紧回家。
“再不回去,女婿该担心了。”
秦昭昭无奈,扶着肚子慢吞吞起身,朝外走。
薛琴偷偷追出院子,看公婆都没跟出来,拉住大姐说:“我知道大哥住在哪。”
秦昭昭不笨,怀孕脑子反应慢,这大半天也琢磨出味来。
她搭着薛琴的胳膊,拒绝道,“算了,爹娘讲的也对,我大着肚子确实不方便,等我生了再说。”
话音落下,胳膊就被抓住,扭头看向薛琴,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
九个月的身子十分笨重,穿得又厚,失重感吓得秦昭昭尖叫出声,下意识要抓紧薛琴,却抓了个空。
“啊!”
尾椎摔在地上,痛意向四周蔓延。
“肚子,疼……”秦昭昭一张脸血色尽失,惊慌中耳边传来声声质问,扭头看见薛琴泪眼朦胧地控诉:“大姐,你为什么推我!”
……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我,短了。
明天的我,肯定变长!
第30章 小媳妇骂人
◎你可牛B上天了。◎
杨大娘说得口干舌燥, 孟秦到家,摸黑拉亮灯,给杨大娘倒了杯水。
“坐着歇会。”
“不了。”杨大娘摆摆手, “正吃着饭呢,我得回去了。”
她放下茶缸子, 走到门口停住,回头看眼孟秦,“不对呀, 你怎么这个点回来了?秦家不是习惯年夜饭一块吃,你怎么没去?”
杨大娘自己脑补出小夫妻可怜的模样,“那边没叫你?”
孟秦露出苦涩的笑容,“叫了, 我跟三哥搬出来过的第一个年,想自己过。”
“这孩子,年哪有自己过的。”杨大娘眯着眼,觉得孟秦没说实话。
凭她这些年八卦的本事,直觉告诉她这里边有事!
看孟秦一个孕妇, 当家男人又去医院,摆摆手麻利地离开。
孟秦来回走这一趟,肚子早空了。
打开柜橱,之前领来的带鱼还没做,还剩有半个猪肘子, 食堂磨得豆腐……鸡鱼肉蛋, 总还差点啥。
孟秦视线看向房间角落的鸡笼子, 正趴窝得两老母鸡瑟瑟发抖。
咚咚咚。
有人敲玻璃。
孟秦低头, 往外看黑漆漆的, 打开门, 杨大娘又去而复返,手里端了半碗菜。肥厚的蘑菇里掺着几块鸡肉。
“过年了,吃点好的。”
杨大娘也不用她动手,自己个进屋找个碗把菜倒进去,笑呵呵地又走了。
孟秦摸了摸鼻子,冲自家老母鸡笑,“你俩命还挺好。”
“咯咯。”
“小孟,在家没。”梅嫂子看着房间有光,推开虚掩的门。
“在。”孟秦转身,看见梅嫂子手里也端着东西,“我炖了酸菜排骨,我娘家送来的新鲜排骨,今天一早现杀的猪,给你送一碗,你之前不是说爱吃我腌的酸菜。”
“那我不客气了,闻着就香。”孟秦找个碗,“嫂子今天没回家过年?”
“没回去,家里窄,回去也没地方睡。”
唠了两句,孟秦把碗腾出来,梅嫂子才回家吃饭。
之后隔壁秀娟嫂子端了碗酸菜炖粉条,包月桐送得是辣干丝,连正房仇科长都跑一趟,手里端了盘五香牛肉,目光凉凉地看她。
“过年好。”
“……新年好,这牛肉太贵了,要不然算了?”
牛肉隐隐发着绿光,尽管孟秦心里清楚那是牛肉纤维断裂的正常表现,还是忍不住去想里头是不是有下毒。
“你对我有意见。”仇亮语气笃定。
“没有!”有也不能承认。
仇亮扯了扯唇角,把盘子放下,“拿着,你一会去医院,还有时间做饭?”
孟秦嘴巴微张,反应过来,“隔这么远,院子都知道了?”
仇亮丢给她一个背影。
孟秦瞅着桌上的菜,想说她没打算去医院。
……
孟秦一觉醒来,看了眼旁边一动没动的被子,就知道老伴昨晚上没回来。
起床洗漱完,给自己蒸了个蛋羹,吃饭是蒸了半锅米饭,把昨晚上得来的菜拼饭盒里装一起。
打开网兜装进去,想着抽空得找碎布头做个饭包,拎着方便。
装好,打开门时余光看到正房进门的背影,还愣了下。
她好像看到仇科长老婆。
“小孟,新年好,你们几个给婶婶拜年。”
孟秦思绪被打断,扭头看到王秀娟身前领着四个孩子,身后跟着前后俩丈夫。
画面还挺微妙。
石头打了个样,跟个好汉似的双手抱拳,“孟婶婶新年快乐,祝你早日生个我这样的大胖小子!”
孟秦笑着捏他脸,“像你这么皮,婶婶可管不住。”口袋里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他。
石头拿到红包,立马挣脱开跑掉,砖头、木头看得眼红,争先拜年。
丫头说话依旧奶声奶气,孟秦一人一个红包,装得都是一分钱。
王秀娟扫到她怀里抱着饭盒,笑着把孩子笼住,“行了,你婶婶还要忙,该去下一家拜年了。”
大年初一,不用上班,胡同里来往的人都多起来。
孟秦见人带笑,好几个平时见不到的,还问她是哪家的,走出胡同,平白比其他时候多费几分钟。
顶着风走到厂医院,进门就看到过年值班的人。
朱大军也瞧见了孟秦,殷勤地站起来,“来看昭昭的?产房还没出来呢。”
“还没生?”孟秦瞳孔不自觉收缩,这可不是好消息,十来个小时过去了。
“这很正常,还有些孕妇能生一天一夜呢。”朱大军说得稀松平常,“昭昭投胎就生了二十多个小时,这一胎本身就不足月,有得等。”
孟秦皱起眉头,被他说得肚子疼,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好像觉得女人生孩子,跟玩一样。
眼角看到桌旁的炉子,转移话题,“能借炉子热个饭吗?”
朱大军指着,“你自己弄。”
……
锅底添了水,把饭盒架上去,孟秦弄好才去找人。
找到手术室外,安静极了,没有想象中撕心裂肺地痛呼。
老伴蹲在墙根边,身上还有蹭到的血迹,干涸之后颜色发深,抱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面秦伯言夫妻俩坐在板凳上,眼皮耷拉着,显然熬了一夜有点受不住,可俩人都不敢睡,他们面前站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黑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着怒气。
是大姐丈夫,好像姓黄。
孟秦挪步靠近,喊了声三哥,“人怎么样?”
朱婆子正被大女婿看得头皮发麻,猛一听见孟秦的声音,瞬间精神起来。
她跳起来说:“是你!”
“肯定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我们一家之前都好好的,自打娶了你坏事就不断,现在还害了我闺女,要是她肚子里孩子有什么问题,我跟你没完。”
黄华听到这话,猛地瞪向孟秦。
朱婆子还在挑拨,“女婿你是不知道,这女人命硬得很,先是克死上一任定亲对象,嫁进来后先是我生病,后面广子断腿,我就怕昭昭出事,专门让你爹告诉你,生之前别回来,现在好了,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孟秦你还我大孙子!”
黄华双眼通红。
孟秦再次刷新下限,忍无可忍骂了句,“老不要脸!你敢不敢……”
话没说完,胳膊被人拽住,一扭头发现是老伴拦着她,气愤地喊,“你放手。”
秦则方半抱着把人护在身旁,失望地看眼二老,朱婆子嘴巴里还在不干不净。
“够了!”
秦则方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整个人像头愤怒的狮子,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看过来,朱婆子下意识要躲。
秦则方声音直抖,“跟我媳妇有什么关系,薛琴推得大姐,你怎么不说。”
朱婆子眼神闪躲,秦伯言看她这不争气的样子,察觉女婿怒气未消,舔着老脸站出来。
“方子,这事可能就是个意外,广子媳妇因为摔这一下,也流产了。”
黄华晃了神。
秦伯言察觉,叹口气说:“广子媳妇头一胎,知道孩子没了后,整整哭了一夜,眼睛都快哭瞎了,昨晚上劝了好久,是看在广子跟你这个姐夫亲近,才……”
他观察着黄华,“说起来昭昭已经有四个儿子了,这一胎顺利生了锦上添花,真出意外也是命。”
“命?什么命?”
孟秦听不下去,直接打断他的话。
“大姐好好在家养胎,她薛琴是脑子有毛病非要去大姐面前找存在,还专门避着大姐夫家里人,这是躲谁呢。”
“真出意外就是一尸两命!出事的是大姐夫的媳妇,大姐夫的孩子!就因为大姐是你闺女,你张嘴就能定她俩的命,你可牛B上天了。”
黄华立马回神,盯着老丈人目露凶光。
秦伯言恼得不行,恨不得捂住孟秦都嘴巴给闷死,偏偏秦则方护得结实。
他忍着气想解释,产房紧闭的房门开了。
护士身上携带着浓厚的血腥味走来,手上已经摘掉手套,拿着东西。
“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我是她男人。”
“我是她爹/娘。”
“我是她弟。”
“安静!”护士看向黄华,“病人丈夫?”
“是,我媳妇咋样了,生了没!”
“没有,现在需要通知家属,孕妇难产,处于半昏迷中使不上劲,宫口一直打不开,继续这么等下去,羊水没了胎儿迟早窒息。”
黄华脸上血色瞬间消失,“医生,医生你救救她!”
护士很为难,“厂医院并没有配备专业的妇产科医生,向人民医院求助,对方医院的妇产科医生过年回家,暂时联系不上。”
“什么意思!”秦则方双手颤抖,“意思是没人救吗?”
孟秦也想问,“那昨晚上送来到现在,是谁看的?”
护士被吓到,磕磕巴巴道,“是护士长,以前来医院生的都是护士长接生。”
朱婆子心底发慌,“那现在,现在怎么办?”
护士严肃道,“要么引产,要么破腹,大人孩子只能活一个。”
秦则方:“选大人!”
朱婆子:“保我女儿!”
护士见黄华一直没出声,又问了一遍。
孟秦看也跟着看过去,黄华脑子嗡嗡的,站在那发呆,嘴唇发青。
突然,她看到老伴一拳头挥过去,“你犹豫什么?我姐已经给你生了四个孩子。还换不回来她一条命!”
“怎么还打架!住手!”
黄华脸疼得厉害,脑袋撞墙壁上才回过神,“保,保我媳妇,我孩子不能没娘。”
护士拿出病危通知书,黄华抖着手滑了好几下都没写出字来。
护士念叨,“你快点。”
……
朱大军抱着盒饭过来,就瞧见众人一副死了人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
“昭昭怎么样?”
朱婆子失魂落魄,嗅到空气中的香味,看向弟弟满眼感动。
她伸出手,“也就你还惦记着我们没吃饭,不像有些冷心冷肺的人。”
朱大军撇嘴,“谁讲这是给你的。”
他可没往,当初出事之后这姐的那副嘴脸,倒掉都不给你吃。
“孟秦,给你。”朱大军递过去。
“你给她?”朱婆子不敢相信双眼看到的,“你给她!你别忘了,是她害你当不成医生。”
孟秦结果饭盒,顺带纠正,“是你,你不想着害三哥,朱医生怎么会想到去造假,他跟三哥无冤无仇。”
这话说到朱大军心坎上去了,“就是!不是你,我正好好当我医生呢!”
孟秦看过去,正巧对上对方目光。
【白瞎了我苦学多年的独门接生技术!】
【朱小珍你就是我升职加薪,成为妇产科之光的阻碍!】
孟秦一阵激动,抓住朱大军问,“你之前是妇产科医生!”
“昂,原本我能进省医院的,就因为知道钢厂没专门的妇产科医生,我才主动申请为钢厂奉献!谁知道……”
【唉……钢厂一窝男人,找媳妇不容易,妇产科多轻松一工作。】
孟秦不想再听他内心独白,掐着他胳膊说:“证明你的时候到了,现在就是你证明自己的好机会,救了大姐母子,没准上面看到你的技术不可取代,又恢复你医生职位。”
站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大小都保住,一个人头一百块钱!”
朱大军:“!!!”
朱大军义正言辞地拍着胸脯,“你说得对,我之前还顾忌自己戴罪身份,却忘了救人才是最重要的,你们等我好消息!”
【两百块!两百块!】
孟秦:“……”
一旁签好字的黄华也浮现新的希望,“小舅,小舅你救救昭昭!”
护士迟疑道,“可是朱护士你……”
朱大军抖了抖白大褂,“别说了!出了任何问题,一切后果我来承担,走,抓紧时间救人!”
孟秦嘴角抽搐一下,心里还有点慌。
上辈子,这个舅舅好像混出点名堂,从钢厂升职去总院,后来调到省医院,还成了主任医师。
秦伯言拧着眉头问朱婆子,“他能行吗?”
朱婆子昂着头,“怎么不行,来盛京之前,我弟在北湖就是跟着稳婆干接生的。”
她更关心另一件事,“你刚刚跟他说了啥?”
孟秦都不愿意搭理她,把热好的饭盒塞老伴手里。
她见老伴要推,劝着说:“大姐生完还要你帮着挪回病房,你不吃饱一会怎么帮忙?”
秦则方这才接过来,反问,“你吃了吗?”
“我吃过来的,窝窝头做起来太费事,我蒸得大米饭。”
“恩。”秦则方手还有点抖。
饭盒打开,饭香一下子盖过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朱婆子嘴巴不停歇,嘚吧嘚吧嘚吧。
孟秦嫌烦,歪头看她一眼,喊了大姐夫过来。
她说:“刚刚太着急,忘了跟大姐夫说,薛琴没怀孕,所以心里不用有‘害了对方流产’这种心里负担,她不配。”
“你说什么!”朱婆子冲过来。
“薛琴没怀孕,料到你不信我说得话,回家带着薛琴去检查,怀没坏过孩子一查就知道。”
朱婆子眼前天地都在旋转。
秦伯言扶住她,不悦地看向孟秦,“现在已经够乱的,你还添乱。”
“乱?我来得时候,秦则广还有心思带薛琴去下馆子,哪乱了。”
黄华嗬哧嗬哧地喘着粗气。
孟秦看了眼,继续火上浇油,“对了,我记得大姐夫你就在国营饭店上班,秦则广去没去,你回饭店一问就知道。”
不用问,黄华已经信了大半。
媳妇娘家小弟什么样,他有评断。
黄华深呼吸,突然说:“娘,昭昭坐月子,到时候你来帮忙照顾吧。”
朱婆子不乐意,“咋,咋找我,亲家母在家不更方便点。”
“我娘要带四个孩子,照顾家里一天三顿饭,空不出手来,娘不愿意?”
“我这不是还要上班……”
孟秦提醒,“婶儿,你都被开除了,不用上班。”
她说完感觉到有视线看过来,正对面的是朱婆子,那侧面……
一扭头,对上老伴的目光。
“?”
瞅啥呢。
【媳妇做月子,我得自己照顾。】
“……”
娘的,你好有出息。
朱婆子那边期期艾艾,一时溜嘴,“孩子不一定能生下来。”
胳膊被拽,朱婆子才看到女婿阴鸷的眼神,立马变脸,“我意思,不知道什么时间生出来,我还回去准备点东西。”
黄华点头时,产房门再次被打开。
还是之前那个护士,神色没有变轻松,反而更难看了。
“不是一个,是两个,孕妇怀得是双胞胎。”
护士瞪大眼睛,看过来,“你们送病人来得时候怎么不说!”
早知道是双胎,就不会生生等着顺产。
黄华傻了,他是知道媳妇家有双胞胎遗传,只可惜连怀四胎都是单小子,双胞胎这事他已经放弃。
秦则方更关心安危,“朱医生能救吗?”
护士突然看向孟秦,“朱护士让我转告你,是三个人。”
……
朱大军人为打开宫口助产,在大年初一,上午十点前后,艰难地接生出一对双胞胎儿子,老大重五斤三两,老二重四斤。
人民医院来人,接双胞胎去儿科观察。
只秦昭昭产后就陷入昏迷,暂时没办法移动,是黄华跟着孩子走得,临走前托人回家喊了人来。
秦则方悬了一夜的心,终于安稳下来,伸手抱住身边人。
孟秦拍着他,虽然很不合时宜,却悄悄说:“我们赶紧跑吧。”
“?”
秦则方推开点距离看她。
“我刚刚跟朱护士许诺,保住一个人头给一百块,现在母子三人平安,三百块!”孟秦竖起三根手指头,肉疼得厉害。
秦则方不禁失笑,“不怕。”
赶巧,收拾妥当的朱医生回到病房,看了眼还在昏迷的秦昭昭,下一秒锁定孟秦。
孟秦清了清嗓子,决定无理搅三分时,老伴主动开口。
他说:“三百块,等薛琴的赔偿下来,我会让大姐给你,你如果着急,可以自行去问薛琴要。”
朱大军愣了下,认真琢磨起来,“那得尽快了,我姐没工作,姐夫调岗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家里现在就靠他一份工资过活,不行!这钱得赶紧要,我要交班去秦家。”
人说走就走。
孟秦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走了?”
秦则方说:“因为他知道我们没钱,要不出来。”
“那我说时……”孟秦回过神,“他答应是想到了这是个赚钱的法子。”
啧,害她还以为是自己凭本事说服呢。
“黄家那边等空下来,也会上门感谢。”
孟秦看了眼秦昭昭,“大姐要睡多久?”
“这次亏损厉害,朱护士说要坐满双月子,不然以后难熬。”
说到这,秦则方垂下眼眸,“我记得之前人民医院的医生说过,怀孕了要定期做产检,是吗?”
“恩,不是约了日子,元宵后。”
“我怕忘了。”
两人坐了半小时后,秦昭昭的婆婆来了,身后跟着一串萝卜头。
大得看着有十来岁,最小得估摸着超不过三岁,站床边一看,哭唧唧地喊娘。
黄婆婆也一脸难过,“瞧这小脸白的,遭老大罪了。”
念叨两句才看秦则方,她也只认识秦则方,没瞅见亲家,脸色不好看。
“昭昭昨儿回家,到底出什么事,害得我俩孙子提前这么早出生,亲家人呢?”
孟秦看眼老伴,笑着解释,“昨天熬一夜,刚刚知道大姐没事,回家收拾东西准备来照顾月子,医生说大姐这次亏了身子,得坐双月子。”
“我苦命的儿媳妇,谁知道回个娘家差点把命丢了。”黄婆婆意思意思地抹抹眼泪,回头说:“你们也熬了一夜吧,早点回去睡会,这我照顾就行。”
孟秦点头,秦则方还想说什么,她硬给拽走。
等走出医院,秦则方忍不住问,“大姐还没醒,我不该走。”
“你留着是能给大姐喂水,还是给大姐端尿,就算你能,合适吗?”孟秦提醒他,“剩下的是大姐亲娘跟婆婆斗法了,我们搀和什么。”
秦则方苦着脸。
孟秦伸手往中间揉,“都快皱成苦瓜了,你要是不放心,下午再来看看,带点吃的。”
她想想,“家里老母鸡下单不勤,杀一只给大姐炖汤?”
秦则方摇头,“我出去转转,看能不能换只不下蛋的杀。”
“也行。”
两人慢慢往家走着,远远看见高波。
孟秦敲了敲脑袋,这才想起忘了件事。
秦则方看她,“干嘛打自己。”
“你的同事,叫高波的那个,找我做媒,你猜猜他看上了谁?”
“熊素素。”
“?”
“很惊讶?”
“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是出名的媒婆,高波找你说媒,相中的对象你肯定认识,搬家后你身边有联系的,单身女青年,只有熊素素一个。”
“哇哦,你再猜!”
“你这态度,熊素素没答应,你不知道跟高波怎么说?”秦则方轻笑,“我帮你转达?”
“对一半。”
“熊素素有对象了。”
孟秦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老伴,“她有相中的人了,前后脚和高波来找我说媒。”
“很为难?”
“素素相中了食堂的夏光阳,但是吧,你知道的夏光阳和我最开始目的都不纯。”
秦则方挑眉,“你很担心?为什么。”
“夏光阳现在靠着上次露脸,已经从学徒转去跟采购了,不过听说被打压得厉害。”
这个时候熊素素凑上前去,她是夏光阳她也想抓。
“想太多不长个,没准熊素素不介意。”
“怎么可能不介意,是个女人都不会接受被人利用。”
“利用?”秦则方不明白怎么用上这个词的,“如果双方都愿意呢?”
“啊?”
秦则方举了个例子。
“就像是组织把你介绍给我。”
“我?”孟秦眯起双眼,“你想说什么?”
“依靠我当时的情况,如果你不是二婚,我不会答应见面。”
“我二婚亏你了!”
“别生气,我只是在阐述情况,因为我当时不孕,认知中未来都不会有孩子,找个头婚的年轻小姑娘,是耽误别人。”
“你现在不说耽误我。”孟秦哼哼。
不知不觉中走到家门口,推门往炕走去,一边走一边摘帽子脱围巾,很用力。
秦则方顺手带上门,将饭盒放桌上才跟进去。
孟秦回头,像是才想好怎么说:“我要是头婚,我肯定也不找你,老秦同志。”
“……所以我们想法一致。”
孟秦坐下,拍拍身边。
秦则方靠近,俯身凝望,“我们的婚姻,是因为缺陷才显得牢固。”
“别站那么高。”孟秦拽他,脸颊气鼓鼓的,“我明白你意思,你就是想说我们结婚单纯大伙过日子,跟感情没关系,也不对,时间长了会有亲情,是这个意思吧。”
“为什么不能是爱情?”
“老秦同志,你今年是十八岁的毛头小子吗?还爱情,不害臊。”
孟秦面上笑着,心里冷哼。
去你娘狗屁的爱情,有爱情你还提离婚,亲情都栓不住你。
嗨呀,过去这么久,想想还是好生气。
孟秦气到了,决定拒绝继续再交流,推着离自己远点。
“去去去,不是要给你姐换老母鸡,赶紧去,别去晚了,过年不下蛋的鸡都给杀完了。”
秦则方隐隐觉得不对,但看老伴已经歪下,抿了抿唇,又拿起帽子出门。
孟秦听见关门声,才拍拍肚子。
“崽,可千万别随你爹那脑子。”
“不行,智商还是得像他。”
“娘也不笨,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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