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北安伯121
太监领路,请诸位进士偏殿等候,便关了门退到门外。偏殿内静悄悄的,也没人说话,过了有一盏茶功夫,才有人咳嗽,是刚才一直想咳却压着,此时压不住了,便用拳头抵在唇边,一连串的闷咳,像是连肺咳出来一般。
其他人见状,有的是投以关心目光,有的则是坐的远了些。
齐少扉上前,那人便咳低声解释说:“我、咳咳、我忍不住……咳咳……对不住打扰……咳咳……”
“手给我。”齐少扉道。
今年恩科中,榜首虽是不走动,参加宴会,但短短数日,凡是见过的齐榜首的,皆是信服,此时那位咳嗽的进士,还不懂何意,先听话把胳膊递了过去。
齐少扉两指把脉,说:“不碍事,你是风寒入体,不是邪风。”说完,将对方手掌顺开,掐点按压穴位。
“疼。”进士没忍住低声说,可疼完以后便是麻麻痒痒的,而他也不怎么咳嗽了,胸口的气也顺了许多。
如此惊奇。
“多谢齐进士。”
齐少扉:“客气。”
有这个小片段打岔,原先偏殿无人敢言语,此时就有人说了话——刚动静那般大,也没引的外头公公来劝诫,可见是能小声交谈的。
齐少扉回到座位时,还跟早上如厕放屁那位说:“别吃海鲜了,喝些黄米粥,少食番薯。”
这位面上露出几分尴尬来,当即是拱手道谢。
齐进士怎么知道他这些日子很爱吃海鲜?
“齐兄会医?”有人来寒暄。
“懂一些。”
还有人感叹:“也不知何时出成绩。”
“这个快,左右就今日知晓了。”接话的这人说到这儿叹了口气,“齐进士怕是没什么悬念,盖棺定论的事,就是我等……”
“齐进士,刚才的策论你是如何答得?”
反正都考完了,听听齐进士所书。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齐进士,齐少扉见大家想听,便想了下,竟是一字不落,开始背起刚才所书策论。
众人大惊,榜首竟然记得?
齐少扉说到一半就不想说了,他口干舌燥,也没喝水,这会有些想偷懒,便说:“……大概如此。”
“齐进士都记下了?”
“刚写的文章,诸位难道记不住自己所写的东西吗?”齐少扉莫名,这才多久过去,就忘了?
众人沉默:……
榜首不愧是榜首。有人还仔细回想刚才榜首所说策论内容,十分佩服艳羡,是对榜首之才,心服口服。
以齐兄之才,状元位置,应该是无悬念了。
……
正殿中。
圣上拿着前十成绩的进士卷子,是装着仔细看,但其实他不喜欢看这个,装模作样看了会,便去问太傅,“太傅你说如何?你看吧,朕眼睛有些疼。”
“圣上不舒服,可要请太医。”季广恩很是慈爱问。
吓得皇帝忙改口,“朕、朕现在好了,不疼了,不用叫太医,你快看看卷子吧。”
季广恩便接了卷子,只是说:“圣上主考官是温大人,按理该温大人先看的。”
“那你给他看吧。”皇帝说的心不甘情不愿的,他不是很喜欢温如生。这是叔父手下的,有时候在朝堂上不给他颜面,要不是碍于叔父面子,他非得让侍卫按着温如生打板子。
还要脱裤子,让所有大臣都看着那种。
圣上在心底想。但是他不敢,今日叔父怎么在场?他说完了,偷偷看了眼叔父,叔父并没有生气,神色瞧不出来,那便是没问题了。
季广恩:……便只能交给温如生。
温如生接过后,面上笑眯眯说:“季大人还记得上下之分,本官欣慰啊。”
只是一句话,激的季广恩便脸黑如锅底。
大殿内,其他人当没听到里头话锋苗头,就是圣上也装着很忙,低头在玩手指头。季广恩黑脸,忍了忍,暂且不发作。
之后便是批卷定分,有先前会试成绩名单,殿试里其实名次差距不大,其他考官很快就给了成绩,现如今就是一甲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取谁了。
“圣上,成绩定了。”
“定就定了——”皇帝说到这顿了下,“朕看看。”一边是给太傅打眼色,先前说的谁来着?
季广恩看了眼摄政王,对方在此,昨日所求之事也可以缓缓——之后即便是齐少扉做了状元,当了官,要是想告发善之,他也能从中周旋缓和的,没必要现在就辖制齐少扉的。
这般想着,季广恩本是要当无事发生,正欲含混过去,起料圣上高兴说:“朕想起来了,是姓齐是不是?齐、齐——”
“齐少扉圣上。”温如生笑着提醒圣上,“此子文采风流,乃是会试榜首,连中三元。”
圣上当即不耐烦说:“朕又不是想不来,要你说。”
“臣的不是,圣上怪罪。”温如生当即是赔罪。
圣上磨了磨牙,看了眼旁边叔父,这次又不能打温如生的板子了。便兴致缺缺,看向季太傅,“太傅昨日跟朕说的,朕都记着,这个齐少扉好是好,就是、就是心眼小。”
“哦?圣上怎会这般说?可是见过齐进士。”温如生明知故问道。
旁边季广恩略有些着急,忙找补说:“圣上,昨日臣说的是,齐少扉此人年轻不甚稳重——”
“对对,朕想起来了。”圣上见太傅提醒他,忙说:“太傅说了,这人要好好考校,要到朕的面前,太傅还说,这人若是不告发太傅的女婿,那就是好人,给他状元给他官做,若是还要攀扯太傅女婿,那就打板子。”
在场考官皆是一怔,诧异的看向季太傅。季太傅说过这般话?
季太傅有几分慌,忙说:“圣上,臣没这般讲,圣上是不是记错了。”
“分明就是你说的,太傅你是说朕记性不好吗?”皇帝不高兴了,昨日在他耳边唠叨了半天,他本来正在玩,太傅进来不能玩了,前头大道理说了许多,他听得头大,还说了一遍是不是这般,太傅可点头了。
今日却不认账。
温如生心里发笑,他们这位圣上最不喜一箩筐文绉绉的话,季广恩昨日肯定是‘婉转’着说了些,但圣上听不懂,也不愿意听暗示的话,要直来直往——
今日就好笑了。
“臣并非怪罪圣上,只是昨日臣说——”
“你就是怪朕意思,别以为朕听不出来!”圣上很烦别人把他当傻子,“找朕办事时说了一个多时辰,朕耳根子都磨出茧子了,现在你怕什么?不就是你家女婿打死了齐什么的书童,这有什么。”
圣上是天子,自小登基坐在皇位上,在宫里太后顺着,要打几个宫婢太监板子,便是动动嘴皮子,死了便是死了,也不会死在圣上跟前,让圣上害怕做噩梦。
因此皇帝对一个书童被打死了,那就跟他罚宫女太监打板子死了是一个道理,在他看来,这是小事情,微不足道,为何还要遮遮掩掩?
更是说他说假话。
“季太傅你磨磨唧唧,下次来找朕,朕可不听了。”圣上不耐烦道。
殿内其他考官,皆是文官,正儿八经科举出身,当年都是一甲之流,如今听此消息,面色变了变,看向了季太傅。
季太傅的女婿打死了人,季太傅怕齐少扉告发,竟是昨日进宫跟圣上求情,拿齐少扉的前途要挟?
这还是天下读书人心目中耿直不阿的季太傅,季大儒吗。
季广恩眼前一黑,是踉跄一步,差点栽倒过去,温如生扶住了,面上惊愕诧异,过了许久,缓缓开口:“季大人别急,你女婿犯了命案——”他还故意顿了顿。
“胡扯!”季广恩急忙抢先说。
摄政王看向圣上,皇帝一对上叔父目光便也急了,道:“真不是朕撒谎,昨日季太傅进宫找朕,念叨了许久,就是说的此事,朕可没有胡说,不信问问祥宝。”
这把祥宝太监也扯进来了。
祥宝噗通跪地,一五一十说了前情,是季太傅求助上门,季太傅说的是礼部侍郎杨淙大人,长文九年恩科时,失手不小心将齐少扉的书童推下假山,跌落而死的……
“善之是失手的。”
季广恩恨不得晕了避过去,可深知圣上性子,若是他晕了,让圣上再说下去,那便无可挽回了,当即只能硬着头皮,来不及多想什么,道:“圣上,善之当年年少,那假山之上逼仄,齐少扉的书童猖狂,仗着他主子神童之名,对善之出言不逊,动手之间善之才不小心推下去的,善之知错的。”
圣上一听,当即得意洋洋说:“看吧,朕就说了,那齐少扉是心眼小的,明明是他书童犯的错,还要诬告攀扯季太傅的女婿。”
在场众人沉默不语,此时就季太傅一面之词,倒像是仗着是圣上的太傅,颠倒黑白,硬给杨淙洗脱罪名。齐少扉十年寒窗苦读,一身才华,明明是昔日的苦主,如今还未见圣上,先在圣上面前落个小人印象。
之后官途便断送了。
季太傅也是读书人的,怎会不知这般做法会害的齐少扉如此,却还是做了。
众人想到此处,不寒而栗,再看季太傅没了以往的尊重。
有人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但看圣上不在意,信赖季太傅,再看季太傅哭的老泪纵横一副受苦模样,最终不知说些什么。也有人蹙着眉,求救似得看向温大人。
“温大人,这位齐少扉才华可定一甲,现如今……什么章程?”
温如生也是为难,“齐少扉的卷子本官看了,状元之才,只是——”他看向圣上,“圣上与季太傅有言在先,金口已开,还望圣上定夺。”
圣上定夺,那便是糊涂官司了。
“摄政王——”
“此次恩科,为圣上亲政选才,本王定夺了,岂不是不想放权?”摄政王说到此,懒得管了,“圣上,臣告退了。”
皇帝一听,叔父要走当即高兴说:“好,叔父慢走,你放心吧,朕会好好定夺的。”
叔父真要让他亲政了。
可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摄政王一走,皇帝更是无所顾忌,高高在上先是看温如生——温如生便低头装死,圣上想打他板子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他可没想着做戏,还把自己搭进去再挨一顿打。
“那便依昨日朕答应季太傅那般,先叫齐什么进来问问,他要是还告太傅女婿,那就不给他状元了,要是不告了,乖乖听话,朕就绕了他。”
“圣上。”
其他考官面上隐忍,跪地几欲说话求情。圣上拍着龙椅扶手,“你们没听见吗?是不是要挨板子?”
倒是季广恩这会装模作样,说:“圣上,臣昨日进宫求情,并非是想仗势欺人,只是当年的事,确实是有内情,臣不想因误会让大盛失去一位栋梁之材,自然,齐进士也是如此,若是能就此罢手,解除误会冰释前嫌,与大盛才是佳事。”
“知道了知道了,你昨日都说了,朕听懂了,又不是小孩子。”圣上先季太傅一通话说好几遍,“不就是齐少扉不告你女婿,那便给他官做,给他状元,不听话了,那——行吧,朕不罚他。”
“就是不给他官做,不给他状元。”
说来说去就是这个意思啊。季太傅可真是烦。圣上眯了眯眼,这次就绕过季太傅,看他在朕小时候给朕讲故事,给朕带糖果子吃,给朕送蝈蝈哄着朕,此次便罢了。
季广恩:……
其他考官,面色如寒,这如何不是惩罚,如何不是仗势欺人呢。
“祥宝,叫齐少扉进来。”圣上发了话。
祥宝太监便去传话。偏殿中,喊了齐进士,“圣上召见。”
偏殿众进士都怔住了,想着先前礼部以及宫里公公没说过特意召见这环节,后一想,肯定是榜首卷子惊艳圣上,圣上特意召见的。
齐少扉在众人艳羡目光下,并未想的太好,心中有些了然,抖了衣袍,正衣襟,出去了。
“齐进士。”祥宝太监领路走的慢,低了声:“圣上已然知晓,长文九年齐进士书童被害一事,圣上信重季大人,你此去——”
他猜便是此事。齐少扉了然,想着这位公公人还挺好的,给他提个醒,让他莫要意气用事,该服软就服软。
“莫要同季大人女婿冰释前嫌。”
齐少扉:?不是服软吗?
他看向太监。
祥宝不能细说,只道:“齐举人信咱家一遭,此次虽是失了状元之位,但放心性命无忧,待他日事成……自有齐进士的好处。”
齐少扉很快从错愕中回过神来,分析祥宝公公刚才所言,是圣上的意思,还是其他人的。
刚祥宝公公来时,他听门外太监称:大总管。
此人便是圣上身边的亲信大太监的。可此时这般传话,若是圣意如此——不像,祥宝公公说圣上信重季大人,又说了信咱家一遭。
前后矛盾的。
圣上偏季广恩的,而祥宝公公传这翻话背后便不是圣意,是其他人……
摄政王吗?想借此事,扳倒季广恩……
盛都确实是水深,错根复杂,而圣上要亲政,如今看更像是笑话,怕是之后水要因此搅浑了,更或是掀出巨浪。
“齐进士,切记。”祥宝最后面色冷了几分道。
齐少扉在这位大总管眼底看到杀意,面色平平不动如山,并未说什么话——正殿到了。
祥宝又成了骨头软无害的总管太监,低眉顺眼毕恭毕敬的进了大殿,给圣上请安回话,“圣上,齐进士到了。”
正殿内,圣上高坐龙椅宝座,见来人迫不及待,像是玩一般,招招手,“齐少扉你走近些,朕看不清。”
“是。”齐少扉再走近——现在宫里太监教礼仪,见了圣上不可太近,不可直视龙颜,自然最重要一点,这些礼仪,在圣上要求时,便听圣上的。
齐少扉撩衣袍,下跪见礼。
圣上并未喊平身,说:“此人模样还不错,瞧着不像是心眼小的。”
考官们一听略是安心几分,想来圣上还是明断是非的。
“不过太后也说了,不能以貌取人,没准是藏奸的。”圣上觉得自己很厉害,识人这事,他都学着了。
“长文多少年来着?”
祥宝恭敬道:“圣上,长文九年——”
“你说吧,你替朕问他。”圣上不想记这些东西,反正叔父没在,便从怀里掏出了木珠子手串。
祥宝一见,先是从怀里掏出砂纸。圣上高兴,夸了祥宝,“你现在不错。”
“圣上教的好。”祥宝笑了声,见圣上低头玩手串,便说了长文九年的事,将季太傅昨日跟圣上说的再问了一遍。
齐少扉跪在殿中,听着颠倒黑白,冠冕堂皇的大义要挟,他本是不欲做官,喜欢田间乡里,更是舍不得让越越的麦田心血付之东流,此时听闻,观之圣上种种所为,为偏殿中想一展抱负的进士心寒。
圣上非明君。
祥宝说完了,季广恩听闻,此时是做了和事佬姿态,和蔼一笑,劝说齐少扉就此作罢,“善之同我说了,当初的事情,非他故意所为,他为此后悔不已……”
“季大人可知杨淙在假山洞内说的是什么吗?”齐少扉突然问。
季广恩愣了下,心里几分慌,面上还是淡定,“自然,他一五一十说了,只是有几分羡慕你神童之名,君子坦荡荡,嫉妒之心人之常情。”
齐少扉不提洞内杨淙言论,而是另起了话题,说:“我家书童墨玉是护主,杨淙先推的我,我跌落时,书童墨玉拉着我,后面有人推了他一把,我们双双从高处跌落,他一死,我重伤。”
“长文九年秋,之后近十年,我痴傻如稚童。”
“季大人可知?”
季广恩自是不知这一环,他看齐少扉卷子文采一流,神色常人,女婿善之也未说过此事,想必是不知,以为只是高处跌落养伤几年而后备考,却不知还有其中缘故。
“祖父与母亲因我病伤,先后离世,抱憾终身,那时我懵懵懂懂如四五岁孩童,身为人子,未能尽最后一程孝心……”
齐少扉神色哀伤,“季大人可知?”
“身为人子,我岂能就此与杨淙握手言和,将当年故意为之的事情,蒙混过去,只为换取功名利禄。”
“那我便枉为人子。”
殿中几位考官听得皆是心中悲愤,齐少扉寥寥数语,已经能想来当年齐家如何惨痛,现如今缓过来了,却不敌季太傅强权逼压,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可惜,可惜了齐少扉一身才华。
季广恩听到此,心里便知不好,此子太能言善道了,若是再想‘和解’,那便是季家不对——
“当年事也不能由你说法。”
齐少扉背脊笔直,跪在殿中,不卑不亢道:“那便请季大人派人捉拿我,与杨淙对簿公堂。”
“真相与否,可摊开了审一审。”
季广恩气得抖着胡子,此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他是真想如愿——
“可怜啊。”温如生此时出声,说:“季大人是想动刑了?恩科榜首进士,年关在即,送进大牢,不是旁的缘故,只因季大人的好女婿?”
“季大人可真是高风亮节啊。”
“可怜齐少扉,他的儿子尚且不足两岁,可怜喏,今年过年,孩子是看不上他爹了,没准啊年还没过完,他爹先枉死在狱中也不得而知。”
温如生一番话夹枪带棒,阴阳怪气,意有所指。
季广恩气得胸闷,抖着胡子说:“温如生你这番话什么意思?老夫难不成会在狱中做什么手脚害齐少扉不成?”
“本官可没这般说,太傅别动怒,只是想,如今殿中太傅好神气,各位大人都看着,尚且如此硬逼着人家原谅你家女婿,要是真下狱,没人瞧着,齐少扉死了,岂不是第一个怀疑太傅头上?我也是替太傅你着想的。”温如生好心道。
季广恩气得胸口起起伏伏,却半个字也辨不出来,确实如这狗贼所说,不能下狱,若是下狱齐少扉死在狱中,摄政王一党怕是要以此做文章了,若是耽误了圣上亲政便不好了。
圣上在上头玩珠子,听底下来来回回斗嘴,倒是觉得好玩有意思,看热闹的一般,等到了这会,还拍了拍手,“你们怎么不继续了?太傅你说啊。”
“臣不知,还请圣上定夺。”季广恩终于在两难中,把此事踢回去了。
圣上撇了撇嘴嫌无聊,他正听得热闹着呢,便说:“温如生你说。”
“臣以为,今日是恩科殿试,那便先殿试定成绩,至于齐进士与季大人女婿的恩怨,回头他们二人想吵想闹对簿公堂,由着他们二人了,没得臣一个外人,莽撞开口说话。”温如生总要内涵骂一骂季广恩的。
这老匹夫又不是你在长文九年害死了人,这会大殿说的跟亲眼目睹他家女婿失手一般,说的信誓旦旦,谁信?
长文帝一听,拿眼神打温如生的板子,这人可真是坏朕兴趣。
“朕答应过太傅了,要替他做主撑腰的。齐少扉说了那么多,既是不同意和好,那就——不给他状元不让他当官。”
其他考官蹙眉跪地,“圣上,齐少扉有状元之才的。”
“请圣上三思。”
长文帝道:“朕已经思了许多遍了,不思了,真是无趣,你们定吧。”反正也没人管他了,便喊祥宝,“朕饿了,要用膳了。”
都到了晌午用膳时候了。
祥宝太监便喊圣上起驾——
众人跪地相送,等圣上一走,温如生起来了,说:“齐少扉你也起吧,既是都在这里了,也别回去,托季太傅的晦气,状元你是得不了了。”
“温如生,你休要满口胡言。”
“本官哪里说错了?季太傅真是好大的威风,你一个副考官,在本官跟前耍威风来了?”温如生这会也不怕,圣上都走了,季广恩背后无人撑腰,还不夹着尾巴做人?
不过季广恩越是张狂跳的越高,自是越好。
温如生笑眯眯的看向其他考官,这几位听‘戏’入了神,皆是将自己比划代入了齐少扉身份,好啊。
“圣上既是下了口谕,本官也不能不听,不过怜惜齐进士遭遇,这般吧——”
“齐少扉才学品貌皆上乘,定个探花,诸位觉得如何?”
其他考官皆是拱手道:“全凭温大人做主。”
可惜,这位探花郎,做不得官,是大盛开国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位没官阶的探花郎,惋
……
之后宣成绩,定名次。温如生草草将后面的成绩提到前头,状元榜眼是谁,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了,殿试中宣了成绩,诸位进士皆是怔愣,望着前头的榜首齐少扉。
齐少扉面色如常,领了探花名次。
之后便放众人出宫,其他几位考官都欲言又止,最后勉励的拍了拍齐少扉的胳膊,却无话可说——
若是易地而处,既是做了探花却断了官途,还不知要如何灰心丧气绝望心境,可若是让齐少扉低头——换做他们,他们也是不愿的。
祖父去世,母亲去世,听说齐少扉的父亲也死了。
至亲皆亡,非季太傅女婿害死,却因对方而死,如何能不恨呢。对方却有恃无恐,仗势欺人,季广恩一家,太过了。
太过了。
这些新晋贡士的车马自是不能停在皇宫最近位置,远远候着,众人出了皇宫,一时没着急找自家车马,而是围着齐少扉,是好奇却不知怎么开口。
刚才齐少扉进大殿发生了什么?
齐少扉面对诸位关心,或是看热闹好奇目光,坦荡自在一笑,说:“过年时,若有宴,必赴。”
又有些伤神,自嘲一下说:“同一届恩科,这次之后,也不知下一次是何时了,怕是此生也见不到了……”
不等诸位追问,便大步离开。
留下这些进士更是好奇,为何探花郎这般说?按理得了探花,年后便是进翰林院的事,以后一路官途顺当,这可是天子近臣的,比起他们某些,还不知道被派在什么偏远地方做官的要强太多。
“齐兄到底为何……”这般说。
众人不解。
齐少扉上了马车,只道:“先回。”
牛师傅江护院也不敢多问,忙是驾车先往小院方向去。而齐少扉坐在车中,摘了帽子,揉了揉额角,到底成为了一枚棋子,可若是不做棋子,只怕下场更惨,更别提给墨玉讨回公道了。
事已至此,也不算太糟,只能配合,望早日脱身同越越孩子平安回乡里。
不然他为何一反常态,过年要多赴宴?
宫里军政处,温如生说:“王爷,齐少扉心思灵动,猜出来了。”
“本王不怕他猜出来,就怕是蠢货,如今此子尚可。”摄政王点了点头,饶有兴致说:“子同,大殿内他没说全,你找机会问一问,我猜着季广恩女婿当年说了什么害怕抖出来的事。”
不然怎会自曝其短,齐少扉还未告发,杨淙先慌了神。
“这事杨淙没跟他的好岳父说,齐少扉试探一二,不过话里内容怕是——”温如生说了半停下来了。
摄政王笑了,不以为然道:“不是说本王与太后寡嫂二三事,便是说皇帝,除了这些民间传闻,他再是胆大,骂一骂皇帝,与本王有何干系。”
“你自是去听,回头跟本王说道说道,本王也能一笑。”
摄政王能这般说笑,可温如生知道,王爷是动了怒的,不过这事是好事——与王爷有利,当即便应声,下去去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66:做什么官,不如回乡里同越越一起给麦田浇水——越越偷偷用了仙水的,那便不能同越越浇水了,让越越偷偷来,等越越做累了,他给越越按摩推拿【嘿嘿,计划通
第122章 北安伯122
小院里,刘妈妈今日时不时便在门口候着,尤其是到了下午那会,门口时时都候着人,若是车马经过便出去张望一二,看看时不时自家的马车。
到了傍晚天擦黑时,马车哒哒哒的声回来了。
“三少爷回来了。”门口车夫一瞧忙喊。
小菊听见了便往院子里跑,给郎君报信。岑越正给圆月喂蛋羹,听闻后便停下了手,圆月张着圆圆的嘴,见阿爹不动,便拿嘴巴去够勺子,自己吃。
岑越发现后:……哈哈。
是笑着给把那一勺子喂了。
“你爹爹回来了,等会吃好不好?”岑越问崽。
圆月一听爹回来,咿呀喊爹,喊了爹还汪汪两声。
岑越摸崽脑袋,“这叫声,像是故意的了。”
圆月给阿爹露出小牙来,他就是故意的。岑越放了勺子,一把从宝宝椅上抱起崽,便往外头走。
父子俩刚出正院到了院子,便跟齐少扉打了个照面,一家三口在院子见上了。齐少扉今日走得早,圆月没看到,又是一身正经衣裳,此时圆月在阿爹怀里看的有点不认识似得。
“才走大半天就不认识了?”齐少扉上手就捏——
圆月快快两只小手吧唧捂着脸颊,声音响亮,宛如自己给自己两个巴掌,岑越哭笑不得,“你疼不疼啊?”
是他不问还好,一问出来,圆月瘪了瘪嘴,委屈巴巴要掉眼泪。
齐少扉啧了声,从越越怀里接过来,很是自然的捏了下臭崽脸颊,才说:“我捏捏,不疼了。”
“疼~”圆月奶声委屈说。
齐少扉:“那我亲亲就不疼了?”
圆月脸一扭看阿爹,要阿爹亲亲。齐少扉一见,说:“我瞧着是不疼了,越越别理他了。”
“阿爹阿爹~”可怜崽崽圆月喊阿爹。
岑越摸了摸崽脑袋,亲了亲圆圆的手手,“圆月最坚强了。”
圆月便开心给阿爹露出小牙来,还拿被阿爹亲过的拳头给爹看,那小拳头差点‘砸’到齐少扉脸,齐少扉盯着霸道的小胖手,告状笑说:“这都快送我嘴里了,我要是咬了,他不会哭吧?”
“他哭了你哄。”岑越道。反正他不哄了。
做一个铁石心肠阿爹!
齐少扉便不闹腾臭崽了。一家人往屋里去。盛都冬日是不如北方冷,但也是深冬,尤其到了夜晚,湿湿冷冷的,因此堂屋烧了炉子。
刘妈妈紧随后,刚一直没插上话,这会是进了堂屋便问:“三少爷,我听牛师傅说,您中探花了?”
“是。”齐少扉点了点头。
刘妈妈便老天爷、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的说,“这天大的喜事,要给夫人上香的,三少爷终于考上了,中了探花。”
“不急,等回乡我亲自在母亲坟前说。”齐少扉道。
刘妈妈还是高兴,惊叹连连,自是没注意到齐少扉神色平平,连点喜色都没有,岑越看出来了,温声提醒说:“刘妈妈,阿扉才回来,上饭菜吧,送了热水,让他洗洗吃饭。”
“对对对。”刘妈妈忙应声,下去忙了。
禹一嘻一正一藜——
刘妈妈一出去,齐少扉看越越,“越越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开心吗?”
“我想着吃完了饭,等回屋里,咱们二人好好安慰安慰你。”岑越故意说道。
齐少扉一听此话,当即是快乐无边,哪里还有不开心,整个人都充满了期待,麻利的先进里屋换了居家衣裳,一下子松快许多,连着头发也松了松。
小菊送来热水。
齐少扉擦洗过,再次坐在桌边,跟刚才回来的齐少扉,判若两人。岑越看这般的阿扉,心里也松了口气,等饭菜上来,都是热乎的。
焖着米饭,还有一盘子卤牛肉。
“是牛肉店老板差小二送来的。”岑越说。老板卤牛肉的卤法越来越好了,空口吃不沾料汁也很香,是属于越嚼越好吃,尤其这牛肉还带着筋儿,很有嚼劲。
什锦豆腐煲,里头是虾仁、粉丝、菌类,大白菜切成丝,就跟哪娃娃菜一般,一口海鲜爽脆,豆腐用油煎过,两面金黄,炖的久了也不烂,外略焦黄硬一些,里头一口鲜。
一道鱼汤,炖的奶白奶白的。
岑越说:“你早上吃的早,这会先吃点清淡的。”
“好。”齐少扉先给越越打了碗汤,再给自己来。
圆月刚吃了一半的鸡蛋羹这会凉透了,再热就老了,岑越便用鱼汤拌着米饭,在给里头捣了一块豆腐和白菜。
“好了,圆圆自己吃。”岑越把小木碗放崽小桌子上。
齐少扉看那一碗糊糊饭,再下筷,滋味更甚,他觉得糊糊饭卖相不好,吃起来肯定不好。
圆月自己拿着勺子,啊呜一口,吃的香喷喷。
“他还挺可怜的。”齐少扉道。
岑越:“瞎说,味道都一样,拌饭更好吃。”
“真的吗?那般糊,瞧着就不好看。”齐少扉迟疑。
岑越拿了豆腐煲拌饭,换勺子吃。圆月一看阿爹也这般吃,高兴的挥着勺子,咿咿呀呀喊阿爹次次次。
“好好吃吃吃。”
原是嫌弃的齐少扉便成了学人精,也拌了一勺子,尝过后,挑了下眉,“滋味尚可。”难怪臭崽崽吃的香。
一家人吃饭时,无聊的话题,也会透着几分有意思,到不说扫兴的,等吃完了,很是餍足,岑越给圆月擦嘴巴,哄着玩,齐少扉说他来抱。
“三少爷,谁是状元、榜眼啊?”刘妈妈好奇,在她看来,三少爷先前案首拿了第一,那应当是做状元的,她不信有谁能越过三少爷。
齐少扉答了两个名字。
刘妈妈没听过,收拾碗筷时还嘟囔,这俩人名字都没听过,怎么就一下子成状元了。
后来刘妈妈不说了,怕三少爷心里难过,想着探花也好,探花郎说起来多好听,现如今小巷子左邻右舍,她上街买菜,逢人就问她跟她道喜。
刘妈妈每次便说我只是个伺候的老婆子。
那些人就说:老婶婶你带大的少爷,有本事了。
刘妈妈是骄傲的。
齐少扉哄睡了圆月,是麻溜的脱了外衣上床,还拍了拍床里侧,轻声说:“越越,快来,被窝暖好了。”
“这般急?”岑越明知故问,这是等着他好好‘安慰’呢。
齐少扉撒娇,“来嘛来嘛~”语音都是飘的。
岑越好笑,脱了外衣上了里侧,油灯也不吹灭,就留了一盏,两人靠在床头枕头上,因为圆月睡着,说话声都是轻声,有种两人在说悄悄话。
齐少扉很喜欢这样的,就他和越越,什么都能说。
今日倒是没什么特别的事,齐少扉将入宫后殿试作答,以及被叫到正殿里说了一下,“……其实早上进宫路上我还在想,要是季广恩杨淙真殿上逼迫我,圣上又偏帮季广恩,我便低一低头,这也没什么。”
岑越听得心里一紧,握着阿扉的手,有些难过。
齐少扉懂越越,笑了下说:“低头也没什么好丢脸的,虽是有些窝囊,我没法替墨玉讨回公道,但……说实话,你和圆月才是最重要的,我若是一人,身死也无妨——”
“别说这话。”
齐少扉便不说了,凑过去亲了亲越越,“你别皱眉,替我觉得难受,当初我还没好,咱们一起去走货,林府门前的管家也要出言教育你一二,我是难受的。”
“这也没什么。”换岑越说这话了,说完觉得熟悉,笑了下。
齐少扉也笑了下,说:“这天下,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即便是皇上,也要低头。”这话特别小声。
岑越差点没听见,但看阿扉两条眉毛一起往上抬,结合刚才轻声气音,便明白了意思。
“所以低头没什么,我觉得宝贝的人不受牵连,便是好事。”齐少扉说着,眼睛亮晶晶看越越,“当时越越也是这般想吧。”
岑越点头,“刚到乡里是,要养一大家子人,一间药材铺子勉强糊口日子也能过下去,不过我这个人习惯了先存存钱,不能每年都吃光抹净,更别提之后有了孩子。”
有了圆月后,岑越略明白几分现代父母的‘卷’,他不想鸡娃,与其鸡圆月,不如他自己卷,给孩子提供多项选择。
“越越你也不是大财迷。”
“小富即安就好了。”岑越笑笑说:“生意买卖做太大了,树大招风,如今就好了,能扯扯虎皮,保全买卖。”
这个时候,想成首富、半富,那得背后有官支持,还不能是小官员,得大靠山。现如今在北雁郡城得秦唐两府照拂,就差不多了,再大野心,他们家同两府也没到那个深层关系。
两人闲话,岑越很快扯回来,“今日殿上,你没低头,怎么回事?”
“越越你怎么知道我没答应季广恩?”齐少扉说完,看越越含笑看他,当即是敲了下脑袋,“我傻了。”
“是傻乎乎的。”岑越捧着阿扉,亲了亲阿扉。
齐少扉便高兴了,先是接了主动权,亲了回去,等两人气喘吁吁,因为缺少氧气,岑越脸颊还有点红,齐少扉见状又轻轻的啄了啄越越脸颊。
“带我过去时,圣上身边的公公提醒的我,让我莫要答应。”齐少扉抱着越越,尽量忽略掉其中惊险,语气轻快说:“我想了下,便答应了。”
岑越先是糊涂着,他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过了好一会,阿扉在说旁的,他才反应过来,这其中如何惊险。
圣上身边太监,不是圣上的人——
“摄政王?”岑越压低了声。
齐少扉点了点头,拍了拍越越的手,意思别怕,含糊说:“若是不答应,怕是危险,现如今好了,没什么的。”
卷进了两方内斗,怎么会没危险。岑越心里急,但面上不显,点了点头,阿扉不想他担忧的,想了下问:“温大人为人如何?”
他没见过摄政王,但主考官温如生是摄政王一党,若是主考官品行好算是个好官,那审美选择肯定不差的。
“温大人挺护着我的。”齐少扉明白越越问什么,点了头,认真说:“是真的,没哄你安心的意思。”
岑越才略略松了半口气,若是想要全松完,那就等他们平安回到桃花乡安生过日子再说,一日在盛都,一日便要提心吊胆。
“过年期间,我可能常常在外走动赴宴。”
“……我知道。”岑越明白过来。
两人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日夜里睡觉时,两人紧紧相依,齐少扉抱着越越,紧密的像是一个人。
第二日礼部来人,不是杨淙事件有关,而是提醒新晋探花郎,打马游街在年初三——从贡院出发,绕了两条正街,到琼玉楼赴宴。
“琼玉楼是什么地方?”齐少扉问。
礼部人笑呵呵说:“这乃是皇家别苑,在盛都城东,每届三甲打马游街后,带领众贡士在别苑中敬谢酒,朝中各位大人若是得空,都会前往……”
就是和以后的同僚提前团建一下。岑越提炼。
礼部人还给送了贡士服。
送人走后,没多久又有个小厮模样打扮的说:“我家老爷现下想请齐探花一聚。”
就今日早上,小院门房江护院收帖子,那就跟雪花似得源源不断,江护院没当回事,想着先收了,回头递给三少爷看,起料他刚接住,那小厮不撒手,说:“我家老爷请齐探花一聚。”
“我知,小兄弟,我要把帖子交给三少爷才成的。”江护院道。
小厮说:“现下,你把这帖子交给你家三少爷,他看完后便知,莫耽搁了。”
江护院见这位小厮年岁小小的,说话老成,气度和普通小厮不一般,当即是重视了几分,点头应了好,那小厮才松手。江护院拿着帖子进了里院,直接说了由来。
“我看看。”齐少扉接了帖子,打开后看了眼,笑说:“越越,我先出门一趟,一会便回来。”
岑越看了眼阿扉,道:“路上小心,早早回来。”
“知道。”齐少扉拿了帖子便出门了,他前脚出了院门,只往巷尾去,一辆粗布车棚骡车,旁边是一个年岁小的小厮。
“齐探花请。”小厮做了请上车的手势。
齐少扉便上了车,车帘揭开,道:“学生不方便给温大人见礼,温大人见谅。”
“坐。”温如言指着一旁道。
齐少扉坐下。
小厮拉着马车走了起来。齐少扉坐在里面,不知去往何处,温如言笑了下说:“放心。”便不再说话。
过了会,外头热闹起来,吆喝声叫卖声,人声鼎沸,什么卖菜卖鱼卖虾,各种声音混在一起了。
温如生才开口,直接问:“长文九年,穆家别庄假山山洞里,杨淙说的什么?”
齐少扉见信时,便知道是温大人,见了之后果然,此时听到询问,二话没说直接将当年杨淙和李举人说的话,原封不动,全都说了一遍。
【……太后与摄政王不清不楚,摄政王大权在握,圣上算什么。】
【说是恩科,圣上年幼,我看还是要投靠摄政王一党。】
【圣上算什么——这天下日后还不知姓谁。】
齐少扉当年是半路听到的,只听了一半,此时在人声鼎沸中,声音稳稳的说完原话,又说:“那时我神童名声在外,众人吹捧,说我年岁与圣上相近,以后是贤君名臣,相辅相成。”
“杨淙嫉妒,说了此话。”
也是有前提的。杨淙那时不把小皇帝当回事,那时酸,酸齐少扉和小皇帝都年纪小,怕真是外头说的那般,以后两人一君一臣,出大名气,因此是恨不得做摄政王的狗。
温如生还以为什么话,现在听来不过如是——这些年民间里背地骂的摄政王,他听得还少吗。不过一想,当时杨淙不过是小地方来的,其家中祖父是个七品官,这等眼界、年岁,听市井流传的话,恼怒时说出来,被人听见了又后怕,觉得天塌了一般。
错就错在,杨淙嘴上不把门,又恶从胆边生想到了杀人灭口。
“你那时——”
齐少扉接口:“学生那时年幼,只尊君。”
所以才气不过上前理论。
“那如今?”温如生继续试探,其实心里了然。
齐少扉说:“学生只想和夫郎携子回桃花乡,过太平日子,大盛有王爷,有能臣,学生浅薄,做不了好官。”
温如生心想这小子倒是通透会说话,句句不明着说,可表的也差不多,既有能臣,自是有明君的,先说了王爷,又说有他这个能臣,说这小子认了摄政王做君吧,这小子又没点全了。
不过话都说到此,温如生也不为难人。
“去吧。”温如生挥挥手道,一边喊了小厮:“买的新鲜食材先给齐探花,我定了一桶虾一桶鲍鱼,都分你一半,带回家吧。”
齐少扉在狭小的车厢内站起来作揖道谢就要走。
“对了,我瞧你好像知道我来,问你什么?”
齐少扉本来都要下车,愣是又坐回去,说:“学生读过大人文章,知晓大人笔迹,虽是有些变化。”他将带的帖子从袖子掏出来递了过去。
“读的什么?”
“大人会试时所做策论,《利民》。”齐少扉说。
因为温大人是主考官,会试前,各个书店,温大人曾经写的文章作的诗很是抢手,众考生要研究主考官喜好,好迎合的,齐少扉自是拜读过的。
温如生一听,接了帖子先放在一旁,说:“我那时的字和现如今……”
“字骨仍在。”齐少扉答。
温如生听闻,笑了笑,这次眼底倒是真情几分,认了这个学生,向外喊:“莫语——别误会了,我家小厮是莫开口莫多嘴的莫语,他话多,行事毛躁,给改了这个名字。”
“莫语,东西拿了没?”
车外小厮恭敬说:“老爷都取来了,各分了两半。”
“清越你去吧。”温如生道。
齐少扉怔了下,正经起身,因车顶不高,躬着腰仔细作揖,“学生退下了。”便下了马车。
温家的车哒哒哒的走远了。
齐少扉回过神来,望着脚边两水桶大小的虾和鲍鱼,沉默了下,温大人是真来取货,顺便问他一二吧?
他摸了摸腰间,是一文钱都没带,可要是他拎着回去——
“伙计,可送货吗?我没带钱,到家给你。”
“这——”
“你放心,不会骗你的,我家就在向阳巷子。”
“成吧。向阳巷子我听说出了一位探花郎,是不远,你等等,我推车。”便退了独轮车来。
齐少扉给说了价,拎着货帮忙放上面,伙计还说:“这位少爷瞧着像读书人,没想到力气还挺大。”
“在家中时也做农活。”这点重量不算什么。只是现在,按照越越的话说,那就是对外营造形象的,他是探花郎,原是有状元之才,那得保持委屈还要淡然,还要有读书人的气度。
若是拎着两桶海鲜招摇过市回去,传出去与过年赴宴要做的形象不符的——
其实好像也还好。齐少扉想。
不过钱都许诺了,那便算了,早早回去,越越也不担心。
岑越确实担忧,结果一个时辰不到阿扉就回来了,江护院还拎着俩木桶,阿扉说:“越越我出门买菜没带钱,你帮我结一下账。”
“哦,对了,是送货钱,三十文钱。”
岑越:……到底是买菜还是如何?他先结了三十文给伙计。
伙计道了谢,推车回去时,听到巷子里闲聊,说什么探花郎,今日见到做官的大人上门了,也不知道探花郎得什么官云云,他越听越像是刚才送货的那户人
仔细一问,还真是,他给探花郎送了货?
这探花郎好像不一般……
小院里,岑越一看两桶,好家伙,巴掌大的虾,还是活蹦乱跳的,还有那——“鲍鱼?”
也好大啊。
齐少扉说:“是啊,趁着新鲜,做了吃吧?”
岑越不好多问,不过阿扉说做了,那就是能吃,当即是磨刀霍霍,说:“好,我看看,鲍鱼烧个蜜汁口,再来一个红烧的?虾的话,白灼好,这个新鲜,吃起来甘甜。”
“都行,我来打下手。”齐少扉卷了袖子要进。
刘妈妈在旁说哪里有探花郎进灶屋的,被齐少扉笑说:“不光进灶屋,我还下田,这也没什么,以前能做,现如今也能做。”
“那三少爷做了官,再做这些岂不是让人笑话……”
齐少扉:“做不了官的。”
刘妈妈愣了下,没听清,想问却看到三少爷神色,把话咽了回去,她不懂其他的,只是三少爷中了探花回来后,神色就不一样,没点喜气,当时她以为是没中状元,三少爷不高兴,可今日三少爷出门后,郎君神色也有些不对劲,当时没察觉,现如今一想,好像……
她也说不来,却知道盛都不一般。
后来夜里,夫夫二人帐中说话,岑越知道了下午是温大人叫阿扉出去的,再回味晚饭,就不一般了,好像确实是安心几分。
“当年觉得天塌下来的事,今日在温大人口中听闻,好像也不过尔尔。”齐少扉说。
岑越却摇头,“那是温大人身处高位,杨淙说的那些话,就是如今,他敢扬声嚷嚷出去吗?咱们在府县茶楼听说书,底下百姓聊起来,说到兴头,说了两句不留神的话,也会害怕的。”
更遑论在盛都做官的。
那不是找死吗。
“鲍鱼还挺好吃的。”齐少扉便不说那个了。越越安慰他的。
岑越也无缝衔接新话题,还有点跃跃欲试,“是不错,不然明日我买个盅,回来做佛跳墙?先说好了,我第一次试着,也不知道好不好。”
“好好,我还没吃过,越越做的那自然好。”
“你没吃过不知道正版是什么味,正好,随我折腾。”
“嘿嘿。”
岑越也笑的开心。
朝堂上权势争斗,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年三十时,岑越让青丝和江护院去买大炖盅,还有干货,晒干的菌子,还有猪皮——这个要炸一炸,猪肉,这个做肉丸等等菜色。
从早忙到晚,全扎在灶屋里。
齐少扉就抱着圆月在灶屋烧火,现炸的第一个,总是先进齐少扉嘴里,齐少扉分越越尝,圆月在爹怀里着急,啊一声,却无人投喂。
“这个烫,你等第二个。”齐少扉振振有词说道。
圆月便张着嘴等爹第二个。
今年年三十在盛都过,租的人家院子,照旧是热热闹闹,主要是小院都飘着香气,圆月今日就吃了一天‘零嘴’,可高兴了。
夜里底下人来拜年,岑越齐少扉给大家发了红包,他们一家三口在客厅吃饭守岁,那道岑越版佛跳墙,阿扉和圆月很是给面子捧场,都夸好吃。
圆月用汤汁拌饭就吃了小半碗。岑越不敢给多喂,怕夜里不好消化撑着了。小孩子吃饭不好过多,撑了容易发热的。
第二日,齐少扉便开始走动赴宴,每日带着一些酒意回来,神色倒是清明,也不是谁的约都赴——先前约他喝花酒那位贡士,齐少扉将此人拉入黑名单,此次再邀是当看不到的。
初三时,新科三甲打马游街去往琼楼,赴琼楼宴。
而也是这日,齐少扉终于明白当年杨淙说的‘这天下不知道姓什么’是为何了,因为摄政王不是盛家人——
这还要追溯到太祖那儿,太祖打天下时,娶了一位氏族强壕的寡妇,那寡妇有钱有人还占着一块地,那时候这块土地大乱,十个小国林立,到处都乱哄哄,民间百姓易子而食、哀鸿遍野。
这位姓华的寡妇便同盛太祖强强联合,而摄政王就是华家人血脉——他家是随母姓,分的是南方华氏一族利益。
后来天下已定,民间百姓休养生息,太平日子过了几十年,以前礼乐崩坏,现在慢慢开始追溯流行起正统了——
属于乱的时候,顾不得礼仪这些,定了后想起是个人了。
这也是为何摄政王大权在握多年,有兵有人,什么都不差,却一时找不到借口,自己坐上那龙椅宝座,成新皇。
……改朝换代非易事。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67:加速加速,做完这买卖,就和越越回乡开心~
第123章 北安伯123
年初三。
盛都百姓纷纷出门瞧热闹,正街两边全是人,年轻女郎小哥儿都跑了出来,就等三甲打马游街了。
“也不知今年状元爷如何?”
“有没有娶妻。”
“往年的状元爷年岁都差不多,有的更是老头子,哪里有没娶妻的。”
“既是没有娶妻,那轮不到咱们。”
盛都风气开放,即便如此,这些未成婚的小哥儿女郎说完也羞得脸红,心里想,万一呢?万一状元爷真跟那话本子里一样,是位年轻样貌俊俏的少年郎?万一在打马游街时,就看中了他们呢?
这话本子里都写了,想一想也成的嘛。
三甲穿着贡士吉服,前头有敲锣的礼部随从开路,简单仪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从正街出发,百姓们等了会,说话聊天的,有人听到锣声,说:“是不是来了?”
众人不再闲聊,侧耳听的,探着身子往皇城方向瞧的,惊喜说:“真的是锣声!”、“来了来了,我瞧见仪仗了。”
这下没心思聊旁的了,众人翘首以盼。
打头的高头大马自然是状元爷了,身穿一身红色贡士吉服,头戴冠帽,脚下靴子,胸前还绑着红绸子扎的绣球花——这是一甲前三游街历来的习惯风俗了。
“比那新郎官还新郎官。”有人远远看着红彤彤衣裳阵仗说。
另一人便笑呵呵说:“俗话说,大登科小登科,那洞房花烛娶媳妇儿称小登科,这会可差不多嘛。”
大家都笑哈哈,是这个意思了。
“状元爷长什么样?瞧着年轻还是年长?”有人在后头瞧不见,便问。
有人说:“太远了,状元爷骑在马上,我也看不清,别急别急,一会就过来了。”
虽是这般说,但好奇嘛,一个个伸着脖子探着身子去敲。这好奇心吊的老高了,随着锣声近,仪仗队伍越来越近,众人自是看到了马背上的状元爷何样了。
黑黑瘦瘦留着山羊胡干瘪的一个老头子——
原先期盼许久的人自是失望,这话没明面上说,可全都摆在脸上了,真是爷爷辈了。
“呀,咱们恩科这位新晋状元爷,有五十了吧?”
“没有吧,我瞧着像四十多。”
“也不错了,这般年岁,还能做二三十载的官。”
“能称一声年轻有为了。”
有人说着面面话,吹捧一二。
少女小哥儿们失望完了,目光刷刷的移到了第二位,还有榜眼嘛,不急不急,状元学识一顶一的好,那可能读书多,时日久,所以年岁大,这也没什么。
一甲前三游街隔着两丈距离,这就跟开奖似得,一等奖落空了,还有第二位、第三位……
“这榜眼瞧着还行吧?”有人抬着脖子看前方。
小哥儿一看,当即说:“那是看跟谁比。”跟前头状元爷一比,这位好像也还行,但他心里想,还不如隔壁帮他拎水的大牛哥长得好。
前头状元爷是黑黑瘦瘦的老头子,这位嘛,年岁不小了,面色惨白如纸,像是害怕还是紧张,那背挺得跟树杈一样,是一副要撅过去模样。
这哪里成啊,虚的嘞。
“诶呀是没什么气色,不过养一养能补回来的,人家现在做了官,还怕没得补吗?”
这倒也是。
刚想完,榜眼还不错,便看榜眼紧张的挤出笑来,人群中,三三俩俩出来玩瞧热闹的女郎们,顿时噗嗤笑了。
“这榜眼牙缺了一角。”
“真的吗?我瞧瞧。”
一看还真是。
原是平平的相貌,这下真挑不出什么好来了。人群里不由叹气,“看来我阿娘说的没错,那话本子都是写了骗人的。”
“可不是嘛,亏我等这么久。”
“什么年轻俊俏书生郎,一个都没有。”
“那也不是,我听我阿爹说,他那会看打马游街,状元是年轻俊俏,虽说也娶妻生子了,但模样好看啊。”
“你阿爹那会?那便早了吧。”
“谁啊。”
“温大人,吏部尚书温大人,你们见过没?”
年轻小女郎们纷纷摇头,盛都风气虽是开放,但未出嫁的小姑娘即便是出门上街,那也是在自家附近三三两两结伴出门逛逛铺子,一个时辰那得回家,去不了太远的地儿。
温大人府邸在哪都不晓得,要是去衙门办差,那是往皇城方向去的,她们怎么会遇到瞧见?
“我也没见过,不过我阿爹说,肯定做不了假。”
“真羡慕你阿爹,那会还有俊俏的瞧。”
现如今嘛都是这般——反正看了两届了,一个俊俏的都没有,别说俊俏,就是清秀几分也没,真是无趣。
过年家中松快,让着女郎们出来多玩一会看看热闹,可这会就有人觉得看游街是浪费她的时间了,还不如去水粉铺子首饰铺子瞧瞧玩。
“走吧?”
“诶呀再等等,没准第三探花郎是个好看的。”
“我是不信了,那话本子骗人,我以后可不看了。”
有那钱买些水粉胭脂多好。
“好姐姐你再等等我吧,就一会功夫——”小女郎撒娇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后头传来此起彼伏的声响,当即是一愣,“怎么了?”
原是要走的女郎这会也不走了,说:“我怎么听见‘俊俏’二字。”
“还真是!”小哥儿一反刚才闲散无趣模样,是垫着脚尖往后头看,第三匹高头大马上坐着的人,还未看清样貌,便说:“你们快看,快帮我瞧瞧,探花郎长什么样?”
“……还挺器宇轩昂的。”这人也没看见样貌,但探花郎比前头那两位光是身影就不一般。
状元爷坐的也直,可身骨瘦,撑不起吉服。榜眼嘛有些胖了,坐在上头,平平无奇的,还显得拘束紧张。这一位远远瞧一眼,光是坐姿就不一般,也挺着,可不是端着的,身上的吉服跟前头两位那像是两套衣裳。
不一样不一样。
人群中呼喊声越来越响亮,还有抛手中绢花的,吊的众人目光紧紧,没人提出不看了,这会全都紧巴巴瞅着第三匹马儿上的探花郎。
“好俊俏啊。”
“话本里竟是真的。”
只见那探花郎剑眉星目,皮肤白皙,头戴冠帽还簪了一朵花,那花儿普普通通很是寻常的绢花,就是街边摊子随手买的一般,可戴在探花郎头上,衬的那花儿也价值千金,很是漂亮。
“这探花郎好样貌啊。”
“还很年轻,不知可娶了妻子没?”
“应是娶了吧?”
“也是,他头上的花怕是他心爱之人给簪的。”
探花郎成家了,年轻女郎小哥儿可惜一声,便又打起精神来,还是那句话,既是不成家也不可能娶他们,既是不娶他们,光瞧着探花郎好相貌一睹风采,那便是值了赚了,不枉此行。
“咱们这位探花郎还挺痴情的。”
“是爱护家中妻子吧?”
这般一想,探花郎的十分样貌都能成十二分了,年轻俊美身姿高大,文采出众,竟还是爱妻的人,多好哇。
队伍往前行,大家看了个过瘾,等坐下纤细逛铺子时还再聊,“这探花郎好相貌,还有学识,真好。”
“也不知叫什么?”
“诸位说探花郎啊?我知,那可是神童一般的人物。”
茶馆里有人开了个头,自是有人好奇追问,“还是神童?”
“不是我瞎说的,是真的,这探花郎乃是小地方镇上出身,是九岁秀才——”
“九岁就中了秀才?你别吹了。”
“可不是我吹,千真万确的,你不信,你去贡院门口看最新的皇榜,这位齐老爷九岁秀才,十三岁的举人,二十六岁的进士,次次都是案首第一。”
“哇这是连中小三元呐。”
“若是真的,神童之名那是名副其实了。”
“不过既是如此聪明,怎么十三岁中举后跟着进士相差了十三年之久。”
“是啊,若真是神童,便是一鼓作气了,再说了,会试拿了案首,怎么到了殿试上没拿第一做状元,而是做了探花呢,我看啊,是沽名钓誉,不是你说的那般神乎,还神童呢。”
若是现代,岑越听看这些言论,是总要嘀咕一两声:怎么这么刻意,有点像是一唱一和引接下来话的水军。
可现如今吃瓜少,经验也少,百姓们听一来一回两方话,皆是觉得有道理啊,这神童怕是吹的,或是有几分神童意思,也没那么神乎吧?
“非也非也,你知道的不全。”最初那人是高高吊着众人胃口,说:“我有一表叔在贡院外头的铺子做活的,就是一些官大人也会去他家吃饭,更别提今年这届举人进士了,说得多了,听得也多。”
“你们猜为什么隔了十三年?”
众人摇头。
“人家就是神童。”
“你这人说不说了,说神童斩钉截铁的,让你说缘由你又讲不出来——”
“别急别急,我说。”这人笑呵呵说:“咱们这位齐探花,十三岁那年进盛都赶考,是出了名的神童,先前住的那家摘星酒楼,你们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这家掌柜的现在还在吹捧,说今年的探花郎早十三年住在他家客栈,是神童……”
可把人急死了,这人说话怎么东拉西扯的。
虽是这般想但没人打岔,勾着他们心神高高的就等着继续说下去。也是那探花郎好相貌,众人游街一看便牢牢记住了,如此风流人物,自是好奇,换做状元榜眼——
那些年轻女郎哥儿,先没什么耐心听下去了,还不如去买胭脂呢。
“我听来是长文九年,十三岁的齐探花,那会还是个半大小子,听说样貌也很出众。”
“这是自然了,现如今都俊俏着嘞。”有人没忍住说。
“是啊,所以摘星客栈的掌柜才记忆深,诸位想想,十三岁文采斐然样貌又好的小公子,听说那会这位神童在酒楼大厅,以一对其他举人说文章,说的众人心服口服,皆夸好。”
茶楼的众人跟着那人所说,脑海中也勾勒出少年神童傲气的一面来,若是换成他家孩子,那祖坟要冒青烟了。
“齐家可真是有福,祖上冒青烟有这么位子孙。”
说话人一听叹气,勾的众人问怎么这话哪里不对吗。说话人摇摇头,说:“大家伙不知,就是我要说齐探花为何十三年后才再次考——他出事了。”
“嗬!”有人惊了。
“怎么了?”
说话人:“听掌柜的说,那年也是恩科,秋日时,一伙举人老爷出门赴宴,结果天还没黑,齐探花的车夫带着人急急忙忙回来了,是齐探花一脑袋的血,他家书童,直接死了,成了尸体了。”
“啊?!”
“竟还有这种事。”
人群中的‘托’此时便喊:“我想起来了,好像真有这回事,我家在摘星客栈旁的巷子里住着,确实是我十多郎当岁时,听家中大人说,说那什么举人小小年纪远道而来考试,结果一死一伤……”
“伤的如何了?”有人情急下问,忘了刚还见过齐探花。
说话人唏嘘:“车夫是忠仆,也是那会天寒,拖着受伤的少爷,也没放那书童尸体在此,租了一辆车,一路赶了回去。诸位想想,你们家中要是出个神童,是眼瞅着就临门一脚能做官了,结果半道出了这样的事,等来盼去没接到喜讯,反倒看到自家孩子丢了半条命——”
“那我得急死了。”
“可不是嘛,这当爹做娘的不得伤心死了。”
说话人:“所以说齐探花命苦,诸位是光记着现在他风光,想着祖坟冒青烟,不知前因——他祖父、母亲一看孩子这般,是纷纷殒命了。”
“啊?真人没了?”
“操心的啊,好不容易齐探花捡回了一条命,结果给傻了,成了只有五六岁孩童的傻子。”说话人道。
原先急着听故事的年轻几人,这会也彻底不急了,坐下来茶水都忘了喝,是沉浸刚听说的内容中,在想刚才街上的齐探花样貌品行,不由心里一紧,是替人揪着啊。
“原来齐探花年少时这般的苦。”
“好惨啊。”
“难怪十三年后才来考会试。”
“真是前头香,后头苦,这人命苦啊。”
“齐探花是怎么好的?什么时候的事?”
说话人:“所以我刚说人是真神童,去年——哦现在过年了,那就是前年秋冬的事,满打满算,好了还没两年,浑浑噩噩死了爷爷阿娘,连着亲爹也死了,听说刻薄的继母是嫌这个傻子,那会分家时赶人的,只给了几亩薄田,乡下一处破烂屋子,齐探花继母霸占着镇上的大宅子……”
岑越要是听完全部,只想说要素齐全了,这要狗血有狗血,要主角光环有光环,剧情还一波三折,很是传奇,这故事受众广啊,是爱听家宅继母刻薄嫡子的有,爱听功成名就的也有,爱听情情爱爱的也有。
他在里头形象那叫个艰苦朴素、勤劳勇敢、善良的跟天仙一般……
“……所以说咱们这位神童探花,这次上京连着夫郎孩子也一道带上来了……”
“好!咱们这位探花郎是重情重义之人。”
“是做了探花郎也尊重爱护夫郎,不是抛弃糟糠之妻的人。”
“其实难怪,受了这么重的伤,好了两年不到,这就考上了探花已经很是有本事了,若是再给他几年,这状元也不在话下的。”
说话人神神秘秘说:“非也,大家伙说说,这齐探花要是没本事,为啥会试是是榜首第一呢?成绩压着这会的状元爷榜眼呢?”
“是啊,这什么缘故?”
“也不一定,都说文无第一,兴许是殿试上探花郎发挥失常了。”
“这倒是。”
说话的便摇摇头,旁人再问,便露出‘不好说’的神色,众人一看,当即明白这里头还有内情,纷纷询问,还说今日听了不会传出去的。
“真不能说,我要是说了,这事传出去,跟我说的那位也要被抓了,轻则吃板子,重了,要下大牢的。”
“这般严重?”
“真的假的?你莫不是故意吊着我们吧?”
“就是就是。”
说话人急了,“你们不知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刚才那些,你们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了,再不济那贡院门口的榜单还没掉,都能查,看齐探花是不是小三元连着的——”
“事关这个,那就不能说,真不能说,我当初听了都害怕,后悔听了去,要是牵扯抖出来,我也得吃挂落。”
众人一听,信了几分此事背后有隐情,只是不信此人话里说的那般严重——还更好奇了,到底为何啊,怎么就不说了?
说话人露出一副‘被你们逼得’,是咬了咬牙,压低了声只透露出一句:“你们别看咱们这位探花郎今日风光,其实——其实他做不了官的……”
“怎会?”有人彻底不信了,觉得此人是不知哪里听来的八卦,这会乱传,说:“历来一甲前三,那都是进翰林的,以后步步高升,那都是做大官的。”
“对啊,齐探花听你刚才说的,家里是贫寒了些,没那些祖荫庇护厚重,可探花郎啊,不说进翰林,做个旁的官那也是没问题的。”
可不是嘛,这人定是不懂胡乱瞎说一通。
现如今翰林里,要么就是祖上有功,世家贵族后代不必科考,直接蒙祖荫,进去了占了位置,要么嘛就是真材实料的考进去。
却没有说,考中了却当不了官的道理——至于有没有考生考中了自己不想做官,这更是不可能,没人会信的,十年寒窗苦读,辛辛苦苦科举,难不成是白忙活来了?
“你们不信便不信吧,我说的是实话。”说话人也急了,像是脱口而出说:“齐探花也倔,死了书童,连带着双亲祖父全没了,冤没处申——”
是后知后觉捂着口,忙说:“不聊了不聊了,走了走了。”当即溜了。
留下满茶楼的人都懵住了,有人回味刚才那人说的话,不知内情却浮想联翩——
“齐探花的书童难不成是被人害死的?”
“可书童死了,跟他做官又有什么干系?”
“莫不是哪家权贵害死了人……”哟,这话不敢再说下去了,没影的事。
打马游街是一遭,齐少扉靠着脸吸引了民间百姓对他的好奇,话题度很是高,尤其过年,大家会都闲着,说话磕牙闲聊,加上盛都最热的事,是老少都能聊两句。
以后这些文曲星做了官那就不好多说了,可现在还没做官,又是打马游街热热闹闹就是让人说的,说相貌、年岁,说籍贯、成绩,说是否娶妻——自然都娶了。
在种种话题下,那探花郎齐少扉确实是五边形战士,什么话题都有讨论度的,都很传奇的,扎着堆闲聊。
而琼楼宴上。
现如今是过年,盛都百官都放假中,来赴宴凑热闹的去了个七七八八——这也是有门槛的,最低那都七品官,再低就去不得了。
官阶低的那是吹捧人去了,官位太高的,往年惯例是不去的——一二品大员去了,怕底下人紧张拘束,玩闹不起来。
所以一般都是四五品的多,四品官在其中那都是头头了。
今年意外了——
“温大人都去了。”
“温尚书也在吗?”
琼楼门口候着的马车,七品小官听到家中小厮来报信,当即是满面的喜色,“没来错没来错,我整整衣冠就下去。”
琼楼亭台楼阁水榭多,是适合登高望远,风景秀气,此地方是皇家别苑,平时这些官员无召不得入内,没有资格进,更别提赏玩风景了。
也就这时候能光明正大进去。
此时湖边亭中,明明是探花郎的齐少扉,在人群中风头无二,压过了状元和榜眼,即便如此,二人也没生气的,反倒状元说:“我这位置本该是清越你的。”唉。他文不配位,实在是羞愧。
“周兄多虑了,你如今是状元,那便是有状元之才的。”齐少扉道。
榜眼也说:“我懂周兄,当时成绩出来,我心里便战战兢兢的,都不敢信。”又是打气说:“不过无碍,等年后定了职位,没准清越是个好差事,兴许是圣上见清越年纪轻,想磨一磨清越的性子。”
“这般便太好了。”状元说。虽说他心底觉得,清越行事说话,有理有度,也没什么毛躁的,何来‘磨性子’一说?
不过他也盼着清越有个好去处,这般他心底才能好受一些。
齐少扉听此话,露出一笑来,话里内容却是:“劳二位兄长担心了,只是我怕是无缘官途……”语气说的跟小可怜似得。
心想幸好他过去缠着越越撒娇,是练出来了!如今正好拿捏到。
状元榜眼一听,正待追问,怎么就‘无缘官途’了?便听一声“温大人到——”
众人不管是进士还是做官的,纷纷停下说话声,看向来处。温如生今日和蔼,连着官服也没穿,众人站立作揖行礼,见过温大人。
“如今过年都在休息,不用这般客气了。”温如生笑眯眯说,“我也是在家中闲着无事,来这儿凑凑新人的热闹,以后同朝为官的,为咱们大盛尽心尽力,不多礼。”
这番话说的,即使有进士知道温大人是摄政王党,此时也觉得温大人和蔼可亲厚待晚辈——
温如生两步到了长亭中,众人自觉避开两侧,温如生到了前三面前,一一勉励了两句,唯独到了探花郎跟前,是长叹一口气,而后笑了笑,抬起胳膊拍了拍探花郎的臂膀。
“以后虽是不能同朝为官,但是你好样的,不卑不亢不慕名利——罢了罢了,今日是好宴,不说这些了。”
齐少扉心想温大人也会演,当即是拱手做恭敬状,低头感激说:“学生多谢大人勉励,一身学问,无法得以施展,为大盛做事,心中难过,只是若是答应了,那更愧对地下之人。”
“学生多话了。”
温如生此时也做理解状,点了点头,“知道你心里憋闷苦楚,无碍,说出来便好了,等过完年,便好好回乡,别想着伸冤——”
“他有圣上撑腰,夺了你状元之位,事到如今,等闲衙门也不敢接你的诉状,就怕跟那日大殿之中一个情形,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到时候本官就是惜才,想帮也帮不得。”
围观众人都听着,只是心下骇然,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新晋的探花郎原本是状元不成?那为何——还有什么冤情,圣上给谁撑腰?
原本其他几位考官,今日也来了,主要是惋惜齐少扉才华,只是碍于官位小,不敢说当日之事,没想到温大人抖了出来,此时便也纷纷安慰两句。
“保平安要紧,你有家有子,都在盛都,若是你再追究下去,就怕……害了你家里人。”
“以前实属没想到,季太傅竟是如此之人。”
“林兄,慎言。”这是提醒好友,莫要多说了,安慰便安慰,咱们又不是温大人背后有摄政王撑腰,还敢得罪季广恩,现如今认清了季广恩以后躲着便是了,何苦淌浑水。
那位文大人听闻,当即是眼眶泛红,他懂好友意思,让他明哲保身,不要淌浑水,只是君子自有气节——
当日大殿中,他害怕,束手旁观,不敢争辩,心中谴责许久,如今是不吐不快,当即说:“自那日后,我心里百无聊赖,也想着不如就此辞官归去。”
“季太傅女婿杀了人,不知大义灭亲,却反倒仗势欺人,我今日不说,谁说?全天下的读书人还要被蒙在鼓中,当季太傅是清白正直的大儒不成?”
“愧对于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67:越越给我戴花,大家一看就知道我是有主人的,啊不是,我是有夫郎的~
第124章 北安伯124
在场官员考生哗然,面面相觑,震惊到不知该说什么。
季……季太傅包庇杀人女婿,强逼探花郎,连官都无法做吗?
这、这……
“是本官不好,提及这个。”温如生先说,打圆场一般。
可周大人已经说到此,不说还好,如今开了个头,那便是一腔的不满恨不得倾泄个痛快,“温大人,你还要替季太傅遮丑吗?他在殿前亲自承认女婿杀了书童,是一并从假山上推了齐探花,殿前倒打一耙混淆是非,用着太傅身份,有圣上撑腰,齐少扉要么握手言和,便能坐状元之位,要么便官途无缘,下官句句属实。”
“没说你撒谎。”温如生沉默一二,而后说:“周大人你怕是喝醉了,本官与季太傅一向不和大家伙都知道,我不是替他说话。”
“那您是——”周大人说到一半,便被好友扯了衣袖,顿时明白过来,季太傅仗势欺人,有圣上包庇。
先前早了,还能用一句圣上年幼打发掉,如今圣上二十,要亲政了,这般事情发生,圣上是非不分,唯听亲信谗言,非明君。
周大人心下了然,更是倦意了,“下官多喝了几杯,谢温大人提醒。”只是神色萧瑟,再看现场官员,一个个恨不得聋了一般,皆是避之不及,当即也没心思再留下来了。
“下官不爽利,先请告退了。”
温如生嗯了声。周大人的好友不放心,也找了借口跟了出去。
“无事,你们玩吧,本官坏了诸位雅兴了,不该提这些。”
“清越本官刚说的,你好好记下,莫要以卵击石,圣上……季太傅自圣上年幼时便教圣上,情分非同一般,尔等自是比不过的。”
齐少扉便躬身作揖郑重道谢。温如生摆摆手,最后也走了。温大人一走,整个琼楼宴没了先前的氛围,略是僵住了,官场老油子此时纷纷鞋底抹油,找了借口说了两句都撤了,而恩科新人,虽是没说什么话,可各个都把话表在脸上了。
年轻气盛,即便新科进士们不年轻了,可一心只读圣贤书,心里还留着几分志气和纯净的,此时状元与榜眼皆是看齐少扉。
“齐弟——”状元刚开个了口。
齐少扉便打断了,说:“我知大家一肚子的话,有的更是想替我打抱不平,清越在此铭记于心,感谢大家,只是往后,大家还要做官,莫要说了问了。”
“各位都是我兄长,若是不嫌弃我一介草民,喊我一声清越就好。”
众人有的眼眶微红,有的隐忍着脾气,最后纷纷喊清越。后来宴会氛围略好了些——表面上如此,大家一起饮酒作诗,其中齐少扉喝的酩酊大醉,挥洒笔墨,留下几篇绝句。
傍晚天黑,酒意略散,齐少扉上了自家的马车。
状元亲自看马车走远,再想清越那几篇诗,“字字泣血啊。”
“齐兄如此才华,却被硬生生的折断了……唉。”
回到小院时,江护院是架着三少爷下车的,齐少扉真喝醉了,只是他喝醉了脑子还有几分清醒,知道怎么说怎么做,不过身体软的跟面条一般,快到家时还说不要越越担心。
只是他声小,哼哼唧唧的,江护院与牛师傅也没听清。
岑越出来一看,“热水,再煮一壶醒酒茶来。”
灶屋开始忙活起来。
齐少扉喝醉了也不发酒疯——刚在琼楼宴上借着酒意发了发‘疯’,捏着分寸,故意为之的,此时在越越跟前那是乖的不得了。
圆月站在一旁看爹,有点新奇,像是没见过一般,那也确实如此,齐少扉以前饮酒也是浅酌几杯的,哪里有今日这般大醉。
“爹?”圆月不怕就是好奇,扑过去抱着爹腿。
齐少扉坐在椅子上,反应了会,抱着圆月要到他膝头,只是抱了好久也没抱起,低着头是拿头找圆月,喃喃自语:“臭圆月在哪里,怎么胖乎乎的跟小猪一样,抱不起来了。”
岑越进屋就看到齐少扉拿脑袋顶圆月脑袋,也不是硬碰硬,就是轻轻的蹭,圆月是唔唔的叫,一个屁股墩掉地上,好在他个子矮,跌了也不疼,这会扭头看阿爹,张嘴就是:“阿爹,爹凑凑!”
“阿爹不来,爹好凑凑。”圆月还捂着了鼻子跟阿爹说。
一股酒味能不臭吗。
岑越一把抱着地上崽,“疼不疼?”他问完了崽才委屈,想起来自己摔了,便瘪了瘪嘴,还没来及掉眼泪珠珠,岑越先一把说:“那肯定不疼的,圆圆可棒了是不是?”
“四!”小圆月点着脑袋很乖说,忘了哭了,还说:“比爹乖~还香香~”
岑越揉了把崽脑袋,这还拉踩上了。他把圆月交给小菊,跟崽说:“跟小菊姐姐一块玩,爹爹喝醉了,我收拾一下。”
“洗香香~”
“对,洗香香。”
那就不是凑爹了。圆月点点头,“不熏圆圆了。”
“洗香香了就不熏人了。”
齐少扉抬起了头,可能弯的久了,这会头晕,就抱着自己头委屈巴巴喊:“越越,越越,大崽头好沉哦~”
语气也成了圆月了。
“圆月是不是跟你告状我了~”
“不凑的。”
圆月在旁说:“凑!”
岑越:……小学生和幼儿园小朋友掐架现场。
“越越,他说我!”齐少扉告状。
岑越去搓阿扉脸,哄着说:“你先乖乖洗一洗,换了衣裳。”确实是臭,裁判不能偏颇的。
齐少扉哼哼唧唧说好,到了家见到越越,脑子也没那么清明了。
等岑越给阿扉擦洗完,灌了醒酒茶,没有一刻,阿扉吐过,一股的味,岑越开了门窗通风散气,齐少扉今日宴会没吃什么,光喝酒了,吐的都是水。
又是漱口,喂了半盏醒酒茶,齐少扉此时便好了许多。
“睡吧。”岑越道。
齐少扉嗯了声,便呼呼大睡。岑越让灶屋留一些白粥,还有包一些馄饨,“估摸一会睡醒夜里要饿,得吃宵夜。”
刘妈妈在旁应声,担忧说:“我还没见过三少爷喝的这般醉。”
“今日琼楼宴,估摸是大家一起喝酒开心的。”岑越知道刘妈妈担心什么,不过这里面事情复杂,谁都不好透露的。
刘妈妈点了点头,略是放松了些,回头赶紧去灶屋包馄饨了。
齐少扉睡了一觉,其实也就两个多时辰,醒来肚子咕咕叫,岑越没怎么睡,“有粥和馄饨,吃什么?”
“馄饨吧,我嘴里没什么味。”齐少扉挣扎着起来,动作还有些笨拙,轻声说:“越越你是不是没睡?”
“没啊,你睡着后,我哄了圆月,也睡了一会。”岑越笑了下,说:“醒来是等你一起吃宵夜,刘妈妈包的三鲜虾仁馄饨,粥是皮蛋瘦肉粥,本来是煮清粥的,我那会哄完圆月睡,无聊了便去灶屋,给那清粥混了皮蛋和瘦肉丝,还有糯米鸡,你出门时,青丝上街买的,给你留了两个。”
齐少扉听得就差流口水了,当即是穿衣服,偷摸做贼似得说:“走吧。”
圆月还在睡,俩爹就偷摸背着孩子去偷吃宵夜。
青丝小菊起来收拾了,岑越说:“吃宵夜也不必太多,给我俩下一大碗馄饨,一碗粥,一只糯米鸡,我们分着吃。”
尤其是糯米鸡,吃多了一会别想着睡了。
太顶。
宵夜做好了,摆上了桌,岑越让小菊和青丝都回屋睡吧,明早收拾不急的,二人下去后,厅里就剩他们夫夫二人了。
“他们意思,应该是不必我告状,我想着春日,再不济夏日能回乡里。”齐少扉推测的。
岑越挖了一勺子粥,炖的软烂还有皮蛋的香味,好吃,说:“这事传也得传一两个月,大盛读书人都知道,再发酵,有人煽风点火,怕是不会这么早吧?”
“我留这里不好。”齐少扉摇头,“对方若是反应过来,弃车保帅,跟我对簿公堂,到时候真相如何不重要,看后面人博弈,季广恩能成奸臣,也能成被居心不良的人污蔑的好官好大儒。”
“此事……现如今便是众人说得多了,信什么,那什么便是真的。”
“早早回去安心,我们不必掺和。”
齐少扉决定早早回乡,等事态差不多时,他一走,留下个伤心欲绝被迫害只能返乡的形象来,众人只会信,而且对他多是同情。
“好。”岑越也想早早回去。
就算之后摄政王一党败了,朝廷要抓阿扉,他们也在乡里过了些太平安宁好日子,不必在这儿日日提心吊胆担忧。
今日温大人也是这么提醒的。
夫夫二人便不说这个了,吃过了宵夜,漱了漱口。重新躺到床上时,圆月在小床上嘤咛,岑越本是起来,阿扉便先一步起来了,给圆月换了尿布,一番折腾,再次上床。
“越越,你想什么呢?快睡吧,今日肯定辛苦累坏你了。”
黑暗中,岑越在被窝里摸着阿扉的手,握着,过了好一会,他听到自己的声,“若是……朝廷要拿你下狱。”
若是摄政王败了。
“我们跑吧,去无人的地方,去深山,或是去海外——”岑越顿了下,“去海外吧,找个无人的地方,我有东西的,有粮食有果子,我们一家……”
齐少扉握着越越的手,轻声说:“你舍得二苗吗?还有大哥一”
“嗯。”
齐少扉侧躺看着越越,若是以往吃醋,那这答案是他赢了,可此时脸上没有笑,只有满腔的真挚,亲了亲越越的唇,说:“不会的,我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棋子。”
就因为是小棋子,所以生死是上位者的一句话。
“我们若是走了,大哥大嫂孩子,二苗寇长峰,还有邹大夫两位姨娘称心……”许多许多人,会受他们牵连的。
岑越便说:“那就都走。”他知道这话不切实际。
“没事的,没事的。”齐少扉亲了亲越越,“真的信我。”若真到了那天,他便自戕请罪。
岑越听出来了,蹙着眉,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齐少扉也知道,抱着越越入怀,轻轻拍了拍,还没到那一步的,他会好好活着的。
之后这些日子,民间先是压着声传开了,不敢沸沸扬扬乱传,都怕被牵连,只是说的人多了,原先不信的这会也起疑了。
“等年后,圣上上朝,探花郎有没有官,一切就知道了。”
季广恩听闻民间一二流言,只是声不大,再者圣上年后亲政,想了想,还是定了心神,只是让夫人十五那日进宫拜太后时,提几句,看看太后那边什么意思。
季夫人有诰命在身,进宫拜见了太后皇后,当今圣上娶的是表妹做皇后,皇后与太后是姑侄女关系,都是第五氏族的女郎。
“今日人多,我同太后请了安,说了吉祥话,只能略略提了一句,此事不好讲,说的笼统了些,不过我听太后意思像是知道,说无碍的。”
季广恩一听,当即是宽了心。
而摄政王府中。
摄政王一直未娶,王妃位置空悬,如今坐在厅里的是盛江大公主,大公主是摄政王的姑奶,都是华氏一族的。
当年太祖打天下,与华氏女结合,自然是图的华氏一族兵马地方钱财粮草,是许诺众多,包括封华氏女为皇后,华氏女生的儿子为太子,平分天下等等。
华皇后确实后来给太祖生了一子,只是可惜夭折了,自此不能生了,华皇后抱了族中女,封了大公主,在之后,现如今皇后位就成了第五一族女郎了。
大公主今年都七十了,发丝发白,抿的一丝不苟,虽是年迈,双眼浑浊却透着几分精亮,不似寻常老妇。
“季广恩的夫人自是不敢在我跟前提这些。”大公主说。
摄政王亲手给姑奶奉茶,说:“里头是龙眼壳泡的水,败火气的,您别太生气了,为这个坏了身体。”
大公主不爱饮茶,喜甜食,最喜欢吃龙眼了,不过这个吃多了上火,此时大公主一听,就说:“你这小子,怎么知道我吃龙眼了?”
“还用旁人说?我一猜就知,冬日里甜果子没多少,就龙眼甜,姑奶您每年冬日都要上火,小心牙疼了。”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你该娶个媳妇儿,少管这些婆妈事。”大公主说。
摄政王一笑,说:“我身子不好,就不耽误人了。”
大公主听了,眼底就闪过几分毒辣来,说:“这个毒妇,他给小皇帝下药,连累了你——”
“安儿,找太医瞧瞧。”
安儿是摄政王的乳名,现如今也就大公主能叫了。摄政王不在意说:“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把刀我要用,不能反过头扎我自己身上。”
“姑奶,咱们是华氏一族的,族中孩子众多。”
大公主眉眼一动,点了点头,也不勉强安儿了,本是想说把自己小孙儿送过来,小孙儿聪明灵动,年岁又小,过到安儿名下,只是话到口边便吞了下去,此时说这个话显得太心急了,还早。
“太后自然不着急,她巴不得皇帝和你继续对着干,好让她周旋,第五一族能再出个有出息的太子。”
“可惜了,自作孽。”
大公主冷笑一声,只看安儿,“你放心吧,宫里我有老人,都给你铺好了,咱们华氏一族还没死绝,当年太子死的蹊跷,母后又凑巧伤了身子不能怀孕了……”她一直怀疑,是太祖做的手脚,还有第五皇贵妃也脱不了干系。
这仇自是一报还一报,她的弟弟死了,皇贵妃的亲儿子也死了,连着那个聪慧悉心抚养的孙子也死了……
只留下了个宫女所生,脚有问题,还天生学东西缓慢。这便是当今圣上了。那时候圣上虽然愚笨点,但不至于是傻子地步,功能也齐全,不至于到如今一个孩子生不出来。
摄政王送姑奶去歇着,回头坐在桌前想以前的事。
太祖母不是吃素的,当年失了太子,身体被查出生不了,华皇后就知道有鬼,有人害她的,自是有仇加倍奉还。
盛太祖的血脉,现如今就一个,还是被当今太后亲自下的药,这就是今上了。今上小时候不受宠,宫中太监宫婢都欺负,他娘是宫女,意外受到临幸便有了孕,生下孩子后,圣上只封了个最末等的答应,孩子就随便塞给一个不受宠宫殿偏的妃嫔抚养。
后来三岁便搬到了皇子苑,一路挨着欺负。有一日,他前头的哥哥都死绝了,父皇也死了,皇位就落在了他头上。
所以这小皇帝瘦弱、自卑、脚跛、愚笨,跟着太后不亲,对着第五一族也不亲,被架到皇位上,他好像知道没旁人就只有他,因此脾气也骄纵,面上怕太后,看着言听计从,其实根本养不熟。
太后一见,便有了主意,想让皇帝早早生了孩子,到时候扶持重孙,做第五一族的傀儡皇帝。因此皇帝十三岁时,太后就给皇帝选了皇后,第五一族的女孩。
之后两年,皇后肚子没动静,其他妃嫔也没动静,太后问过太医,才知道皇帝那会还没来出精,那会摄政王一党势大,连翻打压第五一族,太后心急便动了些手段。
皇帝来了初精,只是稀薄可怜。
按理该补,可惜太后心急下药猛了,其中……其中自然有大公主手段,后来皇帝身体更坏了,太医说大补太盛亏损了阳气,这是糊涂账,太后如今想明白了,也不好追查,因为是她下的决定给皇帝‘补’的。
小皇帝的‘补药’,摄政王当日只饮了半杯,其实无碍,他说的严重,目的自是想要姑奶对他倾囊相助——
虽然都是华氏一族,但摄政王更信利益。
他没子嗣这个‘把柄’是主动递给大公主的,大公主自是希望以后天下是华氏的,要是是她的一脉那更好了,她有子有孙还有重孙。
这也就是为何,齐少扉当日参加殿试,圣上说话声中气不足,且虚着,还不如旁边的祥宝太监了。
太后不想皇帝亲政,皇帝现在都跟她不亲,对着第五一族也不亲,若是亲政以后,翅膀硬了,还怎么受她把控?
自然是希望皇帝和摄政王斗的两败俱伤,水搅浑了,皇帝身子实在不行,那边想其他办法……
若是皇帝被摄政王害死后,皇后有了身孕呢?这便是圣上血脉了,还能扳倒摄政王,养一个真正第五一族的皇帝出来。
是以,今日季夫人询问时,太后是让季太傅安心。
季广恩便真的安心了,觉得此事已定。
过年期间,齐少扉是有宴就赴,自从琼楼宴后,请他吃饭喝酒的都是本届进士,做官的没有,因为他无缘官途,自是没用,所以做官的也不必去请个小进士吃饭喝酒。
还去了太医院几位太医府邸。
年过完,十七开朝。十六的时候,江护院拿了封帖子急忙进来,说:“郎君三少爷,这帖子给落下了,今日我才发现。”
他怕耽误了三少爷正事。
齐少扉接过,打开一目数行,见江护院忐忑,先说:“没什么大事,没事的。”
江护院才松了口气。
岑越偏头去看,咦了声,齐少扉说:“我刚看了也惊讶,不过还好,没定日子,说得闲了我再去。”
“咱们到盛都这么久,也没去给秦家上帖子,没想到秦钰大哥先给咱们下了帖子。”
“我回个帖子约个时间——”齐少扉想到明日就要开朝,当即说:“天色还早,我今天去吧。”
岑越:“是不是失礼了些?”又想着帖子内容,秦钰大哥应该也是人不错,当即说:“我收拾几样礼物。”
“好。”
齐少扉便带了几样薄礼,当日就去了秦府。盛都的秦府不如北雁郡城的秦府阔气,很是低调,三进的院子带着花园。齐少扉交了拜帖,报了身份,在门外等了没一会,里头来人请他进。
到了秦家会客院子。
秦钰的大哥秦珏,今年二十七八,仪表堂堂很是英俊,在家穿着常服,齐少扉见了后先拱手作揖,称学生,秦珏便说不敢当的。
“你我同辈份,我虽是进翰林做了个官,但都是承蒙家中庇护。”秦珏爽朗一笑说:“咱们以字称呼吧?”
齐少扉当即说好,痛快报了字,他很喜欢自己的字。
二人寒暄一二坐下。
“我二弟性子顽皮,在信中提及你们一二,只是以前我没当回事。”秦珏先不好意思笑,“他给我带了许多皂,让我送给妹妹——惠妃娘娘用。”
齐少扉说:“这都是我夫郎琢磨出来的,他很厉害的。”
“……确实,惠妃娘娘用了也说好。”秦珏差点没接住话。
齐少扉是见话接话,只是说了一会,好像就是闲聊,也没旁的事情,最后秦珏热情挽留吃饭,齐少扉想了下便留下来了,几杯酒下肚,秦珏才说:“清越,盛都的水深,你们一家快快离开吧。”
“名章兄,多谢。”齐少扉也不兜圈子,此人不管什么目的,这话确实是好话。
秦珏笑笑,借着酒意说:“你一身才华,殿试所做文章我都读过,好文章。”
“说句实话,我是羡慕你的。”
不像他,是靠着妹妹进了翰林,可宫里日子不好过啊,他还要肩负秦家一族,妹妹整日提心吊胆,母亲常说让妹妹早日怀上龙嗣,殊不知……
圣上不行。
秦珏过年听到季太傅女婿杀人谋害探花郎这些传闻,便知道,京里水何止浑,再结合圣上龙体的事情,猜想年后要掀起巨浪来,变天了。
“今日多谢,来日若是有缘,我请名章兄喝酒。”齐少扉认真道。
秦珏道好,只是说完,眉宇散不开的愁。
他的妹妹是娘娘,秦家自是跟着圣上的——
“我家越越做买卖,常说大事抓了,小事放过,水至清则无鱼,过好自己日子就是。”
秦珏听了眉头一动,觉得齐清越知道他愁什么,但好似又说的不是一回事。
也没多问,此事问不了的。
十七日,开朝。
同日,小院早早收拾好了行李,岑越托人将钥匙送到了牙行,六辆车马,顶着风,回乡。
“王爷,齐少扉一家收拾行李今日回去。”下属来报,询问:“是否要拦着些?”
摄政王沉吟了下,说:“不了,今日早朝结束,便散布消息,齐少扉无官可做,心灰意冷落魄回乡种田。”
“是。”
此子胆子太小了。摄政王心想,不过也不碍事,“那个李举人接到了吗?”
“王爷已经接到了,按脚程,再过五日便可到盛都。”
摄政王点点头,“先关着此人,不急,再放放消息,多热闹热闹。”
“是。”
李举人便是当年跟杨淙在假山洞的举人,他本来家贫,学问一般般,不然也不会捧杨淙臭脚,临考前几个月又撞见了杀人案,吓得肝胆俱裂,差点能病死,自是没发挥好,落榜了。
之后杨淙送人离开,给包了一百两银子。
再之后杨淙做了季太傅的女婿,还给此人写过信,送过银子——
杨淙那会也胆小,怕李举人告发,因此写的书信都透漏了些,还有银子,自然银子李举人早花完了,不过‘认证物证’摄政王都能给备齐。
还有一点,杨淙做官几年后,胆子大了,便懊恼以前给李举人去的信,留了把柄,便又写了信,光看信内容就是一位好心人,想拉拔昔日同窗举人,邀李举人上京,给安排个小官。
这是想放眼皮子底下看着,再敲打敲打,彻底栓到一条绳上。
可惜,现如今是杨淙胆大包天,盛都的官想安排便安排的证据了。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68:回乡了回乡了,要做齐草莓了,开心呀!
第125章 北安伯125
还未出一月,天还是寒的,早上赶路时顶着寒风。
圆月下个月才满打满算两岁,这么小的孩子,刘妈妈听郎君说这日早上回,是怔愣错愕了好久,半晌找不出话来。
岑越以为刘妈妈会问的时候,只看刘妈妈点了点头,说:“那得给车厢里头加厚一些粗布,小少爷年纪小,这会赶路回去天冷,怕吹着寒风。”
“是,那劳烦刘妈妈了。”岑越点了头。
此次提早回去,临时决定的,因此很是仓促。十六日阿扉去秦府的时候,刚一走,岑越便交代家里收拾行囊,在小院住了小半年,东西自然添了不少,主要是家里有孩子,他们能凑合勉强,可孩子不行。
“宝宝椅和床就不带了,看看附近有人要吗?”岑越说。
刘妈妈忙说:“巷子里有一家,她孙子比小少爷大半岁,应当是用得着,我去问问。”走了没两步,又折了回来说:“我明日再说吧。”
小院关起门来收拾行李。
幸好是过年,五个车夫都没跑活,收到郎君要回消息,当即是收拾铺盖卷衣服被褥,连带着搬家拌行囊,人多,收拾起来很快。
晌午饭吃的简单。
青丝有些心不在焉,到午饭结束,便去找郎君,“郎君,要回了,我能不能去一趟徐家?”
“去吧。”岑越一想就知,他家在这儿住着,后来买牛乳就是青丝天天去,跟着徐庆妹子认识,是交心几分,算是朋友了,这会走的匆忙,青丝想去道别也是正常。
“让车夫送你。”
青丝应了声,先是收拾完灶屋,她要走,小菊也想去,青丝便带着小菊一道去了徐庆家,车上,青丝跟小菊说:“一会到了,咱们要走的事别说。”
“不说吗?”小菊问完,若有所思也点了点头,“青丝姐我知道了。”
郎君走的匆忙,街边上都传了些话,她们买菜时听见了,刘妈妈只是不想去深想,也不爱往那传闻上琢磨——三少爷真做不了官了?
青丝小菊虽是丫头,只浅浅学了几个字,也不懂什么党派之争,可此时也察觉到几分不对了,她们做仆从的,跟主子一条心,嘴要严。
因此青丝到了徐庆家后,还是照旧买牛乳,买了一壶,跟着徐庆妹妹慧娘说了会话,临别时,青丝笑说:“你啊,别发愁老想着过去了,往前看,日子都是过出来的。”
“我们走了,别送了,天冷快进屋吧。”
徐慧就拉着侄儿手进院子。青丝笑了笑,跟着小菊上了马车。
十七日时,小院就腾了个干净,该送的送,该处理的处理,不过半个时辰,一家人上了车,关了院门,走的干净。
巷子里才惊觉一般,探花郎一家搬走了。
六辆车出了盛都,没走多远,盛都就流出传闻来——探花郎怕有危险,连夜拖家带口离开返乡了。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这人说的斩钉截铁,“我听人说,早上进城的时候,探花郎一家出城,被拦下盘问了下,探花郎的样貌风采,打马游街才过去几天?都看见了。”
“今日圣上才开朝,怎么就今日走了?”
有人就压低了声,说:“探花郎儿子才一岁多,这么小的娃娃,天气寒冷,探花郎家在北方,赶车都要一个月,你说说要不是迫于无奈,咋走的这么急?”
“你是说,怕人害他儿子和夫郎?”
“现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探花郎先前不低头,可保不齐有人捏了他软处,这爹娘爷爷都死了,痴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病好了,得了个儿子,二十六七年岁,是你,你说害不害怕。”
“也是,他……敢在殿试上,皇帝面前威胁探花郎,要是年后事情闹出来了,可不得拿着探花郎家里人开刀。”
“听你们这么说,那探花郎命可真苦。”
“可不是嘛,实打实的苦水泡出来的,你说说那般聪慧的人,结果咋就命是这样的……”
“我说还是欺人太甚了,害死书童就算了,还毁了人家前程,这会还想害人孩子夫郎。”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成想季家是这样的豺狼虎豹之家,黑心窝的。”
“要我说探花郎还是傻了些,当时该低头的,就是书童死了,回头做了官,在报仇。”
“你懂个屁,我听闻啊,季广恩女婿大逆不道说了些混账话,被那时候十三岁的探花郎撞破了,季广恩女婿是想杀探花郎的,书童和探花郎都掉下去了,一个死一个傻,后来大家想必都知道了,探花郎爹娘爷爷全死了……”
“这话可不敢说!”
“我也是听来的……不敢说不敢说。”这人说完便面色害怕,不说了。
可架不住其他人被勾起了好奇心,有人压低了声问:“季广恩女婿说什么了?”
“我想也是,要是真眼红神童,咋就杀人了。”
“对对对,这么一说,那就对了,肯定是说了什么被听了去才杀人灭口。”
“不然一个举人老爷,大好前程不要,杀人?”
众人顺着这思路,是越想越觉得对啊,就算是眼红谁,可季广恩女婿那会也是举人,再不济也比他们平头老百姓强,可在盛都杀人,还是杀的同为举人的探花郎书童。这不不对劲。
“肯定说了不敢让人知晓的。”
“大逆不道的话……你们说是什么?”
“季广恩女婿敢说,背后有圣上撑腰,咱们有什么?还敢问敢说,你不要命了?”
众人一时被吓得不敢再说,只是各自肚子里想,什么五花八门稀奇的都有,且全都是往皇家那边编排的——要是季广恩女婿说寻常话,就是说他老子爷爷娶小妾,这也不必杀人啊。
那自然是说了皇家那些事,不会是——?
民间流传,说皇帝生不出孩子来,还是说太后和摄政王的事?莫不是真的了?可年岁也不对的,摄政王今年才三十一二,太后都四十了,自然先前有人说,太后驻颜有术,不然为何摄政王迟迟不娶妻呢?
十七日开朝,今日真是圣上早朝,摄政王抱病未去——
“看来摄政王真的还政与圣上了。”
“不管这些,去年恩科那些进士,各自何去处?”
“你是想说探花郎可又得了官做?”
其实这问题已经不需要问了,明眼人都知道的事,探花郎要真是得了官位,为何不在盛都,早早离开?这事传了这么久,起初没人信,后来琼楼宴一出,消息又泄露出来,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这季广恩真是可恶啊。
“这我哪知道,再等等,打听打听。”
寻常百姓哪里知道这么深,要等消息出来得在等几日,总能听到风声的。恩科进士得了官,尤其是一甲前三,肯定是留盛都进翰林的,那是要贴告示,告知六部各个衙门,不然底下人不认识,办起职来有冲突。自然之后记不清,但有官服有腰牌的。
十七日时,随着探花郎一家急匆匆回乡,民间流传的季太傅女婿杀人案、季太傅颠倒黑白仗势欺人探花郎等传闻,已经坐实了八九分,更是牵出季太傅女婿当年大逆不道言论苗头,只不过只露了一丁点,便不敢再说。
埋下了这个种子。
此事说了两日,十九日时,民间声更大了,因为打听到了——
新晋的状元、榜眼都进了翰林,就是三甲的同进士们,这个数目最多,挂在吏部排队,等分派调任。
总之没有探花郎的音信。
“连同进士们都留在盛都等调任函,怎么就……唉。”
“可怜喏。”
“探花郎就这么一走了之?这也太憋闷了。”
“不然如何?探花郎告御状,殿试的时候都没成,反倒丢了状元爷的位置,还不能做官了,季广恩只手遮天,黑的说成白的,现在哪位大人还敢管探花郎的事?替探花郎主持公道?”
理是这么个道理,只是众人将心比心,若是他的孩子,明明有神童才学,却接连被害,被打压被迫害,只能灰溜溜的逃走,这也太憋闷委屈了。
“要是不走,留在盛都等着被季广恩害了全家吗。”
“爹娘爷爷都去了,连着还要害死孩子吗。”
“唉,惨啊,老天爷看看啊,怎么就没人管呢。”
“谁敢跟圣上作对?”
有人便想,“要是求助摄政王,兴许是——成的吧?我记得先前圣上年幼时,差点逼死一位官大人,也是摄政王救了人,让返乡回去的。”
这般想,摄政王人还是好。
有人冷哼,“摄政王?先前都说摄政王野心大,不把圣上当回事,传的有鼻子有眼的,现如今恩科开了,今年上朝摄政王不去,把权还了回去,这会拿什么给探花郎伸冤啊。”
可惜了。
又过了几日,这事沸沸扬扬,声量是越来越大,不过都是民间小老百姓说说,末了只能感叹一声可惜、可怜云云,也无可奈何,既是骂季广恩的,也是背地里悄悄摸摸的骂。
这一日,出了个事,国子监的学士周大人,周文明告官还乡,反正不知具体内情,只知圣上让人将周大人除去衣裤,压在殿前行杖责,倒是不多,打了二十板子。
“这还不多?周大人是文官,细皮嫩肉的哪里经的起这般打。”
“还是脱了裤子打?”
“怎么这般耳熟——”
“你忘了,圣上十三四的时候,就说要脱大人的裤子打板子,让百官都瞧着乐呵乐呵,后来那位大人受完刑,要一头撞死,是摄政王出了面的。”
“对对,有这么个事。”
“那年圣上年幼,可怎么到这会,还这般……”脱人家裤子打人家,又不是稚子孩童,哪里还有脸面做官。
“不过话说回来,到底什么事?这周大人是个贪官?若是贪官,圣上罚那都是轻的。”
“我听说啊,这周文明周大人是去年恩科的考官之一,欣赏探花郎的才学,当日殿试,季广恩仗势欺人,周大人就在场,还跪地给探花郎求了情……”
“原来是个好官。”
“文人都是这般,讲什么风骨啊傲气啊,清清白白的。”
“季广恩可不是文人,骨子里黑着呢。”
“自然是了。”
骂了一通季广恩,话又扯回来了,“……周大人辞官的时候,好像说了探花郎这事,圣上就把人打了……”
这次没有摄政王在,周大人实实在在受了折辱,要不是昔日同僚好友拼死求情拦着,周文明也会死在殿上,虽没一头碰死,可周大人被打的浑身血肉模糊,血衣落在殿前。
那一日出宫是被人抬出来了。
颜面尽失,不仅百姓听闻,盛都文官都看着。而此时,探花郎琼楼宴前所作的诗篇流传到了民间,贩夫走卒听不懂,可听略是学字读书的人说:是字字泣血、探花郎大才、诗句中字字含冤……
这一下子,盛都先前铺垫的风刮了起来。
……
一路赶路大半个月,这次圆月很是争气,在车里还挺高兴,岑越得出结论:这孩子怕热不怕冷。
不过也是,从南到北,车厢里又加厚了一层,灌着汤婆子,铺着被褥,岑越出门时,带了二苗先前送的皮子,这会铺在车板上,毛茸茸厚实,圆月就在上头坐着玩。
每天跟他爹‘掐架’可快乐了。
不过越到北边,天就冷,河水结冰,还碰到过下小雪的,到了北雁郡城时,岑越和阿扉商量过,一路赶车真的太累了,就歇几日。
他们一走,背后洪水滔天跟他们没关系了——反正盛都什么风声、舆论,也传不到耳朵里。
越是往北走,岑越心越是安稳,看到熟悉的城门,就在此停下,照旧是那家客栈。
刚才过完年,客栈人不多,掌柜的见了岑老板还稀奇,而后想起来了,岑老板的夫君去年到盛都参加恩科,这是落榜了?还是考中了衣锦还乡?
掌柜的练得一双火眼,仔细一瞧岑老板随从这些人神色,不像是衣锦还乡,倒像是赶路似得,风尘仆仆——唉,这是落榜了。当即是不提这一茬,先喊小二烧热水,灶头里忙起来。
“岑老板齐举人里头进。”
一行人连日赶路,刘妈妈是招架不住,这会有点七荤八素的头晕,可听到掌柜的说这话,还是下意识反驳了句:“怎么说话,我家三少爷考上进士,如今是探花郎。”
掌柜的一怔,考上了?!他看走眼了?不过这个可说不了假话,掌柜的反应快,忙是笑呵呵拱手给作揖见礼,说:“我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没瞧出来,给三少爷岑老板见礼赔不是了。”
“掌柜多礼了,咱们多年相识,不必如此。”岑越笑说。
齐少扉也道:“跟往日一般就好了。”
刘妈妈见掌柜的如此,倒是觉得刚话有点重,只是她心里一直憋着气,不能在盛都时发,一路过来,掌柜的撞上这茬子了,因此刚话音有些冲,这会三少爷和郎君这般说了,她是憋了一口气,最后含糊过去了。
掌柜的也没生气,迎来过往这么多客人,什么脾气的都有,更有找茬难缠的,岑老板一行人是最爽利的,忙笑呵呵让小二来接,给马儿备饲料,只是心里想,观这位老妈妈脸色,不怪他猜错。
先是洗澡间洗漱,换了衣裳,房间里的被褥也换成他们带的,青丝小菊在铺床擦桌子收拾,郎君说这次要住个三四日好好歇歇,既是如此不怕麻烦。
他们的被褥还是好的。
“让小二将饭菜送到屋里。”岑越跟青丝说,又跟江护院说:“车夫们的饭菜饮食,你盯着些,每日是要吃到荤腥的。”
“知道了郎君。”江护院便下去了。
岑越交代完,阿扉也收拾好衣裳还有圆月的东西,一家三口先去澡间洗漱,冬日自是不敢洗头,用发巾擦了擦,齐少扉给越越擦头时,说:“留了长发我早都嫌烦了,现如今好了。”
以后不在盛都,天高皇帝远,在他们乡下,还不是怎么自在怎么来。
齐少扉痛快说:“到家了,越越你给我剪短吧。”
“成。”
岑越说:“我刚想要不要在北雁买个院子——之前走货没这般想,住客栈方便些,吃喝热水不用操心,要是买院子还要请人看着,麻烦。”
“那为何刚升起这念头?”
岑越给圆月洗澡,圆月坐在小澡盆里,清澈的水,能看到圆月圆乎乎的小肚皮。
“你说呢?有了小孩子,就觉得住客栈人来人往不方便,后我一想,就这么几日,凑合凑合得了。”
齐少扉手欠,给圆月撩了热水到脸上。圆月就给爹撩,笑咯咯的,岑越:……
看出来了,都是撒了欢了。岑越心想。
果然心里不挂事,情绪就好。
“明日阿爹带圆月宝宝出门玩,咱们去看杂技,去瓦舍看表演。”岑越哄着崽,“好了不玩水了,一会水要凉了。”
圆月乖乖点脑袋,又说:“阿爹,是爹!”
齐少扉立即说:“我没有,我停手了,别瞎说。”
圆月鼓脸颊,嘟嘴,噗噗口水泡泡~齐少扉上手就捏,于是又闹了一通,不过齐少扉闹归闹,逮着小胖子洗的干干净净,裹了衣裳,齐少扉说:“我先送他回屋。”
屋里有刘妈妈青丝看着。
岑越点了点头。之后夫夫二人洗那就快多了。
在北雁郡城留了四日,这次不做买卖,能闲逛逛,带圆月去了瓦舍看表演,唬的这个小土包子眼睛圆圆的,嘴巴也张的圆圆的,倒是不害怕,又买了一些东西。
看表演时,还碰到了秦钰,秦钰是在包厢中,见底下人眼熟,认出是岑老板,便叫小厮请一家三口上来看。
没一会小厮跑上来,说:“岑老板说谢了少爷好意,他们坐那儿也不错,就不挪动位置了,说看完了表演再过来。”
又想嘀咕一些话,像是岑老板架子大了,他家少爷请都不来,只是话刚起了个头,秦钰听的蹙眉,拿了花生米砸小厮,张口训斥:“你那些话,别再让我听见了。”
小厮自是赔不是。
“你下去吧,烦的我耳朵疼。”
小厮便乖乖下去了。
等表演结束了,岑越齐少扉才抱着圆月上了包厢。秦钰请二人坐,目光看着齐举人怀里的孩子,当即是笑问:“你们的小少爷?近看了同岑老板和齐举人都像。”
“好模样。”秦钰又补充了句。
岑越便道谢,说:“他是挑着我们俩优点长了。”
秦钰很喜欢这位岑老板,就是做买卖没那些寻常商贾油嘴滑舌,是有手段,但都不惹人厌烦,知道进退,话也不多——秦钰最讨厌吹捧他一连串的马屁话商贾了。
不过这会听岑老板接了话,还是有点错愕,怔了下,脱口就说:“岑老板可不客气,我夸你家孩子,寻常都是谦虚说哪里哪里的。”
“哪也不能说违心话吧?”岑越笑笑,“我家圆月就是好看。”
圆月见陌生人就好奇,进来后一直没说话,此刻听阿爹夸他,便露出小牙笑,还害羞的脑袋扎进了阿爹脖子里。
逗得秦钰也笑了。
齐少扉:……这小子故意借机扎越越脖子里的,平日里夸他,也不见害羞,害什么羞。
“坐,二位坐。”秦钰招呼人坐。
一家三口坐定,桌上有干果,龙眼之类的。秦钰看圆月生的可爱,又乖乖的不哭不闹,便拿了龙眼递过去哄着说:“要不要?”
圆月眨了眼看阿爹。
“你谢谢叔叔。”
“谢谢苏苏~”
秦钰听着便想这称呼把他一下子叫老了,可一想,他年岁确实不小了,当即笑笑,将龙眼递了过去,小孩子肉白嫩嫩胖乎乎的,很是可爱。
齐少扉看圆月拿了龙眼就拿小牙啃,便接了过去说:“给你剥,别急。”
“咿呀。”快点爹。圆月催。
齐少扉慢吞吞的剥壳,而后递到臭崽手里。圆月拿小手捧着啃,甜滋滋的他喜欢。
“天冷,岑老板怎么这会带孩子来北雁了?”秦钰问。
岑越便知道,秦少爷肯定是忘了他们一家去年去盛都赶考这事,不过也是自然,都过去小半年了。
“秦少忘了,我们去年一家上盛都的。”
秦钰便想起来了,本是想问问成绩如何,但想了下还是没开口。
“考的尚可。”齐少扉看懂了,神色平平说:“不过探花。”
秦钰:?!!!
什么叫尚可,不过。当即是惊讶,“齐举——不是,齐——”他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了。
齐少扉说:“秦少跟名章一样,称我字清越就好。”
“你见我大哥了?”
“临行前,名章邀我,聊了些。”齐少扉看向秦钰,临行前,秦名章能跟他说尽早离开,秦府两位少爷秉性都不错,当即也想了下,说:“殿试取探花,出了一些事。”
秦钰当即正色起来,听出不一般了。按照寻常,探花郎那是要进翰林,跟他大哥同朝为官,怎么齐清越就回来了?
“是我一档旧事,掺和了一些争斗。”齐少扉没说太细,只略点了点,秦钰这样的世家少爷,即便没做官,对此却很是聪慧,果然,秦钰便眉头皱了下,想说什么,愣是压了回去。
齐少扉又说:“今年盛都起波澜,还是低调一些好。”
“知道了,多谢清越兄。”秦钰拱手道谢。
齐少扉:“客气。秦少爷和你大哥都是好人,我不过说一两句话,算不得什么大事。”
之后便道别。
秦钰夜里回府,站在院中望着盛都方向,低声喃喃:“大哥妹妹要一切都平安……”
第二日时,秦钰便找了唐宵,他不知何事,给唐家也提个醒,或是探探口风,唐家是武官,与他家不遑多让,其实细思起来,宫里的妹妹,或许没那么大的危险。
秦钰不敢往坏处想。
岑越齐少扉不知,他们留了四日,第五日一大早便收拾好,出了北雁郡城,而他们走后没两日,北雁郡城的茶楼也刮起来‘季太傅女婿杀人’、‘季太傅仗势欺人迫害探花郎’等故事。
寻常底层百姓不懂阴谋争斗,略是一传,有人煽风点火,便跟着人家思路跑,那季太傅面目可憎是个奸臣,天高皇帝远直接开骂,替探花郎打抱不平。
而秦唐二府则不同。
唐宵说:“难怪钰儿前几日来找我……我出去一趟,不必跟着了。”
自是去找了秦钰。
两人坐在院子,唐宵问你听过没?秦钰说:“季太傅女婿杀人又逼探花郎不做官?”
“你倒是说全了。”唐宵说了句,而后是蹙着眉,“盛都离咱们这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殿试是去年年底的事,这么快就飘到咱们这儿了,还说的那么详细,有鼻子有眼的,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秦钰没说齐少扉先前说的话,点了点头,这都是明摆的事,摄政王把持朝政多年,还政这时候却出了这档子事,眼看愈演愈烈,怕是要整个大盛读书人都知道了。
“……也许也没那么快,左右砍一个太傅和他女婿,平息民愤。”唐宵说。
秦钰却不这么想,唐家从武,而摄政王把持军权——秦钰和唐宵玩,俩人看着打打闹闹互相斗气,见面就别苗头,可二人很是默契,从来不问这些。
秦家出了惠妃娘娘,唐家站着摄政王。
到底不是一路的。
唐宵现如今这话,是想安慰他。秦钰都知道,沉默一二看向唐宵,唐宵先翻脸,“咱们的事,你别说那些屁话,我不想听。”
“知道了。”秦钰便咽了话,而后嫌弃说:“你可真是粗鲁,我什么话,还屁话屁话,你才说的屁话。”
唐宵被骂了,也不恼,说:“是是是,我说错了。”
客栈中,小二听的眼眶都红了,跟掌柜学说:“那季太傅可真是杀千刀的都不解恨,掌柜的你听见了没?害的岑老板和齐进士这就回来了……”
“难怪了,我当日说个齐举人,他家老妈妈就恼了,搁谁身上不恼火。”掌柜的不住叹气,“岑老板眼瞅着好日子来了,结果出了这么一遭事。”
心想,季太傅不是个好的,那圣上更是个烂的,咋就没眼睛,偏帮那什么季太傅,呸!
又过了几日,北雁郡城茶楼、西楼、吃食铺子,凡是能说话磕牙的地儿,都在说这事,读书人更是义愤填膺,尤其是身上有功名的,之乎者也连着骂季广恩。
“此等小人,此等小人误国!”
讨伐骂完季广恩,还有同情可怜齐探花的,争相看完探花郎的文章,还有那几篇琼楼宴做的绝句,可惜可怜可叹啊!
而被大家同情的齐探花,此时终于和越越到了桃花乡。
回来了!
此时是二月中,北方天气略冷了些,岑越到了乡里,第一句话就是:“今年草莓怕是要晚一点。”
齐草莓高兴说:“好饭不怕晚,不急的越越。”听声是真的很高兴了。
岑越便也高兴。
等他们到家中,安顿时,岑越还没看到人,先听到二苗喊小越哥小越哥的声,伴随着大黑汪汪叫,圆月也在院子汪汪叫,还有寇长峰喊别跑。
然后岑越看到二苗身影,顿时瞪大了眼睛。!!!
圆月有弯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69:啦啦啦啦啦~
第126章 北安伯126
岑越和齐少扉是去年七月出发的,如今二月了,大半年了。走的时候,二苗还肚子平平,这会——
“什么时候的事?等会,让阿扉给你把把脉。”岑越拉着二苗手,有些胆战心惊的,让二苗坐下聊。
姜二苗看到小越哥回来,高兴的不得了,就差是一步三蹦,旁边人都紧张,此时姜二苗听小越哥发话,这才坐下,脸上都是笑说:“不碍事的,邹大夫给我把过脉,说一切都好。”
两人坐在椅子上。
“圆圆,还记不记得阿叔?”姜二苗扭头问。
圆月扑在大黑身上汪汪叫,是高兴坏了,一听有人喊他名字,便看过去,圆圆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岑越想该不会忘了吧,就听崽喊:“阿苏~”
“哈哈记得的。”姜二苗高兴。
岑越摸了下二苗高高隆起的肚子,“还没说弯刀呢。”
“嘿嘿。”姜二苗先是笑了两声,还有点不好意思,说:“小越哥你们走后,起先我也没察觉,还是冬日里去长山郡送货,那时候胃口开,什么都吃,回来脸胖了一圈,肚子也长了肉。”
岑越惊诧,“你去长山郡送货时就有了?”
听二苗这么讲,那还有几个月份了。
姜二苗点点头,“回来后,正好过年那会,邹大夫和梅香回府县去了,所以我也不晓得,就一直吃喝吃喝,过完年,肚子更吹气球一样,我才发现不对的。”
“……”岑越心想,这会就是过完年一个月左右。
“你这也太心大了。”
“阿扉。”岑越喊阿扉,再给看看。
齐少扉早立在一旁,此时是拿了脉枕,仔细给姜夫郎把了脉,说:“脉象平稳,已有七个月了。”
“!!!”岑越就差拍二苗了,“你去长山郡那会,岂不是四五个月?”
姜二苗点点头,笑呵呵说:“是啊。”他看小越哥担心,忙说:“真没事,弯刀可皮实了,没让我操心。”
岑越听二苗这般说,心里还是不好受,因为分账关系,二苗一直觉得亏欠他许多,他们一走,二苗肯定更上心,一头扎在买卖营生上,这人又不怕吃苦,地里的活也会干——
“是幸好没事,要是有什么事,我心里难安。”岑越仔细跟二苗说:“以后不敢这样了,多注意身体,买卖银钱什么的,咱们现在也不缺,人最重要。”
姜二苗听了嗯了声,“我知道的,小越哥。”心里暖洋洋的。
“阿哥!三哥!圆圆!”外头响起称心的声。
岑越他们回来,俩姨娘是先见过,脸上喜不自胜,简短说了会话,看到都平安回来就放心了,等岑越回院子安顿收拾时,俩姨娘便回院叫称心。
称心在午睡。
这会小姑娘起来了,还没进来看到人,先听到声,俩姨娘也不教育称心规矩了——今日开心,让孩子也乐呵高兴高兴。
称心是跑来的,圆月在回廊那儿跟大黑玩,一听声先看院子门口,当即是喊:“咕咕咕咕~”
“好圆圆。”称心一把抱着圆月,低头亲了亲圆月脑门,爽朗说:“姑姑可想你了。”
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是说不完的话。
整个齐家宅院活了起来,蕊红,嫁人的绿团、梅香都回来了,还有姨娘院子伺候的两位齐丫、巧娘,几个丫头都在正院,是让刘妈妈青丝小菊先歇一歇,她们来做饭。
赵婶是抓鸡拿鸭,处理干净了,让曹罗送过来,后来想说,三少爷和郎君都爱吃羊,以前冬日、开春时,家中宰羊要进补,也不知道到了盛都,郎君三少爷吃过没,当即是喊了儿子再宰一只羊。
“……一半是用萝卜清炖,好的,肥瘦相间,还有那肋排留着,郎君爱吃烤的,撒点孜然辣椒面啥的。”赵婶说到这儿是不放心,“你先去宰羊,我去前头灶屋瞧瞧,看看还缺啥。”
曹罗应了声提刀去后院了。
晌午是简单吃了一口,也是没什么胃口,回来这几日一路赶路,到家时只有疲惫,倒是不怎么饿,晌午灶屋问吃什么,岑越就要了凉拌萝卜丝,还有一碗汤。
赵春花就知道,“肯定是赶车回来颠簸的没胃口,那晌午简单做做,下午时郎君三少爷肯定饿,胃口大开。”
“成,听赵婶的,东西都先备着。”梅香说。到时候想吃肉啊鸡鸭的也是现成,不麻烦,如今天冷也能放。
岑越和齐少扉晌午对付了一口,先是好好洗了一遍,齐少扉的长发终于剪短了,说可算是利落了。
澡间烧着炉子,很是暖和,俩人在里头头发差不多干了,这才出来。大厅里还有说话笑声。
齐少扉听了,说:“越越,大家都很开心。”
“是啊。”回来真的好。
回来后,问一路平安吗,吃的喝的,盛都如何,互相说着近况,倒是没人问阿扉成绩——或许在家里人心中,成绩也不是很重要,或是觉得他们回来了,应当没考中,所以便不提这档子‘晦气事’。
热热闹闹说了一下午话,傍晚那会岑越就饿,一问有什么吃的,好家伙阿扉喜欢的姜烧鸭,他喜欢的烤羊排,还有辣子鸡……
“咱们吃饭吧。”
饭菜摆到了会客院吃,那边能扯开。坐了一大桌子,满满的都是可口的菜色,齐少扉岑越大快朵颐,岑越注意到了,二苗这筷子往菜上去的勤。
“二苗,你胃口改了吗?”岑越问。
姜二苗委屈了些,说:“邹大夫说,我肚子大怕不好生,让我留意一些,吃点素淡的。”
“先前去长山郡,那会胃口好,也不知道,是敞开了吃,顿顿肉。”
寇长峰此时说:“都怪我,给你买肉吃。”
“……也不怪你,是我嘴馋。”他半夜饿了,闹腾不睡,长峰就想办法给他弄肉吃。
这怪谁啊。
岑越看二苗的肚子,确实是很高耸——他那会一直主意控制着,因为很害怕生孩子,对这个没经验,因此圆月生下来并不大,只有四斤多。
“那你吃清淡些,多吃菜,核桃啊也要吃一吃,还有鱼虾,这个没事。”
“你鱼虾过敏吗?”
二苗摇头。
寇长峰记下了,回头给二苗备鱼虾。
吃饭时聊了许多,一直吃到天黑了,圆月都困了睡着了,称心在小床旁边看圆月,看了会就笑,跑过来说:“圆圆脸肉呼呼的,睡觉还这个样子。”她嘟了嘟嘴,学着。
大伙都笑。
“称心也长大了些,回来时见,个头高了些。”岑越说。
程姨娘点头说:“高了一寸,就怕她个子太高了,如今是见风就长,做鞋子,半年就紧了。”
岑越忙说:“小姑娘长高个好看,脚大了跑的快,这是好事。”他就怕两位姨娘按照‘闺阁千金’的审美,到时候箍着称心来。
“盛都里风气开朗,阿扉打马游街时,还有不少女郎在街面上看,手里的绢花砸阿扉。”
齐少扉:……原来越越往心里去了!
“越越,她们砸她们的,我一个都没收,我就戴着你送我的。”
岑越:“……”他又没吃这门子的醋,阿扉干嘛又解释?再说了,那绢花还是阿扉自己买的,那日早上神神秘秘掏出来,非要他给他簪戴在帽子上。
此时点了点头,继续和姨娘们说:“那边女郎们穿衣也好看,喜欢掐腰的,收身一点。”
俩姨娘听得惊奇,程姨娘说:“要是收身了,这不腰细,那……”她有点害臊,那岂不是身形勾勒出来了?
“是啊,人家漂漂亮亮的,三三两两上街出门,自然也是盛都治安好些,不过咱们乡里也不差,咱们家的称心出门玩,有人跟着,乡里人都认识,没人敢说闲话。”岑越这点硬气还是有的。
自从教训了李壮子一家,他这个‘凶悍’郎君名声就留下来了。再说,他们家也不欺行霸市,鱼肉乡民,就是想自家娃娃想打扮了就打扮,想爱美就爱美,这点自由在乡里还是要有的。
“我买了许多料子,明日天好了在外头挑,有些料子在阳光下才好看。”岑越说。
小称心可高兴了,说:“阿哥,能送杏仁一些吗?”
杏仁是梨头妹妹,今年开了年后,梅婶带梨头来把孙女也带上了,无外乎,她儿媳妇又怀了,现如今身子重,照看不来杏仁,她只能厚着脸皮带杏仁来。
称心和杏仁差不多大,是天天黏在一起玩。杏仁乖巧懂事,又听称心的话——到底是寄人篱下,梅婶应该教过。
“可以啊,送你的料子,你想送谁就送谁,还给你买了盛都的裙子。”
称心可高兴快乐了。
岑越跟二苗说:“也给你留了些。”
“小越哥,弯刀还不知道男孩哥儿,你这太早了。”姜二苗说完,又添了句,“我可不穿粉的绿的,又不是擦粉的娇哥儿。”
岑越:“……想什么呢!”笑了说:“给三花的。”他又想了下,说:“大庙子村要是风气紧,料子给三花做身寻常衣裳,就别做盛都样式了。”
姜二苗误会了,这会嘿嘿笑,又说:“我给她捎了许多,不过都存着,舍不得做衣裳舍不得穿,村里就是那般,我阿奶说穿的跟镇里老爷家的娇小姐一样还咋干活,让人说闲话。”
“说再过两三年,三花定了人家要嫁人了,再一股脑都备着。”
这边说料子说衣裳款式,邹长青半晌没找到机会插话,这会终于到他了,看向三少爷岑老板,“三少爷是考中了?”
众人全都惊了,对啊,还没问起这个来,于是唰的全都看向主位两人。
“刚才岑老板说打马游街,这是一甲前三才成的。”邹长青说。
俩姨娘不懂这是什么,邹长青解释:“是状元、榜眼、探花才能打马游街。”
“哦,我想起来了,戏文里说过。”姜二苗的这些‘知识’全是听说书、听戏知道的。
岑越点头,齐少扉笑说:“探花罢了。”
邹长青一听,坐不住了,当即是起身作揖道喜。齐少扉也起来了,按着邹长青坐,说:“还如以前。”
“怎么说?”邹长青问。
齐少扉:“是一桩旧事,大家都知道的,当年我赴考被害,书童墨玉惨死……”
邹长青很快明白过来,被害,三少爷的伤那就是人做的了。
“是当朝季广恩季太傅的女婿杨淙。”齐少扉三言两语将殿试上发生的事说了,“圣上金口已开,我无缘官途。”
两姨娘听了,是面上怒气,却不知怎么开口,皆是红了眼眶,这等烂心肠的坏人,圣上是睁眼瞎吗,怎么会如此啊。
姜二苗要骂,被岑越拍了下,说:“你身子重,别动怒。”二苗脾气冲,口直心快,岑越怕二苗骂了圣上,心里骂骂就成了。
本来脱口而出脏话的姜二苗顿时憋了回去,气的不成。
“难不成这就算了?戏文里还说了,管他什么王爷侯爷,杀了人,那也得偿命,得用狗头铡铡他们。”最好把那狗皇帝也一块铡了。
岑越不好说盛都情势,只道:“也许有一日,老天爷真的开眼了,善恶到头终有报,现在还不是时候,等等吧。”
圣上才二十,又是个不长眼的,这得等到啥时候啊。姜二苗心里想,不过没说,他怕说了惹小越哥丧气。
揄一吸一郑一鲤——
“种田好,也没什么。”齐少扉笑说。
邹长青心里长叹,面上不显,笑说:“对,在桃花乡住久了,我回府县都觉得憋闷,这般日子逍遥些。”
夜色深了,后来散开,多是一走,面上都哀愁叹气,刚才在三少爷郎君跟前不敢太过了,怕再添不痛快,这会各自回院,便念叨了几句。
林姨娘说:“夫人要是还在,见了三少爷受委屈吃闷亏,不知道要多伤心。”她是伺候夫人过来的,此时听闻这消息,更是难受。
要是三少爷愚笨不开窍那还好,可明明三少爷聪慧,结果……
“姐姐别伤心,我看郎君和三少爷还好。”
“幸好三少爷有郎君。”
邹长青也和梅香说,“可惜了,三少爷聪慧学什么都快,我学了二十多年医术,是四岁便背药汤子字诀,不如三少爷习医两年。”
所以他才奇怪,三少爷如何考不中,怎么会这么快回来。
于是一问,果然考上了,还是探花。
“算了,以后不说这话。”梅香说完,又看相公,“你也很好,先前你说过,叔父说有人就是老天爷赏饭,咱们没有得老天爷厚爱的,那扎扎实实过日子勤学勤快一些,日子也不会差。”
总比怨天尤人强。
邹长青一笑,说:“娘子说的是。”
而姜二苗和寇长峰带着大黑回,那是走了一路骂了一路,骂完老天不长眼,骂皇帝老儿是瞎子混账糊涂,干脆早早投了胎,换个眼明心亮的上来,好让小越哥和三少爷冤情沉冤得雪……
正主齐少扉:“越越,快上来,被窝我暖好了,可暖和了。”
“知道了。”
岑越看过圆月,今日累坏了,傍晚吃饭那会称心是‘爱不释手’,跟着一道玩,还有大黑,如今一沾枕头就睡,刚尿了也哼唧两声,岑越都没听见,要不是睡前去摸一摸,都没发现尿了。
可见圆月睡得沉。
这会上了床,齐少扉问:“暖不暖?要是里头不暖和,越越你睡我怀里,我抱着你。”
诡计多端齐草莓。
岑越便滚了过去,齐少扉抱了个满怀,两人是一笑,“睡吧。”
“好,我吹灯。”
终于回来了。
在家中睡得踏实,别说圆月,岑越这一觉也睡得实,还没做什么梦,先前在盛都时,夜夜做梦,有时候是连着篇的,梦里内容都是阿扉不好的事。
裹进皇权斗争,寻常百姓有几条命啊。
岑越那会细数历史上造反成功的摄政王——跟二苗一样,他的历史知识来自大热电视剧,想着摄政王,那好像下场都不太好,听起来像是反派。
如此心惊肉跳,在盛都小院他还要□□过日子。到了乡里,真是自己地盘了。
第二日,早饭桌上也是丰盛。
岑越和阿扉刚吃过饭没多久,刘妈妈说:“梅婶带了俩孩子来给郎君请安。”
昨日忙起来,梅婶便拘着孩子,不许乱跑的,这会正经见礼。她老是觉得不好,三少爷给孙儿看病,如今她还要拖家带口。
“请进来,梅婶是客人。”岑越说。
刘妈妈懂了,这是不让拿下人那套对梅婶。齐少扉在旁擦了擦手,“正好,我看看梨头,这次去盛都也不算白跑一趟,今日我去会客院,跟邹大夫商讨一下梨头的病情。”
岑越知道,这是说去盛都拜访了许多太医,阿扉应该学到了不少的。
梅婶带着俩孩子进来,梨头杏仁要跪地磕头,岑越先叫住了,招手让孩子过来,给拿了干果塞到杏仁手里,说:“好久不见了,我记得你叫杏仁是不是?”
“是。”杏仁也放松了。
岑越笑眯眯说:“欢迎你来我家做客玩。”
“梨头来,胳膊伸出来,我看看。”齐少扉给梨头把脉,又观了梨头面色,舌苔,问梅婶,“我不在时,梨头可发过病?”
梅婶本来拘束,这会一听浅浅笑了,“托三少爷和邹大夫的福气,梨头过去大半年,一次都没发病。”
“还是气虚,胸口怕是还闷。”齐少扉摸了摸梨头胸口,“这里闷不闷?”
梨头看阿奶。齐少扉说:“你的病情,别怕你阿奶爷爷担心,早早治好,他们才能安心,实话实说。”
“闷、闷的。”梨头看着三少爷,小声说:“夜里喘不过气,有时候变天了也是。”
梅婶笑意就没了,这个孩子,怎么不告诉她啊。
齐少扉摸了摸梨头脑袋,温声说:“别怕,我这次去盛都学了两招,你这病不是大事,慢慢将养就好了。”
梨头此时放心了,梅婶也松了口气。
说了会话,梅婶带俩孩子出去,不打扰三少爷和郎君了。
赵婶来送东西,当即说:“梨头他娘又怀了,跟着姜老板差不多日子生,梅嫂子也辛苦,惦记着梨头,回头还要回去伺候月子。”
“那就快了,四月生。”岑越算了下日子,“快生了,二苗肚子大,难怪要紧一紧伙食,赵婶,要是有卖鱼虾的,尽管买了。”
赵春花当即应下了。
说二苗二苗就来了,顶着大肚子走路风风火火的,说:“我想着小越哥你才会来肯定要多睡会,就这会来了。”
“起了有一会了,你坐跟你说会正事。”岑越让二苗坐。
齐少扉:“越越,那我去找邹大夫了。”
梨头的药要再改动一二,还要再添一味药材。
岑越和二苗坐在一处,说:“你四月生,要好好坐月子,生意买卖先别操心,如今我回来了,你安心。”
“小越哥你不是还要忙麦地。”
“能忙的开,忙点好。”岑越想,忙起来了就不容易操心盛都政治的事,他就是多想也没办法,干脆不想。
姜二苗听出话里意思,当即不再多说,心里又把狗皇帝骂了一遍罢了。
“弯刀来的好,我想着坐月子天也不热。”姜二苗岔开了话。
岑越:“你娘家来人照看吗?要是忙不开,赵婶给你调过去,再请村里有经验的妇人,做一些杂务。”
“我不想叫我阿娘阿奶来,跟她们有时候说话,是会气自己的。”姜二苗以前不明白,现如今懂了些,“她们是老规矩,我喜欢小越哥坐月子的‘新规矩’。”
岑越其实不想围绕坐月子这话题聊,总是囧囧有神,但他确实是——那会天气不热,也是三四月,时不时的擦洗擦洗,讲究卫生,加上阿扉给他食补调理,因此不觉得太痛苦。
而时下里,那坐月子,有的妇人七八月坐,天气闷热,还不能见风,门窗关着,不能下地,捂得严严实实的,太受苦了。
“赵婶知道,她懂,由她管着坐镇,你就放心吧。”
牛乳他们也有,先前做皂,买了母牛,如今牛乳不缺的。
说了会话,俩姨娘带着称心来了,于是又成了茶话会一般,赵婶也没走,大家都扎着堆,岑越让青丝几个丫头把从盛都买的东西搬来。
“这粗活,我喊曹罗来。”赵春花去找儿子了。
二月多,乡里还是很松快清闲的,草莓也没种下,曹罗早上把五位车夫送走,郎君吩咐的,还给发了银钱,这次去盛都大半年,五位车夫过年都在外地,此时发了银钱,让回去歇一歇,不必赶草莓最早这批,中间时候过来就成了。
曹罗忙完,听他娘吩咐,当即是去捋货。蕊红带着青丝小菊也过去搭把手,曹罗见了一下子有些拘束,不过面上不显,说:“我来搬。”
“那谢谢你。”蕊红说。
曹罗嗯了声,过了好一会才又说不谢。蕊红便没说话了。
一车两大箱的衣料,还有香料、首饰、成衣裙子。东西堆在厅里,称心本来跟圆圆玩着,一看东西来了,便吸引了目光,圆月看咕咕不同他玩了,对着那堆料子隔了好远噗噗口水。
岑越听动静扭头回去看,圆月嘟着嘴嘎的一下停住了,眼睛圆圆的很是无辜,在哪装可爱,岑越:……真的被可爱到了。
“到阿爹这儿。”岑越给崽招手。
圆月实打实的两岁了,走路现在稳稳当当的,不像之前走两步摇摇欲坠,旁边人都跟着他提心吊胆,就怕他摔了。
“不能噗噗人的。”岑越亲了口崽脸蛋说。
圆月可可爱爱说:“圆圆木有呀~”
岑越看崽,崽崽立刻脑袋扎阿爹怀里,撒娇说:“圆圆噗噗东西~”意思不是噗噗人的,所以圆圆没撒谎。
“……”岑越一时没了话,捏崽脸蛋,吓唬小朋友说:“反正噗噗口水多了,以后就是口水娃,说话就流口水,难看的紧。”
吓得圆月小手捂着脸蛋,摇摇头,乖乖说:“圆圆不噗噗了。”
“乖。”岑越摸了下崽,“姑姑陪你玩了好一会了,这会姑姑要看看阿爹带的礼物,圆圆自己玩好不好?”
圆月奶声奶气说好,自己坐在软榻上玩积木,过了好一会扭头问小菊姐姐,“圆圆有口水吗?”
“小少爷没口水。”小菊仔细看,真没有。
岑越听了,心想吓唬小朋友有些过了。
圆月松了口气,小手拍拍胸口,“圆圆还是漂亮的崽。”
岑越:……还挺臭美的,这点肯定随大崽。
姜二苗是扬着脖子喊:“圆圆崽崽最漂亮了,等阿叔给你生个弯刀,到时候你们兄弟一起玩。”
圆月一听,目光看向阿叔肚肚,认真点脑袋,“圆圆等弟弟~”
“他们俩兄弟挺好的。”只差了两岁,能玩到一起。岑越说。
称心今年六岁了,兴趣爱好跟着圆月可不一样,陪圆月玩那是哄着小孩,还是同龄人有话题多。这不称心拿着裙子,是高高兴兴的,还跟姨娘撒娇,也想给杏仁做一件,她们到时候一起穿。
这料子好,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漂亮,林姨娘程姨娘看的都喜欢,若是以前在镇上,哪里见过这等好东西,可听女儿这么央求撒娇,是笑着点头说:“好,给你们小姊妹都做。”
“好诶~”
桃花乡齐家和乐融融,远在南方的盛都已经有读书人发起了‘万民血书’,要圣上诛奸臣季广恩与其女婿杨淙,以正法度,平息民怨。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70:回来后,越越睡觉眉头不皱不说梦话了,真好。
第127章 北安伯127
盛都。
季府门前,是烂菜叶子糊了一地,还泼了一桶泔水,地面湿漉漉腥臭难闻,菜叶子粘地上都不好洒扫。
门前百姓纷纷驻足围观,交头接耳的低声说了两句,眉眼都是‘痛快’,更有不怕的,直接说:“该!”
“还不算解气的。”
不过说完,看到季府大门打开,驻足围观的一下子就散开,回去了,本来不是他们做的,要是这黑心肠的伪君子小人拿了他们顶锅怎么办?
“那探花郎一身的学问,都招架不住,咱们平头老百姓,到时候被污蔑,那可是连去殿前求饶都没机会。”语气讥讽。
“是啊是啊,大名鼎鼎的季太傅,谁敢得罪?都通通抓起来,砍头算了。”
说着声越来越远了。
季府下人看着门前的污糟,是大早上的差点能呕出来,当即捏了鼻子,骂了声谁干的?自是没人回应,路过的行人步履匆匆,走远了回过头朝着季府大门啐了口唾沫。
人人都嫌,哪里还有曾经人人尊重的大儒府邸。
“先收拾干净了。”
“我去找管”门丁咽不下这口气,就该让管家告老爷。
管家听闻出来一瞧,味熏的捂着鼻子怒气冲冲,“反了天了这些贱民,你、还有你,都先收拾了,泼了水洒扫干净。”
“让我查出来是谁干的,且等着吧。”
管家放完了话,匆匆往里去,跟着太傅禀告一声。
季太傅要入宫,圣上如今亲政,这段时间,他被探花郎案扰的焦头烂额,如今只能依靠圣上几分过去情面上,保他周全,且想着,等一等,时日久了,民怨激愤就平息一些。
再说,那些民间流传,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结果听到管家来报,“老爷,今日您先晚一些出门,怕污了您的脚和眼。”
“怎么?”季广恩说话慢一些,常年伴君形成的习惯,圣上还小时,赶走了好几位太傅,留下他,便是因为季广恩面对圣上要求询问时,在心里能打转想一想,如何回话,才不惹恼圣上。
现如今年岁上去,说话拖着语调慢一些,倒显得有几分威严。
管家此时便是,还以为老爷生气了,忙解释:“门前不知哪些刁民,泼了泔水,扔了烂菜叶子……”他话说不全了,因为老爷发怒了。
季广恩本是由着下人伺候穿官服外衣,听闻是胡子都抖着,胸口起伏一二,最终说了句:“都是糊涂人,罢了。”
管家忙说老爷大度。
季广恩今日确实是晚了一盏茶时候出门,出去时,坐在马车里还能闻到臭味,“快走。”
车夫赶着车一路直奔皇宫,到了宫门前受过检查,季广恩直入圣上所在的元极殿,从侧门入后殿,穿过正极殿时,看到原先的军政处门窗紧锁,不由心中松快。
摄政王真的还了政,如今军政处没有人办职了,六部尚书各回各的衙门,不用进宫听差,先前温如生那狗贼处处挤兑他,如今——
哼。
季广恩将冷笑藏在胡子下,面上慈爱,入了元极殿,刚到门口便听到圣上跟太监说话:“……朕不批,这不好玩,朕不要看这些折子了。”
“乱七八糟的。”
“叔父呢?让叔父看,朕不看。”
季广恩听到这儿,心里一急,摄政王还了政权,怎么能再用摄政王?若是让摄政王沾了手,那温如生此等狗贼,岂不是会借机第一个先办了他?
“圣上。”季广恩在殿前作揖见礼,“臣求见。”
可见季太傅急迫了。
门口守着的小太监忙上前,说:“季太傅稍候,奴才进去通传。”
“太傅来了?那个老头子,来的正好,让进来吧。”
季广恩当没听见‘老头子’三字,神色肃穆中带着几分仁厚来,进了殿中再请安。长文帝坐在椅子上,面前堆着奏折,是一个都没处理。
“你来的正好,快来看看,这些都是什么。”长文帝招手让人来。
季广恩应了声,笑呵呵说:“臣替圣上解忧。”
那些折子都是六部这几日送上来的,有些是寻常的请安问候,有些事真的有事要做,季广恩是大儒太傅,教的圣人言,做官还算有几分心得,处理国家大事,看了会便也头疼,左右下不了决断。
这人以往是谁都不想得罪,还落下个大儒好名声,如今处理朝堂政事,也不想得罪人,那便是取‘中庸’二字,是含糊过去,或是拖。
长文帝见有人看这些折子,乐的高兴,在一旁拿了小刀开始玩木头,是聚精会神的雕小鸟,有时候还笑一笑,很是自乐。
殿里静悄悄的,一晃就是两个时辰。
季广恩在夸大的官服下,是左右换了换腿站着,圣上就是这般,要是玩起来,突然被打断了,要发脾气的。季广恩只能忍,看了一早上折子,饥肠辘辘,腿疼脚乏,便去看祥宝太监。
祥宝太监是拂尘在怀,当没瞧见。
又过了半个时辰,季广恩实在是扛不住了,放了毛笔,小声说:“圣上,时候不早了,您该用膳了。”
“臣也要回去用膳了。”
长文帝握着刀滑了下,幸好是没伤着手,只是目光几分懵懂的恶,祥宝太监此时上前,温声细语说:“圣上,早上您想用糟鸭,御膳房都备好了。”
“那传膳吧,朕也饿了。”
祥宝太监喊传膳。季广恩在旁讪讪,说:“圣上,臣也告退了。”
“太傅留下一起吃,吃完了你还要看折子。”长文帝不傻,这人走了,下午那些折子不得他看?一看案桌前还是一摞子折子,当即是骂说:“你干活也太慢了,磨磨唧唧的,怎么还有这么多?”
季广恩当即是跪地赔罪。
“罢了罢了,你下午快一些就是了。”
“谢圣上。”
午膳送进来,长文帝不爱跟人一桌吃饭——主要是嫌季太傅太老了,也不遮掩,直言让祥宝给老头备个小桌。
祥宝便听了安排,备了小桌请太傅入座。
午膳都是圣上爱吃的,不拘着荤冷、甜食糯米这些难消化,容易闹肚子的,反正圣上要吃,那就给做,太后不管这些的。摄政王?已经许久没进宫了。
长文帝用膳用的高兴,察言观色的众人都能看出来——圣上是位不藏着情绪的皇帝。
用过午膳,长文帝去午睡,留着季太傅继续批折子。季广恩是有苦难言,又继续做,可脑子都是懵的,昏昏欲睡,便看到了一折子。
有人参他。
折子里将他写的如蠹虫,如何无耻如何恶毒,不配作为太傅云云,季广恩看完脸涨红又青紫,想到早上出门前,府邸门口被泼了泔水,如今又遭如此——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了!”
季广恩忍不下去了,此时长文帝正好睡醒,精神奕奕问:“太傅怎么了?谁欺负太傅了?”这是问祥宝。
祥宝太监躬腰笑说:“圣上,奴才不知,刚看太傅大怒,面色都涨红了。”
“哈哈,太傅脸真的红了,真好笑。”长文帝乐的不成。
季广恩讪讪,一时收也不是,继续赔圣上取乐也不是,面色尴尬为难。长文帝倒是不在意,看了更觉得好笑。季广恩见圣上心情好,想着早上时的臭味,想着那折子将他贬低如此,当即是跟圣上进了言……
第二日,朝中圣上下令,要捉拿今日在季广恩门前撒野的刁民,非但如此,还将礼部一文官下了大狱,名头就是对季太傅不敬。
摄政王府。
“……他哪里管季广恩死活,像是巴不得季广恩死一样,烈火烹油,狠狠地烧季广恩。”摄政王听到消息,并未觉得轻松,而是蹙着眉,有些疑心他那侄儿是不是故意为之。
一切都顺理成章,还想给他谋划助力似得。
温如生坐在下位,也有点起疑,“民间流言瞧着虽是热闹轰轰烈烈的,但——”那煽风点火的,都是王爷安排的人,“这几日说归说,没有名头,这把火烧不了多久。”
所以昨日季广恩府邸门前就是他们动的手脚。
季广恩一直避着不回应,民间再闹,那些话也传不到圣上耳朵里,因此得加柴火,有来有往才热闹,单方面烧没多久的。
“府邸门前是一,参季广恩折子是二。”都是温如生的手笔,那下大狱的官员,自是摄政王一派,如今先委屈一二,圣上只让下了大狱关起来,旁的没说。
再者他也会打点打点。
“没想到圣上会下如此命令,像是……太顺了王爷。”
摄政王:“子同,你也起疑了是不是?我那皇帝侄儿,像是故意顺着本王计划,想早早把皇位让我顺理成章拿下一般。”
温如生点了点头。
摄政王沉吟一二,“不急,继续走。”
圣令一出,巡街的侍卫多了,那日早上凡是路过季太傅门前的百姓都抓了,一时间民怨四起,还有大狱中那位大人,写了血书自尽了。
血书留言:奸臣季广恩害我。
温如生听到消息后,面色一愣,不可置信,“死了?”
“死了。”下属回话。
温如生:“真的自杀?还是人为的?”
“仵作查过,自杀,吊死的。”
温如生站起来,又坐下来,想不可能,怎么会如此,那官员虽是礼部的,但是他的门生亲信,怎会如此,此人还有父母妻子儿女,一大家子人,怎么会……
他有几分怀疑摄政王做的,前两日才说火不能简简单单烧了,可圣上如此行事,摄政王意思不必打草惊蛇,按计划行走的。
那也不是摄政王,是谁?
温如生连着太后一党都猜过,始终是不知谁安排的。
此事一出,本来光是民间百姓怨声载道,现如今盛都的读书人都坐不住了,若说探花郎被逼那是引子,此事文官见血,一条人命摆在眼前,那是科举考上来的,兢兢业业的忠臣,只因忠言参了季广恩,便落得如此下场。
有人还怀疑是季广恩背地里害死的人。
官员的‘血书’其实是里衣,收殓尸体时流了出来。读书人听闻,各个愤恨不已,眼眶发红,当即是起了血书,势要圣上斩奸臣季广恩。
这火,越烧越旺……
连着季广恩都怕了,不敢出门。明明是女婿杨淙的旧账,季广恩也没想到苗头如今全到了他,他是病急乱投医,想着把杨淙推出去,以平息民怨……
然后圣上下令,捉拿那些写血书的读书人。
这下炸开了。
摄政王也坐不下去了,“本王进宫看看。”
皇帝侄儿是真的蠢,还是假的蠢。
……
三月,天气暖和,桃花乡地里的草莓种下了。
岑越很喜欢在田间干活,有时候遇到了庄稼汉,还有人问:“郎君,您那收成多多的麦子,啥时候好啊?”
庄稼汉不管什么科举、做官,跟他们干系不大,就想着那收成多多的麦子,对着齐家郎君更是尊重。
岑越每每听闻,心里都有点愧疚——耽误了大半年,当即说,去年耽误了半年,今年才种。
冬小麦抗寒,春小麦是春日里种,到秋天时收,只是民间怕夏日多雷雨,或是干旱,很可能春小麦会旱死,到了秋日时,连绵阴雨,天气又不晴朗,晒不干麦子。
因此时下种冬小麦多,这是最适应北方气候的。
庄稼汉才想起来似得,忙关心问:“对对,三少爷科举了,也不知道咋样了?”
“名次不错。”岑越笑笑说,也不说旁的。
庄稼汉这般问那是客气,此时听了点点头,还是一门心思想麦子,岑郎君咋能种的这么多?
岑越打算今年种一亩春小麦试试,因为错过了冬季下种,那就试试——他是为了培育麦种的。
三月中天气暖,地里野菜冒出头,绿油油的,还有香椿树也露出苗子,嫩生生,家里连着好几天吃野菜各种做法。
用猪油炒的香椿鸡蛋,还有野菜疙瘩,野菜饼都很香。
赵春花知道郎君爱吃这个,天天去地里掐,掐那嫩尖尖,不过这会都嫩,没老的,掐了一筐送到灶屋去。
“我以前逃难时,是吃怕了这个。”赵春花说。
小菊在旁说:“我小时候也吃,因为没用猪油炒,吃起来嗓子都是糙的。”
“那会吃起来嗓子都是糙的,这会不一样。”
猪油炒过鸡蛋,香喷喷软嫩的,配着香椿苗苗,滋味就好。还有野菜疙瘩,混的是白面粉,蘸汁里头调和,那是有香料泼的辣椒油,加着陈醋,放着蒜、葱花、白芝麻,可香了。
圆月坐在宝宝椅上,碗里就放了一个菜疙瘩,他自己拳头大小,两只手洗干净了,这会一只手拿着吃,只是吃着吃着,圆圆的眼睛看阿爹和爹桌前的小碗蘸料。
“圆圆蘸一下~阿爹~”撒娇声。
齐少扉:……“肉麻的紧。”
“里面有辣椒——”岑越说了半,看自家崽眼巴巴的望着他,乖乖模样,便是退一步,接了圆圆的菜疙瘩,装模作样挨了蘸碗一下,碰了碰滋味,“吃吧。”
圆月这下是吃的高兴,拿他的奶牙啃。
齐少扉就笑话,小声说:“傻乎乎的。”
“跟你一样。”
齐少扉:“……我仔细看了下,也不是很傻。”
岑越:哈哈哈哈哈哈。
一顿饭吃完没多久,门口响起称心声。
称心受不了香椿味,不爱吃香椿炒蛋,自从他们回来后,称心是天天往这边跑,拉着杏仁,自然晌午也在这儿吃,自从香椿下来,称心就避开了。
俩姨娘说称心挑食,哪里有吃不得的,岑越便说,孩子不爱吃香椿那就不吃了,有的人会过敏,严重了会没命,她不喜欢香椿,别的绿叶子菜能吃就成,没必要强逼着。
说的两姨娘这才歇了给称心做香椿炒蛋的心。
“咕咕咕咕~”
圆月是一串咕咕叫。等见了面,岑越喊小豆蔻也来,三个小姊妹在一处,夹着他家的崽崽一道玩。
称心是给圆月打扮——她有好多首饰衣料,姨娘还给做了发带,她闹着要了个小的,如今给圆圆绑在头发上。
圆月顶着粉头绳的冲天小辫,还挺高兴,觉得自己很漂酿。
岑越:……哈哈哈哈哈。
他们回来后日子过得悠闲也有些忙碌,去年的帐扎完了,二苗也是厉害,丰禾府县送菜这事,还真是做了大棚菜,吴掌柜送的,自然那个月加工资,大棚菜确实是赚了,光是番茄,还做了番茄酱。
期间桃源乡的堂哥们来了,是来问情况的,岑越才想起来忘了报信,后来说完,两堂哥是眼眶红了,其中一人还落泪,擦了擦,说:“这些官老爷,太欺负人了。”
若是他爹知道了,怕是要闹的身子不好。
“反正我也不想做官。”齐少扉说。
堂哥们以为堂弟这是嘴硬,如今只能如此,安慰了一些,三个兄弟夜里还喝了几杯——齐少扉是主动攒的酒局,跟越越说:“让他俩好好喝一顿,哭出来,心里不憋事就好了。”
两位堂哥夜里喝多了,是抱头痛哭,一口一个弟弟你委屈啊,弟弟你受苦了云云,齐少扉哄着二位,后来第二天酒醒了,两人也不好意思,当天就回去给父亲报信。
临走前说:“弟弟,我爹身子骨不好,我怕他听了音信撅过去,就说你不爱做官。”
“虽然有些假了,但只能这样了。”另一位堂哥说。
齐少扉点了点头,“没事你们说吧,为了两位伯伯好,就说我一意孤行,就喜欢当个郎中。”
桃源乡两位堂哥走后,没多少日子。
这不,三月底时,大伯二伯来了。大伯二伯来劝侄儿的,意思郎中有什么做,既然考上了,做了探花,那还是做官,做官好的。
齐少扉岔开了,说大伯气色不好,给大伯瞧瞧病。
后来糊弄了过去。两位伯伯走时,还有些不甘心,望着天流泪,意思对不住爹,对不起三弟,侄儿不受管教,脾气太硬了,他们也没法子。
四月十四,二苗发动了。
岑越到了月初时,就让二苗别瞎跑了,还请了翁大娘来,翁大娘年纪大了,这两年都不做接生的活,不过对齐家不一样,她最难的时候,受了齐夫人帮助,齐家对她有恩,跑一趟就跑一趟。
那天早上其实好好地,跟往日一般。
岑越是每日去完地里,再去二苗家看二苗,这日圆月缠着他,要抱,要一起看大黑。
“那一起吧。”齐少扉说。
后来一家三口去了二苗家,圆月在爹怀里,说:“汪汪。”
“一会就见到了。”
二苗家小院子,早早请了个齐村妇人,是做饭、洗衣的,手脚勤快麻利,是赵春花推荐来的。
这日刚吃了午饭没多久,二苗说想上厕所,寇长峰便陪着一道——
然后就要生了。
翁大娘后来说,没见过这般顺利的,她是刚指挥着烧热水备剪刀,剪刀要烤一烤,进了里屋,看看姜老板什么情况,便听到一声哇哇大哭声。
别说翁大娘,就是岑越都愣了会,问阿扉,“这进去才没多久吧?”
“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有。”齐少扉说。
还不到十五分钟。岑越晃了下,把圆月塞到阿扉怀里,“我进去看看。”这也太快了吧。
翁大娘反应快,这会给娃娃擦洗,掂量了下就能知道孩子多重——六斤半呢。
“是个、是个大胖哥儿。”翁大娘仔细看了下,这小哥儿闭着眼睛嗓门震天的洪亮,皮肤是红彤彤的,这倒是寻常孩子才出生模样。
齐三少爷家的小少爷,那是不一般,才生下来就白嫩。
姜二苗半坐在床上,也懵,这就生完了?他看小越哥当时生圆月,在外头候了好久,听小越哥叫了好久,他都准备好受疼了。
结果没啥感觉,也不是,麻麻的。
寇长峰笨手笨脚给二苗穿裤子,翁大娘看了是抱着孩子说先不能穿。
那就盖好,别凉了,有风。寇长峰把被子掖了掖。
“寇猎户不然外头等一等,屋里头得收拾,如今父子平安,你也不用担心了。”翁大娘劝人。
姜二苗也说出吧出吧,我没事。
寇长峰便出去了。岑越这时候进来,看二苗面色红润,眼底还是精神奕奕,半点累和疼都没瞧见。
“小越哥,我生完了,你看看弯刀,是个小哥儿。”
岑越去抱弯刀,翁大娘先给姜老板收拾。
小弯刀哇哇哭,岑越抱着哄了下,放到二苗跟前,让二苗看,“还挺像你的。”
“诶呀像我不好,像我不好嫁人,我是命好遇到了长峰,要我说他还是像小越哥你,或是像圆月好。”
岑越抱着孩子笑,“净说胡话了。”
弯刀实在是中气十足,嗷嗷的哭,哭了一会便不哭了。
岑越说把孩子先放下——二苗屋里也有张婴儿床,跟着圆月婴儿床比着做的,他放好弯刀,发现翁大娘面色很是严肃,当即是问怎么了?
“郎君不知道,有时候生太快了也不好,得当心出血。”翁大娘做接生婆做了快一辈子了,经手的事多着,是有经验的。
凡是出血,那就没命,救不活。
岑越第一次听闻这个,再看二苗,刚才还精神奕奕,这会有点犯困,含糊说:“小越哥,我咋开始困了,肯定是晌午吃的太多了……”
“阿扉。”岑越叫阿扉,让翁大娘留意些。
翁大娘应声是,岑越刚出去叫阿扉,就听里头翁大娘喊糟了,当即是心里一沉,忙跟阿扉说:“二苗怕是要大出血——”
“我去看。”齐少扉是急的忘了怀里还有圆月。
屋里寇长峰也钻进去了,手忙脚乱慌着恐惧神色去摸二苗脸颊,“二苗脸咋是白的——”
“寇长峰,你去拿针,我的针灸,邹长青知道。”
“别耽误,快去。”
齐少扉发话。寇长峰白着一张脸,岑越还怕没听进去,就见寇长峰吹了口哨,外头大黑汪了一声,寇长峰和大黑已经出了门。
“糟了,真出血了。”翁大娘棘手了,“这个我没法子,我这辈子接生就见过两位,只要是出血——这个血量,怕是、怕是……”
齐少扉先手法推穴,说:“越越参片,让他含着。”
“好,我去弄。”岑越此时顾不得旁的,从空间里掏出参,切成了片,放二苗嘴里。
屋里一股血腥味。
翁大娘观察着底下,说:“好像是慢了些。”
外头大黑先叫,汪汪两声,直接闯了进来,嘴里叼的就是齐少扉的针灸包,齐少扉打开后,用金针封穴。
“停了!停了!”翁大娘惊喜说。
这只是暂时封了穴位,齐少扉继续运针,岑越在旁听指挥,很快寇长峰也回来了,就在旁边紧张的看着。
许久,齐少扉凝神说:“我要拔针,大娘看着还出不出血。”
“好、好。”翁大娘点头。
齐少扉拔针时,还要弹一下针,金针微微震动,略停三秒,这才拔掉。翁大娘仔仔细细看,忙道:“好了,不出血了。”
“我今日在这儿留着,暂时无事,写了药方让邹长青抓了药送过来。”
寇长峰说我去。大黑在旁吐着舌头,刚跑的猛的,但此时好像知道主人没事一般,略略摇了摇尾巴。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很是惊险,好在暂时平安。
等寇长峰带了药包煎药,姜二苗喝过后,虽是面色还白着,但唇有血色了,齐少扉把了脉,说:“脉象不错,放心吧。”
众人没敢松完气,只是能缓一缓了。
岑越才想起来,圆月呢?刚太急乱,但他听到圆月汪汪声,应该是在屋里的——
定睛找了圈,他家圆月在婴儿床底下□□布毯子那个大篮子里趴着睡,pp撅的高高的,呼呼大睡,侧着脸颊还吹着口水泡泡。
刚那番动静,床上头的弯刀也没吵醒,也呼呼睡。
这一晚,齐少扉和岑越都留在二苗家,俩人几乎没睡,都守在厅外,寇长峰是趴在床边的,时不时就要看看。
如此过了三日,齐少扉说没事了,这下终于能彻底送完气了。
吓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70:金针是林太医相送,我说完我和越越的爱情故事,林太医听了大受感动,愣是要送我的【开心~
岑越:???林太医这么恋爱脑吗?不会吧……
第128章 北安伯128
因为二苗大出血,即便是后来状态稳住了,身体也虚,面上无血色,齐少扉说不能大补,只能慢慢的来。
岑越便说:“坐两个月月子吧。”
姜二苗那时候人都醒来了,还想嘴硬说没事,可看到长峰胡子拉碴模样,还有小越哥担心他的目光,便乖乖不逞强了。
就是在屋子里坐两个月,没事的!姜二苗想。
岑越让赵婶再找个做饭好的婶子,“一个做粗活,一个做灶屋的饭,赵婶你别管这些,光照看好二苗和孩子就成了。”
赵春花应上了,当日就把人找到了。
灶屋里那位娇杏嫂子三十出头,生了五个孩子,她是大嫂,弟媳坐月子,都是她做饭照看,她婆婆做饭难吃不说,人也邋遢,好在不是强势刻薄的婆婆,看她爱干,就撒了手全让她干。
娇杏嫂子活是干的多,为人干净也细致,有时候说得多了,难免就让一大家子人觉得烦,嫌她事多。
这次齐宅得赵管事来找,这等好事,娇杏嫂子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
赵春花叫两人都到跟前,分了任务后,重点说:“你们是来做工有钱拿的,那就管好自己手上的活,这是分内事,不用我多说。”
“我说的是,姜老板同他郎君,说什么,应什么就是了。尤其是姜老板坐月子,有时候想擦洗擦洗,别拿你们那套经验说,知道你们是好心,但嘴别碎,姜老板月子做的开心,吃饭吃的舒坦,那就成了。”
“手别伸的长,想管东管西,在这儿又不是在家里,孩子男人由着你们说,听你们抱怨,这里没这个道理。”
娇杏嫂子和另一位婶子,起初还不明白赵管事咋说这个,后来干的时日久了,就琢磨出几分来。娇杏嫂子心想,难怪赵春花一个寡妇,到了如今成了赵管事,很受齐家郎君重用。
因为赵春花听齐家郎君吩咐,还心细,能敲打的都提前敲打一遍,也不怕得罪人,活做的好时,是和气人,可要是觉得混熟了,想糊弄应付差事,赵春花是不给留面子的,当时就点了出来。
“碗洗干净了要,就这一次,要是有下次,你就结了账走人。”
娇杏嫂子本来想,做洒扫洗衣活的婶子肯定要心里埋怨,结果没成想以后活干的细致,也不敢偷懒了,对着赵管事那是真当回事。
姜家灶屋里,天天的荤腥不断,还有鱼,熬得奶白奶白的鱼汤。
齐家的郎君天天要过来,有时候还卷着袖子进灶屋,娇杏嫂子就在旁听着、学着,凡是齐家郎君指点过的,滋味确实是更好了。
岑越齐少扉今日抱着圆月过来,圆月一到,就跑着要睡婴儿床底下——
“……”岑越是没脾气了,只觉得好笑,他家崽跟占大便宜似得,一到这儿,熟门熟路往底下钻。
姜二苗早让赵婶把底下的尿布拿出来,放别的柜子,给底下铺了皮子还有毯子,后又怕隔着圆月,又让长峰做了一块板子,原先底下是木条做的,现如今换成木板了。
“阿爹,圆圆要碎碎~”
“好吧你睡吧。”岑越说。
圆月早爬上去了,还是趴着睡,撅着pp,一只小手拍了拍自己的pp,齐少扉没好气过去,给臭崽拉了毯子盖好,顺便揪了下臭崽的发揪揪。
“呀!”圆月扭头看爹。
齐少扉说:“你头发有个小虫子——睡吧睡吧。”
圆月便不鼓着脸颊了,趴着很快睡着了。上头弯刀也在睡,才出生的小婴儿,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齐少扉移步到了外厅,同寇长峰聊会天,但寇长峰每每话题就是食补什么,昨日买了什么肉搭什么好能补气血云云,齐少扉:……
里屋,岑越和二苗说话聊天。二苗性子活泼好动,经商后胆子也大,走南闯北的,此时坐月子,才不到半个月就已经无聊了。
“幸好小越哥你每天找我说说话,这也太无聊了。”姜二苗说。
岑越:“想出门也不在这一日两日的,养好了身体,以后才能走的更远。我听翁大娘说,落了月子病,你到长山郡那边天冷,要浑身骨头疼的。”
吓得姜二苗说:“那我肯定好好养。”
“最早批草莓快下来了。”岑越换了话题,说说生意上的事,二苗肯定喜欢这个。
果然姜二苗来兴致了。
“今年忙活的过来吗?”
“可以放心吧。”岑越说:“今年我去北雁郡,把泽泻几个带着,锻炼锻炼。”
其实这五个小子年纪都不大,但时下穷人孩子那就是顶着半个人用的,岑越自然不至于让孩子们干苦力,但是长长见识,攒攒走货经验还是成的。
齐家生意这块其实挺成熟的了,工厂、果园供货、客源等,现在虽然是管事少,吴掌柜能顶上,赵立王勇俩人在买卖这方面,还是有些欠缺,而且两人怎么说,赵立有小心思,要是有管事带货,做主的,赵立在旁协助可以,要是挑大梁那不行。
王勇倒是心思单纯,但耳根子软,经验不老道。
总之,还是要抓他家的五个娃娃,培养几年到时候就轻松了。
姜二苗听的抓心挠肺,他也想出门,当即是说:“这生娃娃可不好玩,以后不生了。”
然后扯着嗓子喊:“长峰,我以后不生了。”
寇长峰听见音进来,还以为怎么了,听清后,说不生不生。
这次姜二苗生弯刀,谁都吓到了。
姜二苗喊完才想起来,圆月还睡着,一瞅,半点都没醒来,还睡得踏实,当即小声说:“圆月怎么喜欢睡这儿?要不我让长峰再找人打一张床,放旁边得了,哪能天天睡底下。”
“没事,我想应该是弯刀那儿有牛乳味,现在天气凉快,底下也不闷,小小的空间,他觉得好玩吧。”岑越推测。
婴儿床是上下,要是再给底下做个帘子挡一下,那就是‘秘密基地’了。岑越如此想,回头给圆月做一定帐篷好了。
当天回去岑越就让阿扉去材料库挑竹子,齐少扉一听做手工活来了精神,再一听是给圆月做的小帐篷,当即是撒娇,“越越,咱们也做一顶吧,做个大的!”
“钻帐篷听起来很好玩。”
岑越:……他怎么听起来感觉色色的。
但阿扉说的很是坦诚单纯,肯定是他想多了。
“那就做两个。”
这东西好做,竹子打磨光滑了,还要暴晒消毒,而后用麻绳捆成三角架——
“越越,这个三角的,咱们两个帐子小了点吧?”齐少扉‘硕大’身板往小帐篷里一坐,能顶着小帐篷跑了。
岑越:“那咱们做个大的,换个法子。”不能三角的,得像小屋子一般。
“好啊,我去拿竹子。”
圆月睡醒发现屋里有一个小帐篷,底下铺着皮子,想也没想就往里钻,连着喊阿爹都忘了,高兴的坐在里头玩了会,后来手脚并用爬出来,去拿他的玩具,什么玩偶、木雕都送进去。
有了小帐篷,圆月就爱钻里头玩,不过要是去看弯刀,进门后还是第一个钻床底下趴着睡——养成习惯了。
到了五月初,天气热起来,齐家草莓田第一批草莓熟了。
桃源乡的大伯二伯先来了,岑越当时在地里,听到小菊说,便擦了擦手往家走,小菊在路上说:“大老爷、二老爷到了家后,见了三少爷,哭了。”
岑越愣了下,“哭了?”
“是郎君,两位老爷都哭,说错怪了三少爷,大老爷哭的伤心,气都没喘匀,三少爷忙扶着坐下。”小菊一一说。
岑越大概猜出来了,两位伯伯肯定知道阿扉为何做不了官。
不是阿扉不愿,是做不了。
盛都的传闻已经流传到了桃源乡里了吗?
其实桃花乡百姓也有耳闻,只是齐家在桃花乡乐善好施,恩威并济,齐三少爷做不做官,齐家在乡里地位一如既往,没什么区别。再说,乡里百姓大多都是念着齐家的好,还等着岑郎君的丰收好种子呢。
就是有人眼红,或是先前结仇的,像是李壮子家,听闻了这消息也是关起门来,背地里笑两声,说个活该,遭报应了云云。
不敢拿到面上讲的。
怕齐三少爷的夫郎整治他们——岑郎君是出了名的护短,家里一个丫头都护着,更别提夫君三少爷了。
也怕到时候好收成种子下来,不给他们了。
没人面上讲,因此消息灵通的那就嘀咕一二,说可怜,很是气愤,替三少爷岑郎君打抱不平的那是更多了。
都在骂奸臣季广恩。
却说这会,岑越进了院子,两位伯伯哭声就传了出来,不仅伯伯来了,伯娘、堂哥都到了,此时各个都是苦瓜脸,愁云惨淡的。
“爹,您别哭了,伤身。”
大伯齐盛双手捂着脸,可那泪水也掩藏不住,“我替少扉苦,替爹苦,替齐家苦,我们家是造了什么孽吗,怎么就什么坏的,全遭到少扉身上。”
“老天爷你长长眼,要是遭报应,拿我命去,我一把年纪了,活不了多少,可少扉还年轻啊!”
“折这么一个小辈,他苦啊。”
二伯齐宏眼泪在眼眶打转,是硬忍着,“你这孩子,先前我们问,你说你不想,这是怕我们听了心里难受,傻孩子啊,你心里得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我要是没听见那些传闻,你是不是还要蒙着啊。”
齐少扉便很认真说,他真不想做官。
此话一说,二伯忍的眼泪是夺眶而出,满是褶皱的手背胡乱擦了擦,不知说什么,只是心里难受,太难受了。
齐少扉见闻,便不再说这话,他怕两位伯伯听了更难受。
岑越上前,让小菊上热茶,备热毛巾,都擦擦脸,舒服舒服。小菊下去了,屋里伯娘、堂哥都是难受,想必来之前在自家哭过了。
“盛都的事,大伯二伯听闻了?”岑越问。
齐盛拿下了手,泪眼婆娑看着岑越,“孩子,说句实话,要不是我二弟听见了,先前我们对你差点误会了。对不住你了孩子。”
那时候桃源乡知道少扉得了探花,却不做官,要回乡做郎中,两个伯伯心里都有几分气,可拗不过齐少扉,再加上已经分家了,是打骂不成,几分心灰意冷,齐宏回去还说了气话。
他不想做官算了,咱们两老东西念叨,没准人嫌咱们烦。
岑越也不知道劝着点。
没准就是因为他夫郎,少扉才想当个地里刨食的。
这都是回去后两兄弟一肚子气,念叨了两句。自然也不能当面说,齐少扉尊重岑越,再者先前齐少扉痴傻,也是岑越一路照顾过来的。
两个伯伯虽是几句气话,但心里也记着岑越对少扉的好。他们终究是外人。那会是赌气,想着以后不来往了,这孩子不听话。指的是齐少扉。
其实上次俩伯伯走的时候,岑越也察觉出几分。
此时听两位伯伯这般说,岑越也没什么情绪,主要是他和阿扉日子两人自己知道,说句难听的,桃源乡的两位长辈露出丁点的不满情绪,对他来说没影响。
因为不在意。
“因为盛都事情复杂,不好多说。”岑越说。
齐盛这会就愧疚自责,更多的是难受。
“大家如今都听到了,那会其实有些惊险,我们都在盛都,要是不早早走,被裹挟其中,怕丢了性命。”他说的也不算重。
因为说起盛都事,两位伯伯再听心里难受但也不哭了。
“早早回来好,命要紧。”大伯娘说。做官不官的,那还是要有命,她看小越就是聪慧的,知道轻重。
后来热毛巾热茶上来,夫夫俩让大家收拾收拾。等情绪缓过来了,二伯说了听闻,他去桃花镇上溜达时,听到的。
岑越一听,这传闻很是详细,都成了话本了,什么阿扉殿试作答时,冒着文曲星的光,后来进了殿跟奸臣季广恩对簿公堂,阿扉是如何机智揭露季广恩真面目,可惜圣上听信奸臣谗言,被奸臣蒙蔽了,当时要把探花郎拉下去砍了——
齐少扉听到这儿时,忙说:“没有砍。”
再后来是一段唱腔,意思探花郎如何求情如何悲苦,可圣上被奸臣蛊惑,不听,可怜那探花郎,刀就掉在脖子上了,最后是摄政王顶撞了圣上拦了下来……
果然是有摄政王的戏份。
桃源乡伯伯们不懂斗争,听闻后只知这侄儿受尽了苦楚,当即是要来看看侄儿。
说完这个,最后大家伙,尤其是小辈们,都很默契安慰长辈,说不做官挺好的云云、现如今少扉弟是探花郎,在桃花乡也好,自由自在也没人敢欺负云云。
只能如此。
众人收拾了心情,便安排上吃饭了,岑越让灶屋备了些汤面,面条煮的软烂一些,大伯二伯哭了半天,两位伯娘也跟着操心,又是赶路过来,怕是晌午就没咋用饭,吃的软一些好消化。
汤面里还放了肉糜,炒的肉臊子,很香的。
吃过饭,留着桃源乡亲人住了一夜,第二天俩伯伯就说不打扰他们了——
“看到你们地里草莓熟了,不扰你们做买卖了。”
“少扉,以后好好对小越。”
这还用说。齐少扉点点头表示明白的,“这个家全靠越越了。”
岑越在旁:……
送完了客人后,也不敢耽误,草莓货车装好了,岑越得送草莓,本来夫夫俩想着怎么糊弄圆月,这小子大了,不像以前那么好哄骗。
“阿爹要出院门一趟。”岑越先是实话实说。
圆月坐在小帐篷里玩,一听后,放下手里玩具就扑过去,小手紧紧圈着阿爹脖子,拿目光瞥着爹。
齐少扉在旁嘎嘎乐,然后被他家越越怼了下,当即是收敛了一些情绪——刚真的太高兴了,情不自禁嘛。
“我和你阿爹一起去,你留在家里应该是成的吧?”齐少扉问。
圆月舍不得阿爹,鼓着脸颊哼了下。岑越摸了摸崽的头,“大概半个多月功夫,阿爹跟你保证,早早送完货就回来好不好?”
“你在家有称心姑姑,还有两位姨娘在——”
圆月拿肉肉脸颊蹭阿爹,咻的眼睛亮了下,“刀刀呢?”
“想去弯刀家玩啊?”
齐少扉在旁说:“他肯定是想睡弯刀的床底下。”
圆月便拿pp对着爹,看阿爹。岑越笑了下,还以为什么大事,“你要去的话,让姨娘送你过去,每日都能玩,在家中和以往日子不变,就是——”他们不在。
“好。”圆月点了点脑袋答应了。
岑越:……他还没说完,还挺失落的。
崽长大了。
后来齐少扉说:“不是臭崽舍得你了,是他现在学聪明了,知道咱们要走,势在必得,那就想好一点,越越你看着吧,再过两年,还能知道提条件了。”
“……”岑越:“我保留怀疑。”
齐少扉来劲儿,“那咱们打赌,赌注的话,越越你要跟我钻帐篷。”
岑越:“……”复而正经表示赞同,“我信你说的,赌就不必了。”
“诶呀越越你耍懒。”
“帐篷太小了,地面也硬,那什么太累了。”
“但是越越你很喜欢啊。”
赶紧闭嘴吧齐草莓!恼羞成怒的岑越上去就捂着某人嘴巴。
姜二苗出了月子,是很想走货的,但小越哥说今年就别想了,好好再养养,于是姜二苗退而求其次,问不去长山郡也行,就是家里这边买卖他盯着盯,保证不累着,可以吧?
“那行吧。”岑越点头。
反正有寇长峰在旁边盯着,岑越觉得比其他,那寇长峰是玩命的就差眼睛珠子不眨眼贴在二苗身上了。
比谁的话都管用。
五月六日,岑越齐少扉带着草莓车队出发去北雁郡城,熟门熟路,路上倒是没什么说的,沿途到镇上休息时,总会听到‘奸臣太傅害探花郎’、‘天妒神童探花郎’、‘天打雷劈季太傅’等脍炙人口的故事。
镇上多是说书,故事更曲折,更凄惨,还添加了一些神话色彩,就像是二伯伯听到的那种。
等到了北雁郡城,到客栈安顿时,大厅中人听到掌柜的喊‘岑老板’三个字,便唰唰唰的看了过来,纷纷窃窃私语。
“这就是齐探花的郎君岑老板啊。”
“旁边就是探花郎?果然生的好样貌,文曲星下凡似得。”
岑越和齐少扉:……
等安顿后,俩人这次来北雁,送货自然是第一位,其实还想听听盛都情况现在发展到哪里了,因为现在消息传播滞后性,桃花镇那边还是大殿的事。
当天夜里,留着人看货,岑越齐少扉到了瓦舍,那边热闹,商贾多,消息灵通,戏楼牌子上挂着今日曲目《怒斩奸太傅》——
最早时,岑越记得,城里百姓很爱听情情爱爱曲目的,现在流行变得太快了,这画风,俩人好奇便买了票进去听一听。
里头好长一段骂腔,铿锵有力,一口长长的气能骂几分钟,台下百姓纷纷喊好、痛快云云,还有给台上扔钱打赏的,以前是少爷包,多是银角子等,现在是银子有、铜钱也有,砸的叮当响,几乎是人人都砸,因此戏台上铜钱看上去快成小山堆了。
很是壮观。
岑越听完一折子,这曲目正好是斩太傅时罗列奸太傅的罪名,他虽是没听全明白,但大概几条是知道。
早先不说,自他们走后,奸太傅把持朝政,祸乱江山,给圣上进谗言,党同伐异,害死了一文臣,还冤枉无辜百姓蹲大牢,抓血书正义之士,盛都如炼狱……
“死了一位大人……”岑越出来后轻声说。
齐少扉蹙着眉,无声叹息:“无人知杨淙。”
倒不是说季广恩没错,季广恩包庇,可杨淙是杀人凶手,到了如今,此事早已不是齐少扉所求,被利用,成了摄政王夺权的手段。
“牵连众多,一些无辜之人因此事没命。”齐少扉说不下去。
岑越握着阿扉的手,“此事不是你我能把控住的,再说最早引出来这事,也是杨淙自己,才被摄政王盯上了,设了圈套。”
“只希望早早结束。”
岑越真的盼这事定,他们不会受到牵累。
第二日一大早去各府送货,照旧先是秦唐二府,两府管家很是客气,还向阿扉作揖行礼,齐少扉作揖回去。
秦管家:“不敢当的,探花郎折煞我了。”
“管家先同清越客气的。”齐少扉笑说。
秦管家目光复杂几分,最后说:“二位若是得闲,请进来坐一会,我家少爷说,有些话想同两位聊聊的。”
“那我先送完草莓,这个拖不得。”岑越道。
秦管家当即表示明白,说等候岑老板和齐探花来。
今日送货格外的顺,还有些慢,因为各府管家客气,也有些热情,寒暄了许多,但像秦、唐二府那般,邀着岑越齐少扉入府坐聊一聊的没有。
就说以前的林管家,那也是鼻头冲着人的,今日就对阿扉客气,还有些感叹,到没说些‘教育’的话。
这就是管家们听闻传闻,对阿扉遭遇表示同情。假使阿扉做了探花能做官,按照过往经验那是进翰林,谋个七品、从七品的小官,到了林府门前,林管家都不会像今日这般。
林老爷是正五品的地方官,每年到府送孝敬的小官多了去了。
下人们也是有血肉的,都是自发对着传闻中的探花郎同情、敬重的。
到了秦府,秦钰院子,唐宵也在。
唐宵说:“反正一处说话,不用你们跑两趟了。”
“两位请坐。”
于是也没寒暄一二,岑越齐少扉坐定后。秦钰先说:“二位别怕,不是向你们打听什么。”
岑越闻言道:“怕是我们知道的还不如两位多。”
“昨日夜里才去瓦舍听戏,知道盛都自我们走后发生了什么。”齐少扉道。
唐宵看这夫夫一言一语,摘了个干净,是岑老板一张口,齐探花就知道描补什么,他不由几分羡慕,看向秦钰,使着眼色,意思什么时候咱俩才能像这般一样。
秦钰:……
唐宵看懂了,默默收回了目光。
“盛都中,摄政王要再亲政了。”秦钰先道。
岑越压着眉头,不敢表示出惊讶来,面上装懵懂,明面上摄政王亲政跟他们没关系的,他们就是受害者。
“因为我这事吗?”齐少扉叹气,而后摇摇头说:“若是因我,耽误了圣上亲政,非我所愿。”
秦钰听了,心里默然,在之后就说了些果子闲话,便送客了。
岑越齐少扉出了秦府。唐宵说:“你怀疑他们跟摄政王一派?”
“我就是问问。”秦钰说,说完又补充了句:“我也不知道我想问出什么结果来,其实……算了不说了。”
唐宵没逼问,也没闹脾气说什么你我关系如此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这种话,钰儿不想说,那就事关他的家族,无妨的。
后来傍晚时,岑越齐少扉收到了唐宵拜帖,请他们明日到唐府。
“他今日还说一处说了,怎么还请我们再去?”
齐少扉拿了帖子给越越看,“唐少爷借口请我替他母亲诊治,先前是说了一会,后来被唐夫人拒绝了,这次唐少爷翻出来了。”
“今日在秦府没问出什么,唐宵想替秦少爷再问问吧。”
岑越说:“再问,那也跟咱们没关系的。”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71:帐篷大了能伸展开,越越怕隔着,那铺厚一点,不过动起来又热,得想办法……
第129章 北安伯129
头一天草莓就送完了。
夫夫二人夜里早早休息,第二日用了早饭,两人乘车去了唐府。到了唐府门前,护卫一看,便进去通传,几乎没怎么等,管家便引路带他们去唐宵院子。
唐宵一身束口的武衣,才在院子打完拳做了功课,唐家习武,就是唐父口中‘没个正形’的儿子唐宵,也是从四岁开始练武,数十年如一日,早起要打拳做功课的。
“二位先等等我,我洗一把换个衣裳就来。”唐宵说。
岑越和齐少扉便点头,也没怎么寒暄客气什么,唐宵院子的小厮带他们进厅里坐着喝茶,还送了一盘点心,“我家少爷说了,今个厨房做的点心不错,给二位上一上,二位尝尝鲜。”
唐宵这人,看着大大咧咧,有时候憨头憨脑的——这话是齐少扉说的。昨日夜里,岑越说起唐宵秦钰二位少爷,都夸了两句。
人好啊,看着纨绔混混不着四六但心善云云。
齐少扉便接了话,说唐少爷瞧着憨头憨脑大大咧咧像个武夫,确实是平易近人,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的。
这不今日到了唐宵院子,唐宵那短短一句,像是和老友相处一般,很是随性又亲切——最主要还不像是装的,就很真诚那种感觉。
“……我倒不是背后编排他,他和秦少爷是好。”后来齐少扉正色说:“不过人有亲疏远近,现在对咱们没有坏心思,不代表若是哪一日要取舍了……”
岑越当时就懂,人人皆如此。
夫夫二人是保持一致,对外口风那就是跟摄政王不熟,齐少扉只在殿试中见过王爷一面……都是真话,只是把一些给藏了不说罢了。
此时在唐宵院子里,二人和从前一样,几分客气,几分单纯,用了点心和半盏茶,唐宵换了衣裳出来了。
“久等了两位。”唐宵先说,而后坐下,不让两人见礼客气,“算起来咱们也相识几年了,今日我还是厚着脸皮麻烦齐探花给我母亲看病,别客气,再见礼,那是羞我了。”
齐少扉此时便说:“唐少爷喊我字就好了。”
互相表了字。
齐少扉就问唐宵母亲身体如何,唐宵一一回答,“我阿娘是脾胃不好,一到天热食不了多少饭,苦夏的厉害,人要清减一圈,果子也不敢多吃,吃多了,容易睡不好。”
“还是要麻烦清越你看看。”
齐少扉:“自然,望闻问切。”
“我先传话,问问母亲那边方不方便,二位稍等。”唐宵喊了丫头来,让去内院传话。
三人便继续在厅里闲聊,什么都说,聊孩子,问圆月呢。岑越便笑说,没想到唐少爷还记得,天气热,路上劳累就没带过来。
“也是,去年见,我想起来了,清越要去盛都考试,你们感情真是好,拖家带口的,一路过去,也是一番游历。”唐宵几分羡慕说。
齐少扉当即高兴说:“是啊,一想到要去几个月,多则大半年,我便舍不得越越……和孩子,就一起去了。”
“可惜清越你一身才华。”唐宵开口了。
岑越心想果然来了。齐少扉几分黯淡,而后打起精神来说:“也不枉此行,认识了许多兄弟,还拜访了盛都几位太医,太医们医术好,林太医更是对我倾囊相授,受教颇多。”
“清越你何时学的医?我记得,你说过自学的。”唐宵问完想起来了,这会像是自问自答。
齐少扉说:“幸好自学了医术,移情几分,如今也算有个傍身的手艺。”
唐宵听闻,便叹息,而后说:“盛都再传,请摄政王重新亲政,兴许摄政王掌权后,能替你昭雪。”
“圣口已开。”齐少扉说到这儿摇摇头,“我也不做希望,现如今这样其实挺好的——”
“退一步讲,摄政王惩治了杀人凶手杨淙,罚了包庇他的岳父,因我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我在盛都也无法立足。”
摄政王再度亲政,那就是摄政王,名不正言不顺,上头还有个皇帝在,皇帝大殿开了金口,朝中亲圣上的党派、太后第五一族党派,连着摄政王党派。
他那会跑过去做官,是嫌命太长了吗。
此事皇帝败了,吃了亏,就像越越说的,他一个炮灰,而后一年半载事情平息了,总要在他身上找回颜面的。
做什么官?
如果改朝换代——齐少扉心想,那也不能去,反正言而总之总而言之,还是在桃花乡做大夫好。
唐宵听闻,想了下,点点头说也是。后来丫鬟来传话,说夫人说现下得空了,唐宵便带着夫夫二人去往后院,不再说旁的话了。
唐夫人身材高挑消瘦,因为太瘦了,显得颧骨高,有些刻薄模样,可实际上人还挺好的,嘴里说的都是:你们是宵儿的朋友,麻烦你们了。
齐少扉替唐夫人把完脉,留下了药方,说:“此方子是温补的,夫人是老毛病,时间久了,要想好,要慢慢补起来。”
唐夫人听了也见怪不怪,北雁郡城的大夫都这般说,她吃了药大同小异,没什么厉害的,多少年了,还不是如此。
“要是想今年好过一些,可以佐针灸和推拿,我们在城中多留三日,至于推拿手法简单,我教府中力道大一些妇人来做。”齐少扉道。
唐夫人也是给儿子面子,说了两次了,上次她推掉了,这次是儿子昨日回来亲自说的,磨了她许久,还说这位给她瞧病的就是那探花郎。
探花郎故事,唐夫人也有耳闻,当即是好奇,便答应了下来。
此时人家探花大夫说让力道大的妇人学,唐夫人觉得还挺好的,这位探花郎果然是风度翩翩有礼有度,当即让身边的妈妈去学了。
齐少扉带了金针,还点了自制的香,略略熏了熏,而后行针走穴,唐宵就在旁边看着,不由诧异,多看了几眼齐清越。
此人……真是神童,名不虚传啊。
行完针,唐夫人有些昏昏欲睡,无精打采的。齐少扉说正常,又给旁边的妈妈教了推拿手法,不繁琐,很是简单,那位妈妈便在夫人身上做,齐少扉看着,而后点点头说对。
等一套做完,唐夫人已经困顿,实在是招呼不了客人。
“宵儿你帮阿娘谢过大夫。”唐夫人说话都是有些含糊。
齐少扉说:“夫人休息充足了,胃口才好。”又留了些医嘱,比如夫人醒来想吃什么,尽量捡着好消化的,吃七八分饱,黄米的话最好了。
唐夫人此时已经顾不得‘胃口好’这事,光想着睡觉,脑子里糊涂,由着下人扶着进了里屋休息,这真是失礼的很。
唐宵抱拳致歉,三人先出了内院,唐宵还要留他们午饭,实在是不好意思的。二人便只能留下用了饭。
席间又说了些闲话,这次倒没说盛都的事,吃过饭由唐府的车送了夫夫二人回客栈。
唐宵也出了府,直奔秦府。
“齐清越确实是神童。”唐宵见了秦钰,第一句话就是如此。
秦钰先是一怔,而后挑了挑眉。唐宵就说:“你别不信,别的我没问出来,也没觉得哪里可疑,倒是齐清越会医确实是有一手,那行针,那推拿,我阿娘当时就有些犯迷糊困了。”
“你让齐清越给伯母看病了?”
“是啊,怎么了?”唐宵纳闷,这不能看吗。
秦钰哭笑不得问:“伯母也答应了?”
“对啊,我阿娘一听是探花郎,当即是松了口,让快快请。”
秦钰:……
“到底怎么了你说啊,咱俩还跟我打哑谜。”
秦钰无奈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也算大事,我知道齐清越在文章上是神童,学的好,可他学医多久,师从何处?他说了,你就放心让他给伯母看病,还针灸?你也不怕出岔子,好歹在旁人身上试试。”
“诶呀!”唐宵听了,确实如此,“还是你心细,我不说了,先回去看看我阿娘,她早上那会被扎完就困,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秦钰点了点头,“快去吧,不行请了常用的郎中再看看。”
“知道。”唐宵已经大步向外头走。
守门的小厮还愣了下,寻常少爷来秦少爷这儿,那是不待到天黑不回去,今个儿怎么这般快?他也不敢问,忙两条腿快跑跟上,他家少爷腿长走路跟疾风似得。
唐宵一路打马到了自家,跳马下来,直奔后院,是神色急匆匆,管家是跟着,跑的气喘吁吁,最后跟不上了,问小厮。
“出什么事了?少爷怎么这般神色慌乱匆匆?”
小厮哪里知道,答不出来,说:“刚从秦少爷那儿,待了没多久就出来。”
管家心里一沉,难不成少爷要跟夫人说实话了?忙是跟了上前。
后院里、
丫鬟通传说少爷来了,唐夫人虽是纳闷,但还是让进,见儿子急匆匆来,“怎么了?跑的一头大汗。”
屋里桌上布满了菜。
唐夫人是刚坐下,让妈妈拿了碗筷,“宵儿吃了吗?我今日睡得香,起的晚了,这会才用饭。”
“对了,齐探花送走了吗?”
唐宵先给母亲见礼请安,这才坐下,他是吃过的,不过吃的早,也没多用,这会见母亲精神好,不动声色说:“送走了,我留他们吃饭吃得早。”
“阿娘,你睡醒后,身体如何了?”
唐夫人面颊红润,精神饱满,说:“说起来怪不好,当着客人面就犯困,不过这觉睡得香甜,醒来后,竟是饿了。”
“少爷,夫人醒来后有了胃口,还说想吃醋肉。”旁边妈妈说。
唐夫人在夏日很少吃荤腥,一般都是清淡素菜的,今日难得想吃醋肉,妈妈很是惊喜,忙让灶屋备上了。
唐宵一听心里松了口气,先给母亲盛汤,“儿子也想吃这口了,正好在阿娘这儿混上了。”
“你啊,快吃吧。”唐夫人高兴。
一时间不说话了,先吃饭。唐宵发现母亲今日胃口很好,往日每年夏日天热时,是一桌子菜,母亲只动几筷子素菜,什么绿叶子、炖豆腐的,还是几筷子便好了,今日荤素都吃,米饭都用了半碗。
唐宵见状,彻底松了口气,他是风卷残云吃了个七七八八。
“夫人今日胃口好,那探花郎医术可真不错。”旁边妈妈招呼下人收拾撤了碗筷,此时说。
唐夫人没敢多用,她年纪大,自己身体自己知道,刚吃了七分饱,其实还有几分胃口,就是怕吃太多了,不舒服,留着空些。
“还真是,睡过后,精神足,胃口好,也不知之后如何。”
唐宵:“这是好事,开了个好头,清越兄不是留了药方吗?按着药方抓了药,是慢慢温补,等明日清越兄再来。”
“是这个道理。”
晌午吃过饭,天气热,唐夫人倒是精神头好,看了会话本打发时间,才刚过申时,也就下午三点多一点,唐夫人便放了手里书,问:“有无点心?”
这是饿了。
妈妈忙说有,亲自去灶屋问,直惊奇,回头跟灶屋娘子说起来,“那探花郎真真的好本事,医术好啊,今日早上行完针,夫人胃口好了许多。”
灶屋娘子听的也惊,“就是那传闻里神童探花郎吗?”
“那还能有谁?探花郎说了,最好是用黄米。”
“有,早上妈妈你说了,我就备着黄米吃食,下午点心做的黄米凉糕,这个不甜腻的。”
“那快上一份,别太多了。”
第二日时,齐少扉是独子去唐府的,岑越得了空,到处转转,齐少扉便说:“越越你打猎的话,有没有榴莲啊,许久没吃了。”
‘打猎’这话以前是骗小朋友圆月的。
岑越听闻后,觉得阿扉肯定猜出来他有空间这事,之前二苗大出血,阿扉问他要参……
这事还是找个时间跟阿扉说了。
“等你回来,我跟你说事。”
齐少扉说好,“我们躲起来吃榴莲,臭味飘出去,没人敢靠近,越越说什么都成。”
岑越:……你懂的很多嘛。果然是猜出来了。
夫夫二人便分头,一个去唐府,一个去西市逛逛,岑越还嗦了凉拌米线,这里米线放折耳根,乍一吃有点冲,仔细品尝还不错。
齐少扉到了唐府,唐府人更是热情。
“看来唐夫人胃口好了些。”
唐宵高兴说:“是啊,昨日母亲胃口好,不过不敢多吃。”
齐少扉点点头,唐宵便问今日岑老板怎么没来。齐少扉一脸认真说:“我说我想吃一些吃食,越越心疼我,便去亲自买来,晌午我就不跟你吃饭了,我要回去和越越一起吃。”
唐宵:……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齐清越和岑老板恩爱了。
因为这话,唐宵也爽朗笑了两声,说:“以前没深交,现如今才知道清越兄不一般。”
还挺有趣的。
齐少扉承让一二。唐宵还琢磨‘承让’这个词,而后想到什么,眼神一亮,笑了出来,神童不愧是神童,肯定是洞悉他和钰儿的关系,才会这般说的。
“夫人请探花郎和少爷进。”妈妈在门外相迎,很是热情周道。
齐少扉到了后先给唐夫人把脉,而后问了昨日饮食,唐夫人昨日晌午吃了醋肉几片,晚饭时用了一碗虾糜蛋羹,还有些鱼片,此时问探花郎,是不是太荤腥了?
“无事,唐夫人脾胃是有些老毛病,不过也不是多重的沉疴。”齐少扉温和笑说:“只是比寻常人要计较一二,吃一些肉无碍的。”
唐夫人一听心里也松快,她的病好像确实没那么严重。
齐少扉给唐夫人行完针后,旁边妈妈继续推拿,唐夫人如昨日一般,很是困倦,齐少扉交代一二,唐宵便亲自送客,一路到了大门外,说:“今日我就不打扰清越兄和岑老板用饭了。”
“多谢。”齐少扉抱拳笑呵呵说。
唐宵也抱拳。后来送完人,照旧是去了秦府,见了秦钰便说:“这个齐少扉果然是神人很不一般,昨日我不是回去了吗,我阿娘胃口很好……”
“这个夸法。”秦钰看唐宵,“你看起来很欣赏齐清越。”
唐宵果断点点头说:“是啊,今日临别前,他还抱拳,我其实不爱文绉绉的作揖。”他说完怔了会,“钰儿,你是不是吃味了?”露出傻憨憨的笑来,“你不知道,齐清越同岑老板很是恩爱,今日还跟我说承让,你说他是不是猜出来你我关系不一般了?”
秦钰:“……”拿着手信敲唐宵胸,“你想什么呢。”
什么吃味?!
人家齐清越和岑老板成亲,且恩爱着呢。唐宵满口胡言,秦钰正要说,一看唐宵模样,顿时眯了眯眼,“故意这般说,想诈一诈我?”
唐宵拿着信忙讨饶,说逗你玩的,你眉头紧皱的,玩笑玩笑。
“……什么信?”
秦钰说:“你自己看,我大哥送回来的信,也是夸齐清越的,还说齐清越与摄政王从无来往瓜葛,季广恩那事应当是凑巧了,杨淙先怂了,上门找齐清越软硬皆施,齐清越拒之门外,之后就是殿试的事。”
“应当是巧合,然后让摄政王拿此事做了文章。”
“齐清越怕盛都水深,伤着家里人,便先回来了。”
一切都能说得通顺。
唐宵本来想插科打诨过去,但看钰儿淡淡蹙着的眉头,便正经说:“这些事,你我之力,便是两府之力,其实也左右不了什么。”
他们两家在北雁郡城势大,可在盛都那不够看的。
宫里除了惠妃,还有贤妃、德妃、淑妃,更有第五皇后、第五贵妃。而武将,唐家戍守边关,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摄政王是不会动武的。
摄政王要打那便只能听命,皇帝要是想联合几大氏族,那也得听命……
左右不得,顺其自然。
客栈内,摆着榴莲,桌上还有饭菜,都是岑越打包带回来的——店铺老板认识他,等吃完了,将碗筷盘子送回去就好了。
此时桌上全是齐少扉爱吃的。
飞饼、羊汤,拌米线、炸酥球。
岑越有些紧张,可一听门外阿扉声:“越越,我回来了,我都闻到味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便一下子松快了,好像空间这个秘密于阿扉,没什么怎么开口说这个难题。
“回来不到半个时辰,唐夫人身体如何了?”
“还不错,不过一两日行针只是暂缓,还是要后面积年累月将养才行,真正好起来,断药的话,怎么说也要一年半载。”齐少扉说完正经事,便先洗手,而后坐下来。
“一桌子都是我爱吃的!”
岑越说:“我早上去打猎,很丰盛吧?”
“丰盛!”
夫夫二人坐下来用饭,岑越说早上吃了些不饿,齐少扉就说那凉拌米线给越越挑一筷子,两人分着吃,这样便能吃些其他的了。
“好。”岑越拿了小碗分完,问阿扉:“你要不要喝可乐?”
齐少扉没听过,却一口答应喝!岑越便从空间拿了出来,在齐少扉的目光下,那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可乐,是凭空出现的。
“也不知道好没好,这都快十年了,虽说空间里保质期漫长——”
齐少扉好奇:“越越,保质期就是食物安全可用的时间内吗?”
“是啊。”岑越看了眼瓶口生产日期,“2023年1月……”
齐少扉:“可是越越,现在是长文二十四年,你说的23年保质期一年的话,也可以喝的。”
“不是这个,这瓶可乐在我的空间里放了——我嫁人时前几个月来的,到这会,圆月都两岁半了。”
岑越觉得肯定坏了,空间木屋里的现代饮食,其实所剩不多,有些他吃完了,包装袋、瓶子都留着,提醒他来自另一个时空地方。
“那好久啊。”齐少扉说。
“是啊。”岑越把可乐瓶子递给阿扉,讲解说:“这种饮料,在我以前的世界里,很流行的,夏日放到冰箱——就和咱们的井水沁西瓜一样,冰冰凉凉的很解渴,而且还有气。”
“气?”
“就是拧开是嘶嘶的,喝起来——”岑越描绘不来,有些懊恼。
齐少扉看了,知道越越是懊恼没有早早拿出来,这个可乐可能坏了,喝不了了,没有气了,他可能此生都不知道可乐是什么味道。
但不重要的。
齐少扉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越越,凑过去亲了亲越越的唇。
“榴莲我吃了。”
“还有越越给我的参。”
岑越知道阿扉心意,说:“其实还有空间的水,咱们家饮用水一直是那个。”
“难怪家里水清甜。”
最后那瓶可乐还是让齐少扉拧开了,没有听到‘嘶嘶’的气儿声,扑鼻而来的还有些难闻的味,在预计之中,岑越还是有些难过,齐少扉说这个瓶子很好的,好方便。
“是很好。”
这一日,夫夫二人在异乡客栈中,吃着饭菜,品尝着榴莲,岑越说着空间里的事情,两人聊了许多过去,岑越的过去,齐少扉听得震撼,而后蹙眉。
“怎么了?”
齐少扉说:“越越生长在那般好的时候,刚过来时,肯定不习惯,吃了许多苦吧。”
“……”岑越嗯了声,而后笑了,“后来就和阿扉成亲了。”
刚来时各种不习惯,生活上的艰难还能克夫,精神上才是晴天霹雳,现如今回想过去,好像精神上的重创也被抚平了一般。
“越越你以后别偷偷半夜起来浇水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偷偷半夜浇水的。”齐少扉说。
岑越:……给大崽说秘密,还真是有用。
其实岑越还是有点后悔,后悔他在现代时,没有多给空间囤零食、囤游戏机、囤漫画书、小说这些。那时候他想靠着空间赚钱,就菜种子、水果种子,还有些能用的书籍多一些。
“要是你也在就好了。”岑越后来跟阿扉感叹,比划说:“我们村风景不错的,山脚下也不是特别偏,政府修路修的可好了,不过我小时候路还有点破,小学在隔壁村,要过一条河,那时候夏日我们会从河里淌水过去……”
然后他爹要是发现了,会拎着他衣领骂小兔崽子。
“我就改上学时下河,不过我同学会告状。”岑越撇了撇嘴,回头又挨一顿打。
齐少扉问:“越越,那个时候的爹娘对你很凶吗?”
“也没有很凶,他们只是担心我,那条河以前淹死过人的,只是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愣头青,要是能重来的话,那一日我肯定拦着他们,不去游乐场过生日了。”
他是六月三日生的,在周内,每年生日父母都会提早两日给他六一儿童节过,因为小学会放半天假,当然他爸忙的时候,不过就不过了。
他妈说小孩家家的,过生日吃个蛋就好了。
但其实还会给他买蛋糕。
“那会,我记得包工头给结了账,我爸爸有钱了,说今年带我和我妈去游乐园玩,在县城里,还要给我买蛋糕,给我买奥特曼。”
岑越扭头看阿扉,“奥特曼我记得有,你等等我找找。”他翻箱找出了颜色有些陈旧的奥特曼,递给了阿扉,“这是奥特曼之父泰坦。”
原来那时候,他就想当同龄伙伴的爹了。岑越想。
齐少扉看着越越左右岔开的话,越越其实心里一直没放下父母的辞世,他也不禁想,要是能来得及就好,可又想,这样越越便不会出现在这里。
“越越,谢谢你。”
岑越摸了摸褪色的奥特曼,说:“阿扉,你也救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72:哇哇大哭,越越,越越……
第130章 北安伯130
给唐夫人做完最后一天针灸,当日中午,岑越和齐少扉就回程了,答应了圆月早早回的。
唐宵亲自相送到大门外,说:“这三日谢谢清越了。”
“客气,我是收了诊金的。”齐少扉笑说。
唐宵便爽朗一笑,点点头挥挥手。
他们是五月初出发的,在北雁郡城留了三日左右,一路空车赶路,很是轻快,也习惯了,到桃花乡时也就月底。
到了后,家里下人张罗安顿车夫们的伙食洗澡,岑越齐少扉从前门回家的,岑越想崽,结果崽没在——
“我们走后,圆月哭了没?”
梅香听三少爷这般说,实话实说:“小少爷夜里哭了几次。”
岑越听着心疼,他就说嘛,崽还是想他们的。紧跟着听梅香继续说:“后来姜老板知道后,就把弯刀送了过来,小少爷便不哭了。”
“现如今白日里小少爷要去姜老板那儿玩,称心小姐有时候也去,有时候在家中。”
今日称心就没去,她更喜欢和杏仁玩,因为看梨头生病可怜,便也带着梨头一道玩。
“阿哥!”
称心在会客院玩,听到了三哥和阿哥回来便虎虎生风的跑了出来,天气炎热,称心穿着一身鹅黄色搭配嫩粉色的齐腰襦裙,就是岑越在盛都买的料子。
“阿哥三哥是不是寻圆圆?”
岑越笑说:“听到他去找弯刀玩了。”
后头杏仁和梨头并排出来,先见礼。杏仁和称心衣裳一样。
齐少扉招手让梨头来,二话没说先薅了梨头胳膊把脉,梨头比以前活泼几分,以前很是瘦弱,小脸发白没什么血色,一看就是常年患病的孱弱孩子,如今个头蹿了蹿,脸上也有些气色了。
“不错。”齐少扉把完脉笑了下,摸了摸梨头的脑袋,“养的很好。”
称心高兴,“三哥,梨头什么时候病彻底好?不吃药那种?”
杏仁梨头都巴巴看过去。
齐少扉笑了下,“再养两年,彻底根治了。”
闻声赶来的梅婶听闻,本是要行礼问候的,当即是笑容满面,说:“多亏了三少爷了。”
“小事,也有邹大夫的功劳。”
“你们去玩吧。”岑越跟称心说。
称心知道三哥阿哥一路赶路回来,肯定累坏了,天这般热,要洗澡吃饭的,因此乖乖的带杏仁梨头去玩,跑了几步回头说:“我去喊圆圆回来!”
“带上人。”岑越叮嘱
称心说知道了,回去喊了巧娘姨姨跟着一起去。巧娘可不敢一个人带过去,又喊了齐丫,跟姨娘说了声,这才出门。
如今大白天的,从正门走绕到姜老板家,其实路上陆续能碰到人,收麦子的庄稼汉,还有果园的人,这边离齐村近,田地也是齐村的。
巧娘和齐丫一路走,碰到了自村村民,皆是喊人,却不敢多打招呼停留太久,要看着五小姐的。
“这才在齐家做了多久,别说巧娘,就是齐丫头模样都出落出来,个头都窜高了。”
“她以前在家吃啥?比那地里的老牛还累,她后娘话说的好听,饭菜都没多少油水,偷偷关起门来给自己娃娃吃,齐丫头先前说命不好吧,现如今到了大宅子里做工,才一年多,瞧着大宅子伙食好,吃的气色都好了。”
“我听说,齐宅里下人吃饭,顿顿都是有荤腥的。”
“炒菜都舍得放油。”
“还是命好。”
齐村婶子伯娘们磕牙了一路,有人就心动,说:“齐丫头也十七了,怕是要定亲了,你说要是成了家,以后生娃娃了,就不好干活了,到时候这空的位置,你说齐家还找人吗?”她女儿才十岁,再过两年,正好能顶上齐丫头这位置。
“我瞧着悬,她后娘才不管丫头啥时候嫁人,巴不得齐丫在大宅子里多干几年,好给她拿银钱。”
那位想顶了齐丫头差事的大娘听了,有些着急,说:“那也不能拖着啊,她做后娘的,还是要给丫头抓紧了,耽误下去那不是跟李村的李壮子一样了。”
大家便都笑盈盈看这位,有人心想,你这打什么算盘怕是旁人不晓得一样?齐丫头那工可是好差事的,别说后娘拖几年,就是二十了,攒够了银钱,也不愁嫁人的。
“李壮子家可不一样,那家人坏事做尽了,乡里乡亲都知道李家一家子没个好人,谁家把姑娘敢嫁进去?要被乡亲戳脊梁骨的,你看他家的闺女,到如今也没踅摸上好夫”
……
岑越齐少扉洗过澡,收拾完,头发都晾的半干,圆月崽崽终于回来了,肉呼呼脸一脸的睡眼惺忪,还在寇长峰怀里,后头跟了称心梨头杏仁,还有小豆蔻,真是一串娃娃。
齐少扉一看,凑过去跟越越说:“肯定是臭崽太胖了,只有寇长峰能抱动。”
“……无法反驳。”岑越望着崽肉呼呼的小腿肚子,看来他们走后,圆月是能吃能睡的,很好,当阿爹的放了心。
圆月在长峰伯伯怀里,一看阿爹便探着身子要阿爹抱。岑越高兴一把接过去,上手掂了掂,想起阿扉说的,当即是笑了,确实是实心宝宝了。
“阿爹可想可想圆圆了。”岑越先发制人。
圆月亲亲热热的搂阿爹脖子,喊阿爹,一扭头看了爹,也很热情喊爹。
看来都想。
齐少扉说:“爹抱抱。”
“不要,要阿爹。”圆月立马扭头抱着阿爹。
齐少扉便去揪臭崽头发,圆月拿pp对着爹,还扭了扭,其实脸上都是高兴,阿爹和爹回来了呀~
都进屋聊。
岑越问寇长峰二苗最近怎么样,寇长峰说一切都好,就是天气热了起来,二苗坐不住了。
弯刀是四月十四生的,这会五月底,差不多快一个半月了。
齐少扉说:“等明日我去给把把脉看看。”
“谢谢。”寇长峰道谢。
“见外了。”
寇长峰不多留,即便是二苗现在好了,但还是心有余悸,送完了圆月说了几句话,便抬脚匆匆回
圆月给伯伯挥挥手,扭头就看阿爹,“阿爹~”
“明天去,今天咱们歇一歇好不好?”岑越知道崽要说什么,要去弯刀家玩。
“好好好。”圆月高兴的蹦跶了两下。
齐少扉听了,便说:“看来是真高兴,一串炮仗声。”
天麻黑时,一大家子吃饭,两位姨娘带着称心,还请了邹长青和梅香来,吃过了饭,岑越给崽洗澡,圆月在浴桶里扑腾着胳膊玩水,闹了好一通。
岑越和齐少扉半点没说圆月,都很耐心,陪着圆月打了水仗,齐少扉半身湿透了,玩的太尽兴,等洗完澡了,抱着胖崽送回屋,随手递给圆月一只布偶胖鸭子。
“你在床上玩吧,我和你阿爹还要洗一下。”
圆月坐在床上抱着布鸭子,“爹要快快哦~”
齐少扉回到澡间,跟着越越又洗了一通,还闹腾玩水,岑越:……等夫夫二人回屋时,圆月因为等久了,抱着鸭鸭呼呼大睡。
也是刚才玩累了。
“你看,他可以一人睡了。”齐少扉说。
岑越想了下他那时候,上小学的时候单独睡一间房,刚开始还怕黑,齐少扉一听越越说上小学时,便很机智的说:“越越说启蒙时候吧?”
“那也快了,时下三四岁启蒙,按照虚岁算,胖崽已经三岁多了。”
岑越幽幽看过去,齐少扉很淡定改口:“不过我们不这么算,他现如今满打满算也就两岁三个月,那就等明年他三岁了,我亲自给他启蒙,到时候分出去住。”
“成。”岑越答应的很果断。
三岁多了,先慢慢适应有自己的卧室,外间肯定有丫头陪着照看,到时候不习惯了,他和阿扉还要陪,时下这个教育,总不能真等圆月六七八岁再单独住出去。
这不是娇惯孩子,是会养坏孩子的。
齐少扉听完很高兴,揭了被子上床给越越暖被窝,更是期待明年了,说:“那明年是个好年。”
“……”岑越没忍住快笑傻了,“怎么这个傻样子啊。”
齐少扉侧着身,“越越,你再说说你以前的事吧?我想听你小时候的故事。”
“我小时候啊……”岑越回忆了下,“你还记得我以前哄你的睡前故事吗?我以前小时候不是听故事,是看动画片的,就是西游记。”
齐少扉记得,“美猴王。”
“对啊。”
齐少扉便嘴角向上,“我们小时候都听过美猴王故事。”
虽然不是同一个时空,美猴王西游记更是岑越讲的,但阿扉这么说,有种两人都在童年‘五六岁’时,听一样的故事,喜欢一样的猴哥。
这日才回来,一通折腾,闲聊数语岑越便睡着了,齐少扉侧着凑过去轻轻亲了亲越越,复而躺回去很快也睡着了。
第二天去了姜二苗
齐少扉把脉后,将药方停了,寇长峰还有些紧张,问哪里不好,齐少扉说:“养的很好,不必喝药了,改成药膳就好,用食材补。”
寇长峰一听是松了口气。
姜二苗早能下炕,此时也高兴,终于不用喝药了。只是他不在嘴硬,以前五月底天热时,他是贪吃凉的也不闹肚子,现如今一块寒瓜,还不是用冷水冰过,结果当天晚上就有些不对劲。
他看长峰提心吊胆,也后悔自己贪吃了。
身体是有点虚,姜二苗认清了后,就老老实实的,听三少爷医嘱,好好养身体,此刻问:“那我能恢复的跟以前一样吗?”
“能啊。”齐少扉点头,“只要好好将养一年,换季时,我给你再开几贴补药,尤其到了秋冬好好进补,你体虚手脚冰凉这些症状到了明年就差不多好了。”
姜二苗一听可高兴了,“我绝对配合好!”他还想着明年走货呢。
现如今也不嫌在家养身体烦闷了。
岑越去看弯刀,弯刀生下来就有六斤多重,是一双腿长的,随着寇长峰了——大高个,一双大眼睛,这个随二苗。
一个多月,孩子张开了,皮肤没那么白,但五官很耐看清秀的。
“全捡着你们俩优点长了。”岑越说。
圆月挨着阿爹凑着看弯刀,说:“刀刀睡着呢。”
“是啊,你小时候也很爱睡觉。”
“圆圆不记得。”圆月摇摇脑袋,
齐少扉就捏胖崽脑袋上的冲天辫,这还是他扎的,说:“你小时候也爱睡觉,你不记得了,爹记得,给你记下。”
圆月换了个方向挨着阿爹,不理爹。
齐少扉是一把抱起来了,“去外头跟大黑玩吗?”
圆月本来要闹,一听,当即是说要,自动自发抱着爹,“爹!去。”
“我们跟大黑玩会,你阿爹跟阿叔说会话,再说弯刀都睡着了,你要找他玩,也得等他醒来的。”
“自造啦~”
寇长峰也一道出去了,两人连着圆月同大黑在院子里树下玩,天气热,寇长峰打了水,正好给大黑刷刷,齐少扉每每看到大黑就羡慕,不由说起先前姜二苗临产时,大黑的英勇事迹来。
圆月点了点脑袋,认真说:“圆圆记得呢~”
“那你记不记得,我们再忙,你自己钻进弟弟床下睡着了?”齐少扉问。
圆月肉脸一鼓,摇着脑袋不说话了。齐少扉就知道,这是记得,不过碍于面子,又不说谎又不说记得。
厅里。
弯刀满月酒没办,因为姜二苗亏了身体那时候正要静养,寇长峰是紧着二苗的,小孩子的满月酒也不算大事——
寇长峰打小生长在山上,对世俗礼教其实很淡漠。
此时姜二苗说起这个,“现在忙,我想着等百日时,正好是七月底,小越哥你从北雁郡城回来,那会略是清闲一些,就把百日宴办了。”
“你给你娘家说你怀了生了吗?”
姜二苗心虚摇头,忙补充:“我想着等百日宴时说。”
岑越:……
“你不怕你阿奶了?”
姜二苗还是怕的,“到时候我阿奶生气,我就说我亏了身子,不能挨打。”
岑越便笑。
“实在不行,拿弯刀挡着,阿奶总不能打她重外孙吧。”
姜家这都四世同堂了。
“小越哥,到时候我请了岑大哥大嫂一并来吧?”
岑越说:“你忘了?那会田地里有粮税官下来收粮税,正是忙的时候。”
“诶呀还真忘了,做了买卖几年,这边也不收粮税,一时糊涂了。”姜二苗想起这事,便拍板说:“干脆再拖一拖,到了九月农闲的时候办吧。”
“那就不是百日宴,五个月——”
“干脆到十月,半岁宴。”
好家伙一会功夫,弯刀的宴是一拖再拖了。
姜二苗觉得好,拍了板,说小娃娃嘛知道啥,不拘小节,都是大人来吃席的,反正弯刀也不记得。
这日晌午在二苗这儿用的饭。
赵婶请的做饭的,手艺真的不错,叫徐娇杏。一桌子的菜,四个凉的,拌的清爽可口,荤菜都是海鲜为主,最主要是那一手摊的煎饼,裹着土豆丝吃,真的清爽开胃。
岑越是一口米饭都没动,光卷饼吃了四张。
“娇杏嫂子做饭是越来越好吃了。”姜二苗说:“要不是控制着,我能长成大胖子,小越哥,你看我是不是脸圆了一圈?”
“是有点,但不明显。”
姜二苗:“我跟娇杏嫂子说好了,之后就在我家做饭,我现在月子做的差不多了,赵婶要是忙,就回吧。”
“不着急最后十天半月的。”
“那也行。”姜二苗答应上了,“我就是怕小越哥你们回来,人手缺。”
“家里人多,不缺的。”
姜二苗其实是想说小话,但看三少爷在这儿,就没说。岑越看出来了,后来饭后问二苗刚想说什么,二苗起先忘了这茬,说没什么啊,猛然又想起来。
“以前小越哥你那儿有刘妈妈、赵婶,算是一大管事一副手。现在,我看你不太爱用刘妈妈了,要是赵婶在我这儿时日久了,你后头院子没个管事。”
蕊红现在专管工厂事宜,不操心后宅内务了。
岑越:“也不是不爱用刘妈妈,刘妈妈年岁大,过完年从盛都回来后,加上阿扉的事,刘妈妈提心吊胆又郁气愤恨在胸,一下子病到了,养好了后,还是不如以前,也……也没以前那么大精神,什么都管。”
“我知道,小越哥你心肠好,肯定不是嫌什么,就是各都是好人,但好人多了去了,也有吃不到一个锅里的。”姜二苗那是心向着小越哥,有亲疏之分。
以前在镇上小院时,刘妈妈对他也热情,从不轻视他。
刘妈妈自然是好,可要是对小越哥和三少爷,刘妈妈自然也是偏心三少爷的,这人之常情,他还偏着小越哥的。
所以说都是好人,可过不到一块,哪能咋办。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我家后宅人都挺好的,赵婶也打理好,如今我回来,也能问两句,你就好好安心,到了下个月中,赵婶再回来。”
姜二苗只能点头说好。
后来岑越和阿扉抱着圆月回时,路上,岑越先说:“二苗怕赵婶到他那儿,后宅内务没个管事,怕我紧俏。”
齐少扉没说这个,而是说:“越越,我们送刘妈妈回去吧。”
“我有过这个想法,只是怕刘妈妈觉得她老了,咱们如今嫌弃她多嘴多舌的。”岑越说。不是他无稽之谈,而是刘妈妈性子真会这般想。
他不想伤了刘妈妈的心。
阿扉病时,在镇上小院过日子,对着杜氏,刘妈妈一人扛着,其中受了委屈艰难,岑越能想来的。
“先让刘妈妈养好身体,给舟山府县去一封信,咱们得闲之后,同刘妈妈好好说,徐徐图之,再送刘妈妈回舟山。”岑越道。
齐少扉点点头,“好。”
两人还没见过许外公。
岑越本来想着就是年底的事,再或者来年春日里他种完麦子,交代好后再和阿扉送刘妈妈回舟山,结果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两人去舟山是延后了,不过刘妈妈确实是回去了,她儿子来接的。
七月时,岑越和阿扉出最后一批大货,草莓皂和寒瓜、樱桃,车队就有三十辆,几乎所有的车都跟着,泽泻、石斛几个孩子也跟着,太小的本来岑越说留在家中,谁知道最小的远志、地榆是跪着求他一道去,说不怕吃苦,求郎君带着他们吧。
这几个孤儿,因为泽泻年岁大,加上还有个妹妹豆蔻,因此有归属感,人也有一股拼劲儿,他想成管事,就跟曹管事一样,以后给妹妹挣嫁妆,妹妹嫁人了也有他这个哥哥撑腰。
他知道到了齐家那是撞了大福了,齐家买来的丫头,嫁人时都放了卖身契,那就不是做奴仆了,以后就是正经老百姓了。
萸席——
泽泻就时常给妹子说,要好好在齐家干活不能偷懒,要忠心等。
而其他三个,尤其是年岁小的俩小子,就有些害怕,怕他们没用处,被抛弃了……
后来便都带着。
天热赶路,还未到北雁郡城时,唐宵的随身小厮在一处岔口等候,是大热天晒得黝黑,怕不知道在这儿等了多少天,此时顾不得擦汗,说:“岑老板齐少爷,我家少爷说,你们别去客栈了,那边被人堵着,都是替探花郎打A 钙V片网址6 0元 打。包不限。时 微 信l y x 琪琪五一五三九零九抱不平的。”
唐宵在城内安排了一座空宅子,让下人接岑老板一行人到那处安顿下来。
岑越齐少扉互相对视,便做了决定,信唐宵的。
“劳烦带路。”
那宅院离西市也不远,想来唐宵想的周全。地方比客栈大,也有仆人候着,后来刚安顿下来,唐宵秦钰敲了门,两人进来后,顾不上寒暄,秦钰说:“北雁郡城官学学生,带着城中读书人,凡是认文断字的都算,要写千人血书,要支持齐探花郎进盛都讨回公道。”
“当年那位人证李举人出现了,指正杨淙杀人,先后害了你的书童还有想推你下山,说了杨淙当日癫狂言语。”
“如此大逆不道畜生一般的人物,却被圣上护着,盛都传朝中已经由季广恩‘父子’把持朝政了……”秦钰接的话,语气模仿的是城中官学子弟,不过说到末又有些笑,“剑指如何——你们既是从盛都回来,就别淌这趟浑水了。”
齐少扉立即道谢。岑越也明白过来,这书生们的血书看似支持阿扉讨公道,其实就差明说,圣上昏庸无道,用奸臣,寒了天下文官读书人的心。
“探花郎自盛都回乡后,伤了心,郁结于心,无心仕途,一心归田园生活。”秦钰给借口都找好了。
之后几日,齐少扉便在这座宅子不出门,岑越敲打了车夫下手,他一人送货,去西市送熟客、售卖的果子,将齐少扉这次没来,对仕途心灰意冷等等话传了出去。
后来还博了一些同情,货倒是卖的更好了。
岑越心里没多少高兴,这会闹的越来越大——他夜里和阿扉一个被窝小声咬耳朵,后来干脆在手掌心上写起来了。
清君侧。
三个字出来,岑越点了头,他也想到这儿了。只是没明白,圣上为何到了如今地步还护着季广恩,倒不像是护,像是把季广恩架起来烤,连着他的名声也臭也脏。
齐少扉有句话没明说,圣上就像是自愿跳进摄政王的局,顺便清了清阻碍,好让摄政王更顺,更快坐上皇位一般。
后来货卖完了,前一日齐少扉由着唐宵送出城外,岑越在城里又留了一晚,第二日光明正大带着空车车队离开,离开前,城中读书人皆是相送。
岑越心想,是送他,还是想看看阿扉在没在?他故意掀开车帘下车,让众人看到车中只有他一人,拱手谢过大家,“诸位善心,我回去必会告诉我家相公,只是……我家相公说了,志不在官途了,虽是出身贫寒,文人骨气还是有几两的……”
众人一听,百感交集,觉得齐探花这般可惜,又觉得应该如此,那肮脏的朝廷,还做什么官,给谁卖命?
此作为才是真的不慕名利傲骨铮铮,不愧是神童。
出了城外,走了十多里,到了郊外庄子上,齐少扉等候多时,谢过了唐宵,唐宵摆摆手,见二人离开,这才勒马回城。
车队走了四五天,岑越才开了口,“这事没定前,下次你还是别跟我出来了。”
齐少扉便说:“越越,下次就到明年了,兴许明年事情就定了,总不能此事反反复复吵吵嚷嚷两三年吧?我看摄政王如今势头很猛。”
“但我总觉得临到关键时,要出变故的。”岑越说的是摄政王的局,太顺太顺了,好像谁都给助力一般,说完觉得乌鸦嘴了。
“还是希望他顺顺当当的。”
岑越说完了,看阿扉,“你让我说的我说了,可这般说了,以后即便是情势好了,你也不好再做官了。”
“不做了,我说真的。”齐少扉说一是一,从未因这个决定后悔过。
从北雁郡城回去,总算是踏实了。
一直到十月,弯刀要办半岁宴,正好农闲,岑越派车去接大哥大嫂,姜家人也来了,半日宴办的很是热闹。
而他们不知,八月时,某地大旱颗粒无收,朝廷派出赈灾粮,被底下层层扒皮全贪墨完了,饿死无数,民间百姓哀声载道。
十月,不知谁传出,当今天子是天阉,不是真龙天子。
先前种种灾事预警,头一遭那就是文曲星下凡的探花郎蒙冤,其二便是大旱,民间流传说当今圣上不堪大任,任由再坐下去,整个大盛便要遭殃了,要亡国。
……连当年打天下时,太祖言都传出来了,天下一人一半,盛家人既是坐了这么久皇位,也该换人了。
换谁呢?
华氏一族,摄政王。
天下民心所归。
作者有话要说:
齐少扉日记73:不想离开越越身边,老天爷鹅,明年事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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