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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婉宁(八)◎


    永寿宫。


    不知今夕何夕, 待到婉宁再醒来时,眼前的红色床幔轻柔飘扬,空气中熏着淡淡的香。


    侧身一看, 屋子里静悄悄的,烛火燃烧下照耀得屋内光暗相接。


    这是什么地方?


    婉宁直觉想要起身, 却发现自己的双腿被一条厚厚的铁链子束缚着, 只能在床周围活动, 根本走不了。


    回想起乾隆对她做的事情,婉宁这时候才明白,她这是被囚禁了。


    为什么?


    婉宁气得双手发抖, 她想不明白, 乾隆乃是大清皇帝,后宫嫔妃无数,为什么会对她起了心思?


    还有, 傅恒, 傅恒这会子又如何了?


    就在这时, 突然听到门吱呀地一声打开了, 婉宁抬头一看,果然是乾隆过来了。


    “皇上,为何要将妾身绑在这儿?”


    乾隆笑若春风,大步流星地走到床边,怜爱地拨弄着她的发丝。


    “你已经是朕的女人, 不待在宫里,还能去哪?”


    不适应他亲近的动作, 婉宁将头侧了在一边。


    她闷声道:“妾身是富察府的人, 是皇后娘娘的弟妹, 您不该做出君夺臣妻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


    乾隆着迷地看着她, 褪去了一身繁琐的旗装,被他换上了一套贴身的上等蚕丝纱裙,衬得她身姿窈窕,妩媚妖娆。


    尤其是那白皙如玉的肌肤上还留着昨夜激烈的痕迹,更令乾隆为之疯狂,目光沉沉,隐隐又有了欲/望。


    “婉儿,朕不会委屈你的,朕会让你光明正大地成为朕的妃子。”


    “只是,朕不希望有人一直将你和傅恒扯上关系,已经让西五所走水了,世上已经没了傅恒福晋这个人。”


    婉宁怒目而视,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皇上好狠的心,你抹去妾身的身份和姓名,让妾身变成了一个已逝之人。这让妾身的阿玛、额娘还有傅恒如何接受?”


    乾隆垂下头,脸上显现出一层阴翳,“婉儿,一切都是朕的私心,朕希望世人眼中你能够完完全全属于朕。”


    “而朕,必将一生一世永不负你,大清江山、皇权富贵朕都愿意与你共享。”


    婉宁冷笑,嘲讽道:“皇上,这就是你说的光明正大,为了满足你一个人的私心,叫妾身改头换面,夫妻相离,困在这紫禁城。”


    “婉儿……”


    乾隆受不住她冰冷冷的目光,他何尝不知自己的行为过于激烈,也难怪婉儿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可是,他等不下去了。


    他不能忍受婉儿和傅恒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那种极致的嫉妒燃烧着他的心,日夜煎熬。


    而且,倘若傅恒品行不端,做出什么对不起婉儿的事情,他也好趁虚而入,让婉儿心甘情愿地入宫。


    可事实时,他不得不承认,傅恒确实爱极了婉儿,满心满眼都只有她一个人,又怎会做出伤她之事?


    如此,岂不是要他眼睁睁看着婉儿和傅恒琴瑟和谐,夫妻恩爱?


    这种强烈的嫉妒心让乾隆不得不使计将婉儿留在了宫里。


    他低下头,像是一头祈求怜爱的小狗,在心爱的人面前面前摇尾乞怜。


    “婉儿,给朕一点时间,朕会让你以叶赫那拉氏嫡出二格格的身份进宫,你的阿玛、额娘永远都还是你的家人。”


    “只是位份上,朕可能先委屈你在妃位,只要时机一到,朕立即封你为皇贵妃,可好?”


    嫡出二格格!


    婉宁苦笑一声,闭上双目不愿再理会他。


    见状,乾隆叹息一声,强硬地握住她的手,牢牢紧握,抓住了,就不肯再放开。


    “至于傅恒,朕会弥补他。朕会下令派他去督师指挥大金川之战,待他战胜归来,朕会给他加封官位。甚至,将来他有了子嗣,朕可以封他的孩子为异性王。”


    谈到傅恒,婉宁羽睫微微颤抖,心里不再平静。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哪怕将来傅恒真的还会娶妻生子,她也不会怪他。终究,都是帝王强权分开了他们。


    是她,对不住傅恒!


    这夜,乾隆迟迟不肯离去,一直将婉宁紧紧困着。


    进来的一应宫女都是低着头,悄无声息地进来伺候他们,又悄悄地退下,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似的。


    翌日清晨,天际微弱的白光透过窗纱照到床上。


    顺着光线,床上乾隆环抱婉宁的腰身紧紧扣在怀里,两人身体贴得紧紧的。


    婉宁在睡梦中也蹙着眉,可能是做了噩梦,也可能是乾隆束缚得过紧,想要逃离。


    只不过,这会的乾隆满心欢喜,目光宠溺地看到紧搂在怀里的人儿,嘴角绽了一抹大大的微笑。


    恨不得,从今而后,岁岁年年,都能够一睁开眼就看到她。


    见婉儿睡得正香,乾隆因着早朝要上,不敢打扰她,小心翼翼地从床上下来。


    乾隆目光如炬,扫视了永寿宫一圈,示意宫女们尽心尽力地伺候她。


    宫女们低声应是,不敢多加揣测。


    临走前,乾隆回望了一眼婉儿,暗暗思衬。


    婉儿,朕不会让你再自称“妾身”,朕会让你堂堂正正地自称一声“臣妾”。


    还有,想要伤害你的人,朕都不会放过!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傅恒私底下花了很多功夫去调查西五所走水一事,加之皇后为了消除傅恒对她的隔阂也是全心全力地帮他调查。


    可奈何不管怎么查,查来查去,最后都是毫无线索。


    傅恒愁苦不已!


    就在这时,宫中皇后突然请他进宫,说是查明了幕后指使。


    傅恒心情激动,立即上马奔向紫禁城,脚步不停地匆匆来到了长春宫。


    只见长春宫内,气氛一片沉闷肃杀,皇上和皇后高高居在上位,底下娴贵妃正跪着。


    傅恒心中一惊,走上前,行礼说道:“微臣给皇上请安,皇后娘娘安!”


    皇后看着他近几日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年纪轻轻,竟竟然生出了白发,苍老了好些,不免心疼不已。


    “傅恒,你来了,快坐下吧。”


    “是。”


    这时,乾隆看向傅恒,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复而又迅速平静下来。


    面对傅恒,他一点儿也不心虚。


    毕竟,他没有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他只不过是将曾经的错误纠正,让婉儿走回她原本的人生。


    这般想着,乾隆思绪万千,开口说道:“傅恒,朕召你进宫,是因为已经查到了当晚谋害福晋的幕后之人。”


    闻言,傅恒立即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娴贵妃,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皇上,是娴贵妃娘娘吗?”


    乾隆点头,将事情换一种说法缓缓道来。


    “那日,是娴贵妃指使宫女弄脏了福晋的衣物,又故意再带她回西五所换衣裳的时候打晕了她,将福晋丢在了西五所。”


    “随后,也是她重金诱惑收买了皇后的心腹秋云,故意让傅恒你误以为福晋安然无恙。”


    “可谁曾想,意外骤然发生,西五所突然走水,情况危急,没能救下福晋。”


    傅恒仇恨地看向娴贵妃,若是眼神能够杀人,怕是娴贵妃已经死了无数次了。


    “为什么?我的福晋跟你往日无怨,素日无仇,你为什么要害她?”


    娴贵妃微抿着唇,眼中一片沉寂,抬头看向了皇上,心中辛酸无比。


    她没想到皇上能查到这了,事已至此,她只能顺着皇上的话说,总不能说自己还给皇上下了药,那岂不是罪加一等?


    “傅恒大人!”


    娴贵妃冷言道:“本宫确实跟福晋无冤无仇,不过谁让她是傅恒大人你疼得如珠如宝的妻子呢?”


    “偏偏又让她进了宫,落在本宫手里,本宫不过是想法子除了她,然后让你和皇后姐弟反目,断了皇后一臂罢了。”


    见她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傅恒怒不可遏,拳头紧握,双目赤红地怒视着她。


    “娴贵妃,那可是一条人命,你却如此地心狠手辣。好在,老天有眼,幸亏皇上英明,没有让你逃脱。”


    “成王败寇,不过本宫终究还是赢了不是。”


    “傅恒大人,你想想,若不是皇后,你的福晋不会进宫?若不是皇后,本宫不会拐着弯去害她?若不是皇后,你也不会这般放心地将她留在宫里?”


    “终究,这一切的一切,傅恒大人心里就不会怨恨皇后吗?”


    一句句像是说在了傅恒心上,他怎么可能没有怨恨?


    婉婉是他的命,两情相知相许,若不是因为后宫争斗,他们本可以携手一生,白头到老……


    世间最难过的词语就是“本可以”。


    本可以做的事情,本可以爱的人,最后却不知不觉走散了,留给傅恒的是无穷无尽的悔恨与追思,遗憾满满。


    面对皇后看过来的目光,傅恒垂下了头,不愿与之对视。


    皇后心头发凉,苦笑不已,双手微微颤抖,还在勉强维持着皇后的仪态,不肯半点松懈。


    明明冬日已经渐渐过去,慢慢开始变得暖和起来,近来她却觉得身子虚得很,时常冷汗直流。


    如今看着傅恒这般冷淡的态度,皇后有心无力,不知该怎样劝解他才好。


    娴贵妃终究还是得逞了,隔着婉宁的死,他们姐弟二人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气氛压抑得很,乾隆沉声道:“娴贵妃乌拉那拉氏心术不正,阴险毒辣,残害大臣宗妇,挑起后宫争斗,着即日起,废起位份,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娴贵妃,不,应该是称乌拉那拉氏庶人瘫软在地上,脸色惨白,再也没有那股高傲的心气了。


    待乌拉那拉氏庶人被带走以后,乾隆面色从容,走下来拍了拍傅恒的肩膀,一副极其关切的样子。


    “傅恒,天妒红颜,留不住的人终究是留不住。”


    “可是你的日子还得继续过,切勿太过伤心。朕准备让你去督师指挥大金川之战,在战场上尽情发泄你的怨恨,可好?”


    傅恒眼里盛满了悲伤,男子汉大丈夫,铮铮傲骨,此时却难得露出脆弱的一面。


    “微臣遵旨。”


    紫禁城已是他的伤心之地,他不愿意再踏入。


    远离京城前去战场也好,他要替婉婉走遍五湖四海,看尽天下风景。


    待将来给阿玛和额娘送终以后,尽了为人子女的孝道,他便到地底下去寻婉婉。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但愿,婉婉能够在奈何桥等等他,期盼来世!


    乾隆神色淡淡,看着傅恒浑身散发的沉沉悲伤气质,有些许心虚,不过很快又坚定起来。


    他没错!


    “傅恒,朕知道这次委屈你了,等你战胜回来,朕大肆加封你,还准备封你的孩子为异姓王。”


    傅恒双手握拳,语气无比地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皇上,臣此一生,只有婉婉一个妻子,再无他人。”


    “至于子嗣传承重任,交由臣的庶弟他们即可……”


    “也罢。”乾隆不敢直视傅恒真诚的目光,挥挥手,赶紧离去了。


    他一走,此时殿内只有傅恒姐弟二人。


    傅恒神情严肃,跪了下来,行大礼:“臣即将远行,叩拜皇后娘娘,愿您身体康泰,岁岁平安!”


    “傅恒。”皇后泪雨婆娑,想要扶他起身却被他推开了。


    看着傅恒渐渐走远的身影,皇后回想起那日傅恒和弟妹前来长春宫向她请安时的热热闹闹,一切都仿佛就在昨日,却已经物是人非……


    随后,傅恒隆重举办了婉宁的丧仪,一应事务着手处理好之后,便在乾隆和一众大臣的目送下,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京城。


    城墙上,乾隆目光如炬,此时已经瞧不见傅恒的身影,他不由地舒了一口气。


    仿佛一切已经尘埃落地。


    傅恒已经不在京城,他会用余生去一步步挽回婉儿的心,加倍爱她珍她,让她不再回忆起傅恒。


    ————


    时光如梭,光阴似箭,一转眼,便是乾隆十三年二月初。


    冬日已经过去,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勃勃生机,一切都是那么地喜乐安然。


    近日来,婉宁被困在永寿宫,总觉得身子疲惫得很,日日都睡不够,就连饮食上的胃口都好了许多。


    乾隆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暗暗高兴婉儿估摸着是有了身孕,自己终于有了底气能够让婉儿留在她身边了。


    于是,这日,乾隆特地去让太医前来给婉儿诊脉。


    见状,婉宁心中一咯噔,下意识地抚摸着腹部,冷得哆嗦。


    不可能!


    老天不会对她这么残忍,她不会怀上乾隆的孩子,她不想这个孽障,更不想继续这么被束缚在紫禁城。


    太医眉头紧锁,把着脉象,许久,才开口说道:“皇上,这位娘娘她脉象往来流利圆滑,确实是有孕之相。”


    乾隆大喜,眉飞色舞,握住婉宁的手,眼神里的喜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婉婉,婉婉,我们终于要有孩子了。”


    他高兴地抚摸着婉宁的腹部,爱不释手,贴上去,呢喃道:“朕的孩子!”


    这时,婉宁突然想起了什么,马上询问道:“太医,我的孩子有几个月了?是三个月?还是两个月?”


    因为,三个月前婉宁还在富察府,那时跟傅恒甜甜蜜蜜,两人日夜恩爱。


    直到后来进宫,没过多久就是除夕,在乾隆的逼迫下才和他有了亲热之举。


    是故,现如今,婉宁迫切地想要知道孩子的月份,心里抱着万分期待,希望这个孩子是她和傅恒的。


    乾隆抱着她的动作微微一顿,显然清楚她在想什么,心底一沉,婉儿心里还是想着傅恒……


    他看向太医,隐晦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太医再把了一下脉,说道:“两个月!”


    婉宁心中悲凉。


    192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婉宁(九)◎


    听到太医信誓旦旦地说肚子里的孩子只有两个月, 婉宁神色一滞,心中落寞不已。


    怀孕的喜悦也不似刚刚那么浓烈了。


    因为,她十分清楚, 有了这个孩子,牵绊更甚, 乾隆必然更不肯放她离开。


    她和傅恒今生是没有缘分了。


    她垂下眸子, 长长的睫毛打在脸上显现出一片阴翳。


    “皇上, 妾身有些累了,想要一个人休息片刻。”


    “好。”


    乾隆嘴角微微上扬,爱恋的眼神像是要溺死人一样, 目光温柔。


    “你多多休息, 现如今有了孩子,朕更不能就让你这般无名无分地待在永寿宫。”


    “婉儿,答应朕, 进朕的后宫好吗?”


    婉宁没有做声。


    见状, 乾隆没有法子, 沉沉叹息一声, 肉眼可见地难过。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迟迟没有让婉儿进后宫,便是想要多给她一些时间接受这一切。


    可现在,他等得起,孩子也等不起了。


    务必要尽快给婉儿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也好给孩子堂堂正正的出身。


    即便婉儿不愿,他也不会改变想法。


    乾隆细心关怀婉儿许久, 又吩咐宫女要加倍细心照顾她, 再三嘱咐, 才肯离去。


    这会子到了乾清宫, 宫殿内寂静压抑的很,一片沉闷,仿佛山雨欲来。


    乾隆高高坐在上方,眼神微眯,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心思复杂。


    他迫不及待地询问道:“太医,现在这儿只有你我二人,你说实话,婉儿腹中的孩子到底是有几个月?”


    “皇上。”


    太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是个聪明人,如何不知月份差异会有什么结果。


    现如今掺和进这种秘事,他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皇上会惹来责罚。


    在皇上的龙威下,太医硬着头皮说道:“从脉象来看,娘娘怀孕确实已有三月,胎儿健康,没有大碍。”


    三个月!


    乾隆青筋暴怒,失望不已,愤怒地手上的扳指都砸碎在地,噼里啪啦的声音,可见帝王心中的怒火冲天。


    好一个傅恒!


    好不容易将他赶走了,生生断了婉儿和他之间的联系,可现在偏偏又有了孩子,简直是剪不断理还乱!


    “太医,可瞧得出是男胎还是女胎?”


    太医低声应道:“回皇上,娘娘怀孕时间尚浅,暂且看不出是男是女。至少,需要等到妊娠约七个月时才能看得出。”


    乾隆面色阴沉如水,拳头紧握,硬生生掐出血痕来。


    罢了,不管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终究是婉儿生的,那就是他的孩子。


    希望是一个女孩,这样他便大可放心如珠如宝地疼爱她,可以将她视为己出,掌上明珠。


    若是男孩……


    乾隆暂且没有主意。


    “太医,婉儿这一胎你务必要好生照料着,一定要让她平平安安生产,若是她有半分不好,朕必要你了的命。”


    “是。”


    乾隆再三强调说道:“在婉儿那,识相点,就像刚才那样,婉儿的孩子只有两个月,万万不能让她知道真正的月份。”


    “微臣遵旨。”


    待太医退下之后,乾清宫内,静悄悄的,烛火照耀之下,乾隆眼中一片沉寂,晦暗不明……


    很快,宫中平淡许久的日子突然因为皇上一封圣旨惊起了滔天巨浪。


    只见圣旨上白字黑字清清楚楚写道:“朕惟王化始于宜家、端重宫闱之秩。坤教主乎治内、允资辅翼之贤。爰沛新恩。式循往制。咨尔叶赫那拉氏。笃生勋阀。克奉芳型。秉德恭和。赋姿淑慧。佩诗书之训、声华茂著掖庭。敷纶綍之荣、宠锡用光典册。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舒妃。尔其祗勤夙夜、襄壸范而弥嗣徽音。衍庆家邦、佐妇职而永膺渥眷、钦哉。”


    宫中上上下下议论纷纷,嫔妃们更是心急如焚,急急忙忙赶到皇后的长春宫,求皇后娘娘那个主意。


    长春宫此时此刻热热闹闹非凡,皇后脸色苍白,身子又弱了许多,走进正殿内就感受到众人急切的目光,不由地叹息一声。


    “众位妹妹,都坐下吧。”


    纯贵妃是宫里的老人了,伺候皇上多年,又含辛茹苦地为皇上生育了两子一女,宫中子嗣就属她占的最多。


    如今娴贵妃又被废了,纯贵妃自认为是皇后一人之下的高位嫔妃,故而率先开口表示不满。


    “皇后娘娘,您可要替臣妾们做做主啊。皇上久久不进后宫也就罢了,可突然间,怎么就要封叶赫那拉氏的嫡出二格格为舒妃?”


    一旁的嘉妃大腹便便,已有六个月身孕的她此时脸色也是极其不好看。


    “皇后娘娘,臣妾从潜邸时就伺候着皇上,生育了两个小阿哥,如今又怀着一胎,都是从低微的嫔妃位份一步步升起。”


    “可那个叶赫那拉氏,没有资历,就这么轻而易举当上了舒妃,叫臣妾等如何心服口服?”


    “还有,皇上竟然将舒妃安置在了永寿宫,那可是皇太后为嫔妃时的住所,又离乾清宫最近。臣妾们眼巴巴地盼望着,结果却被人后来居上。”


    嘉妃越说越气,看着皇上这般宠幸叶赫那拉氏,初封就是妃位。


    岂不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将自己惦念许久的贵妃之位送到那个狐媚子手中?


    底下的嫔妃也都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话里话外都是宣泄着对这个新来的舒妃的不满,希望皇后娘娘能够多多劝诫皇上。


    “好了,你们的委屈本宫都了解。”


    皇后眸光微闪,面上勉强维持着宽和大度的样子,心中何尝不是难过伤心呢?


    想到昨日皇上跟她过来说起那位舒妃时的样子,提起她时的眼神是如此的温柔,满满的爱意。


    这样的神情,皇后从来没有见过,不免心头一涩,酸的很。


    尤其是那兴奋地安排舒妃种种隆重待遇,再三叮嘱她不能让舒妃吃半点亏,生怕舒妃会受一星半点的委屈,如珠如宝、百般珍视啊!


    这时候,皇后才明白,原来皇上并不是不了解后宫争斗,只是一直没有那个值得他宠爱的女人,所以皇上才可以不在意,才可以放纵后宫争斗。


    想到这儿,皇后一把辛酸泪,微微咳了几声,还得在一众嫔妃面前勉强维持着仪态。


    “众位妹妹,舒妃乃是叶赫那拉氏一族嫡枝,大族出身,才华横溢,现如今又怀上了龙胎,皇上疼之爱之也是理所应当的。”


    怀胎!


    众人大惊,没有想到,舒妃竟然这般好运,已经有了皇上的子嗣。


    纯贵妃嘟囔道:“什么大族出身,这还未进宫就怀了身孕,有失体统,说不定,说不定是不是皇上的都不清楚。”


    “慎言!”


    皇后一脸严肃,厉声教训道:“纯贵妃,皇上之事岂容你编排?若是传了出去,天家威严还要不要?”


    “是,臣妾知错了。”


    其他人也都低下头,脸上愤愤不平,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只是揣测着既然这所谓的舒妃已经有了身孕,便不能侍寝,皇上总该来她们宫里转转。


    总不可能,为了舒妃而守身如玉吧?


    皇后扫视了在场众人一周,将她们的神色尽收眼底,温声道:“后宫姐妹和和乐乐才好,好了,皇上主意既然已经定了,本宫也无能为力,诸位妹妹还是回吧。”


    嘉妃叹息一声,捏着帕子,心思纷乱,终究还是不甘心。


    “皇后娘娘,臣妾明白您的苦心,臣妾等也不敢有怨言。”


    “只不过,叶赫那拉氏既然已经正式封妃,入主永寿宫,是不是也该过来给您请安,也好让臣妾等瞧一瞧舒妃妹妹到底是怎样的国色天香。”


    其他嫔妃也跟着表示赞同。


    都是后宫的妃子,总不能舒妃一直缩在永寿宫不肯见人吧。


    皇后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奈何皇上有交代,她也没办法改变皇上的意思。


    “皇上特地过来跟本宫说,舒妃怀胎月份尚浅,为了皇嗣安全着想,让舒妃在永寿宫静心养胎。”


    “诸位妹妹们也不要过去打扰,待过些日子,终归是能够见到舒妃的。”


    “是。”


    众人怨言颇多,这时候也只能忍着了。


    而与此同时,永寿宫,婉宁这会子从吴书来手里接到了圣旨,当场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第一眼便瞧见乾隆在默默守护着她,面带关切。


    “婉儿,你可有哪儿不舒服?”


    婉宁眉头紧蹙,复杂的眼神看了乾隆一眼,摇摇头。


    “婉儿,朕知道仅仅一个舒妃的位份委屈了你。再给朕一点时间,朕一定会让你成为后宫最尊贵的女人。”


    “皇上,妾身不在意这些,皇后娘娘贤良淑德,母仪天下,中宫之主非她莫属。”


    乾隆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一颗真心捧在她面前却被她视若无睹,如何不伤心呢?


    只不过,他无怨无悔,心甘情愿。


    片刻,乾隆又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期待地看着她。


    “婉儿,孩子在你肚子里可乖巧?有没有闹腾你?”


    “若是女孩,就是朕的五公主;若是男孩,那便是十阿哥。逢五逢十,都是好兆头……”


    乾隆在那叭叭说个不停,婉宁微抿着唇,借口休息打发他走了。


    看着乾隆离去的背影,婉宁心思复杂,想起了圣旨上的内容。


    舒妃!


    想到这个位份,婉宁心神不定,当她看到自己竟然被封了舒妃,那一刻,她的记忆突然瞬间充斥回来,让她一下子晕倒了。


    现在,婉宁终于记起了一切。


    她不仅仅是叶赫那拉婉宁,更是楚琼华,是一名穿梭时空的执念消除师。


    而原身,叶赫那拉氏在前世便是在乾隆十年大选中进了宫,成为乾隆后宫的一位舒贵人。


    原身爱极了乾隆,一颗真心全全都交给了他,日日夜夜都渴望着能够得到君王的一点怜爱。


    可乾隆后宫佳丽无数,一茬又一茬的鲜花,原身又是一个不争不抢的性子,最后在后宫之中慢慢沉寂了。


    好在上天怜惜,原身终于怀有身孕,生下了乾隆的十阿哥,因而也被封了妃位,成为了舒妃。


    可十阿哥身子羸弱,即便出身富贵帝王家,最后还是不幸早早夭折。


    原身丧子无比心痛,恨极了乾隆薄情寡义,恨极了后宫种种争斗,故而临终前,执念久久不消。


    那就是,再不入帝王家。


    因着这个原因,楚琼华也就是如今的婉宁在没了记忆的情形下也深深记住了这一点,想法子没有进宫选秀,又机缘巧合嫁给了傅恒。


    可现在,婉宁苦笑一声,来来回回,兜兜转转,她竟然还是进了宫,还是成为了舒妃!


    这一切,都怪乾隆!


    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她一定要离开紫禁城,不然怎么消除原身的执念?


    作者有话说:


    朕惟王化始于宜家、端重宫闱之秩。坤教主乎治内、允资辅翼之贤。爰沛新恩。式循往制。咨尔叶赫那拉氏。笃生勋阀。克奉芳型。秉德恭和。赋姿淑慧。佩诗书之训、声华茂著掖庭。敷纶綍之荣、宠锡用光典册。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册宝、封尔为舒妃。尔其祗勤夙夜、襄壸范而弥嗣徽音。衍庆家邦、佐妇职而永膺渥眷、钦哉。——引用百度


    193  ? 第一百九十三章


    ◎婉宁(十)◎


    一不留神, 一个月的日子嗖地一下就过去了。


    春日里的阳光明媚,暖洋洋的,清风徐来, 婉宁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小憩片刻,闭目养神。


    如今胎儿已经坐稳, 即便婉宁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她心爱之人的, 但毕竟是她的孩子。


    随着怀胎时间越长, 久而久之,她对孩子的感情越深。


    好奇着孩子的模样,期盼着孩子能够平安出生。


    乾隆一忙完政务, 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永寿宫, 挥手示意宫人们不必行礼请安,悄悄地来到院内。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副美人入睡图。


    阳光照耀之下, 衬得美人肌肤更加白皙如玉, 神情惬意, 逍遥自在。


    她就只是静静地躺在那儿, 就已经让六宫粉黛失了颜色,让他魂牵梦萦,时时刻刻都将他放在心上。


    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乾隆施施然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端详着她的睡颜, 寻常岁月,却已是一种幸福。


    只是, 当乾隆的目光停留在她那腹部时, 眸光不由地一暗。


    再一次感叹不已, 若是婉儿的孩子是他的, 该有多好!


    这时,婉宁感受到逼人的目光,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抬眸看见乾隆,正要行礼却被他制止了。


    “婉儿,在朕这儿,你不必这般拘礼,就当朕只是一个爱你疼你的夫君,可好?”


    婉宁撞进他那温柔缱绻的眼神之中,神情一滞,淡淡说道:“皇上,礼不可废。妾身只是一介妃子,不敢与皇上夫妻相称。”


    “婉儿。”


    乾隆低低叫了一声,面带苦涩,缓缓说道:“若是时光可以重来,若是知道朕有一天会爱上你,朕一定一定会守身如玉,静待你的出现。”


    说到这儿,也是乾隆最觉得心虚最比不过傅恒的地方。


    他少年风流多情,登基以后又是后宫嫔妃无数,膝下子女成群,直到遇见了婉儿,无比悔恨曾经的肆意。


    是故他才想方设法地将傅恒赶走,因为在傅恒面前,他总会不由地想起婉儿和傅恒之间的恩恩爱爱。


    “皇上,妾身早已经说过了,妾身的心永远只属于夫君一人。您能够留住妾身的人,却永远得不到妾身的心。”


    “至于您的想法,妾身不能理解,您的一味付出,可却不是妾身真正想要的。”


    婉宁犀利的目光直视着他,字字句句地吐露心声,控诉着乾隆身为帝王强取豪夺拆散了她和傅恒。


    眼见说着说着又聊着这儿,气氛顿时凝滞,乾隆侧过身,摸了摸鼻子,颇有些心虚。


    故而他转移话题道:“朕陪你下会棋可好?”


    婉宁眼神微闪,突然想到了什么,询问道:“若是妾身赢了,皇上能答应妾身一件事情吗?”


    闻言,乾隆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不行,朕不会放你走的。”


    “皇上,妾身不敢奢望。妾身只是想能够随意出入永寿宫,整日整日地待在永寿宫,实在是闷的慌。”


    “况且,妾身既然已经被您封妃了,总不能一直闭门不出?皇后还有各宫嫔妃都一直不去拜见?”


    乾隆思索片刻,想着木已成舟,于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那若是朕赢了,又有什么奖励?”


    “倘若皇上赢了,妾身以后吧便自称“臣妾”,如何?”


    这份奖励可真真是让乾隆眼前一亮,他心心念念的就是婉儿能够接受他。


    如果能从称呼上改一改,乾隆觉得婉儿对他便会更加亲近了,两人的关系也能够进一步拉进。


    至于如果他输了,即便婉儿出宫被其他嫔妃撞见,即便皇后知道婉儿的真实身份,乾隆也不畏惧。


    他乃大清皇帝,坐拥江山美人。


    如今只是心心念念就要一个婉儿,旁人岂能拦他?


    很快,宫人们便按照吩咐将棋盘摆好,婉宁执黑子,乾隆白子,院内安安静静,只剩下两人的落子之声。


    观棋如人,棋风总是代表着执棋之人的性格与处事之态。


    一开始,乾隆便无比认真,走一步算十步,步步谨慎,运筹帷幄,形势一片大好。


    而婉宁则心思诡谲,手段老练,起初像是被乾隆带着走进了他的陷阱之中。


    可慢慢的,随着婉宁落下了一子又一子,局势渐渐变得明朗,反而是乾隆这边处于劣势。


    乾隆眉头紧蹙,呼吸急促,看着局势千变万化,最后一个不慎,落入了婉儿设的局中。


    结局已定。


    婉宁眉眼弯弯,眼里的喜意都快溢出来了,笑着说道:“皇上,是妾身赢了。”


    如春花秋月的面容灿然一笑,这是她进宫以来笑得最开心最真实的一次,一时间乾隆看得都有些许呆住了。


    他不由地在想,若是能够一直留住婉儿灿烂的笑容,该有多好?


    “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尽管大大方方地走出永寿宫,若是有哪个不长眼地胆敢冲撞你,尽情责罚。”


    不得不说,乾隆要真心实意地对人好,还真是挺能打动人了。


    无上的宠爱,一心一意的真心,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尤其是屡屡为了打破自己的底线,真真是让人动容。


    只可惜,婉宁心里已经住进了一个人,没办法再接受乾隆。


    更何况,为了完成原身的执念,婉宁根本不可能甘心留在这偌大的紫禁城,而是一直想法子离开。


    又说了会话,到了午膳时分,宫人们鱼贯而入,将色香味俱全的膳食端进来,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


    有烧花鸭、熏鸡白肚、汤汁鱼片、凉拌鸡丝、爆炒虾仁、糟鸭、水晶肘子、佛跳墙,灵芝香菇煲土鸡汤、金丝燕窝等等……


    菜品颜色鲜亮,垂涎欲滴,香气扑鼻,让人迫不及待想要大快朵颐。


    “婉儿,你现在身子重,多吃点。”


    一边说着,乾隆一边细心地给她舀了一小碗土鸡汤,无微不至,体贴入微。


    也正是因为乾隆这些日子的悉心照顾,加上太医的说辞,让婉宁从未怀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乾隆的。


    毕竟,乾隆他堂堂大清皇帝,又怎会心甘情愿地替别人养孩子呢?


    更不用说,这是在大清后宫,混淆皇室血脉且不用提,若是生下了皇子,只怕大清江山都会受到影响。


    婉宁垂下眼睑,不让自己复杂的思绪被他察觉,一口一口地吃着饭菜,心里五味茶陈。


    膳后又休息了片刻,婉宁醒来的时候乾隆已经去乾清宫忙着朝堂事务。


    既然已经从乾隆这得到了允许,故而婉宁在一群宫人的照料下踏出了永寿宫,缓缓地在宫道上走着。


    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非常明确,她想要见皇后一面,希望皇后能够帮她一把。


    一路上,遇到的宫人们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的容颜,行礼道:“给舒妃娘娘请安。”


    “给舒妃娘娘请安。”


    声音一阵又一阵,一次次提醒婉宁,她现在居然是乾隆的妃子了。


    终于,当婉宁再一次踏进长春宫的时候,深切地感受到物是人非的宿命感。


    早知会有今日,她就应该此生此世都缩在富察府,永不踏入紫禁城半步。


    当婉宁走进正殿的那一刻,长春宫的一众宫人个个都惊呆了诧异不已。


    更有胆小的,以为是富察福晋的鬼魂回来了,吓得心惊担颤。


    此时,皇后的心腹王嬷嬷迎了上来,瞧着她这一身打扮,身后又跟了一群宫人,忐忑地说道:“福晋,您现在这是……”


    婉宁微抿着唇,颇觉得难堪,“王嬷嬷,去请皇后见一见,就说舒妃叶赫那拉氏求见。”


    舒妃!


    王嬷嬷心中一惊,没有片刻犹豫,立即去内屋将皇后请了出来,还特地告诉皇后如今的舒妃就是富察福晋的事情。


    皇后近来多病,身子虚弱的很,勉强靠着太医的药在撑着,若不是身处紫禁城,又无数珍贵药材供养着,只怕皇后早早就已经魂归大地了。


    如今听闻舒妃竟然是她已经死去的弟妹,皇后当场便吐了血,脸色难看的很。


    “皇后娘娘。”王嬷嬷惊呼一声。


    皇后沉着脸,“扶本宫起来,给本宫梳妆打扮一下,让本宫好好会会这个所谓的舒妃。”


    “是。”


    当皇后走出来看见婉宁的那一刻,再一次看见那熟悉的面容,此时就像是一道惊天大雷劈在了皇后头上,震惊之情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


    皇后勉强维持着体态坐上座位,复杂地看向婉宁,尤其是停留在她腹部许久许久。


    心思聪颖的皇后这时已经想明白了一切,如今想来,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对婉宁起了不轨的心思。


    当初的西五所走水一事,不过是皇上为了掩人耳目,想要抹除婉宁与傅恒的关系罢了。


    “婉宁,本宫现在该换你一声“舒妃”才对,没想到,叶赫那拉氏的嫡出二格格竟然是你。”


    明白一切的皇后气不打一处来,对于婉宁,亦是没有了好脸色。


    想到皇上这些日子对她的冷淡,又是如何地将一颗心尽数捧在舒妃面前,永寿宫又是多么地热闹非凡。


    想到她和傅恒之间隔阂渐生,傅恒因着婉宁的死悲痛欲绝,现在还在前方战场上拼死拼活地为皇上卖命。


    她如何不气呢?


    这是在侮辱他们富察氏一族。


    可皇后没有办法只能责怪皇上,便将这份怨气发泄在婉宁身上。


    早知道,就不该让傅恒娶了这个祸水。


    “舒妃,你如今宠冠后宫,又怀着龙胎,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倒是本宫那个可怜的弟弟,悲痛过度,年纪轻轻已经生了许多白发,精神气都跟着你走了。”


    听到傅恒的近态,婉宁情不自禁红了眼眶,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皇后娘娘,您是知道妾身与他是多么恩爱了,如今这一切,并非妾身本意。”


    “哼!”


    皇后冷笑一声,眼睑下垂,“再并非你本意,如今已经有孕在身,又深得皇上恩宠,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只怕已经乐不思蜀,恨不得抹去当年嫁人的痕迹了。”


    “妾身没有。”


    婉宁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直视着皇后,坦诚相待,将自己的心思全部说给她听。


    “皇后娘娘,妾身再如何也只是一个普通女子,又怎么对抗得了皇权?”


    “今日妾身前来,便是希望皇后娘娘能够帮一帮妾身,求您帮妾身脱困,走出这紫禁城。”


    她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又恰恰迎合了皇后的心思,故而最后皇后还是相信了她。


    毕竟,若是能够帮助婉宁出宫,后宫之中没了这个女人,也许皇上会变回从前那个样子。


    即便她得不到皇上的真心,也不愿意皇上真的爱上旁人。


    她从来不贤惠,更不大度,没有哪一个女人能够眼睁睁看着丈夫心心念念宠着别的女子。


    故而,皇后这时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将婉宁送出紫禁城。


    最好,让皇上也跟她一样,尝一尝爱而不得的滋味!


    这会子皇后心情激动,起起伏伏,气血翻涌,重重地咳嗽几声,又咳出许多鲜血。


    稍稍用帕子擦拭了一下,那素帕上的血迹尤为刺眼。


    突然,这一刻,婉宁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因着最近一直郁郁寡欢地被困在永寿宫,婉宁提不起劲来,许多事也没心思理会。


    现在,瞧着皇后这个样子,她想起来了,在原身那世,富察皇后便是在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病故的。


    算算日子,竟然只有十来天了。


    婉宁大惊失色,若是皇后病逝,又有谁能够帮她出宫。


    “皇后娘娘,您身子病得这般厉害,太医怎么说?”


    皇后心中悲凉,苦涩一笑,“还能怎么说,不过是要本宫平日里少操心点事,多养养身子。”


    说到伤心处,皇后沉沉叹息一声,眼中一片沉寂。


    “本宫的身子本宫明白,这么多年先后经历了两次丧子之痛,又为着怀上永琮用了许多虎狼之药,身子早已经败坏了,如今怕是不中用了。”


    “皇后!”婉宁惊呼。


    “婉宁,你放心,本宫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办到。即便将来本宫不在了,本宫也会将宫里的势力都交代给你,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娘娘,妾身感激不尽。”


    “不过。”


    皇后这儿停顿了一下,神情极其严肃,缓缓开口说道:“本宫要你答应,如果你真的能够有幸离开紫禁城,一定不能去找傅恒,今生今世都要离他远远的。”


    “这……”


    婉宁迟疑不决,她爱的人是傅恒,自然想要跟他白头到老,想要告诉傅恒她没有死。


    “本宫不会让傅恒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本宫宁愿他伤心一世,也不希望他知道以后拼了命回宫来找你。那样的话,傅恒会跟皇上起冲突,最后受伤的一定会是傅恒,会是富察氏一族。”


    “而你,若出宫以后去找傅恒,定然会被皇上察觉,功亏一篑,还连累了傅恒。”


    皇后不愧是皇后,对乾隆的心思了解极深,也让婉宁的心情瞬间低沉下去。


    殿内气氛压抑的很,许久,许久,才缓缓传来婉宁的一声“好。”


    皇后微微笑着,又想着跟婉宁结一个善缘,态度渐渐变得缓和起来。


    毕竟若是婉宁将来能够生下一个小阿哥,即便婉宁不在宫里,爱屋及乌,也许皇上会将皇位传给婉宁的孩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时,乾隆到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乾隆大步流星走过来,示意婉宁不用行礼,接着挥挥手示意皇后起身。


    “皇后,朕看你脸色苍白的很,平日里还是多多注意,有些事情不该管的就不用管了。”


    皇后心头一涩,清楚皇上话中深意,暗示她不要插手婉宁的事情。


    “臣妾明白,谨遵皇上圣意。”


    乾隆满意的很,温声道:“皇后一向温婉贤淑,大清贤后,朕会让和敬多跟你学习一下美德,将来无论和敬嫁给谁,朕都会想法子将她留在京城。”


    这便是乾隆给出的安抚了。


    大清公主历来享受了无上的荣华富贵,尊荣无限,待她们长大成人以后,便会完成满蒙联姻的使命,嫁去草原的蒙古部落。


    如今乾隆发话能够将和敬留在京城,这对皇后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安慰。


    她只有这一个女儿了。


    “臣妾谢皇上恩典,臣妾有生之年,只认得舒妃叶赫那拉氏,至于弟妹,她已经去了……”


    见她这般表态,乾隆心满意足,对着婉儿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离开了长春宫。


    看着皇上对婉宁百般珍视的态度,在婉宁面前皇上就像是一个百般讨好心上人的样子,皇后眼里不由地露出了羡慕之情。


    皇上啊!


    臣妾只说在臣妾有生之年,至于臣妾死后,万事不归臣妾所管,该交付的都交付了,一切就靠婉宁自己了。


    她相信,婉宁不会害傅恒的,一定会履行诺言。


    很快,仿佛一夜之间,皇后的身子就倒了下去。


    即便太医院的诸位太医使出浑身解数,依旧是无力回天。皇后已经病入沉疴,药石无灵,没过几日便撒手人寰。


    皇后病故,乾隆为其举办了隆重的丧仪,追封其为“孝贤皇后”。


    如今皇后一去,宫里头就属纯贵妃位份最高,她又自恃资历最深,膝下两子一女,故而已经眼巴巴地渴望着皇后之位。


    可诸位皇子阿哥之中,皇长子永璜和皇三子永璋已经开始对皇太子之位有了野心,朝堂上亦是有不少的大臣奏请皇上册封太子。


    乾隆面色阴沉,他正当壮年,自然是不喜有人立国本之事,这在他看来,是在诅咒他驾崩。


    作为一位执掌大权的皇帝,他现在还不希望看到有人争夺他的皇位。


    更何况,乾隆现在已经有了心中所爱,只想将皇位留给他和婉宁的孩子,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人。


    故而,那日在孝贤皇后的葬礼上,乾隆借口愤怒于永璜和永璋毫无悲意而且面露喜色,不敬嫡母。


    乾隆大发雷霆,当着众人的面怒斥道:“此二人断不可继承大统!”


    如此一来,夺嫡风波停了下来,纯贵妃一脉势力大度削弱,宫中暂且平静无波。


    至于婉宁,在孝贤皇后的葬礼上自然大大方方露面,宫中嫔妃也有不少曾经见过她,故而都心照不宣明白了这其中的真相。


    令嫔更是惊诧不已,没想到叱咤风云的舒妃竟然是皇上君夺臣妻抢过来的。


    她心中不甘,不明白自己哪里不好,结果却输给了一个已经嫁过人的舒妃!


    可如今乾隆对于后宫把控得极为严厉,方方面面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没有他的允许,没有人能够将舒妃真实身份泄露出去。


    众人更不敢得罪皇上,纷纷都默不作声,心里埋汰几句罢了。


    看来爱新觉罗氏一族果真是代代出情种,她们往日潇洒多情的皇上如今也栽在了舒妃手上,变成了一个痴情郎!


    时光飞逝,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转眼间,便已是乾隆十三年八月十八日。


    前不久,启祥宫嘉妃刚刚生了九阿哥,只是非常不幸,九阿哥身子孱弱,没过几日便早早夭折了。


    因着这个缘故,乾隆对婉儿这一胎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事事都要询问到位,安排到位,生怕哪里做不好会让婉儿受伤。


    很快,那日婉宁一发动,乾隆便急忙忙地进去守着,细心安抚着她,“婉儿,别怕,朕会一直陪着你的。”


    “好痛!好痛!”


    婉宁满头大汗,全身痛得不行,死死地抓住乾隆的手,将他的手都扣出重重的血痕。


    看着一盆盆鲜血端了出去,乾隆心急如焚,一边给她擦拭汗水,一边询问稳婆怎么还没有生下来。


    稳婆极其有经验地说道:“皇上,舒妃娘娘身子弱,又是头一胎,自古生产都是儿奔生娘奔死,可不是得好生受一番折磨。”


    听了稳婆的话,乾隆眼神晦暗,心疼地看着婉儿,恨不得以身替之。


    婉宁更是痛得不行了,怒骂道:“都是你的错,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受这番苦!”


    “好,好,只要你平安无事,怎样都行。”


    乾隆轻声哄着她,极尽温柔,旁人瞧了都不由感叹舒妃娘娘不愧是后宫称霸六宫的宠妃。


    足足熬了一夜,从天黑痛到了天亮,天空露出一抹鱼肚白,终于听到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哇哇大哭。


    稳婆高高兴兴地说道:“皇上,奴婢给您报喜了,舒妃娘娘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


    194  ? 第一百九十四章


    ◎婉宁(十一)◎


    殿内喜气洋洋, 乾隆侧身将孩子抱过来,白白嫩嫩的小脸蛋,黝黑得像是葡萄一样的眼睛, 水灵灵的,正在哇哇大哭。


    乾隆心头一软, 抱着孩子的姿势都无比生疏, 却已经能无师自通轻轻摇晃哄着孩子安静下来。


    “皇上, 让我看看。”


    这时婉宁精神好多了,靠在床边,衣裳也被宫人伺候着换了一身干净的。


    当乾隆将孩子放进她怀里的那一刻, 那种血脉相连的宿命感让婉宁热泪盈眶。


    孩子似乎感受到额娘的喜爱, 顿时也不哭了,睁着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婉宁,目光专注。


    乾隆虽然有些遗憾这个孩子不是他的, 但心系婉宁的他还是跟着高兴, 母子平安总是一件大好事。


    他笑意满满, 目光专注温柔:“婉儿, 我们的孩子是十阿哥,朕给他取名“永琛”,你意下如何?”


    “永琛。”


    婉宁喃喃道:“是个好名字,妾身没有意见。”


    她一边把玩着永琛的小手,一边轻声喊着“永琛”这个名字, 这偌大的紫禁城,终于有了能够和她相依相偎的人。


    一辈子都会不离不弃。


    很快, 乾隆大肆厚赏了永寿宫上上下下, 甚至迫不及待地洋洋洒洒写下圣旨, 传告六宫。


    “朕惟道原天地, 乾始必赖乎坤成,化洽家邦,外治恒资乎内职,既应符而作配,宜正位以居尊。咨尔舒妃叶赫那拉氏,祥钟华胄,秀毓名门,温惠秉心,柔嘉表度,六行悉备,久昭淑德。曾奉皇太后慈命,以册宝册立尔为皇贵妃,尔其承颜思孝,务必敬而必诚,逮下为仁,益克勤克俭,恪共祀事,聿观福履之成,勉嗣徽音,用赞和平之治。钦哉」。


    永寿宫上上下下兴高采烈,欢呼着“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整个皇宫,热闹辉煌都尽然集聚于永寿宫,其他嫔妃黯淡失色,沉寂无光……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塞外一望无际,尘土飞扬,风吹到脸上,像是刀割一样,令人睁不开眼。


    繁星闪烁,美丽夜空下,皎洁如水的月光温温柔柔地洒向大地,美得醉人,却显现出傅恒一个人无边的孤寂,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儿,抬头望向满天繁星。


    战场上是无比残酷,肆意拼杀,你死我活,傅恒将一腔热血都尽情发泄出来,酣畅淋漓。


    可到了晚上,看着夜幕,孤独、思念的愁绪涌上心头,让傅恒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尤其是今晚,傅恒不知怎么回事,心乱如麻,总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


    “婉婉。”


    他抬头看着天空,猜测着到底那颗繁星会是他的婉婉。


    “婉婉,傅恒孤身一人,生死不惧,即便哪日会丧命,也是死得其所,能够坦荡安然地去找你。”


    除了生死,他已经想不出还有什么大事了,即便心里再怎么惴惴不安,外表上依旧是淡定从容。


    之前皇后病故的消息传来时,傅恒当场就站不住了,没想到跟皇后在长春宫一别,此生竟然无缘再见。


    夜空下,傅恒摩挲着已经旧得发白的荷包,里面还放着他和婉婉的几缕青丝。


    “婉婉,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这一世,你我有缘无分,但求来日,再叙缘分。”


    一切,隐入深夜。


    至于当傅恒后来听说宫里的舒妃因为生了十阿哥而被晋升为皇贵妃,也只是感慨一笑,并未多想。


    只是叹息都是叶赫那拉氏的格格,怎么他的婉儿就没能有这般福气?


    芳魂早逝,徒留他一个人生死两茫茫。


    ————


    时光飞逝,日月如梭,一眨眼,婉宁都觉得有些晕乎乎的,仿佛昨日永琛还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哇哇大哭的小婴儿,这会子已经能够蹦蹦跳跳闹着要去上书房读书了。


    他如今已经有三岁了,是个粉雕玉琢的雪团子,奶乎乎的脸上嵌着两个黑珍珠似的眼睛,漂亮的脸蛋像极了婉宁,左看右看没有半分长得像乾隆。


    这让婉宁也觉得有些得意,孩子若是跟乾隆长得像,只怕她会担心自己会迁怒于永琛,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地爱他。


    “皇额娘。”永琛扯着她的衣服,奶声奶气地说道:“皇额娘,儿臣已经长大了,不想玩这些哄小孩子的玩意,儿臣想要去读书。”


    婉宁浅浅一笑,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天底下的小孩都想要玩,额娘还没见过像咱们永琛这样爱读书的孩子。”


    “可是皇额娘,天底下的哪个小孩都不是永琛啊!”


    “是啊!”


    婉宁如梦惊醒,柔声道:“是额娘错了,永琛就是永琛,你想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吧。“


    “多谢皇额娘,皇额娘最好了,永琛最最最喜欢皇额娘。”


    “油嘴滑舌。”


    乾隆一走进来,便看到母子两温情满满的画面,不免会心一笑。


    如今的他比起三年前更加沉稳,为人处世更加游刃有余,对待婉儿的心一直未变,始终是恨不得将她捧在手心里如珠如宝地疼着。


    岁月也尤其疼爱婉儿,生子以后的她更添温柔的气质,巧笑嫣然,恬静淡雅,仿佛犹如九天之上的玄女,已经开始沾染上凡间的烟火气,格外美丽动人。


    “皇阿玛。”


    永琛小腿蹬蹬地跑过去,兴高采烈,亲近地喊着皇阿玛。


    看着这张肖似婉儿的脸蛋,乾隆爱屋及乌,喜笑颜开,将永琛举起来,朗声一笑,哄得孩子也高兴得眼睛亮亮的。


    “皇阿玛,皇阿玛再高一点,再快一点。”


    乾隆老老实实按照永琛的吩咐去做,玩了一会,才将永琛放下来。


    得知永琛想要去读书,乾隆自然是深表赞同,感叹道:“永琛天资聪慧,伶俐可爱,将来必成大器。”


    他无数次可惜,怎么永琛这样好的孩子就不能是他的呢?


    叹息一声。


    乾隆走上前,温柔地抱了抱婉儿,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婉儿,你这几天来了葵水,身子可还难受?”


    婉宁轻轻摇摇头,淡淡道:“还好,有太医精心调理着。”


    乾隆目光缱绻,看向她,眼神期待,“若是能够再生一个像永琛这般聪颖的孩子,那真真是圆了朕的梦了。”


    婉宁垂眸,心情复杂。


    这几年以来,乾隆做到了曾经的承诺,自始至终都是一心一意对她,再无旁人,甚至顶住了前朝、后宫所有压力,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表示半分。


    就连每三年一度的选秀,乾隆都是草草了之,除了指给宗室的,后宫再无进一人。


    慈宁宫皇太后自然是多有不满,对婉宁这个霸占皇帝的宠妃也是极为排斥。


    可因着乾隆态度无比坚定,坚决地要护着她,宠着她,皇太后也不能对她多说什么。


    至于皇后之位,乾隆亦是心心念念想要送给她,但是婉宁觉得这个位置太重了,她也当不起乾隆妻子这个身份。


    最重要的是,在她心中,夫君只有一人……


    这些事,点点滴滴,像是如泉泉流水一般慢慢涌进婉宁的心中,令她百感交集。


    想到自己做的时候,婉宁眼神晦暗,垂下头不想让乾隆察觉到她的心思。


    许久,她神情温和,温声细语,“皇上,子嗣的事情且看缘分,急不来的。”


    “也是。”


    乾隆心想,当年婉儿和傅恒成亲也是三年之久才能有了永琛,而他,也等得起。


    如今婉儿已经陪在他身边也同样有了三年,还有更长,他还有很多时间一点一点将傅恒完全从婉儿心里抹除掉。


    这时,永琛小脸鼓鼓地跑过来,满脸的不高兴。


    “皇阿玛为什么还要皇额娘再生一个弟弟妹妹,有了永琛还不够吗?”


    乾隆哈哈大笑,点了点他的鼻子轻声哄道:“好,好,永琛是朕的心头宝。是皇阿玛贪心,还想再要一个。”


    自从永琛出生以来,乾隆都是疼之爱之,视若己出,甚至旁的皇子公主的待遇都比不上永琛。


    人心都是肉长的,有了感情,乾隆对永琛也是真正地上了心,舍不得他有半点难过。


    他甚至还想过,倘若他和婉儿真的没福气有一个孩子,将来就要永琛继位也行。


    反正,在外人眼里,永琛是他的孩子,小小年纪已经看得出天赋异禀,能力出众,加以培养。假以时日。当得起皇帝之位。


    况且,如果永琛不能继位,倘若他不在了,新帝登基,婉儿和永琛又该如何自处?


    这些事情,乾隆都一一考虑过,只是暂且还未打定主意,秘密建储的那道圣旨至今还没有写上内容。


    “永琛想要去上书房,皇阿玛给你配最好的师傅和伴读。”


    “好。”


    “等永琛再长大一点,皇阿玛带你出宫游玩,还有南巡也带上你,好不好?”


    “好,皇阿玛真好。”


    婉宁看着他们两你一言我一语地嬉笑闹着,脸上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婉儿,我们一家三口就这样好好过日子,行吗?


    依譁 ”


    情之所钟,一往而深。在她面前,乾隆总是胆怯许多,迫切地想要从她这儿得到一个肯定。


    “皇阿玛,皇额娘,我们不就是一家三口吗?我们是天底下最幸福最快乐的一家。”


    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让婉宁有了安心极了,她淡淡地点下头,心里却有了一个决定。


    时光慢慢,乾隆笑容都快咧到耳后根了。这一刻,他心满意足。


    而婉宁却心神复杂。


    说她心狠也好,说她绝情也罢,她在乎的只有远在千里之位的傅恒。


    这些年,看着乾隆和永琛感情甚好,她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地方了。


    195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婉宁(十二)◎


    夏日一过, 秋日凉风习习,碧空澄澈,明媚灿烂的阳光下, 一切都格外惬意下来。


    因着前几年富察皇后逝世,和敬公主有心为她守孝, 乾隆顾念她一片孝心的份上, 自然是答应了。


    现如今三年守孝期已满, 和敬公主年岁又正当合适,一番精心挑选之下,乾隆看重了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辅国公色布腾巴勒珠尔。


    择定良辰吉日成婚。


    虽说乾隆已经答应过富察皇后会将和敬留在京城, 但满蒙联姻的初心不能改, 还是将婚礼安排在了科尔沁。


    等过个几年,和敬平安生子之后,一切尘埃落地, 再让她回京居住。


    和敬公主深明大义, 这些天一直跟着内务府嬷嬷学习搭理后宅事务的规矩, 以及跟婉宁查看嫁妆份例等等。


    “皇贵妃娘娘, 这么些年了,儿臣见到您还是有些恍惚,您和儿臣的舅母实在是长得太像了。”


    “若不是从前皇额娘和皇阿玛都一口咬定您是叶赫那拉氏的二格格,儿臣只怕现在还糊里糊涂的。”


    看着眼前出落得水灵灵的公主,明媚张扬, 大气端庄,颇有曾经富察皇后的性子, 隐隐还能看得出几分长得像傅恒。


    都说外甥像舅, 看着她, 婉宁一时间思绪飘远, 感慨万千。


    “和敬长大了,懂事了,将来不管是在科尔沁还是回京居住,有什么委屈记得跟你皇阿玛说,千万别苦了自己。”


    “儿臣明白。”


    和敬笑容肆意张扬,眼睛亮晶晶的,像是会说话一样,一看就是一个极其讨喜的孩子。


    “只是可惜,等儿臣离京之后。就见不得皇贵妃和永琛弟弟了,想必过不了多久,永琛就会不记得儿臣长什么样了。”


    说到最后,和敬的语气低沉下去,显得有些落寞。


    “尽说些孩子气话,和敬你又不是离京以后就不会再回来了。就算你皇阿玛不心疼你,我心疼你,巴不得你早早回来陪着我和永琛。”


    婉宁浅浅一笑,声音婉转清扬,取笑道:“只是说不定那个时候,和敬早已经有了心心相印的夫君和疼爱的子嗣,不喜欢陪在我身边了。”


    “皇贵妃!”


    和敬害羞地红了红脸,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儿臣……儿臣不会的。”


    正当她们聊得正开心的时候,其他各宫嫔妃也过来给和敬公主添一添嫁妆。


    皇上疼女儿,和敬又是嫡长女,自然是掌上明珠,珍之爱之。


    其他嫔妃自然有样学样,眼巴巴地赶过来讨好和敬公主,想要让皇上能够看到他们的好。


    一众嫔妃中带头的是纯贵妃,因着之前永璋在富察皇后被皇上厉声怒斥的事情,这些年纯贵妃也渐渐沉寂下来。


    她对于宫中事情也处于一种万事不管的态度,更不用说争宠了。


    走到殿中,纯贵妃跟和敬公主说了几句常规的祝福语,又送了些礼物,没过多久便离开了。


    其他嫔妃也差不多是如此。


    倒是延禧宫的令嫔,站在那儿欲言又止了好半会,临走前还不忘回头一看。


    当她看到了和敬公主和皇贵妃亲近的模样,眸光不由暗了暗,心里已然有了决定。


    这日,和敬学规矩学累了,又颇有些不耐烦,便一个人跑出来随意走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风景如画,流水潺潺,秋季的景色亦是别有一番趣味。


    兴致一起,和敬的脚步便慢了下来,走着走着,在一处假山旁边,这时和敬恰巧碰上了令嫔。


    两人相互见礼之后,和敬本意是准备离开,毕竟她和这位令嫔打交道不多,又是后宫嫔妃,还是少接触为好。


    “和敬公主。”


    令嫔出声叫住了,巧笑嫣然,施施然走过来,满脸笑容地说道:“公主就快要出嫁了,嫔妾有些体己话想要和公主说说。”


    “何事?”和敬极为纳闷,疑惑不解。


    “公主,眼看着您就要嫁去科尔沁,皇上怎么没有召傅恒大人回京来给您送嫁?”


    说到这事,和敬也是委屈极了,舅舅对她极好,什么好东西都舍得送给她。


    现如今皇额娘不在了,和敬自然是万分希望舅舅能够作为母族人送她出嫁,可偏偏皇阿玛说国事为重,战场上瞬息万变,舅舅暂且走不开。


    “令嫔娘娘,舅舅身负重任,江山社稷乃是大事,舅舅没法子赶回京城也是可以理解的。”


    令嫔嘴角微勾,轻笑出声,低低说道:“可是,据嫔妾所知,大金川之战早已经结束了,如今皇上迟迟没让傅恒大人回京,实则另有原因。”


    和敬挑眉,不耐烦地应了一句:“令嫔娘娘,有话直说便是,我没那个功夫跟你在这耗着。”


    见她已经神情焦躁起来,令嫔也不想卖关子了,直接说道:“公主,嫔妾知道您聪慧过人,您就没想过这几年皇上为什么会一直忌讳着傅恒?”


    “还有,皇贵妃她与之前的富察福晋长得如此相似。偏偏富察福晋葬身火海之后没多久,宫中就莫名其妙有了舒妃?这其中,是不是太巧合了?”


    “是故,嫔妾去查了种种蛛丝马迹,原来,这舒妃和富察福晋居然是同一人,是同一人啊!”


    什么?


    怎会如此?


    和敬大惊失色,不由地往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地质问道:“不可能,这不可能,皇阿玛不是这样的人?”


    人人都说她皇阿玛英明神武,雄才大略,有康熙皇帝的风采,怎会做出君夺臣妻这等不义之举?


    “公主,嫔妾所说绝无半点虚言。您曾经也和富察福晋相处过一段时间,不妨想想,如今的皇贵妃为人处世是不是与福晋颇有相似之处?”


    “只是一切都被皇上压下来,嫔妾等不敢置喙。现如今公主即将出嫁,若是可怜你的舅舅傅恒大人,不妨在出嫁途中派人送信给傅恒。”


    “嫔妾相信,皇上总不会对您这个亲生女儿有所防范,也好让傅恒大人不被蒙在鼓里,不让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沉浸在丧妻之痛中。”


    令嫔的话,一字一句触及了和敬的心妨,声音蛊惑,让她犹豫不决,夹在皇阿玛和真相之间。


    一切真的是皇阿玛设计的吗?


    她又如何忍心让舅舅漂泊在外饱受苦楚?又担心如果舅舅知道了事情又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局面?


    会不会伤害到皇阿玛?


    和敬犹犹豫豫,迟迟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令嫔,这件事暂且闷在心里,我既然知道了,自然有我的想法,不许再你再多做什么。”


    “是。”


    令嫔苦笑一声,满脸无辜的样子,“公主,嫔妾已经沉闷了这么些年,如今不过是一时感慨发发牢骚,实在是听人说傅恒大人至今未曾娶妻,未曾纳妾,万分悲痛,看不过去啊!”


    和敬沉着脸,微抿着唇,脚步沉重地离开了。


    她决定去永寿宫试探试探皇贵妃,她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令嫔所说的话。


    “令嫔。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公主请便。”


    令嫔笑意温和,脸上依旧是挂着浅浅的笑容,好像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发自真心为了和敬好。


    看着和敬渐渐走远的背影,令嫔嘴角微微上扬,希望和敬公主不要辜负她的期待。


    令嫔今日冒险弄这么一出,实在是被情势所逼没有办法的办法。


    自从舒妃进宫以来,甚至自从皇上见到叶赫那拉氏起,皇上整个人就彻彻底底地变了,整个人满心满眼只能看到舒妃她一人。


    而自己的延禧宫则没落下去。


    舒妃却一跃而起成了皇贵妃,还生下了十阿哥永琮,地位稳固,深得皇上宠爱。


    她的光芒实在是太耀眼了,只要有皇贵妃在宫里,皇上眼里就看不到别人。


    偏偏皇上又将永寿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皇上心腹把控着,其他人根本没办法对皇贵妃下手。


    延禧宫形同冷宫,自己已经做了三年的冷板凳,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


    故而,这一次,令嫔苦心积虑,便是想要借和敬公主让傅恒知晓一切。


    如此一来,傅恒绝不会放弃叶赫那拉氏,势必要回宫带走皇贵妃。


    而皇贵妃,她瞧着这些年一直心心念念着傅恒,定然不希望傅恒与皇上起冲突,只怕会为了傅恒跟皇上对抗。


    这般行径,她不相信皇上还真能一如既往地宠爱叶赫那拉氏。


    令嫔浅浅笑着,得意洋洋,抬头仰望着蔚蓝的天空,白云万里,发出感叹。


    这紫禁城的天,也该变一变了。


    196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婉宁(十三)◎


    永寿宫富丽堂皇, 桩桩件件摆设大气又不失精致,处处都是佳品,和敬每每走过来, 都是不由地感叹皇阿玛对皇贵妃的宠爱。


    可这一次,她的心情却极为复杂


    “儿臣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婉宁正在插花, 一束束百合花颜色淡雅清新, 花蕊含苞绽放, 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美丽动人。


    “和敬,你来了。不是都跟你说过了, 你是嫡公主, 不必这般拘礼。”


    “我从来都是拿你当自家的小辈一样看待。”


    看到皇贵妃温柔以待的样子,和敬热泪盈眶,走上前, 趴在皇贵妃的膝上, 极致亲近依赖。


    见状, 婉宁放下花束, 摸了摸和敬的脑袋,柔声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快要出嫁了,舍不得我了。”


    “别担心,用不了多久你皇阿玛就会让你回京了。便是在科尔沁,有什么委屈尽管发泄了, 有你皇阿玛做主呢。”


    和敬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越是感受到皇贵妃的温柔, 越是让她想起了舅母。


    是啊, 曾经舅母也是这般对她好的。


    两个人给她的感觉是如此的像。


    和敬起身, 擦干泪水, 抬头看向她,“皇贵妃娘娘,儿臣只是看到您,突然想起了舅舅,还有舅母。”


    刹那间,和敬明显地发现,当她提起舅舅的时候,皇贵妃神情有异,又迅速地平静下来。


    和敬眼神微闪,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堵着,继续说道:“舅母芳魂早逝,天妒红颜,儿臣自然是伤心不已。”


    “可舅舅这些年也不好过,远离京城,一个人在战场上过着生死不论的日子,身边还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


    “故而,儿臣虽然觉得不太合适,但还是想要去请皇阿玛给舅舅再指一门婚事。”


    “和敬……”


    婉宁神色一滞,就连刚刚修剪好的百合花都没心思看了,放置一边,苦涩地笑了笑。


    “和敬,你舅舅的事情,身为晚辈,还是少插手为好。”


    “可是,可是皇贵妃娘娘,儿臣看到您这儿的百合花,乃是“百年好合”的意思。”


    “如今您和皇阿玛相亲相爱,情投意合,自然是再幸福不过了。倒是我那舅舅,孤孤单单一个人,儿臣盼着他能够放下往事,早点生一个孩子,热闹热闹。”


    婉宁愣了片刻,听着和敬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思绪飘远,心隐隐作痛。


    是啊!


    她说得没错,这么些年,苦了傅恒了。


    而瞧着皇贵妃此时的反应,和敬的心低沉下去,刚刚的猜测已经得到了证实。


    有愤怒,有不满,有心疼,不过从皇贵妃的神情看来,她还是在乎舅舅的。


    也许,一切都是皇阿玛在其中做了恶人。


    和敬心情极其复杂,没过一会便借口走了。


    见和敬匆匆地来,匆匆地走,婉宁也没多在意,这会子她心里念的想的都是远在塞外的傅恒。


    不知道他好不好?有没有瘦?现在又是什么模样了?


    只是,她无颜再见他。


    眼泪从婉宁眼角滑落,一滴一滴,深深浅浅……


    很快,内务府办事速度有条不紊,桩桩件件又有婉宁督促着,将和敬公主的出嫁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日子一到,宫里张灯结彩,欢天喜地,吹吹打打,热闹至极。


    城门口,和敬正哭哭啼啼地跟皇阿玛拜别,“皇阿玛,儿臣舍不得您。”


    乾隆也是热泪盈眶,千辛万苦养大的女儿要离开他身边,叫他如何舍得。


    “和敬,你长大了,以后要慢慢学会为人妻为人母。当然,若是谁敢让朕的和敬受委屈了,一切都有皇阿玛撑腰。”


    婉宁同乾隆站在一起,微微笑着,宽慰道:“是啊!你和额附好好相处,再过不了多久,你皇阿玛就会接你回京居住。”


    “儿臣叩谢皇阿玛,叩谢皇贵妃娘娘。”


    临走前,和敬脸上还挂着眼泪,细细看了皇贵妃一眼,心里已然下了决定。


    她默默念道:皇贵妃娘娘,儿臣知道您对儿臣的好,儿臣不希望您和舅舅一对恩爱夫妻两地分隔,就让儿臣来帮帮你们。


    皇阿玛,儿臣不孝,但也不希望看您一错再错。


    目送着和敬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天空地阔,清风徐来,不知怎么地,乾隆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里咯噔了一下。


    下意识地他紧紧握住了婉儿的手,十指相扣给他带来一种踏实感。


    婉儿,一定会永远陪在他身边的。


    当然,这也让乾隆无比渴望他们之间能有一个孩子,这样他们的联系便会更加密切了。


    而他的心,也能够更加安稳下来。


    可偏偏这日清晨,一缕阳光从窗台射进来,岁月安好,一切都是慢慢地走,惬意安然。


    乾隆从床上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第一眼便看见躺在他怀里的婉儿,乖巧地依赖着他,笑容甜甜,尤其是那肩膀上若有若无的红痕,像梅花一样开的正艳。


    此情此景,让乾隆不由会心一笑。


    这时,乾隆突然想起了当日傅恒随身携带的荷包,心里吃起醋来,便想要有样学样也弄一个。


    即便不是婉儿亲手绣的荷包,他也希望里面能够放有两人的头发。


    迫不及待,乾隆刚刚将自己头发剪下来一缕,便凑过来想要剪婉儿的。


    可恰巧这时,许是他的动静,将婉宁吵醒了。


    婉宁看到乾隆的神态,心如明镜,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淡淡说道:“皇上,您这是在做什么?”


    “婉儿,婉儿,朕……”


    乾隆脸色羞红,支支吾吾地说道:“朕想要和你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皇上,妾身不是您的发妻,更不是皇后。您这样做,极为不妥。”


    闻言,乾隆笑容瞬间僵住,“你知道的,一切都是天意弄人,朕比你大了那么多,又不知会遇见你,才会有如今的局面。”


    “可是,自从有了你,朕再也没有跟其他人有过一丝丝接触。”


    “婉儿,你真的还不愿意接受朕吗?”


    乾隆声音嘶哑,泪流满面,想要触碰她,却又怕惹她生气。


    “皇上,妾身早就说过了,妾身的夫君只有一人。您既然强求妾身留在紫禁城,便应该认清事实。”


    她的话,一字一句像是利刃一样划在乾隆的心上,让他流血,让他痛苦!


    “婉儿!”


    夫君!


    已经这么久了,他还是捂不热婉儿的心吗?


    同样都是三年,他乃堂堂大清皇帝,富有天下,只爱他一人,又有何处比不上傅恒?


    为什么,为什么婉儿始终对他冷冷淡淡呢?


    乾隆眼眶泛红,愤怒的心情不言而喻,气急败坏的他舍不得伤婉儿半分,便将一腔怒火砸向了枕头。


    甚至,怒火冲天的他顾不得体统,愤怒地将枕头砸向地面,玉制的枕头被大力扔在了地上,噼里啪啦,碎片溅得四处都是。


    看到他这般举动,婉宁神情一边,紧张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她勉强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不希望乾隆看出什么异样。


    然而,眼尖的乾隆已经看到当玉枕被砸碎时,仿佛有什么东西掉落出来。


    他沉沉走下床,拾起一看,竟然是一个普通的荷包。


    荷包,又是荷包!


    乾隆目眦欲裂,握着荷包的手微微颤抖,恨不得将荷包揉捏成一团。


    可当他拆开一看,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里面不是几缕青丝,而是香料。


    “婉儿,朕就知道,你不会这么狠心对朕的。若是你将你和他的青丝放在我们日日同眠的床上,那真的是太残忍了。”


    婉宁苦涩一笑。


    “皇上,那是妾身的东西,交还给妾身吧。”


    正当婉宁准备接过的时候,不料,乾隆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不相信,婉儿只是将普通的香料藏在枕头内。


    心思缜密的他大手捏着荷包,目光温和地看向她,这个时候还舍不得对她说话声音大那么一点。


    “婉儿,你告诉朕,这香料到底有什么用?”


    “你告诉朕!”


    声嘶力竭,说到最后,乾隆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自古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真正到了伤心处,哪有人不伤心落泪呢?


    乾隆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婉宁的手上,滚烫的很,让她忍不住想要缩回去。


    可却被乾隆抓得死死的,目光急切,就是想要她一个答案。


    良久,婉宁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说出的话却无比伤人。


    “皇上,这香料是用来避孕的,有了它,妾身便不会有孕。”


    避孕!


    乾隆面色悲痛,狠狠地将荷包甩了出去,痛苦地说道:“婉儿,朕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愿意有朕的孩子?”


    “朕原本以为,是缘分未到,所以这几年你一直未曾有孕。原来,到头来,一切都是婉儿你自己不愿意。”


    “是。”


    “妾身不愿意。”


    婉宁抬头直视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他,语气无比坚定。


    “您对妾身的好,不过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随意的宠爱,从来没有站在妾身的立场上设想过。”


    “当年,您活生生拆散了妾身和夫君,抹去了妾身的身份和姓名,将妾身幽居于这偌大的紫禁城。”


    “位份,权力,荣华,这些妾身都不在意。您从来没有考虑过妾身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不过是一切都要顺了您的心意罢了。”


    “您若是真的爱一个人,便会明白爱之所爱,成全妾身,而不是自顾自地做着那些以为对妾身好的事情。”


    “孩子,已经有永琛一个已经够了。当年妾身没有多加防范,让永琛生下来了,现在,妾身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


    197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婉宁(十四)◎


    明明此时已经快到盛夏, 可乾隆突然觉得,今日格外的冷,冷如寒冬, 令他犹坠冰窟。


    他不敢直视婉儿,更不愿去听那些伤人心肺的话, 没有任何犹豫, 第一反应是逃。


    乾隆脚步蹒跚地离开, 背影看起来格外萧索,凄凄惨惨。


    明明一开始是他想要质问婉宁,可现在, 当婉宁说出真心话的时候, 乾隆却不敢听了。


    他太害怕了。


    看着乾隆离开,婉宁垂下眼帘,神色淡淡, 叫人一时之间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许久, 屋内传来一声叹息, 折射出她此刻极其复杂的情绪, 悲愤有之,遗憾有之,唏嘘有之。


    一切,是时候做一个了断。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塞外风光无限,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辽阔无际的草原, 郁郁葱葱, 身处其中, 令人心旷神怡。


    日常训练一天的傅恒此时大汗淋漓,刚刚洗漱完,靠在椅子上沉沉思虑。


    想念着那个心中唯一。


    这时,亲兵走上来,恭恭敬敬地说道:“将军,和敬公主给您送来的一封信。”


    傅恒诧异,转念一想,和敬这会子应该在去往科尔沁的路上了,这么突然送信给他?


    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来不及深思,傅恒迫不及待地将信接过来,拆开一看,瞳孔骤然一缩,差点要倒了下来。


    白字黑字,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写道:“皇贵妃是叶赫那拉婉宁。”


    婉婉!


    傅恒手攥紧着信,颤抖不已,不可能,皇贵妃不是叶赫那拉氏的嫡出二格格吗?


    又怎么会和他的婉婉是同一人?


    “将军!您还好吗?”


    “无事,你先退下。”


    待寂静无人的时候,傅恒将信看了又看,短短几个字,却怎么也看不透,不敢置信。


    微风吹起,荡漾着无边的思绪。


    将一切都串在一起想清楚以后,傅恒这才明白,从西五所走水、再到娴贵妃被处置、自己出征、舒妃出现,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出自那位无上尊贵的皇帝之手!


    傅恒恨意满满,眼眶泛红,好一个皇帝,竟然如此心狠。


    自己为他抛头颅洒热血,奋战沙场,他却设计自己心爱之人假死,抢走了她。


    此时此刻,傅恒舍去了从前的忠君爱国之道,舍去了多年的兄弟情义,他全部心思只有婉婉。


    既然她还活着,他要不顾一切地带她走,带她逃离紫禁城的那个牢笼。


    他深信,婉婉不会想要留在紫禁城的。


    很快,傅恒便着手处理好塞外的一干事宜,又利用富察氏一族的力量,屡屡暗中让人上请傅恒回京。


    毕竟战事已了,自己本又是京臣,乾隆迟迟不让自己回京,不合常理。


    于是乎,在傅恒的一番谋划之下,秋日天高气爽,万物丰收,傅恒带领着军队浩浩荡荡的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京城。


    乾清宫御书房。


    傅恒一进来,垂下头,沉声道:“微臣傅恒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恒,几年未见,你怎么变得这般讲礼?”


    乾隆大笑。


    一见到乾隆,傅恒勉强压下了内心满满愤怒,沉沉舒一口气,故作笑容地说道:“皇上,君臣之礼不可废。世间种种,万事万物,皆讲究一个“礼”字,不可轻易磨灭。”


    “礼。”


    乾隆喃喃自语,神情略微有些恍惚。


    “是啊!皇上,大清以孝治国,君臣相得讲究忠君爱国,家族兴盛讲究礼仪谦卑。一个人如果连礼义廉耻都没了,殊知他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听了这话,乾隆重重咳嗽几声,又是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心虚感。


    傅恒面露笑容,仿佛没有察觉乾隆的不对劲,随意地说了些塞外的趣事。


    也正是他这番表现,轻松自在,才没有让乾隆察觉他的异样。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门吱呀地被推开了,傅恒顺着光看去,是一个小孩子,约莫三岁。


    永琛小腿蹬蹬地跑进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皇阿玛,儿臣给您请安。”


    进来他看到一个不认识的人,不知怎么地让永琛觉得很是亲近,非常想要触碰他。


    “皇阿玛,这是哪位大臣?”


    乾隆朗声一笑,走过来摸了摸永琛的头,极其熟练地将他抱着。


    “永琛,这是富察傅恒,是皇阿玛的股肱之臣。”


    “永琛,你就唤他一声,唤他一声富察叔叔。”


    “叔叔?”


    永琛眼神一亮,甜甜地笑着,唤着傅恒“富察叔叔”。


    而此时,傅恒已经惊呆了,原来这就是十阿哥,永琛居然和婉婉长得如此相似。


    活脱脱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他目光沉沉,情不自禁地呢喃道:“永琛。”


    良久,傅恒壮似不经意地说道:“皇上,这孩子跟微臣的福晋长得真像啊。若是婉婉还活着,也许我们的孩子也会像永琛一样能跑能跳了吧。”


    乾隆神情一滞,重重地点了点头,“人有相似,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些年了,傅恒你该从中走出来了。”


    “是,微臣明白。”


    “皇阿玛,儿臣从师傅那又新学了一篇文章,儿臣背给您听。”


    乾隆开怀大笑,神色柔和,又有着一股得意,“好,朕的永琛真是聪明伶俐。”


    屋内传出孩子朗朗背书声,声音清脆响亮,时不时还有乾隆的赞叹声。


    看着永琛和乾隆父子欢欢乐乐的相处场面,傅恒默默垂下眸子,掌心握紧,复又松开。


    “微臣告退。”


    一走出御书房,傅恒沉沉吐出一口郁气,心里像是被一块石头压着,压得他要喘不过气来了。


    如今看来,和敬说得没有错,是乾隆狼子野心拆散了他和婉婉。


    走在漫长的宫道上,高大巍峨的城墙像是一座座牢房,红墙黄瓦,隐藏了多少黑暗。


    这时,明媚阳光,若隐若现,遥遥一望,多年未见的故人就站在那儿,浅笑温柔,一如初见。


    傅恒快步走过去,呼吸急促,目光落在她身上,移不开眼。


    他想要唤她一声婉婉,想要抱一抱她,却攥紧拳头,不敢靠近。


    “微臣见过皇贵妃娘娘。”


    婉宁低下头苦笑一声,当初富察皇后的话还犹如就在昨日。


    她不能够让傅恒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希望挑起傅恒与乾隆之间的矛盾。


    毕竟,最后,受苦的还是傅恒。


    思绪良多,婉宁神色淡淡,却让傅恒的心像是被什么揉捏了一下,又酸又疼。


    他知道,他明白,他的婉婉过得一点也不快乐。


    他要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198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婉宁(十五)◎


    碧空澄澈, 蔚蓝的天空上点缀着几朵白云,松松软软,微风吹过, 惬意舒适。


    傅恒目光灼灼,眼里像是洒着细碎的星光, 亮晶晶的, 又有着无限的期待。


    “时间过得真快啊!物是人非, 仿佛那年元宵节就在昨日。”


    婉宁心头一涩,元宵节,他知道了, 他竟然知道了。


    还记得那年, 元宵佳节宴会上,她和丫鬟们出来游玩,恰巧人群熙熙攘攘中碰见了傅恒, 一见倾心, 终生相许。


    而如今, 却是她食了言。


    婉宁故作不知, 淡淡说道:“大人在说什么,本宫怎么听不懂?”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我知道是你,只想愿当年那个巧笑嫣然的你,是否初心未改?”


    婉宁蓦然, 几年时光,塞外风霜, 傅恒憔悴了许多, 徒生白发, 神情悲苦。


    尤其是当她目光看向那个已经发白得颜色都没了的荷包, 更是内心隐隐作痛。


    她眨了眨眼,一瞬间眼前模糊起来,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了下来,语气哽咽。


    “本宫累了,大人,人各有各的去处。”


    “可臣此一生,唯有一个心安之处。”


    傅恒走上前,声音低沉,“皇贵妃,该有一个结局了。”


    此时因为在外面,很多话傅恒不方便说,凑过去,强硬地塞给婉宁一个香囊。


    他眼泛泪光,垂眸看着她,眼里藏着柔情,一切尽在不言中。


    待婉宁回到永寿宫,褪去一众宫人,一个人静悄悄地将香囊打开,不禁泪流满面。


    她该何去何从?


    抬头着向窗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鸟儿低空飞过,蓦然间婉宁心中很是悲凉。


    是是非非,应该了断。


    只是,对不起她的孩子永琛……


    这边,乾隆一得知婉儿和傅恒已经见过面了,心乱如麻,惶恐不安,匆匆忙奔到了永寿宫。


    直到看到婉儿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乾隆的心才勉强安定了一点。


    他实在是太害怕了,害怕婉儿会跟傅恒重逢以后毫不犹豫地动摇自己的心,害怕失去婉儿。


    “婉儿,当朕的皇后好不好?”


    “朕马上就下旨,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叶赫那拉氏是朕的妻子。”


    婉宁目光漠然,神情淡淡,“何必呢?皇上,您明明知道,妾身所求并不在此。”


    乾隆死死地盯着她,拽着她的的衣袖,紧紧握住,指尖用力到发白。


    “婉儿,朕能给你的都给你了。朕可以不再要孩子,以后,婉儿,永琛,我们三人好好过日子。”


    “皇上,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婉宁挥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不悲不喜,“皇上,您已经困住了妾身,现如今,连妾身的心也想要。”


    “不是妾身不愿给,是您太贪心了。”


    对上她冷漠的脸,乾隆的心不断下沉,酸涩至极。


    她在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


    这么些年,任凭他富有天下,任凭他百般疼爱,可婉儿的心却像石头一般,好似无论他如何挽留,她都不会回头。


    “婉儿。”


    乾隆心中挫败,用力攥紧手心,他心中涌现出危机感。同时也蔓延着数不清的苦涩。


    “从前是朕做错了。”


    “朕年少时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宝亲王。皇阿玛看重朕,一心一意培养朕,让朕的皇权之路走得平平坦坦。”


    “朕以为,只要是想要的东西都可以尽情拥有。可事到如今,朕才明白,权力强求不了一个人的真心。”


    说到最后,乾隆声音沙哑带着些哽咽,伤心至极。


    婉宁低着头,柔声道:“皇上,既然您已经明白了,能不能放妾身走?”


    “不。”


    乾隆马上回过神来,红着眼怔怔看向她。


    明明现在她就近在眼前,可是他却觉得他们隔着很远,很远很远。


    仿佛一下子她就会消失不见。


    有些道理乾隆明明清楚,可他还是无法做到,他没有办法放婉儿走,他不能想象没有婉儿的日子。


    那将是,余生黯淡……


    “婉儿,再给朕一点时间好不好?”


    乾隆用力攥紧手心,脸上满是纠结和痛苦:“朕离不开你,朕可以退让一步,退让一步。”


    许久,乾隆终于下了决定,他愿意为此牺牲一切,即便没有尊严也在所不惜。


    “婉儿,朕知道错了。朕求你待在朕的身边,至于旁的,朕可以不在意,甚至能够容忍他的存在。”


    “皇上……”


    婉宁大惊,疑惑的眼神看向他,乾隆重重地点了头。


    乾隆的意思是他可以忍受傅恒与婉宁在一起,但是婉宁必须留在宫里,不要离开他。


    事已至此,堂堂帝王,已经能够退让到这一步,一个曾经恨不得杀了傅恒的人能够转变态度接纳他。


    属实不易。


    可婉宁没有办法答应他,因为原身的执念便是永远不再留在紫禁城,她务必要走……


    看着她沉默不语,乾隆苦笑不已,不敢再待下去,他不敢再让自己那颗炽热的心饱受摧残。


    风儿轻轻飘过,卷起无限叹息,一切终将化为尘埃。


    ————


    岁月如歌,一转眼便到了冬日,大雪纷飞,满天雪地里,白茫茫的一片,格外美丽。


    “皇额娘,皇额娘,快来跟儿臣堆雪人。”


    看着永琛欢欢喜喜,婉宁不由地嘴角微微上扬,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好。”


    不一会儿,永寿宫门前赫然立着三个雪人,两大一小,俨然就是永琛心目中一家人的模样。


    他嘴里还念念有词,“这是皇阿玛,皇额娘和我。”


    孩子这般高兴,婉宁却莫名地有些酸楚,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会伤害到永琛。


    婉宁蹲下来,将永琛拉到怀里,贴着他的小脸蛋,“永琛,你一定要记住,额娘永远永远最爱你。”


    “不管额娘在哪里,额娘都会一直爱着你,惦记着你。”


    “皇额娘。”


    永琛呆呆地看着她,奶声奶气地说道:“皇额娘,您不是一直在儿臣身边吗?”


    “可是,今天额娘要告诉你,额娘终有一天会离开你。”


    “额娘希望永琛能够每天开开心心,快快乐乐,不要伤心,不要难过。”


    “永远记住,额娘是爱你的。”


    “只是额娘身不由己,很多事情没办法两全其美,额娘只能做一个选择。”


    永琛哭得稀里哗啦,紧紧缩进她的怀抱,“皇额娘,皇额娘,永琛不要离开你。不管去哪,您带上永琛好不好?”


    “永琛,我的孩子,你就当额娘去了一次旅行,等永琛长大一点,额娘就会回来。”


    “真的吗?”


    “千真万确。只要你好好吃饭,健健康康长大,额娘就会回来。”


    永琛一脸若有所思。


    婉宁淡淡笑着,他们都是独立的个体,孩子终有一天会长大,她不能因为拳拳爱子之心就将自己困在紫禁城。


    她做不到,也没办法,为了孩子而留在乾隆身边。


    至于永琛,他是乾隆的孩子,她相信乾隆会好好待他。


    而她,也会留下后手,不会让人欺负他,会让她的永琛安安稳稳,岁月静好。


    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她会回来看永琛,让永琛知道一切。


    “皇额娘,您放心,儿臣会好好吃饭,好好长大,儿臣不会让您操心的。”


    “只要皇额娘过得开心就行。”


    婉宁热泪盈眶,情不自禁地亲吻着他的额头,感叹:“永琛,真是额娘的心肝宝贝。”


    永琛用力地攥紧她的衣袖,他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皇额娘在宫里过得不开心。


    既然如此,就让皇额娘过上她想要的日子……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两章,7500


    199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婉宁(十六)◎


    乾隆十六年,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格外寒冷,冷酷而肃杀。天空洋洋洒洒飘着雪花, 寒冷的北风刺得人瑟瑟发抖。


    除夕佳节,亦是在乾清宫举办了热热闹闹的宴会, 一众宾客欢笑一堂, 莺歌燕舞, 其乐融融。


    宴会后,乾隆本想回永寿宫休息,但是被婉宁以身子不适为由推拒了, 让他今晚不要宿在永寿宫。


    见她态度强硬, 乾隆无法,只好打道回府。


    他临走前,婉宁还行了礼, 柔声道:“妾身恭送皇上。”


    乾隆脚步一顿, 回望了她一眼, 静静的, 眼神中带着无限绵绵情意,久久不能平静。


    山高水远,一切归于起点……


    夜色沉沉,一片万籁俱寂,突然一声呼喊, 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走水了,走水了!!!”


    众人抬头一看, 只见永寿宫熊熊烈火燃烧, 火势非常凶猛, 仿佛发了疯似的, 随风四处乱窜,肆无忌惮地吞噬着一切。


    宫人们大惊失色,慌慌张张过来救火,可依旧无能为力。


    这边,当乾隆得知永寿宫走水,脸色一片惨淡,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着,迅速地赶到了现场。


    原本富丽堂皇的华丽宫殿,被无情的大火肆意吞噬着,处处都是黑色灼烧的痕迹。


    “啊……”


    乾隆泪流满面,不顾一切,一个劲地往前冲,他要去救婉儿,他的婉儿还在里面。


    “皇上……”


    “皇上不要啊……”


    宫人们连忙上前阻拦,若是皇上有半点差池,他们只怕小命不保。


    就在乾隆疯狂地想要冲进去的时候,皇太后钮祜禄氏到了,她沉声斥责道:“皇帝,事已至此,别再执迷不悟了。”


    这些年她眼睁睁看着皇帝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为了那个叶赫那拉氏做出了多少大逆不道的事情。


    君夺臣妻、空置六宫,将叶赫那拉氏一步步捧上高位,甚至将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


    “情”这个字,终究是一个帝王的大忌。


    “皇帝,现在火势如此凶猛,燃烧了这么久,整个永寿宫都快化为一片断壁残垣,你又何必白白搭上自己的一条性命?”


    “性命!”


    乾隆悲伤欲绝,“皇额娘,婉儿就是朕的命,没了她,朕活着也没有任何意思了。”


    “皇帝!!!”


    皇太后沉沉唤他一声,安慰道:“皇帝,身为帝王,你有你的责任,江山社稷,大清百姓,还有永琛,这些你都不在乎了吗?”


    乾隆垂下头,沉默不语。


    浑身散发着悲痛不已的气息,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一团阴影之中,看不开,走不出。


    这时,永琛也到了,小小的人儿,泪眼婆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都嘶哑了。


    “皇额娘。”


    “我要皇额娘。”


    皇太后心疼不已,连忙抱着永琛,小声安抚着,“永琛,你皇额娘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她就会回来看你的。”


    “是吗?”


    永琛抽抽鼻子,声音哽咽,想起之前皇额娘跟他说的,慢慢相信了。


    等永琛心情平静下来,他走到皇阿玛面前,小手掏出来一封信。


    “皇阿玛,这是皇额娘之前交给儿臣的,不让儿臣看,说是过了除夕之后再交给您。”


    乾隆脸色骤白。


    他的双手控制不住地发抖,颤抖地将信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婉儿想要对他说的话。


    “皇上,见字如晤。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不用怪任何人,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是我不愿意再留恋世间种种。”


    “我对您说过,我不愿待在紫禁城,这偌大的皇宫,太大了,就像是一个豪华的牢房将我困在这里,没有自由。”


    “我想逃离这个地方,可是思前想后,这世道竟是没有我容身之处。”


    “皇上,人世皆苦,我已到了绝路,你我二人不过一场孽缘。我死后,只盼前尘往事尽消。”


    “永琛,愿你能好好待他,让他能够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要的事情。不要让他变得想我一样,不得自由。”


    “当年种种,因走水而起,如今因走水而终,就让我做出这个大胆的决定,回归原点。


    “皇上,不要伤心,一切都是最好的结局。惟愿大清国泰民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隆只觉得浑身发冷,心下被寒气侵染,身躯一瞬间抖如糖筛。


    “婉儿!!!”


    瞬间,乾隆眼眶泛红,气血翻涌,一口血吐了出来,承受不住这个巨大的打击。


    晕了过去。


    当场乱作一团。


    当乾隆醒来以后,他还是不能面对这个事实,不能接受婉儿为了离开他甚至不惜自/杀。


    为什么?


    婉儿!


    朕的爱,就这么让你窒息吗?


    乾隆颓废了许久,整个人瞬间沧桑了许多,可朝堂事务繁忙,大清江山重任容不得他继续悲痛下去。


    又被皇太后接连劝慰,看着一向养尊处优的皇额娘跟着他难过伤心,日日担心他的身子,乾隆只能慢慢振作起来。


    可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已经坏了。


    活在世间的不过是爱新觉罗乾隆,再不是弘历了,他所有的任性随婉儿而去,所有的情爱都随风而逝……


    每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乾隆都会蜷缩在一块,抱着婉儿留下来的遗物默默流泪,痛苦压抑至极。


    之后,乾隆下令,追封皇贵妃为皇后,举办了隆重盛大的丧仪,沉痛目送着婉儿的衣冠冢送入陵寝。


    宫里上上下下布满了白幡,一片肃杀,气氛沉闷压抑。


    随即,举国被国母逝世服丧,三年不得婚娶,不得奏乐,乾隆十七年一开始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乾隆悲痛之余一直关注着傅恒的动静,监视了许久,见到傅恒也是一直待在京城,没有异动,也就放下心来,没有多想。


    他早该明白的,婉儿对世间也没有留恋了。


    一切都是他的错。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该强硬将婉儿留在宫里,也许那样的话,他还能远远地注视着婉儿的幸福。


    某一日夜里,乾隆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大汗淋漓,看着安安静静的屋子,回想起婉儿的笑容。


    两人的恩恩怨怨,早就成了解不开的结,是他一直自以为是。


    哪怕他贵为天下至尊,也不代表能事事如意。


    婉儿自有她的尊严和风骨,他一而再再而三逼迫于她,又能得到什么?


    从噩梦醒来后,乾隆没有再睡,一夜未眠,回忆着两个人之间的一点一滴。


    他后悔了。


    乾隆抱着被子,无声无息,痛苦流涕。


    作者有话说:


    还有最后一章,6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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