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宋公冯如何在公子忽和公子突之间搞事,那都是郑庄公死后的事情了。鲁桓公初时,郑庄正是当打之年,宋国绝对不会去触那个霉头。何况十年十一战,宋国也总得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才有希望等到风水轮流转的那天。】
【说起来,宋公冯也是谥庄,这是一个非常标准的美谥。两位庄公各自代表了本国最强盛的一段时期,之后就两国就彻底沦为大国间的墙头草,甚至还要被他们瞧不起的蛮夷反复□□。】
宋公冯彬彬有礼的外表下满是疑惑,他已知那异样图像中的女子是后世之人,所述乃已经发生的事实。然而对照他生前所见,郑国比起郑伯寤生时确实有所衰落,宋国虽未称霸却也并不弱小,但四夷中,又有谁能迫得两国朝暮即变?
教他看来,楚国或许有望强盛,也确实对中原诸国有些威胁,但还远远不到将宋、郑两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地步。
寤生则已经在这十几年的讲述中对于世事的无常若有所感,况且小疯在宋公冯来此之前其实已经提到过日后秦、楚的强盛,因此对她的话并没有感到十分稀奇。他只是将视线落到了宋公冯的身上,眼神深沉,暗地里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瞥了儿子一眼,武姜低头轻笑。只要不是为了对付她,她还挺欣赏寤生这满腹的坏主意——很像她。
若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寤生大概会如鲠在喉。
幸好他不知。
【后话暂且不提,我们还是继续看华父督迎立公子冯为新君之后发生的事情。之前说华父督贿赂了各国才达成了他的目的,鲁国得到的其中一项贿赂就是一座大鼎。这座大鼎本是郜国所有,但郜国早已被宋国兼并,铸的鼎自然也属于宋国。】
【其实收个贿赂倒也就收了,虽然鼎可能作为礼器象征意义多一点,尤其大禹铸九鼎以置九州可说是人尽皆知,但也不算什么大事。离谱之处主要在于鲁桓公这个人,居然想把这座郜鼎放进太庙。】
息姑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允,对方此时似乎终于冷静了些,终于收回了庄姜身上的视线。他主动迎上了息姑失望的眼神,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我若如你一般迂腐,活到最后的还能是我?”
一旁的冯闻言将手背到了身后,广袖如云般滑过,端的是一派潇洒风流:“此言差矣,鲁侯允您又哪里活到了最后呢?”他扫视四周,发现此处并没有某位他想看到的女子存在,只得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可惜,姜夫人似乎并不在此处。”
允连讥讽他兄长的兴趣都没有了。他依然难以摆脱死亡时的震惊与愤怒,一接触有关妻子的事便气血上涌,冲上去就想给冯一拳,却被息姑一把拉住——甚至还下意识把他护在了身后。
“我二人可都是姜夫人,不知阁下从何而来的不在此处?”武姜故作疑惑地拉长调子,她自己本是嚣张跋扈之人,自然看不得有另一个人在她面前耀武扬威,而非特意为鲁侯允解围,“下次可是要认清人再开口才好。”
“宋公似乎对谁都不大友好。”不同于武姜刻意抬高的音调,息姑温和地笑了笑,“不知是否生前有众多不虞无力化解,或是死时怨气过重?”
“你居然还为他说话?”冯的表情中惊讶远大过被阴阳怪气的不满,“鲁侯息姑,你可真是好脾气,便不说弑君之事究竟为谁所主使;哪怕就现在,你倒是看看你的好弟弟,他领情吗?”
宋公冯这话听来,比起允显是更亲近于息姑,颇有交浅言深的意思。然则细细深究,冯的父亲宋穆公为宋武公之子,允的母亲仲子亦是宋武公之女。宋公冯和鲁侯允两人,才是真正的血脉相亲。
息姑叹了口气:“此乃寡人家事,况且寡人已结清过仇怨。”他看着四周光滑的墙壁和头顶上仿佛星空的穹顶,又望了一眼那明显不是此世之物的荧幕,“在这不知是否是幽冥的幻异之地,寡人又还能做什么?也杀他一次?”
“于此处再死一次,又是否能得到永恒的安宁?”
宋公冯一时无语。
【好,知晓鲁桓公想将贿赂得来的鼎放进太庙,这可捅了马蜂窝了。都说了鲁国最为知礼,以先祖周公为荣,哪怕有违背礼的行为也要尽力掩盖。结果,太庙是什么地方,是祭祀周公的地方,你小子说你想干嘛???】
【简直是愧对列祖列宗!】
【所以接下来是非常长篇大论的劝谏,这位宗亲那叫一个引经据典、苦口婆心,从车房饮食的简朴到典章服饰的规格,连音乐和旗帜的种类区别都不放过。中心思想就一个,作为君主要给所有人做典范,才能维持国君的尊严。】
【你自己都破坏制度,品德败坏,百官也跟着你学,国家就废了。贿赂是非常恶劣的行为,而这个郜鼎就意味着明晃晃的贿赂,怎么能放在太庙里面!当年先祖武王想给九鼎迁到洛邑都被非议,你现在是想干嘛!】
【呃,这段内容真的很有《国语》的风范哈,这又啰嗦又复杂又长的劝谏,让我有一种跳过的冲动。不过我有两点想说,第一,品德败坏之最难道不是弑君吗,君都弑过了,放个鼎算啥。当然,鲁国大夫们对这件事八成是装傻的。】
【第二,想迁九鼎被非议这个事情不好说主人公是谁。洛邑之所以又称成周,因为是周成王经营起来的城市,武王没投入;但是出土文物何尊的铭文又说,武王时就有迁都意图;再加上古人惯例会把很多成王做的事情安在武王身上……】
“劝你之人为谁?”息姑本是随口问及,没想过会得到弟弟的回复——说实话他觉得允现在连性子都好像回到了少年时。
“公子之子哀伯,这么多年,你怕是已忘了。”
息姑沉默片刻答道:“与我而言,寪氏之事,犹在昨日。叔父劝谏我莫要观鱼,即便是记不太清,我也方才听过,何况……也同样没过多久。”
【嗯,虽然劝谏的臧哀伯非常努力了,但是并没有什么卵用的样子,鲁桓公还是没听。他和他爹臧僖伯,一个劝桓公,一个劝隐公,都堪称口若悬河,然而一个都没成功。不过哀伯还是要幸运一点,毕竟他爹劝谏当年就抱憾而终了。】
【幸运之处在于,臧哀伯得到了一个很好的预言,预言来自周的内史。所谓内史,本是会代表天子外出聘问诸侯,也掌管诸侯卿大夫策命的官职,但是这里所强调的是它所蕴含的神异色彩。】
【这种神异是此类与史官相关的官职共有的,即天文占卜等类似的职责。所以说史官本来不只是记载史事,也有搞预言啊观星啊一类的职能,是半个神职人员呢。所以为什么史书里老写预言,可能也和这些职业素养有关。】
【所以这位内史预言的是,臧氏,也就是公子他的后代会世代享有鲁国之禄,因为他们确实在为鲁国着想,劝谏国君的不道德行为。事实也是如此,臧氏的记载直到鲁哀公二十四年时尚且存在,应该是鲁大夫中存续最久的一族。】
息姑与允对视一眼,皆是“果然”的神色。虽然没有听从劝告,但是大夫的劝谏出自什么心思,他们还是心知肚明的。不听,不是因为劝谏之人有错,只是为君者的私心。
无论是息姑还是允,都并不觉得私心有什么错。便是拿去问问郑伯寤生,问问宋公冯,甚或是问问天子,谁能没有私心?
自天之下,又哪里有品德无暇的圣人呢?上天未曾降下惩罚,便是默许了他们为人的私心。至于死于非命算不算是上天的惩罚,只在于个人心中如何看待了。
【话说鲁桓公这个人,做人是真的不太对劲的样子。隐公的时候杞国老老实实的,几乎没存在感,就出现过一次还是被莒国攻打占了块地的小可怜形象。到桓公一上位,就变成敢在朝见的时候不敬的刺头,然后鲁桓公就去讨伐他的不敬。】
【这是什么行云流水一步到位的剧情啊,真的不是鲁桓公在借题发挥故意搞点事情吗?还是说杞国心中怀念先君,还在桓公面前表现出来了,才平白召来一顿打啊?】
【不过鲁国后来的一位国君僖公也有类似的记载,那里面说的是杞国国君朝见的时候用夷礼,所以不够恭敬。杞国姒姓,是夏人遗民,地位与商遗民的宋国类似,虽然治下因为周天子的小心机确实很多蛮夷之族,但国君绝对不是。】
【所以如果真用夷礼,确实也是杞君先有错。不过桓公的这一次啥都没说,只来了一句不礼,也就不知道具体情况了。】
“比起杞公,宋公实在幸运也强势得多。”寤生笑道,“同为古王之后,杞国如今几是鲁国之属,宋国却都有暇关注郑国的私事了。”
“那还得多谢郑公,娶我宋国雍氏之女,才给了寡人这个机会。”若是手中有杖,冯指不定要在寤生面前摇一摇,以示心中得意。可惜在这里,除了一身衣物,他们所有人都一无所有。
【杞国这件小事之后,是另一个重要的预兆。就在鲁桓公二年,郑伯和蔡侯特意在邓国相会,他们讨论的议题与他们日后的大敌有关。左传称之为“始惧楚”,但其实这会儿还算不上畏惧,只是一种忧患意识。】
【说起来,为什么要选邓国,可能是因为楚国当代国君楚武王的夫人也和郑庄公的夫人一样是邓女吧,觉得邓国比较了解情况?话说楚武王和郑庄公年纪应该也差不多,他俩的夫人是不是有可能是亲姐妹啊。】
【那他们岂不是连襟,陷入沉思。不过先秦好像没那么多复杂的亲戚关系,是亲戚也照打不误。不然仔细算一下,总是能攀上点关系的,甚至还不算远。毕竟周的诸侯本来就同姓多异姓少,同姓还不婚,选择实在不多。】
“占一时之利又有何用,最终你我之国还不是都得朝于晋、楚。”寤生幽幽地道。他通过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成功拿下了这一局口舌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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