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澍深深地看了汤柏轩一眼。
她笑了,毫无笑意:“以后别再来这里了,小少爷。”
……
说完这句话,权澍转身离开,怒火压在心里,每走一步,嘴角便下落一点。
严深一直站在中庭旁边的石头走廊上,看到她走过来,快步去迎。
“……都是哪里跑出来的妖魔鬼怪。”权澍脖子上的血管都突出一条,之前强忍着没有暴动的信息素疯狂漫溢出来,带着可怕的威压。“认也不认识,倒管起我的家事来了。”
她走得很快,抬手解了发绳,把松散的头发梳成了紧紧的高马尾,身上的气息凌厉,一步步带起风声。就算严深到了跟前,她的脚步也没停,只招了招手,说了一声:“走了。”
她人经过他,后者高大的身体却猛地一晃,膝盖几乎瘫软下去。
……权澍是在走出几步之后,才发现严深没跟上来。
回头一看,严深低头躬着身体,一手扶着膝盖,一手紧紧按在自己的小腹。
权澍看见他紧咬着牙,还没反应过来,眼神下移,这才看到严深西装裤的颜色慢慢变深了一块。【审核您好,这里角色只是身体不适失禁,没有违规内容,谢谢理解】
——她的s级信息素现在又乱又浓郁,严深一个b级的omega,直接被她逼得抑制剂失效。
而严深站在原地,腿/间湿热黏腻,一颗心却像是坠在冰窟里。
……如果有可能,他绝不想给权澍看见自己这么屈辱的样子。
在无法成为对方恋人的现实里,他下定决心去做一柄好用的工具,一堵能让她倚靠的墙。但是剥掉他所有想成为的东西,他仅仅是一个从未被抚慰过的omega,偏偏每日待在渴望的alpha身边,待到连抑制剂都要失效。
他恨容照景不珍惜权澍,害得她每每要用最大剂量的抑制剂。但是真的说来,他也从未珍惜过自己。
多难看啊。
他的右手颤抖,慢慢移掉脸上的眼镜,掌根按在眼周,擦去那里的冷汗,和别的一些什么。
“……车上,箱子里,也有我的药。”
他哑得几乎不成声。
权澍没说话,向外飞快跑出去。路上她想起严深的一双全红的眼睛,觉得胸膛里被什么扯得生疼。
嘴唇抿紧了,她让自己跑得更快些——如果可以,最好让肺都燃着了,好把她胸口的那份负疚烧干净。
司机还待在原地,原本想来帮她拉车门,却没赶得上权澍的速度。她游鱼一般地钻入后车厢,早上的银箱子打开,仔细一看,针管式样的抑制剂原来分两种,分别打着alpha和omega的标记,不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她原以为严深的抑制剂是口服的种类,现在看来,竟然和她一样,是这种副作用可怕的强效药。
她的鼻子一酸,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撸起衬衫的袖子,直接把alpha用的那管戳进了自己的肘弯里。
药物推进去的时候,她忍不住从牙根嘶了一口气。
严深给她打针的时候,痛感明明轻之又轻。这让她忍不住想,严深的动作那么熟练,是不是因为已经往自己身上打习惯了?
……
车厢里,权澍打完这一针,拿起omega用的抑制剂和消毒棉,便又往外跑了出去。严深慢慢走来,此时也出现在她的视野之内。
她跑到他跟前,连呼吸都忘记。她伸手去攥严深的袖子,扯动半天,却忘了解腕口的扣子。严深的动作缓慢,自己把扣子解了,露出满是针孔的肘弯。
权澍的手还拿着针管,却剧烈地抖了起来。
严深叹了口气,疲惫道:“……我自己来吧。”
这样大概对谁都好。权澍没坚持,把针管交到他的手上。只是交接的时候,一滴暖水落在了严深的前臂上,再从旁滑了下去。
两个人都是一愣。
严深抬起头,发现权澍也在怔怔地仰头看着他。从她形状漂亮的眼角延伸出一道水痕,一直到下巴才消失不见。
她自己好像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看着严深的眼神,比他还要惊讶。
严深的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强逼自己集中注意力,才把抑制剂推进手臂里。回头再看权澍,她的眼里的泪光已经没了,刚才的那一眼,仿佛他的错觉。
然而她的袖子没来得及放下,严深一眼看到她的肘弯在流血,还隆起好大一个包。
他急忙道:“这是静脉用的药,你打在了……”
……他没能再说下去。
权澍捧着他的脸,将他的头拉下来,闭上眼睛,前额抵上他的前额。
“严深。”
她一字一顿:“是我的错。”
严深没说话。放在他脸侧的那双手很冷,抖得厉害。
……
权澍和严深认识了许多,许多年。
严深是权家先前司机严叔的孩子。他比权家少爷小一岁,虽然是佣人的孩子,因为长得周正,很讨权家夫妇的喜欢。两个男孩从小一起长大,仿如兄弟。
严深四岁那年,权澍出生,权家夫人去世。权家老爷失魂落魄,并不看襁褓里哭闹的孩子。偶尔帮佣和奶妈看顾不到的时候,反而要靠两个当时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娃娃,一齐哄着这个刚出生的婴儿。
待到权澍再大些,她的小床上时常会挤挤挨挨地躺三个人。严深和哥哥一左一右,而她一双小手,牢牢地攥着一人一根指头。
……他们都说权二是天煞孤星,但在一开始,她身边也不是什么人都没有的。
她送走母亲,兄弟,父亲,儿时记忆里唯一留下的人,就只剩下一个严深。
只是她作为alpha的身份,反叫严深吃了很多苦。
权家的佣人从一开始便只有beta。毕竟权家老爷子是霸道的a级alpha,他捧在心上的妻子却是无法标记的beta,为了不让有心人闹出乱子,他家连omega都进不了门。
后来夫人走了,这个惯例却依然留存下来。是等严深成人了,意外分化成omega,才成了能在权家留宿的第一人。
那时权家大哥已经不在了,严深特地选择了本地的大学,好在周末来看看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姐。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权澍快十八岁,在该分化的时候,她忽然病得很重,整个人昏迷着,醒不过来。
——等级越高的alpha,分化的时候就越凶险。因为体内的细胞疯狂重组增殖,稍微遇上些变异,就能发展成进程可怕的病症。
权家上下急疯了,当年权家少爷就是同样的状况,不仅分化失败,更发展成了凶险的血癌,几个月没挺过去,人就这么没了。严深那时大学正要毕业,扔下论文便往回赶,一直待在权澍床前,没日没夜地陪。
是某天深夜,权澍房里忽然传出东西被砸碎的响动。别墅上下灯火全亮,老爷带着佣人赶过来,推开门的时候,是一股浓到令其他alpha胆颤的信息素,混合了血腥味。
还是少女的权澍披散着头发,将严深按死在了床中央,后者神情涣散,锁骨和颈侧被啃咬得鲜血淋漓。
要不是因为权澍因为失控踢翻了床头的台灯,那一夜,她或许会将严深永久标记了。
然而所有这些细节,权澍都记不清了,就算努力回忆,她也只记得可怕的高热,和口鼻里某种薄荷味的清甜。她拼命地去够去咬,却怎么也满足不了。
当她的昏沉和高烧继续时,严深在病床上醒过来,对上权家老爷神情复杂的脸。
权家老爷对严深道了歉。
然后他说,小严,为了你们都好,以后,你最好不要待在她的身边。
权家老爷提出了优厚的赔偿,也给严深安排了出国读书的门路,后者沉默许久,问,如果我就是想陪着她呢?
权家老爷叹息,除非你不是个omega。
严深没说话。
在权家老爷要离开的时候,严深摸起床头削苹果的水果刀,直直往自己颈后依旧发胀发酸的腺体刺了下去。
他的脖子上还绑着纱布,迅速被浸透成了层叠的红色。
权家老爷连忙拍下床头的传唤铃,听到严深说,“那我就不做omega。”
权家老爷没有动怒,惊讶,任何一种激烈的情绪。他只是像忽然间又老了几岁,从骨子里透出了疲惫。
他说:
“你能说这句话,那我更不敢让你留下。”
…….在那之后,严深还是出国留了学。
和权澍再见面的时候,要在几年后权家老爷的葬礼上。
他手上捧着一束吊唁的百合,对权澍说,小姐,我回来了。
……
时隔这么多年,严深终于等到了这个能和权澍头抵着头的瞬间。关掉引擎的轿车旁,他们有很长时间都不说话,直到权澍把手放下。
她开口道:“你这样,太遭罪了。要不以后……”
“……小姐。”严深打断她。只有短短两个字,权澍却知道他的意思,没有再多说。
严深让额头离开权澍的,看向她的眼神里究竟藏着什么感情,权澍或许一辈子都不会懂。
……他想,其实权家老爷当年说的并没有错。从他们两人都失控的那一晚起,他和权澍的关系便变了质。
她依旧当他是堪比亲生的兄长,他却记得她的气息落在身上。omega的本性令人绝望,他从此渴求她占有他。
他骗她,分化那晚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再重演。然而事实是,他那残破的腺体依旧会在她身边自顾自的软化,只是再不散发出任何气息。权澍闻不到他,便真觉得他和常人一般。
曾经她还想笑嘻嘻地去牵他的手,他却第一次叫了她小姐,留下权澍一个人站在那里,表情先是惊讶而后落寞,头低下来,露出一小段孤独的颈骨。
不知道他把自己降级成一个下人,是因为他早就没了当她兄长的资格。不然他大概会想把权澍身边的人一个个扯开,只剩自己留在她身边。
他的渴望藏是绵里的针,看不见,不能碰。
严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问权澍:“我能跟你一起坐吗?”
“……行。”
没人想在这么狼狈的时候被他人看见。权澍转过头,不去看严深,等他把西装外套围在腰上。
回程的车里,两个人无言坐着。严深的右手托着下巴看向窗外,左手的掌心摊开着,放在两个人之间。权澍低下头,伸出手,在上面写了三个字。
——对不起。
严深没回头。他闭上眼睛,压下眼底突然的泪意。
……
权家别墅。
容照景等人回来等到很晚,远远看到车来,便下楼去迎:“阿澍……”
权澍脸色很差,什么都没说,摆摆手,直接上了二楼。
留着容照景一个人怔怔站在原地。
……空气中残留着极其微弱的橙子甜味。
是权澍身上带过来的。
火绒和柑橘纠缠在一起,戴着热意,让人想起夏日里和爱人的交颈,一股迷醉的蒸熏。
容照景的睫毛翕动两下,下意识看向权澍离开的方向。
她走得很快,那里早没有什么人影。
容照景忽然止不住地心悸,像是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胸膛跌出来,坠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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