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院里。
灯火通明,几十盏烛火将正院里照的亮如白昼。
赵家人围坐一桌。
赵老爷坐在主位,左边依次是赵夫人李氏,二少爷赵煦琢,二少奶奶杜氏,三少爷赵煦城,三少奶奶黄氏,右边依次是大少爷赵煦谦,大少奶奶张文婉。
小一辈则自成一桌,由各自妈妈丫鬟照顾伺候。
红木雕花大圆桌上,菜肴丰盛,鲜蘑菜心,盐水牛肉,荷叶鸡,干连福海参,花菇鸭掌,五彩牛柳,爆炒田鸡,绣球乾贝,粉蒸肉,文思豆腐,西湖醋鱼,东坡肉,老鸭煲,素三鲜,拔丝山药,糖焖莲子。
食不言,寝不语。
一家人安安静静的吃完饭。
饭后,他们坐在一起饮茶畅谈。
最后,赵老爷神情凝重道,“难得今天一家人齐聚一堂,老夫是深感欣慰啊!希望我们家年年岁岁皆如此。”
“都能一家团圆。”
此话一出,其妻李氏心下怪异,不由问出声,“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在场众人都看向赵老爷。
“我的同僚昨日被革职了。”
众人:“???”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氏连忙追问。
“还能怎么。”赵老爷兔死狐悲,怏怏道,“被上面当做替罪羊了...”
没有说具体的情况,赵老爷只是这般道。
“你们都要好好完成学业,努力上进,要是有一天......你们也可以有个出路。”
赵老爷语气沉重而压抑。
这些年时局动荡,没少官宦人家一夜倒台,尤其年初因为逆案牵连了不少人。
那些人都是他们平常需要仰望的大人物。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无人言说。
半响。
“时局不稳啊!”二少爷赵煦琢烦躁道。
他的话,打破了气氛。
也起了头。
三少爷赵煦城眉心凝重,“陕西那边又闹大饥了......”
“这又得死多少人啊?!”
“这些年天灾连连难啊!”
“京城又要来不少难民......”
大厅里,议论纷纷。
赵煦琢瞥见大哥一直没有说话,好奇道,“大哥,你怎么不说话啊?”
“现在多说无益,这些与我们家无甚关系,只要爹能够一直安稳无事,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好事,幸事。”
赵煦谦抬起眼帘淡淡道。
这番话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同,心中皆是点头不已。
赵煦谦扭头看向父亲,面带惭色,“爹,儿子无能,无力支撑家业,现下还需爹劳心费神,支撑这一大摊子......”
“都是一家人,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见外话,你们只要好好上进便行,为父现在还可以为你们支起一片天。”
说完,他又看向妻子李氏,交代道,“家里的粮食要备足了。”
现在年年天灾,粮价上涨的厉害,要备足了。
李氏微笑,“放心,家里的粮食够我们一家吃上数年的,我年年都有在补充。”
闻言,赵老爷目露满意之色。
很好。
乱世里,粮食最重要。
谈话结束,众人各自结伴离去,各回各院。
不同东院只有赵煦谦他们一家三口,二少爷三少爷两家,夫妻双方身后都带着三四个小孩子。
跟着下人,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看到这些孩子,大少奶奶张文婉眼底黯然晦涩。
她又想起了自己两个夭折的孩子。
夫妻多年,赵煦谦自然心中有数,伸出手握着妻子的柔荑,目露关怀。
为了安抚夫君,张文婉勉强的笑了笑。
“光哥儿,来,爹娘牵你回去。”赵煦谦冲着儿子笑道。
他想培养父子感情,也想转移妻子的注意力。
“好!”闻言,光哥儿眼眸大亮,笑容灿烂的牵起父母的手。
果然,张文婉抛掉刚才的哀色,也含笑的握住孩子的小手。
大手牵小手。
小人儿一左一右牵着父母的手,乐呵呵笑嘻嘻的回了东院。
正院里,赵老爷夫妻俩洗漱完,穿着白色寝衣,躺在雕花大床上,没有留丫鬟守夜伺候。
夫妻俩说着窃窃私语。
赵老爷闭目说,“我今天看见张氏脸色不错,比之前好多了,都能出来一起吃个饭了。”
眉心一跳,李氏叹气,“好什么好啊,纸糊的灯笼罢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灭了。”
“大夫私底下和我说了,老大媳妇接连伤了元气,身体里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现在只是徒有虚表。好的了一时,好不了一世。”
李氏的话让赵老爷皱起眉头。
“张氏,可惜了。”赵老爷感叹一声。
李氏先是看了眼枕边人,她慢吞吞道,“我已经在重新为老大相看了,就等......”张氏没了。
赵老爷睁开眼说,“长房宗妇要慎重,你可以先私底下慢慢物色合适的人选,不要让其他人知道,万一传进外人耳里,会觉得我们赵家是薄幸之人。”
“届时,坏了名声就不好了。”
“知道的,老爷。”
“那一切就拜托夫人你,劳你费神些。”赵老爷如是说道。
“嗯。”李氏满意的勾起嘴角。
可他们不知道,上面主子或许不晓得,可办事的下人知道,且嘴巴不牢,已经漏了风声出去,连祝芝这只老鼠都晓得他们想为赵煦谦续娶了。
就等张氏没了。
这事迟早都会传进当事人耳里。
只是不知道张文婉知道后,会如何想象。
另一边。
二少爷夫妻俩住处。
二少奶奶杜氏也已经换上了素色寝衣,往外瞅了瞅,没有见二少爷赵煦琢身影。
心中一肚子火气,准备睡觉,明天再找那些骚蹄子算账。
坐在床沿边上,杜氏气鼓鼓的躺下。
忽的听见开门声,她陡然睁开眼睛,扭头看去——
是赵煦琢。
杜氏没好气的斜睨着他。
“哎呦,是二少爷啊,今儿怎么过来了。你的可人儿呢......”杜氏阴阳怪气道。
听着这话,赵煦琢眼神游离一瞬,下一秒,他朝守夜的丫鬟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杜氏静静看着,也不拦着。
待丫鬟离开后,他脱掉外衣上了床榻。
杜氏见了,眉心跳了跳。
嫌弃道,“你先去洗漱一下,把脸脚洗了啊,不洗就上床脏不脏啊!”
赵煦琢说,“洗过了。”
闻言,杜氏心头发紧。
狠狠的瞪了眼丈夫。
“那你还过来干嘛啊!”
“行了,不就是一个妾室吗,瞧你斤斤计较的,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啊。”身旁的赵煦琢明显知道妻子在想什么,也不在意。
“大哥不就是只有嫂子一个人啊!老三也只有弟妹一个。”杜氏瞬间反驳道,“哪像你,还左拥右抱的,享尽齐人之福。”
“三兄弟里就你这样!”
他们家老大老三都没有妾室。
“那是老大要读书,等他学业有成了,你看他纳不纳妾。”
“老三纯粹是没钱,舍不得花钱纳妾。”
赵煦琢如此说道,“男人都好色。”
“就你醋性大。”
杜氏:“......”
“起码他们现在还没有。”杜氏不死心道。
闷闷不乐的杜氏,不再出声。
“说正事。”赵煦琢凑近妻子,低声道,“我们那处院子怎么样了。”
闻言,杜氏一顿,忍不住看向外边,生怕被人听见他们的话。
高堂建在不分家。
何况私产。
按照规矩,他们是不能用私产的。
除了他们夫妻俩自己,没有人知道他们这一房里在外面有一处产业。
是他们私底下自己偷偷安置的,从头到尾都是赵煦琢一个人处理的。
为以后分家做准备。
托了三年前的福,他们在城里西南边上置了一处商铺。
前面商铺,后面住人。
他们用不到,就给租出去了。
每个月挣点小钱。
杜氏声音低不可闻,“怎么好端端问起这个?”
“刚才听了父亲的话,我也想私底下藏点粮食,以备万一。”赵煦琢说。
“有这个必要吗?现在爹娘身体安在,没必要花这个钱。况且,我们的钱为了这个铺子,已经花的差不多了。每个月就靠例银和商铺的租金过日子。”
“我是想私底下倒卖粮食。”赵煦琢看着妻子说道。
可以赚钱,也可以存粮。
一举两得。
杜氏一愣,“可我们没有这个本钱啊!”
“问朋友借点,我私底下问娘讨点。”
赵煦琢说出来自己的考虑,“大明建国两百多年了,历史上的国家很少有三百年的国祚。”
“现在谁不知道......长久不了了,我们得早做打算。”赵煦琢说,“我读书不行,又不是长子,家里的产业将来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我......”
“别说了,我心慌......”杜氏害怕的打断他的话。
她是个妇人,也知道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个道理。
“唉,不说了不说了。”知道妻子害怕,他也不在说了。
其实他自己也害怕。
三房。
三少爷夫妻俩也在说着私房话。
夫妻俩都很不高兴,今天大哥一回来看这饭菜丰盛的。
每次都这样。
这能让他们好受吗,都是赵家人。
这待遇也差太多了。
赵家一共三房,他们三房地位是最差的那个。
就因为赵煦城是庶子,读书又不成,没什么大出息,便处处低人一等。
家里大房是最让人看不过去的,赵煦谦是嫡子也是长子,读书又好,处处压他们一头,家里一切都是他的。
二房赵煦琢也是李氏肚里出来的,和赵煦城一样,读书都不成,可帮着管着家里的田产地铺,私底下能落下不少好处吧。
那像他们三房,凭借老爷子的关系,赵煦城当着文书小吏。
现在还好,以后分家了,他们该怎么办啊?
各房各有各的心思。
这是她还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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