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对自己与会长之位失之交臂还是有些遗憾的,但也只有那么一点,在秦鱼找她谈过之后,连这么一点遗憾就都没有了。
谈鸣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业务能力都无可挑剔,她完全可以在他手下做事,然后将他的本事都给学过来,弥补自己的不足之处。
秦如是带着比较和挑剔的目光去看谈鸣的,以至于她对上司的关注力度和思考强度就非常高。
这让她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比如,谈鸣任会长之后,他在阳泉君的介绍下娶了一位楚贵女,然后两人夫妻恩爱,生下了一个女儿。
但据秦如观察,谈鸣每两个月定会亲自去陶郡视察一次,每次回来都神光焕发,衣裳头冠鞋袜看着没有大的变化,是地道的秦衣,但一些小的荷包、玉珏、扳指、腰带等饰物则会换上新的一批,以秦如多年辨别珍宝饰物的眼光来看,谈鸣身上换上的这些小饰品细节之处都带着魏风,而不是秦风,更不是楚风。
谈鸣总是每两个月换一次,一连换了一年多,真的是特别规律。
这样规律性的变饰只是让秦如狐疑了一下。心道这其实也很正常,陶地临近魏地,商贸频繁,谈鸣身上有一些魏地风物实在是太正常了。
唯一不大正常的就是,寻常人身上可能是秦、楚、魏三风混杂,而谈鸣则是秦衣魏饰,在外几乎见不到楚风,这与他爱妻人设不符合啊,或许他的里衣里面穿的是楚女妻子亲手缝的?
但有一次偶然的发现,让秦如加重了心中怀疑。
那次是秦如临时去荡阴城查账,她在荡阴城查完帐,想着谈鸣从陶地视察完会从荡阴城回咸阳,她便等上一等,与他一起结伴回咸阳,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在荡阴见到秦如的时候,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谈鸣非常惊讶,虽然他下一瞬就将这种惊讶给收起来了,但秦如还是从他的眼神变化和微表情中读出了一丝慌乱。
秦如面色如常的与他见礼,然后从他身上闻到了一丝丝的奶腥味,淡薄的奶腥味中混合了厚重的熏香,风一吹就飘散了,寻常人根本就闻不到,即便闻到了也不会太在意,只会认为谈会长身上熏了什么品类的熏香。
但秦如不能不在意,这种
用熏香遮盖奶腥味的味道她实在是太熟悉了,自从她的小堂弟出生之后,季父身上浓厚的奶腥味就没散过,为了遮盖这种小孩子的味道,季母没少给季父的衣裳做熏香处理。
所以,她住在季父府中的时候,这种独特的熏香味道她几乎每天都能从季父身上闻得到。
秦如不会认为谈鸣去抱过其他还在吃奶的小孩子,就算抱过一两次他身上也不会有奶腥味,这种小孩子吐奶吃奶时候沾上的味道,只有经常抱小孩子的人才会沾上。
秦如第一个猜测就是谈鸣一定在陶郡有另外一个家,家中妻子很可能是个魏女。
谈鸣很爱这个妻子,以至于他即便从陶郡离开了,也舍不得换下魏女妻子给他佩戴的配饰,他还时常将这个妻子给他生的孩子抱在怀里逗弄,因此身上沾染上了散不掉的奶腥味,不得不用熏香遮盖。
但是为什么呢?谈鸣是秦国正经官员,还是商会会长,身份地位钱财都不缺,就算谈鸣在陶郡看中了一个魏女,直接纳到咸阳就是了,她不认为谈鸣的楚女妻子会不同意谈鸣纳妾,实际上为了免受生育之苦,咸阳妻子们很愿意给身在高位的丈夫纳妾的。
谈鸣纳了魏女,不仅不会受到楚女妻子的阻挠,还能日日相见,免受相思之苦,何乐而不为?
难道这个魏女,不愿意给谈鸣做妾?
也或者,谈鸣不愿意让这个魏女做妾?
秦如真的是太好奇了,转头她就派人去陶郡查谈鸣,未免遭受谈鸣怀疑和反侦察,秦如没用自己的奴仆,也没用咸阳和荡阴安平侯府中奴仆,而是给在邯郸的美人楼做工的同学去了封信,请求他用美人楼的人帮忙查一查这个谈鸣到底在陶郡搞什么鬼。
能与秦如做同学,还会去美人楼做工,那这位同学做的“工”肯定不是一般的工,能调用的人手也不是一般的多,更不是一般的有手段。
谈鸣虽然针对秦如有可能的怀疑做了安排,但他防住了秦如,没有防住美人楼的人。
因为秦如要求的是查商会会长有可能存在的隐秘妻子,同学便将这件事当做一件风月之事去查探,然后查出谈鸣的确有一个魏女妻子,但他们的家并不在陶郡,而是在魏国的济阳。
而且,谈鸣与这位妻子成亲近十年,
已经生育有两子一女,近日幼子才出生,不满百日。
成亲近十年?
谈鸣骗婚楚贵女?
倒也没那么严重,这年头,一个男人在魏国娶一房妻子生儿育女,然后在秦国再娶一个妻子成家立业实在是太正常的一件事了,但也无需搞的这么神神秘秘的吧?
即便被她知道了,即便她将此事捅到他家中又能如何?顶多让人说一声谈会长风流多情,家中楚妻因为欺瞒跟他吵上一架?
说到底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谈鸣何必要“慌乱”呢?
秦如只觉这里面有事,还不等她继续查探,关中出现了旱灾,关中上下都在为过难关努力,她便暂时放下心中怀疑,与谈鸣配合默契的通过商路四处调运粮草至关中。
期间,秦如发现,谈鸣对魏楚之地尤其熟悉,他总是能规划出最合适的路线顺利将东海六郡的粮草调运至咸阳来,他的这种游刃有余受到了秦王政和安平侯的大力夸赞和嘉奖。
秦如心中冷笑,谈鸣很可能本来就是魏人,他不清楚谁清楚?
秦如将心中猜测和她素日观察以及请人帮忙查探出来的结果告诉了自己的小伙伴李斯。
李斯听了秦如的怀疑后,不仅没有笑话秦如心眼小逮着人家的私事不放,还从中抽丝剥茧猜测谈鸣应该是另有所图。
至于他所图到底是什么,李斯也猜不出来。
谈鸣身份来历正常,日常行为也都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他所作之事结交之人也都是对秦国有利的,从表面上实在看不出他有什么让人怀疑的地方。
李斯:“他的那个魏女妻子是关键,如果能查出这个魏女的具体身份,或许能从中窥探一二。”
秦如:“这简单,我亲自去查。”
李斯诧异:“你怎么去查?”
秦如:“我会上书请调东海郡,参与将在广陵(后世南京)筹建的航运司。”
随着东海六郡逐渐被秦国掌控在手中,沿海诸事,例如晒盐、造船、船舶运输、冶炼、纺织等产业越发繁盛,秦国亟需在东海六郡设立一个专门的部门来统筹,因为这些产业的运输都离不开船,东海六郡又水网密布,这个新的部门便取名叫航运司。
李斯:“筹建航运
司离不开商会献策,你若是能去,将是你一项难得的资历。”
秦如笑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等到了广陵与蒙家姑母会和之后,我会借用她的人手去查谈鸣。”
李斯点头赞同道:“谈鸣深藏不漏,一切还是要以小心为上。”
秦如说是等到了广陵再借用蒙嫣和的人手去查,但实际上,在她路过阳武县的时候就私自带人离开,直奔大梁而去。
此时韩魏中原之地已经开始出现干旱的苗头了,秦如根据查到的信息先是在大梁寻访一番,然后去了汉阳远远的看过谈鸣的魏女妻子,发现了一个让她十分惊奇的点,这个魏女,秦如好似在哪里见过。
这可真是奇了,她与这位魏女远隔千里,从未谋面,怎么会觉着面善呢?
除非她见过这个魏女的至亲。
魏女的至亲理应是魏人,秦如在咸阳见过魏人不少,但能让她觉着面善的魏人定是她常见、至少是记在心里的,这样的人真不多。
会是谁呢?
秦如一路走一路在脑海里搜罗她记忆中的每一个魏人,耳中听着汉阳当地魏人用他们的乡音谈论他们魏国的大王、他们魏国的公子,他们汉阳的封君,他们的
“唉,若是信陵君还在就好了,信陵君若在,魏国也不会示弱于他国”
等等,信陵君?!
有如一道烟花在秦如脑海中炸开,炸的她头昏脑涨的。
她记起那个魏女的脸为什么看着这么面善了,那眉眼,那脸型,活脱脱的是个女版的信陵君魏无忌啊!
秦如小时候其实是见过活的魏无忌的,但她那时候年纪小,一来记人记不清楚,二来她也实在是没有多少机会经常见到魏无忌,所以,她对魏无忌只是有一个大体的印象。
但是,她的季父曾经画过一副魏无忌的画像,还是没有胡须版的,非常写实,面对面看就跟魏无忌活过来能从画像中走出来一样。
这一度被她认为这是季父对魏无忌的鄙视,就跟秦惠文王让巫觋搞祭祀活动诅咒楚王一样,都是一种轻蔑和侮辱。
将人的胡子都给剃光了,这是只有刑徒才会有的惩罚,给魏国公子魏无忌画这样一副没有胡子的画像,难道不是对他的侮辱吗?
秦如不只一次的观赏过这副画像,所以她对那样一张脸不说深深的印在脑海中吧,那也是印象深刻的。
秦如有理由怀疑,那个魏女,绝对与魏无忌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既然有了怀疑的方向,秦如便给蒙嫣和书信一封,请她代为转圜,替她隐藏行踪,她要重新回大梁去查这个魏女的身世。
如果谈鸣的妻子真的是魏无忌的女儿,那谈鸣也一定不会清白。
魏无忌是谁?他的女儿是那么好娶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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