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季明里不答反问:“你的刀疤呢?”
安玉说:“什么刀疤?”
“这里的刀疤。”季明里用食指轻轻点在安玉的胸口上, “之前你这里有条刀疤,你说是尹山所伤。”
话说到此,安玉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很坦然地说:“好了。”
“所以你骗了我。”季明里收手。
可手收到一半, 被安玉一把抓住。
安玉的体温很低,皮肤时常冰凉, 之前季明里以为安玉体质如此, 现下看来, 应当是和那段经历有关。
季明里犹豫了下, 没有挣扎。
“我只骗了你一半。”安玉说,“刀疤是真, 受伤也是真, 只是伤我之人并非尹山。”
“那是谁?”
安玉眉梢一扬:“想知道?”
“……”这不是一句废话吗?不想的话能问这个?季明里心想, 却不敢说,只道, “不能说?”
“说倒是能说——”安玉拖长语调,“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你先答应了。”
“那不可能。”季明里想也不想地拒绝,他说得一本正经, “你得先说了,我再思考答不答应。”
安玉嘴角往下一撇, 像是不高兴了,突然来了脾气:“那我不说了。”
“……”
安玉不忘补充:“我也不说伤我的人是谁了。”
“……”
季明里无语极了。
不说就不说, 他还不稀罕知道。
于是他把被安玉枕在脑袋下面的手往回一抽,作势就要起来。
安玉见状,表情霎时慌了, 连忙伸手拽住季明里的手臂,身体也被拖得从床上抬起一半:“你要去哪里?!”
惊慌的声音简直不像从安玉嘴里发出来的。
季明里回头看到安玉脸色惨白, 甚至一骨碌地从床上翻坐起来,他岔开双腿跪在床上,脸色惶恐得仿佛被季明里丢在了哪个吃人的魔窟里。
季明里莫名其妙,本想甩开安玉的手,见安玉如此害怕,又有些于心不忍。
“我不去哪里。”
“你要去哪里?”安玉还是刚刚的话。
“我不去哪里。”季明里轻晃了下被安玉紧抓的手臂,想了想还是多说一句,“天色不早,我们该起来了。”
安玉两眼发直地盯着季明里,像是在确定季明里这句话的真假。
季明里只好开口:“你也该起来了。”
安玉的屁股落回床上,紧绷的脸有轻微地放松,仅是这么一会儿,他的额间竟然渗出了一层冷汗,他呼出口气,低头将汗往季明里的衣袖上一擦。
季明里:“……”
罢了。
他忍。
安玉观察着他的反应,轻声问道:“你生气了?”
季明里说:“我没生气。”
安玉一脸不信:那你为何突然起来?”
这什么鬼问题?
季明里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但直觉告诉他,他必须解释,还得解释得清清楚楚。
“不是到早上了吗?早上就该起床,其他人肯定早起来了。”
安玉思索片刻,似是信了。
就在季明里以为自己和安玉终于掰扯完了时,安玉又冷不丁地说:“你不是好奇伤我的人是谁吗?却连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我。”
季明里坐回床上,他决定和安玉好好掰扯一下。
“不是我不答应你,难道不是你连是什么要求都不说吗?”季明里试着扯开安玉的手,跟钳子似的,根本扯不开,也不知道安玉哪儿如此大的力气,他只好作罢,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万一你想要我的帮主之位,我就拱手相让了?这既是对我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我们浪浪帮派的不负责,你说是吧?”
安玉幽怨地看着季明里:“我才不想要你的帮主之位。”
季明里顺势说道:“那你想要金钱?权力?还是让我们浪浪帮派帮你杀人?”
“我也不想要这些。”
“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一直留在这里。”安玉忽然很认真地说,“我想一直留在浪浪帮派。”
随着话音的落下,空气也变得安静了。
季明里诧异地和安玉对视,安玉眼眸黑亮,他从中看到了自己的脸,也在某一刻清晰地接受到了安玉传递过来的意思。
他大脑一片空白,随即仿佛屁股上被烫着一般,一下子挣开了安玉的束缚,他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季明里。”安玉仰头看他,“你可以答应我这个要求吗?”
季明里抹了把脸,他的思绪异常混乱。
若是之前,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安玉,可现下各种念头充斥了他的脑海,他不想把自己和安玉捆绑起来,更不想留一个依然对自己抱有那种想法的安玉在身边,可假若安玉离开了这里,又能去哪儿呢?薛相早已是前宰相,曾经风光一时的薛家不复存在,外面有的只是一群对安玉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
而且安玉的确聪明,甚至比他更有领导能力,也更合适这个帮主之位。
季明里第一次在这种时候沉默了,他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艰涩地说:“我考虑一下。”
这种回答算是让步了。
安玉眉眼一弯,喜色逐渐蔓延到他的面颊上,他说:“就是裴家的人。”
“嗯?”
“伤我的人是裴家的人。”安玉说,“我偷溜进裴府被发现,逃跑时被他们的人划了一刀。”
刀口很深,刀疤还长,可想而知当时安玉受了多么重的伤。
也难怪安玉对裴家的构造了若指掌,估计没少偷溜进去。
季明里没再多问,去隔壁屋子拿了安玉的衣服。
外面又下起了小雪,积雪覆盖了昨晚堆起的雪人,还好不多,出去时正好看到小鱼和李二壮凑在雪人面前嘀嘀咕咕。
季明里过去,把两人赶走:“别碰着雪人了。”
“老大,是你堆的雪人啊?”李二壮说。
“雪人在我院里,不是我堆的还能是你堆的?”季明里说完,想到什么,招手又把小鱼和李二壮喊了过来,“来来来,你们瞧瞧,能瞧出来我堆的什么吗?”
小鱼和李二壮弯腰瞧了半天。
小鱼皱着一张脸,不确定地说:“堆的雪人?”
季明里:“……”
没等他出声,李二壮先反驳了:“你是不是傻?长了眼睛的人都知道这是个雪人。”
说完,转向季明里,李二壮嘿嘿一笑,伸手比划了下雪人的高度,试探地回:“我侄子?这雪人和我侄子差不多高,就是老大你这下面的雪没处理干净。”
季明里:“……”
他想说下面的雪是雪人盘膝而坐的双腿。
算了算了。
这俩蠢蛋,说了也不明白,安玉的围脖都挂上面了,硬是眼瞎。
这下季明里更加确定昨晚自己是被诈了。
他扯过安玉的围脖,抖了抖上面的雪搭到自己肩上,转身走了。
后面几天,几乎每天都下鹅毛大雪,天气越来越寒冷,天色越来越阴沉,除非必要,大家都更乐意窝在屋子里,季明里让小鱼在安玉屋里备了炭火和汤婆子,然而用上的次数少得可怜,安玉天天往季明里的屋子里钻,后面到白天也赖着不走。
临近年关,大家开始准备迎接新年。
与此同时,把望京客栈开到京城那边的事也商议出一个结果了,先安排几个人过去打探情况,倘若那边与这边类似,再决定具体将客栈定在哪个位置也不迟。
不过从丰阳县到京城山高路远,加之下着大雪,车马难行,着实任务艰巨,在场几个领头的人都埋着脑袋不敢吭声,谁也不想在逢年过节时跑那么远的路,不如等安玉安排。
沉默正在蔓延,季明里站了起来:“我去。”
刹那间,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望向了季明里,包括安玉。
安玉的表情不咸不淡,看不出在想些什么,他默了许久,问道:“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季明里还是那两个字,“我去。”
事后,安玉照常留下李二壮单独交代事情,季明里跟在李大壮和周贵等人后面出了屋子。
李二壮和周贵等人都没脑子,安玉指哪儿他们打哪儿,直到这会儿才品出些许不对。
“我们望京客栈的生意刚红火起来,按理说不是该先考虑长岭县吗?怎么一下子就跨到京城去了?”
“是啊!京城离我们未免太遥远了!”
“安公子这么做自有他的考虑。”陈六儿依然没把脑子捡起来,大大咧咧地说,“安公子怎么说、我们怎么做便是,你们想这么多作甚?”
“也是。”李二壮和周贵等人再次丢掉脑子,纷纷点头应是。
季明里:“……”
不怪小鱼和李二壮蠢,他们一群人都蠢。
“对了,老大。”李大壮看向季明里,“你怎么想起来去京城了?京城好远,你这一去怕是得等到开春才能回来。”
季明里不好说,只道:“我孤家寡人一个,没牵没挂,去就去了,你们大过年的好好跟家里人呆着。”
李大壮等人闻言,眼睛瞬间红了:“老大……”
季明里不想和他们煽情,赶紧溜了。
很多事情李大壮和周贵他们不清楚,可他一清二楚,比如安玉代替真正的安玉被人牙子卖入尹府是想通过尹山控制尹府、比如安玉设计被他们浪浪帮派绑来是想在杀裴家人前磨一把趁手的刀、再比如安玉决定把客栈开到京城是想暗中寻找他爹的旧部。
最近一个梦是昨晚做的。
季明里没再梦到关于安玉的事,而是梦到了那些同样在寻找安玉的人,他们从京城一路秘密找来,已经快要找到这边。
梦醒后,季明里惊出了一身冷汗。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做出一个决定——
他要把安玉送回去。
他不能再让帮派成为安玉杀人的刀。
第202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季明里想把安玉送回去, 就得叫上安玉和他一起,可安玉在帮派里呆得好好的,他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叫上安玉。
去京城的人可多可少, 季明里不想让帮派的人跟着, 便让李大壮在长岭县里找了个熟悉路线的车夫,由车夫带他来回。
不过眼下距离出发还有些日子, 他可以慢慢跟安玉提起。
年三十这天, 下了许久的雪难得停了, 一缕阳光穿过沉甸甸的乌云, 落在正在院里扫雪的两人身上。
昨晚下了很大的雪,一觉醒来, 皑皑白雪仿佛覆盖了整个世界, 他们忙碌了一个多时辰才把院里的雪勉强清扫干净。
炉子里烧着火, 放在上面的水壶开了,发出呜呜声响。
季明里随手把笤帚扔到地上, 过去拎起水壶进了屋子,他先将茶壶灌满,又在茶壶外面包了一层保温的棉套, 才把剩余的热水灌进汤婆子里。
走出屋子,安玉还在打扫。
季明里走到安玉面前, 把汤婆子递了过去。
安玉停下动作,看着汤婆子。
季明里伸手:“笤帚给我。”
安玉抬起眼皮子, 目光扫过季明里的脸,随即慢吞吞地给出手里的笤帚。
季明里接过笤帚,顺势把汤婆子塞到安玉手里, 手指和安玉的皮肤相触时,他发现安玉的手很冷, 跟触到了冰块似的,垂眼看去,皮肤已被冻得青白,薄薄一层,能够清楚看见下面的细长血管。
之前只觉安玉做起事来比乌龟还慢,没想到也是如此能忍。
“你别扫了。”季明里说,“你把屋里的炭烧上,进去暖和一下。”
安玉站着没动:“还有一点没扫完。”
“我来扫就是。”
安玉说了声好,往前走了几步。
其实剩的不多,边边角角的雪不用扫得那么细致,季明里拿着笤帚挥了几下,余光瞥到什么,回头一看,安玉没走,两只手缩进衣袖里,隔着衣袖抱着汤婆子。
季明里问:“你怎么不进去?”
安玉看着他,突然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季明里,听说今儿县里很热闹,我们下山看看吧。”
“不去。”季明里皱了皱眉,“都这么晚了,回来怕是要赶夜路,不方便。”
安玉说:“我们可以住在县里。”
“那也不去。”季明里想也不想,“不安全。”
安玉不说话了,安静地看着季明里,脸上的表情逐渐变淡。
季明里这才意识到自己貌似拒绝得太不留情面,他挠挠下巴,放缓口吻:“山路上都是雪,白天走尚且不易,何况晚上?而且县里实在没什么好玩的,我之前去过一次,人挤人……”
没等他把话说完,安玉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季明里忙喊:“安玉?”
安玉头也不回:“行吧,不去了。”
季明里松了口气,笑了出来,正要回应,却见安玉的步伐停了下来。
“你是去过一回,体验过热闹,可我从小活在深宅大院里,眼前晃来晃去就那么几个人,也没瞧过外头有多热闹、人有多挤……”说到一半,竟是带上了哭腔,“罢了,你说不去就不去,你是帮主,我听你的。”
季明里:“……”
不多时,一辆马车离开帮派,不疾不徐地往山下跑去。
季明里不好意思在年三十的晚上麻烦别人,只好亲自赶马车,雪是停了,可天儿冷得不像话,凛冽的寒风跟刀子似的往脸上刮,饶是季明里觉得自己脸皮厚也有些顶不住。
后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人靠到了他的身上。
安玉穿得很厚,说裹成球也不为过,往他身边一挤,硬是挤得他往旁坐了几寸。
季明里扭头看了安玉一眼。
安玉手里抱着汤婆子,脖颈被毛茸茸的围脖遮挡,黑发披散,包着一张精致白皙的脸,眼睫微闭,脑袋慢慢贴了过来。
季明里连忙偏了下肩膀:“你进去坐啊。”
可惜这个动作还是没能避开安玉的脑袋,他的脸颊贴到了季明里的肩上,明明隔着厚实的衣服,仍能感觉肉软软的。
季明里无语凌噎,索性往回坐了几寸,颇有些放弃挣扎的意思。
再往旁坐,他人都要掉下马车了。
“里面就坐着我一个人,好安静。”安玉的声音被风吹散,只有一点飘进了季明里的耳朵里。
季明里坐姿别扭地扯着缰绳:“里面暖和,外面风大,冷得很。”
“我就想吹吹风。”安玉顿了顿,“再说了,靠着你一点也不冷。”
“……”季明里说,“行吧。”
临近傍晚,阳光已经收进层层叠叠的乌云后面,天空逐渐变得浅蓝,光秃的树枝仿佛在空中张牙舞爪。
季明里生怕把安玉抖下去,只能将车速一降再降。
这条山路每天都有帮派的人打扫,雪早被扫到两旁,一条路虽不宽敞,但也恰好容下一辆马车。
随着车往前走,两旁的景色也在变换。
安玉静静看着,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浪山上的景色还不错。”
“何止不错。”说起浪山,季明里的话就多了起来,“每到春夏,山上树叶绿时,景色那才叫好,随处可见野兔,就是机灵得很,一窜安玉就没了,不好抓,得做陷阱。”
安玉扭头看着季明里的侧脸,好奇地问:“你抓到过吗?”
“那是自然。”季明里说,“我和李大壮他们一起做的陷阱,最后把野兔烤着吃了,那肉又多又嫩,闻着都香。”
安玉说:“我也想吃。”
“等着吧。”季明里说,“等到春天,我再带你去捉野兔,冬天都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安玉两眼一眯:“好啊。”
季明里听出了安玉话语里的笑意,顿时一愣,迟钝地反应过来——
等等!
开春之前他就得想方设法把安玉送回去,开春之后还抓个屁的野兔。
让安玉自个儿在京城那边抓去。
季明里默了,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乱说什么呢?瞎许诺!
过年这几天,丰阳县通行任意,进去没走多久便听见了鼎沸的人声,这时天已黑下,街道两旁亮起灯火。
季明里将马车停在一处客栈里,顺便订了两间房,然后带着安玉步行到附近热闹的街上。
街上果然如他所说般人挤人,一眼看去,全是攒动的人头,两边摊贩各式各样,有卖刺绣的、有卖泥人的、有卖糖葫芦和一些新奇吃食的。
安玉又买了两个泥人,让摊主照着他和季明礼的样子捏。
摊贩瞅着安玉,一个劲儿地夸赞:“哎哟,这小公子真是俊俏,这眉眼长的,跟画出来的似的,这一路走来,得有不少小姑娘偷偷瞧你吧?”
安玉面不改色:“没注意。”
摊贩呵呵笑着:“小公子今年多大了?还没成亲吧?”
安玉想了想说:“二十有八。”
“啊?!”摊贩瞳孔地震。
旁边的季明里听了,也惊讶地扭过脑袋,不可置信地将安玉上上下下打了个遍:“你二十八了?!”
安玉轻轻扬眉:“怎么?”
“你居然二十八了……”季明里喃喃,若非他看摊贩有一副惊掉下巴的样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安玉看着不像二十八岁,说他十八岁都有人信,季明里一直下意识地以为安玉比自己小,结果比自己大了八岁!
他有些昏。
摊贩也不说话了,似乎被震住了,只是沉默地捏完泥人。
季明里不禁有些同情摊贩,方才摊贩左一口小公子右一口小公子,估计这会儿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等安玉一手一个地拿好泥人,季明里付了钱,和安玉并排往前走。
走着走着,他忍不住问:“你真的二十八了?”
安玉说:“假的。”
季明里嗤笑一声:“我就说嘛,你看着不像……”
安玉冷不丁地说:“我三十了。”
季明里的声音戛然而止,憋了半天,又问出了刚才那句话:“真的假的?”
这次安玉回答得颇为认真:“我在年龄上面不说假话。”
季明里:“……”
这就是变相承认以前说的每一句就是假话喽?
安玉观察着季明里的表情:“不信?”
“不是不信,主要是你这也太夸张了……”季明里挠着下巴,撇去长相问题,他说起一个最关键的问题,“李大壮比你还小两岁,他孩子都能上树掏鸟蛋了,可你这……”
安玉眼神幽幽,语气幽幽地说:“我也想要孩子,可我生不出孩子啊。”
“……”季明里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哦对,他差点忘了安玉喜欢男人。
“你喜欢孩子吗?”安玉问。
季明里想了想,他对孩子说不出喜欢、也说不出讨厌,可能因为他没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不过有时候看到李大壮和周贵他们媳妇孩子热炕头,还是免不得会羡慕。
当然,当着安玉的面,他可不能说这些话。
“喜欢啊,我喜欢孩子。”季明里故意说道,“我喜欢姑娘,陈六儿那姑娘才几个月大,白白胖胖,多可爱。”
“那怎么办?”安玉苦恼地叹口气,“我生不出孩子。”
“咳咳咳——”
季明里当场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第203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一旁楼上, 温知文正听着对面的老杨讲话,目光忽然暼到下面的某处,他一时愣住, 连手里端起的茶都忘了喝。
直到老杨喊了一声:“老温?”
温知文这才反应过来, 目光仍旧盯着下面,放下茶碗说:“那人不是少主吗?”
老杨顺着温知文的目光看去, 看到了站在一处摊前买面具的两人, 今年出了不少新奇款式, 街上都是许多戴面具的人, 两人挑挑拣拣,终于选了两个面具。
安玉拿着面具, 季明里很自觉地掏钱。
老杨表情复杂, 不知道想到什么, 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是少主吧?”温知文眯起眼睛,又确认了一遍, 他视力不错,通常不会认错人,只是要说少主跟着一个陌生男人逛街, 还一起买东西,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是他。”老杨说, “旁边那个你也认识,是浪浪帮派的帮主季明里。”
“他就是季明里?”温知文惊讶地多看了季明里几眼。
温知文不知道安玉在尹府和浪山的遭遇, 之所以会来丰阳县当知府,也是通过京城那边的人和老杨接应上了,听闻之前少主打算杀了季明里取而代之,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季明里居然好端端地在少主手里活下来了。
在温知文看来, 这个季明里多少有些本事。
老杨见温知文蠢蠢欲动地想下去打个招呼,顿时脸色微变,连忙说道:“浪浪帮派的人暂时不知少主与我们相识,就算以后在其他地方遇到,我们也全当不认识他。”
温知文愣了一下,只好坐了回去,颇为失落:“可惜我来丰阳城有段时间了,还没正式见过少主。”
老杨安慰他:“会有机会的。”
“如此说来,少主还没完全拿捏住那个帮派?”温知文说,“一个小小帮派,智取不成,用武便是,拖到后面岂不麻烦?”
老杨默默叹气:“这个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温知文问,“可是帮派里的什么人不好解决?难道问题出在那个季明里身上?”
老杨心说读书人就是不一样,直击重点。
问题可不出在那个季明里身上吗?
可这关乎少主私事,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放私下议论,他摇头叹气,端起茶碗啜了一口。
楼下,安玉拿着面具摆弄,倒是季明里往楼上看了两回。
“怎么了?”安玉问他。
“貌似有人在看我们。”季明里把面具戴到脸上,一手拿过安玉手里的两只泥人,一手牵过安玉的手臂,扯着安玉穿过人群往前走。
不管感觉是真是假,总归得谨慎些才好。
安玉既不说话、也不挣扎,乖顺地跟着他走,直到走到桥头停下。
季明里回头看到面具还被安玉捏在手里,他松开手,拿起面具给安玉戴上。
两个面具都是安玉挑的,一黑一白,上面画着相同却诡异的图案,有些像微笑的人脸。
安玉戴着白色面具,五官被遮挡,只能看到一头乌黑的长发,一支木簪盘在发顶,简单却素雅,即便穿着厚实的冬衣,也能在人群中被一眼看到。
季明里想,倘若安玉从小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也许会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路,光明璀璨的路。
“还想买些什么?”季明里问。
“不买了。”安玉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出,面具制作得并不精细,只有眼睛处挖了两个小孔,周围火光明亮,映在小孔后面一双黑亮的眼眸里。
“那去哪儿?”
“随便走走吧。”安玉指了下季明里身后的桥,“到那上面看看。”
季明里没有拒绝。
县里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包括那座桥上的雪。
那座桥似乎是一座新修的桥,横跨浪河,不过浪河也没多宽,若在平时,两人几步路便能走完那座桥,可这会儿在年三十里,桥上也是人挤人,半天走不出两步。
桥头挂了几盏大红灯笼,桥身也被装饰一番,站在桥头往下看,能看到一艘艘夜船在河里缓慢地游,船是附近酒楼放出来的,招待的都是县东的有钱商人或者达官显贵,琴师坐在船头弹唱,引得一群人驻足围观。
季明里拉着安玉挤到了中间的位置,反正在这儿听曲儿不要钱。
然而桥上的人太多了,他们身后的人熙熙攘攘,安玉重心不稳,被挤得左摇右晃。
季明里本想叮嘱安玉站稳一些,可转头瞧见安玉被挤得实在可怜,索性伸手将人拉到身前,双手往旁一放,正好把安玉圈在自己怀里。
他自个儿皮糙肉厚,任由身后的人如何挤,他就是巍然不动。
安玉没有挣扎,安静地缩在他的怀里。
季明里低头看了一眼:“要是面具戴着不舒服,就摘下来吧。”
安玉摇了摇头。
季明里没再说话。
他们旁边挤了一对小夫妻,也都戴着面具,男人把女人圈在怀里,自己被挤得身体歪了好几次。
男人看了季明里几眼,面具后面露出的眼里有着藏不住的羡慕,季明里长得人高马大,别说在这桥上,即便在刚刚路上也颇为显眼,此时跟一堵墙似的隔绝了身后的人流。
季明里倒没注意男人的视线,他光听女人嘀咕去了。
“还要多久呀?想看场烟火可真不容易。”
男人安慰女人:“快了,马上就是新年了,今年应该也是准时的。”
女人叹气:“我饿了。”
男人说:“方才叫你买俩包子揣着你也不肯。”
女人撒着娇说:“谁出来揣俩包子呀?你还说我,我让你帮我揣,你不是也不肯。”
男人说:“我不想揣包子。”
女人说:“我也不想。”
男人说:“那你自个儿饿着吧。”
女人瞬间没了声音。
季明里用余光看去,虽然面具遮挡了小夫妻的脸,但是能感受出来两人都负了气,女人更是一把扯下面具,将手往前一趴,尽量离身后的男人远点,男人毫无反应,更没哄哄女人的意思。
这就吵起来了?
季明里从头围观到尾,只觉莫名其妙。
揣两个包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说到包子,他忽然想起什么,用手臂碰碰安玉的肩膀:“你饿了吗?”
安玉老实地说:“有点。”
他们出来时没吃东西垫垫肚子,来到县城也只买了一些街边的吃食,这会儿被冷风一吹,也觉得肚里空空的了。
季明里一手掌着石栏、一手在怀里掏了片刻,在旁边小夫妻瞟来的目光里,他掏出一个还热乎着的烧饼,反手塞给安玉。
安玉转过脑袋,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他的惊讶:“你何时买的?”
“你挑面具的时候。”季明里还在掏,又掏出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烤地瓜,香味从缝里飘出,引得周围的人直勾勾地看了过来,“还有烤地瓜,你吃哪个?”
安玉说:“烤地瓜?”
季明里把烤地瓜递过去。
安玉扒着油纸看了一眼,惊讶更甚:“你一直揣着这些东西?”
季明里说:“我们晚上吃的东西不多,我怕走着走着饿了。”
安玉犹豫了下:“我吃烤地瓜。”
“行。”
季明里用烤地瓜换了安玉手里的烧饼,他也饿了,感觉自己能一口吞下五张烧饼,不过碍于这会儿是在外面,他没像平时一般秋风扫落叶,还是稍微注意了下形象。
大晚上的,吃着烧饼听着曲儿,这体验真不是一般的新奇。
除了桥头的风大了些,站久了的双腿有些酸,其他的都挺不错,主要是不花钱。
不花钱就是好的。
季明里突发奇想,要是前宰相的那些旧部认回了安玉,是不是从今往后安玉就可以过上好日子了,不必跟他挤在一个屋里,也不必在下雪天和他一起扫院里的雪,冻得皮肤青白、瑟瑟发抖,更不必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和他站在桥头吹着冷风蹭别人的曲儿。
也许今后坐在那船里听曲儿的人就是安玉了。
季明里越想越远,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了些微的不适,人都是有感情的,一条狗、一只猫、哪怕只是一棵树,养久了也会产生感情,何况安玉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自安玉来到帮派起,几乎每天都和他形影不离。
吃到只剩最后一点时,前面的安玉忽然偏了下头:“我吃不下了。”
季明里问:“还剩多少?”
安玉把烤地瓜递了过来。
季明里垂眼一看,顿时脸有些黑。
这哪儿叫吃啊?这分明是沿着烤地瓜的边缘细细密密地啃了一圈,牙印都在上面呢!
季明里想说不吃扔了,又不忍浪费,纠结半天,咬着牙说:“不吃留着,等会儿我吃。”
安玉的面具戴在额头往上,眉眼全部露了出来,他眼巴巴盯着季明里手里的烧饼:“我想吃烧饼。”
季明里说:“我都快吃完了。”
安玉说:“不是还有一点吗?”
季明里说:“我咬过的。”
安玉很慢地眨了下眼:“我又不介意。”
“……”
季明里心说这也太奇怪了,这不是相当于在互吃口水吗?但没等他开口,旁边的小夫妻看不下去。
女人狠狠瞪了男人一样:“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说完挤开人群走了。
男人看看季明里,又看看安玉,欲言又止,转身去追女人了。
季明里用吃剩下的烧饼换了安玉吃剩下的烤地瓜,忍不住说:“我俩都把人家气跑了。”
安玉不以为然,就着烧饼上的豁口咬了一口,慢吞吞地咀嚼。
从季明里的角度,可以看到安玉的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兔子进食,以前他捉到的野兔便是这般吃草,当然,最后那些野兔也被他吃了。
午夜子时,河边和桥上依然热闹,船上的曲声停了,船里的人纷纷走到船头。
卡在进入新年的那一刻,一颗烟火在漆黑的夜空中绽放,伴随着众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烟火一颗接着一颗,绚烂的火光像花儿一般连成一片。
饶是季明里并不怎么注重节日,在这时也被氛围感染,他用下巴碰了下安玉的后脑勺:“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安玉将背靠在他的身上,扭头看他,天上的烟火倒映下来,在安玉眼里绽放,“新年到了。”
“嗯。”季明里说,“新年到了。”
安玉安静了下,很突兀地说:“年后你不是要去京城吗?我陪你去。”
季明里愣住,垂眼和安玉对视。
安玉白皙的皮肤被花火衬得发红,但他表情平静,语气也很平静:“就我俩去。”
第204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过完年, 季明里便打算启程了,小鱼忙前忙后地给他打点行李。
车夫那边早就安排好了,出发前一日, 李大壮下山把车夫接来, 翌日一早,收拾整齐的车夫和马车一起规规矩矩地出现在季明里的院门外面。
这天雪倒是停了, 就是地上的雪没来得及扫, 堆得厚厚一层, 季明里和安玉走在上面, 留下一深一浅的两串脚印。
帮派里的不少人过来为他们送行,不过想着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大家脸上并无太多不舍。
只有李二壮眼眶通红地站在李大壮身旁, 时不时地用衣袖擦拭眼睛。
本来季明里已经走到马车下面, 想了想还是折返回去。
“二壮,我又不是不回来。”季明里用力拍了两下李二壮的肩膀, “好好干活,多听你哥的话。”
李二壮抽噎一声,眼泪簌簌而下, 他看也没看面前的季明里一眼,扑到安玉身上。
“安玉哥, 你快去快回啊,我会想你的。”
季明里:“……”
原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安玉被李二壮扑得险些一个踉跄, 站稳脚步,安玉毫不留情地将李二壮从自己身上扯开。
“我叮嘱你的事,都记住了吗?”
李二壮泪眼婆娑:“记住了。”
“季帮主说得对。”安玉说, “好好干活,多听你哥的话。”
李二壮重重点头:“我定会牢记安玉哥的话。”
季明里:“……”
那明明是他说的话。
算了, 这不重要……
坐上马车,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声响,马车逐渐走远,再往窗外看去,大家的身影已经变成一个个细小的黑点。
出发第一天,马车走走停停,速度不快,等到第二天,车夫估摸着季明里和安玉差不多习惯了,便慢慢加快速度,一路再未停下。
山上下雪的时候比山下多,走到第三天,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马车里堆放的东西不少,季明里和安于活动范围有限,也不敢在里面烧炭,只能趁着休息时烧几壶热水,灌上四个汤婆子用绵套包着。
季明里不怕冷,把四个汤婆子都塞到了安玉的毯子里,马车里的环境到底比不上家里的被窝,饶是安玉抱着四个汤婆子,也时常冻得瑟瑟发抖。
季明里双手抱臂,身形跟着马车摇晃。
坐在他对面的安玉一共裹了三条毯子,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张略显青白的脸。
季明里看着安玉的脸:“你貌似比寻常人更怕冷。”
之前天热,安玉都没什么特别反应,如今天冷,安玉的皮肤总是泛起青白,有时连嘴唇都变得乌青,看着甚是瘆人。
可能和被囚禁在荒凉地的那段经历有关。
季明里默默想着。
“我从小身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安玉很自然地说,“我一直怕冷,这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了。”
季明里说:“京城那边每年冬天都会下很大的雪,听说比我们浪山上冷多了。”
“是吗?”安玉垂着眼皮,“我不清楚。”
走到第五天,雪终于停了。
季明里闲来无事,索性拿出针线包缝鞋垫,他缝得勤快,在马车上缝,下马车休息时也缝。
车夫拾来柴火烧水,三人围坐在火堆前,季明里给安玉灌好汤婆子,随即拿起针钱包和鞋垫就开始缝。
坐在火堆对面的车夫见状,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
“季、季帮主,你这是?”
季明里头也不抬:“缝鞋垫。”
“……”车夫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反应过来后,抹了把脸,讪笑着说,“季帮主真是能者多劳,连鞋垫都亲自缝。”
“你看这像是我穿的鞋垫吗?”季明里抬高手里的鞋垫,晃了晃说,“不是给我自己缝的。”
没等车夫开口,裹着毯子坐在季明里身旁的安玉说:“是给我缝的。”
车夫看向安玉。
安玉冲他咧嘴一笑,眉梢微扬,看着别提有多喜悦。
车夫:“……”
一个帮派的帮主亲自给另一个人缝鞋垫……
车夫活了几十年,今年也算是长了见识。
季明里倒不在意车夫如何看待自己,从前他连吃饭都成问题,更不可能有多余的钱添置新衣,一套旧衣缝缝补补,三年又三年,他虽为男人,但针线活不比那些女人差。
到底是曾经帮了他的一个手艺,即便被人瞧见也不觉得丢人。
缝了四五天,季明里终于缝好一对鞋垫,为了让鞋垫踩着舒适柔软,他特意在上面缝了一层稀疏的兔毛,兔毛下还加了一层棉花。
在火堆前,季明里让安玉脱下鞋子试试。
安玉双手都在毯子里,将脚一抬,直接抬到了季明里的大腿上。
季明里皱起眉头:“你干什么?”
安玉缩着肩膀,小声地说:“你帮我脱。”
“自己脱。”季明里看了眼对面的车夫,只见车夫也正贼眉鼠眼地朝这边看,他收回目光,黑着脸说,“你又不是没手。”
“我手冷。”
“手冷算了。”季明里把安玉的小腿从自己的大腿上推开,捏着一对鞋垫放到地上,“等你手不冷了再试。”
安玉不泄气,还想把腿往季明里的大腿上放。
不过这次季明里留了个心眼,在安玉抬起腿时,他连忙将身体往旁一歪。
安玉的腿落了空,落在光秃秃的地上,便不动了。
季明里假装无事发生,往火堆里扔了一个地瓜。
火烧得很旺,不多时就把地瓜表皮烤得焦黑。
季明里用树枝把地瓜刨出来,放在另一堆火星子里闷了会儿,隔着洗干净的树叶捡起地瓜,他下意识地问安玉:“安玉,吃吗?”
安玉没有回应。
季明里捧着地瓜散了会儿热气,转头一看,安玉裹着毯子背朝着他,听到声音头也不回。
又生气了。
如今季明里太了解安玉的脾气,自然知道安玉为何生气,他又喊一声:“安玉。”
安玉还是没有回应。
季明里说:“你吃烤地瓜吗?”
安玉身上的毯子裹紧了些,可人依然没声儿。
季明里不想再惯着安玉,心道一声不吃算了,于是转而问了对面的车夫:“廖大哥,烤好的地瓜吃吗?”
“好啊!”车夫早就闻着味道犯馋,闻言赶紧起身,欢喜地伸出手。
季明里正要把手里的烤地瓜递过去,谁知方才还一声不吭的安玉突然暴起,转身一把抢过烤地瓜。
裹着烤地瓜的树叶落到地上,安玉徒手拿着,也不嫌烫,一双发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季明里。
“这是我的烤地瓜。”
季明里说:“你不是不吃吗?”
安玉开始耍赖:“我没说我不吃。”
“你也没说你要吃。”
“我在心里说了。”安玉说,“再说了,我没说你就不能多问几遍吗?”
“……”季明里感觉自己脑门上的青筋都在跳,他忍了又忍,没忍住说,“安玉,你知不知道你很无理取闹?”
安玉拿着烤地瓜,表情怔忡,一时没有说话。
车夫满面尴尬,早知道一个烤地瓜会让事态如此发展,他就不要了,他哪儿知道安玉那么在乎一个烤地瓜?
那只是一个烤地瓜啊。
这个吃了,不是下个还能再烤吗?
“帮、帮主……”车夫结结巴巴地说,“那个烤地瓜给安公子吃吧,我还不饿。”
季明里真的生气了,板着脸,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冷得吓人,他没再搭理安玉,转身坐回刚刚的位置上。
“没事,我再给你烤一个。”这话是对车夫说的。
车夫搓了搓手,只觉自己夹在冰火两重天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偷偷瞟向安玉,震惊地发现安玉哭了。
泪水无声无息地从安玉眼里涌出,安玉脸上挂着数条泪痕,可视线始终放在季明里身上。
然而季明里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地瓜,放进火堆里,专心盯着火候,仿佛安玉不存在一般。
等季明里把地瓜烤好递给车夫后,扭头再看,安玉不知何时走了。
他往火堆里添了柴火,听见柴火烧得噼里啪啦地响。
大概再有三天,他们就要抵达京城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是他和安玉最后相处的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方才过于冲动了,明知道安玉就是那样的性子,还故意和车夫说话冷落安玉。
最后几天,他应该更加包容安玉才对。
等这几天一过,他和安玉桥归桥、路归路,也许此生永不再见。
季明里拿起地上的鞋垫,拍了几下面上的灰尘,大步流星地走到马车外面。
上了马车,果然看到安玉蜷缩在里面的身影。
安玉几乎把自己裹成一团,原本青白的脸有些涨红,泪水还在往外涌,泪痕遍布脸颊。
听到季明里上车的声音,安玉没动,只是斜眼瞥他一下,又很快收回目光。
季明里没有说话,走过去蹲到安玉面前,伸手进毯子里摸索片刻,摸到了安玉的一条腿。
以往安玉最是讲究,这会儿连鞋也不脱,就这么盘腿坐着。
季明里拉下安玉的一条腿。
安玉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没挣脱掉,于是没了动静。
第205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季明里脱了安玉的鞋子, 又从怀里摸出鞋垫,拿着其中一个垫进安玉鞋里。
垫鞋刚好合适。
季明里之前观察过安玉的鞋子和脚,对尺寸拿捏得很准。
接着是另一只脚。
季明里抬了下头:“脚放下来。”
安玉表情不情不愿, 动作磨磨蹭蹭, 等了半天,还是把另一只脚从毯子里放了下来, 方才的脚没穿上鞋, 索性踩到季明里半跪在地上的膝盖上。
季明里低头, 目光在安玉踩着自己的脚上停留片刻, 他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给两只鞋都垫好鞋垫, 季明里用手挥开安玉一直踩着自己的脚。
安玉的脚落了空, 又一起收回毯子里。
“这下好了吗?”季明里撑着膝盖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安玉,“李二壮真是把你惯坏了, 连垫双鞋垫都要人帮。”
安玉整个人都缩在毯子里,抬头和季明里对视,泛红的脸上泪痕已干, 但一双眼睛仍有些肿。
“我又不是谁都可以。”安玉吸了吸鼻子说。
季明里愣了一下,顿时感觉这句话不太对。
果不其然, 安玉下一句话便是:“只有你……”
季明里赶紧打断他:“我在外面还烤了几个地瓜,你要吃吗?”
被打断的安玉眼神颇为幽怨, 直勾勾地盯了季明里好一会儿,开口说道:“不吃。”
季明里摸了摸鼻子,顺势挪开和安玉对视的目光:“不吃算了, 那你在马车上歇着吧,我出去了。”
说完不等安玉有所反应, 转身便要下车。
“这里还有一个。”安玉突然开口,“你把它吃了吧。”
本来季明里已经掌在门上准备下去,闻言不由得停了下来,他扭头一看,发现之前安玉拿走的地瓜没有吃掉,而是放在了马车里的小桌子上。
犹豫了下,季明里过去用手碰了一下红薯的表皮,还是温的。
他拿起地瓜,顿觉无语:“你不吃还抢。”
“我想吃的。”安玉望着他,语气闷闷,“后来又不想吃了。”
季明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李大壮他们老说自己媳妇翻脸比翻书还快,可他看没一个人比得上安玉,安玉的心情当真跟六月的天似的,说变就变,而且没有任何转折,时常让他猝不及防。
“行吧。”季明里决定什么都不说了。
然而正要下车,安玉又开口了:“你就在这里吃吧。”
季明里回头。
只见安玉眉心微蹙,双手紧紧攥着毯子的边缘,模样看着有些可怜:“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车上。”
季明里本想让安玉下去,一起坐火堆旁,但转念想到之前安玉的尴尬表现,还是作罢了,估计这会儿车夫看到安玉都觉别扭。
于是他坐到安玉对面,拨开地瓜的表皮,一口咬掉一大块。
安玉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在季明里快吃完时,安玉才问:“我们快到京城了吗?”
季明里说:“快了。”
“还有几天?”
“车夫说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顶多五天。”
安玉哦了一声。
季明里还剩最后一口,刚想放进嘴里,就冷不丁听得安玉说:“我想吃烤地瓜了。”
“……”季明里只好起身,“我去给你拿。”
“我要你手里那个。”
季明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里只剩一小块的烤地瓜,又抬头看向安玉:“这个我吃过了。”
“我知道。”
“你……”
“我又不介意。”安玉把下巴搁在毯子上,巴巴望着季明里,“我不介意吃你的口水。”
安玉的声量不大,可马车里太安静了,以至于他吐出的每个字都无比清晰地传入季明里的耳朵里。
每个字都仿佛带有滚烫的温度,烫得季明里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之前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他不敢深想也不让自己深想,可此时此刻,安玉的眼神如此专注、如此直白、如此露骨,也让他如此清晰地感受到——
安玉是对他有意思的。
安玉应该是喜欢他的。
这个想法让季明里惶恐不安,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剩下一口烤地瓜塞进嘴里:“我介意。”
安玉似乎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表情并无意外,只是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季明里囫囵吞枣地把烤地瓜咽了下去,匆忙地说:“你以后也不要乱说这种话了,亏得我脾气好,不跟你计较,要是哪天你碰到一个脾气大的,指不定揍你一顿。”
安玉闻言,居然嘴角一扬,轻轻笑了起来,他脸上的笑意没有蔓延到眼里,看着皮笑肉不笑,渗人得很:“为何揍我?我不过说了一句实话而已。”
“你这叫非礼。”
“非礼?”安玉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我非礼你了?”
季明里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大脑混乱至极,方才的词是他一时口快,可他实在想不出别的词了,这会儿再想,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说得过了。
“我非礼你哪儿了?”安玉说,“我摸你碰你了?”
“……”季明里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这是言语上的非礼。”
安玉一下子不说话了。
与此同时,季明里也确定自己说得过了,虽然安玉的话多少有些暧昧不清,但绝对算不上言语上的非礼,他这一顶帽子扣下去,安玉不高兴是正常的。
季明里想明白得快,道歉也快。
“抱歉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玉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闭上眼睛,然后将毯子往上一拉,连脑袋一起盖住了。
季明里纠结了很久,若是往常,他应该会留下来好生哄哄安玉,免得安玉气上一宿,到时候受折磨的人还是他,可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再过三天就要抵达京城,到时两人分道扬镳,安玉的任何事都和他没有瓜葛了。
想到这里,他牙一咬、心一狠,转身下了马车。
后面三天,季明里一直尽量避免和安玉独处,连同行的车夫也察觉不对,趁着夜里安玉上车休息,他悄悄地问季明里:“季帮主,你们吵架了?”
季明里岔着双腿大大咧咧地坐在火堆前,这三天里他过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煎熬,心情不好,吃不好睡不好,人消瘦一圈,眼下还挂了两团相当明显的乌青。
他面无表情地往火堆里扔着柴火:“没有。”
车夫哪儿信他的话?
“季帮主,有些话我憋很久了。”车夫扔掉手里的木棍,唉声叹气地坐到季明里身旁,“安公子的性子就是那样,既然喜欢,就多忍忍。”
季明里扔着柴火的动作一顿,扭头看向车夫。
车夫继续说:“我小女儿刚满五岁,在我看来调皮捣蛋得很,可她娘说她平时十分乖巧,在家里帮着做事,穿衣睡觉都能自己做好,我就觉得奇怪,我小女儿在我面前和在她娘面前判若两人,后来观察久了才发现我出门在外甚少回家,对我小女儿的关注更是少之又少,她之前摘果子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我抱着她哄了半天,她以为哭闹能获得我的关注,便慢慢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季明里皱了皱眉,莫名感觉车夫的小女儿和安玉有几分相似,他有时便会把安玉当成孩子看待。
“安公子也是一样。”车夫说,“安公子在我面前温和有礼又好说话,只有在季帮主你面前才会时不时地使小性子,就跟我小女儿一样。”
季明里烦闷得直抓头发,直到车夫起身坐回火堆另一头,他才猛地反应过来:“等等,我和安玉不是那种关系!”
车夫呵呵一笑,一脸我懂的表情:“季帮主大可放心,我干这一行多年,嘴巴严实得很。”
季明里:“……”
第二天他们没有休息,一路奔波来到一家客栈,天色已晚,客栈里几乎住满了人,刚好就剩三间房。
季明里泡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躺在不软不硬的床上,他在微微摇晃的暗黄烛光中望着床顶整理思绪。
明天就能抵达京城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打算先找家客栈安置好马车和车夫,再亲自带着安玉去找那些人,他梦见京城有好几家袁记珠宝铺,其中一家的柜台一角刻有桃花印记,只要找到并说出暗语即可。
那些人是安玉父亲的旧部,苦寻安玉多年,若是安玉想要继续报仇,回到那些人身边是最好的选择,他相信安玉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浪浪帮派不成气候,对付一个裴家勉勉强强,再要对付其他大门大户,怕是只会成为别人鞋底的蚂蚁。
只要安玉回到那些人身边,那么一切都会回归原位。
安玉依旧是安玉,浪浪帮派依旧是浪浪帮派,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扰。
计划即将完成,可季明里心里没有一点轻松,大石头还是悬在他的心口上,堵得他心头发闷,差点喘不过气来。
不管安玉的身份是真是假、对待他的感情是真是假,安玉和他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了半年之久,哪怕只是小猫小狗都养出感情了,何况安玉是个活生生的人?
今后走了,他们住的院子也会恢复原貌,剩下他独自在里住着。
季明里的心情很不好,明明他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次分分合合,他早该习惯这种感受,可这次貌似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因为他对即将到来的生活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排斥。
归根到底还是他和安玉走得太近了,以前他和郎浪的关系那般好,也从未像和安玉一样和郎浪同吃同住。
他越想越烦,索性不想了,抹了把脸,起身吹灭桌上的蜡烛,然后回到床上闭眼睡觉。
许是小半个月的奔波下来第一次沾到床和枕头,他很快睡着了,今晚没有做梦,可奇怪的是,身体里仿佛有一簇火在燃烧,那簇火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烧到半夜,季明里浑身滚烫。
第206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季明里无比煎熬, 他似梦非梦、似醒非醒,可即便意识混沌,也能清楚感受到身体里那簇火游弋的痕迹。
汗涔涔而下, 他身上的衣服全被汗湿。
就在他挣扎着想要睁眼时, 一双温凉的手摸了过来,宛若水蛇一般爬上他的胸膛。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前一刻他身体里的火还在膨胀燃烧, 这一刻竟然像是有一盆凉水从天而降, 火被浇灭大半, 只剩一点火星子还在苟延残喘。
季明里保持着仰躺的姿势, 张嘴喘了口气。
然而那双手的主人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不多时, 一具单薄的身体贴了上来, 半压在季明里身上, 双手顺势往上,摸索到季明里的脸。
季明里猛地抬手, 一把抓住其中一只手。
他的力道不小,抓得那人轻呼一声:“轻点。”
那人的声音有着某种魔力,让季明里下意识地放松了力道。
那人也不生气, 只用另一只手抚着季明里的脸,冰凉的手指绕上季明里的下巴, 不一会儿,有个柔软的东西贴上季明里的唇, 伴随着一阵阵温热气息扑来,那个柔软的东西慢慢张开,湿润的舌在季明里发干的嘴唇上细细舔舐。
季明里呼吸加重, 胸膛剧烈起伏。
他身体里的火没有熄灭,而是随着那人的动作烧得更猛, 也烧得他口干舌燥,抓着那人手腕的手不住地抖。
那人的身体又往他身上挪了几分,几乎把全部重量都压到他身上,某个地方的突起很有存在感地抵着他的腰腹。
“季明里。”那人喊着。
季明里不肯,努力紧闭着嘴。
那人感受到了他的抗拒,也不勉强他,只是继续舔舐着他的嘴唇,那只手撑在他的胸膛上,一点点地剥开他的衣服。
不多时,那只手往下探去。
那里早有起来的架势,一只手根本盖不住。
但当那人的五指覆下来时,季明里不可抑制地猛吸口气,煎熬并着压都压不住的欢愉直冲他的大脑,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身体里的火意味着什么。
他用剩下的手抓住了那只手。
“别……别乱来……”
谁知说话的工夫被那人钻了空子,灵活的舌撬开他的齿关,长驱直入,最后捕捉到了他的舌,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
交换唾液的声音在静得落针可闻的屋里放大,粘稠发腻,湿哒哒地往季明里的耳朵里钻。
季明里的喘息声越来越重,抓着那人乱动的手来到自己胸口,他睁眼看到的还是黑暗。
屋子门窗关得严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安玉……”季明里终于喊出了那人的名字,“薛礼秋……”
安玉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贴着他的唇笑道:“你还真梦到了我的姓。”
季明里烧得厉害,也热得不行,理智都快被耗干了,最让他感到惶恐的是,他竟然能够很好地接受安玉的亲近,他所有的抗拒和排斥只是来自内心而非身体。
不仅他自己感受得到,压在他身上的安玉也同样感受得到。
安玉只是用手一碰,季明里的整个身体都僵直了。
“好,我不乱来。”安玉稍稍挪动位置,贴着季明里的耳廓说,“你来。”
季明里偏了偏头,喉咙干得快要烧起来。
安玉惩罚似的追上来,在他的耳廓上咬了一下,很小声地说:“季明里,我允许你对我乱来。”
季明里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瞬间什么想法都没了。
他从安玉身上闻到了一股很香的气味,是花瓣的气味,安玉应该在来前泡过澡。
黑暗中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季明里更无这方便的经验,一举一动全凭本能,他不好受,安玉也没有好受到哪儿去,忍到中途,实在没忍住哼了一声,尾音抖得厉害。
季明里吓了一跳,赶紧停下。
“你没事吧?”
安玉安静了一会儿,伸手抚摸季明里的脸。
季明里脸上都是汗水,止也止不住,哪怕什么都看不见,也能感受到汗水顺着脸颊下滑,在下巴处凝聚,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他一直在忍,忍得整个人都快炸开了。
“我没事。”安玉用手背替他擦掉脸上的汗,抖着声音说,“你继续。”
季明里感觉不对,用手摸了一下,摸到了一手的湿润,他把手放到鼻尖嗅嗅。
是血。
“你出血了!”
季明里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安玉突然抱着他坐了起来,翻身压到他的身上,与此同时,也到了底。
“好了。”安玉直吸凉气,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可以继续了。”
季明里都呆住了,尽管他看不到安玉此时此刻的表情,却也能想象到安玉有多痛苦,他开始打退堂鼓:“可你都出血了……”
“这点小伤小痛算得了什么?”安玉似乎挺过了那阵疼痛,语气里蔓延出难以言喻的轻松。
“可……”
季明里还想说话,安玉不给他机会,挺身贴了过来,双手圈住他脖子的同时准确地张口咬住了他的嘴唇。
安玉咬得用力。
季明里嘶了一声,嘴里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安玉把他的嘴巴咬破了。
但安玉没有停下的意思,就着越发浓郁的血腥味和他唇舌交缠,带着铁锈味的唾沫在两人舌尖过渡。
一吻完毕,安玉气息不稳,双手捧着季明里的脸,额头抵着季明里的额头,有些不耐地催促:“快点。”
屋外应该又下雪了,雪混着风啪啪拍在窗户上,夜里听着十分骇人,像是有人在不泄气地拍着窗户。
屋内没有点炭,很冷。
然而季明里很热,浑身的汗流也流不尽,打湿了被褥床单。
客栈隔音不好,季明里不好让隔壁车夫听到动静,用手捂住了安玉的嘴,安玉张着嘴,唾液流进季明里的指缝里,所有声音都变成了支支吾吾的闷哼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闷哼声没了。
外面的雪下了一宿,直到天色微亮,才渐渐小了下来。
不多时,晨光驱散残余的夜色,将积了一宿的雪染成淡淡的金色,早起的客栈伙计已经拿起笤帚忙着扫雪,有些人也起得早,吃过早饭后牵着马车准备赶路。
这里距离京城不远了,再走上小半天便能抵达京城。
季明里睡得并不踏实,等下面人声热闹时,他就迷迷糊糊地被吵醒了。
睁眼看到的是陌生的床顶,季明里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躺在客栈的床上,他头昏脑涨、手脚酸麻,活像昨晚跑出去吹了一宿冷风。
他还记得自己做了个梦。
季明里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正要庆幸那只是个梦,结果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睡脸。
季明里:“……”
安玉睡在他的床上。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安玉没穿衣服,露出来的一边肩膀和一条胳膊光溜溜的,皮肤被灰扑扑的被褥衬得格外的白。
季明里的表情凝固了,身体也僵住了,他的思绪飞快转动,回忆起了昨晚的梦。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进入安玉时的滋味都还记忆犹新。
所以……
那不是梦,那是真的。
说是晴天霹雳也不为过,季明里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他心乱如麻、呼吸紊乱,仿佛有只猫爪子在他心里不停地挠。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季明里甚至顾不上思考昨晚自己身体异样的原因,他抓了把头发,恨不得时间倒流。
他明明不喜欢男人啊!
可他怎么和安玉……
季明里感觉天都塌了,整个世界都变得灰暗,他活了二十年,头一次产生如此恐惧的情绪。
他还想娶个媳妇、还想生个女儿。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季明里脸色灰白地把安玉露出来的一截手臂塞进被褥里,他想到什么,轻轻掀起一边被褥看了一眼。
本就难看的脸霎时血色全无。
安玉没穿衣服,他也没穿,两个人都赤条条的。
季明里攥着被褥一角的手僵在半空中,愣了许久,正要轻手轻脚地下床,旁边忽然传来一点动静。
安玉不知何时醒了,眼睛都没睁开便往他怀里扑:“相公。”
季明里只觉眼前一道阴影闪过,思绪还没运转过来,怀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两人身上都□□,彼此都能感受对方皮肤上的温度,安玉体温较低,贴上来的双手和身子都有些凉,直往季明里的怀里缩,见季明里一副木头样,安玉抬头又喊一声:“相公。”
季明里:“……”
哦,原来不是幻觉,安玉真的在喊他。
可为何喊他相公?!
娘诶!
季明里被这如同重锤敲下的两个字吓得全身汗毛都炸开了,身体快于大脑,一把将怀里的人推开,他火烧屁股一般从床上蹦了起来,拿过凳子上的外衣往腰间一裹,表情惊恐得犹如大白天见了鬼。
安玉被他推倒在床,似乎没了力气,雪白的肩背微微蜷缩,半天才颇为吃力地从床上爬起来。
这时,季明里也瞥见了床上的血,顿时僵在原地。
第207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那块血渍不多, 但在浅灰色的床单上分外显眼。
季明里怔怔望着那块血渍,直到安玉有所察觉,用被褥盖过那块血渍。
“你……”季明里这才想起来昨晚安玉出了血, 当时只用衣服随便擦了两下, 连药都没上,他欲言又止, 最后磕磕绊绊地说, “你没事吧?”
安玉垂着眼睫, 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半天没有动静。
季明里犹豫着往前走了一步:“安玉?”
安玉忽然往床上一躺,拉起被褥盖过脑袋, 整个人在里面缩成了一个粽子, 声音又闷又哑:“算了, 你走吧。”
季明里:“……”
又是这句。
他敢肯定,要是他真的走了, 安玉能从床上跳起来把他活剥了,而且即便昨晚之事非他所愿,可事已发生,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抛下安玉不管。
“你先歇上一会儿, 我让人打桶水来给你擦洗身子,顺便问问有没有膏药什么的。”
季明里出门在外, 自然会带上一些治跌打损伤的膏药,但他不清楚那些药能否用在安玉身上,安全起见, 还是出去问问比较好。
安玉闻言,从被褥里露出一双眼睛, 直勾勾地盯着季明里:“你还回来吗?”
“当然。”季明里说,“我不走。”
“好。”安玉说,“我等你,相公。”
季明里:“……”
这真是……
唉,算了。
季明里穿上衣服,愁眉苦脸地出去了。
刚走到外面就碰到从楼下上来的车夫,车夫应该是刚吃过早饭,见他便问:“季帮主,我们何时启程?”
原先他们打算吃过早饭就走,可眼下安玉这种情况想走也走不了,季明里想了想说:”我们赶了也有小半个月的路,不急这一天两天,先休息一天吧,明天再说。”
车夫有些惊讶,心想前些天季明里急得跟什么似的,日盼夜盼,天天盼着赶到京城,如今快到京城了,季明里却不急了。
不过想归想,车夫拿人钱财帮人办事,这么长的路都走过来了,多一两天也不打紧。
“行。”车夫说,“什么时候要走了,季帮主跟我说一声便是。”
季明里点了点头,撇下车夫下楼找客栈伙计去了。
他让伙计帮忙准备一桶热水,等伙计吩咐下去后,又拉着伙计来到一处角落,东张西望地瞧了一会儿,确定没人,季明里抹了把脸,尴尬地问:“你们这儿有那种药吗?”
伙计愣了一会儿,讪讪笑道:“客官,你太抬举我们小店了,那种助兴的药得等你们去了城里才有,我们这儿荒郊野岭的,哪儿会提供那种东西啊。”
“我不是说那种药。”季明里的脸都在发烫,说话口齿不清,“我是说事后的。”
伙计恍然地哦了一声。
季明里期盼地问:“有吗?”
伙计摇头:“也没有。”
季明里:“……”
伙计说:“客官,我们店里有些膏药,专门活血祛瘀,等会儿你拿出去对付一下用着,其实那种事上不上药没差,休息个一两天就好,只要没弄出血都好说。”
季明里的表情在这一瞬尴尬到了极致,他深吸口气,吐出来的声音如蚊呐一般:“就是出血了……”
伙计:“……”
伙计后退一步,重新打量一番季明里,这才注意到这位客官长得人高马大,站在逆光处,投下来的阴影几乎将他整个人都覆盖住了。
光是一条胳膊就有他一条小腿粗。
伙计突然有些同情和这位客官睡的人,都出血了,估计昨晚受了不少折腾,这位客官的大体格子还真不是随便一个人受得了的。
季明里跟着伙计拿了膏药,再回到楼上时,其他伙计已经把热水送到他屋里了。
安玉还在床上躺着,被褥从头裹到脚,整个人被裹得密不透风。
季明里把屋里简单收拾了下,然后走到床边:“安玉。”
安玉没有回应。
季明里又喊:“薛礼秋。”
被褥的一头动了一下,一颗脑袋探了出来,安玉头发乱乱糟糟,脸色白得像鬼。
可即便如此,那张脸依然好看到不可方物,眉眼精致得仿佛是细细描绘出来的一般。
“身上有哪儿不舒服吗?”季明里问。
安玉盯着季明里看了一会儿,闷闷地说:“哪儿都不舒服。”
“后面呢?”
“哪个后面?”
季明里觉得安玉在故意装傻,可看安玉的表情,那一脸的茫然一点都不掺假,他抿了抿唇,硬邦邦地说:“你屁股后面,也不舒服吗?”
安玉点头。
“先下来洗澡,洗完澡我帮你上药。”季明里说。
安玉没有拒绝,慢吞吞地掀开被子。
季明里把膏药放到床上,双手抱臂地看着安玉从床上爬起来,然而爬到床边时,安玉蓦地不动了。
“怎么了?”
安玉对季明里伸出双手:“抱我过去。”
季明里:“……”
安玉的双手在半空中举了一会儿,举得有些累了,他将手放下,脸色略冷:“不抱算了。”
季明里两个箭步迈了过去,一把将安玉从床上打横抱起。
安玉顺势圈住他的脖子。
“抱抱抱。”季明里说,“你是祖宗,你说了算。”
安玉歪着脑袋,脸颊贴上他的脖颈:“相公。”
“……” 季明里再次体验到全身鸡皮疙瘩在同一时间冒出来的惊悚感,还好他稳住了,险些就把安玉扔到地上,他步伐僵硬地走到木桶前,将安玉放进冒着热气的水里。
安玉乖顺地坐了进去。
木桶里的水只放了一半多点,这会儿容纳下了一个安玉,水往上涨,不过还没够到木桶边缘。
季明里伸手探了水温,刚好。
“以后别叫我相公。”季明里别扭地说,“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你叫我相公真是奇怪。”
安玉坐在桶里,乌黑的发丝被打湿,飘在水里,他仰着头和季明里对视。
季明里说:“你又不是女人。”
安玉说:“谁说只有女人才能叫相公?还是哪条律法有这个规定?”
季明里一时语塞,郁闷地拨了拨水,他自知说不过安玉。
“虽然我们没有夫妻之名,但是我们已有夫妻之实,你是我的相公,这是铁铮铮的事实。”安玉说着,语气忽然变得幽怨,他身体前倾,抬起双手趴在木桶边缘,朦胧的雾气遮不住那双明亮的黑眸,“季明里,你是嫌弃我不是女人还是嫌弃我不能生孩子?”
季明里吓了一跳,觉得这简直是一个送命题,应哪个都不对。
“我可没有那样说!”季明里赶紧撇清关系,并顺手拉来一个凳子坐到木桶旁。
安玉不依不饶:“那就是你心里那样想的。”
季明里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可否认的话涌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来。
实话实说,安玉的话多少戳中了一些他的心事。
他拿着帕子在水里泡了一会儿,打湿后开始擦拭安玉的肩膀,安玉的皮肤不仅白、还薄,只是没怎么用力地擦了一下,顿时红了一大块。
季明里不得不再次放轻力道,擦得小心翼翼。
“我没有嫌弃你不是女人,也没有嫌弃你不能生孩子。”季明里生怕不小心碰到安玉的哪个敏感点,又惹得这个祖宗哭鼻子,说的每个字都经过了仔细斟酌,“你也知道我不喜欢男人,我喜欢女人,我还想等稳定下来娶个媳妇、生个姑娘。”
说到这里,季明里心里陡然生出一阵强烈的悲伤。
是那种计划被打破的感觉,很糟糕。
他从小渴望家庭,长大后向往李大壮周贵他们那种媳妇和孩子都在身边的日子,哪怕平时苦点累点,至少生活有个盼头,可现在没了,什么都没了。
他和安玉牵扯不清,总不能带着这样的关系去霍霍人家姑娘。
正想着,一双湿漉漉的手伸了过来。
安玉捧住他的脸颊,湿发贴在雪白的胸前:“可你也没有推开我。”
季明里眉心微皱,闭嘴不语。
安玉说:“昨晚要是你想的话,你可以推开我,可你没有推开。”
季明里默了片刻,忽然换了话题:“你昨晚对我下了药。”
安玉居然没有否认:“对。”
季明里之前不知该如何挑起这个话题,他以为安玉会心虚、会否认,没想到安玉回答得如此坦荡,他的语气沉了几分:“你从哪儿拿到的药?”
“你带我去青楼那次,我找那个女人要的。”安玉顿了顿说,“我和那个女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之前的话都是骗你的。”
季明里脸上没有多少表情:“我猜到了。”
“我和尹山之间也什么都没发生。”安玉的手往下落,抓住季明里拿着帕子的手,身体沉进水里,以仰视的角度望着季明里,脸上毫无血色,可怜又卑微的样子,“我进尹府时,尹山病重,连床都下不了,后来我治好了他,他非但不专心待我,还在外面拈花惹草,我独自住在一个地方,日夜都是一个人呆着,尹山找遍了借口,就是不想碰我一下,他才是不喜欢男人、只喜欢女人。”
季明里听得愣住。
尹山没碰过安玉?
他还以为安玉早在尹山那里身经百战了。
“季明里,你是我的第一个男人,我这辈子就跟着你了。”安玉紧紧抓着季明里的手,表情固执又倔强,“要是你实在想要孩子,你就去找女人,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都行,但你不能把她们往回带,她们只能住在外头。”
“安玉……”季明里都呆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安玉说出来的话。
不……
他不敢相信这是一个男人说出来的话。
“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安玉说,“要是我能生孩子,我就给你生了,可惜我生不了。”
第208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季明里这辈子都没听过如此令人惊骇的话。
他吓得把帕子往水里一扔, 用力将手从安玉的束缚中抽了出来,猛然起来的动作带动身下的凳子,在地板上划出刺啦声响, 格外刺耳。
季明里的手还是湿的, 往下滴着水,他站在原地, 瞪着眼睛, 无不惊惶地看着安玉。
“你、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安玉仍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桶里, 表情平静, 仿佛季明里在大惊小怪一般。
季明里猛吸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一双眉头始终拧着, 他刚刚实在是被安玉的一席话震惊到了, 巨大的荒唐充斥了他的内心。
他怎么可能为了生孩子去找女人?
那样的话他成什么人了?
季明里从不标榜自己是个多么好的人,却也不会无耻到如此地步。
“你的真心话简直是在胡说八道。”季明里垮着一张脸, 蛮不高兴地坐回凳子上,他捞起水里的帕子,一边拧水一边说, “以后别说这种话了,我不爱听。”
安玉看着他的脸, 像是在观察他这句话的真假。
“转过去。”季明里说,“我给你擦背。”
安玉听话地转了过去, 雪白的背对着季明里。
季明里有意看了一圈,发现安玉身上还真是一点伤口都没有,皮肤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就是太白了,也瘦, 哪怕在帮派里胖了不少,可还是瘦。
“季明里,我说真的。”安玉双手搭在木桶边缘,整个人都靠了上去,露出大片的背,“若是你想要孩子,就去找几个女人给你生孩子,我不会介意,你把孩子带回来,我会把孩子当成我亲生的看待。”
季明里手上力道一重。
安玉疼得嘶了一声。
季明里赶紧放轻力道,看安玉的背没那么紧绷了,才皱眉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人渣吗?”
安玉扭过头来:“你不想要孩子了?”
“想肯定想,这不是没办法嘛。”季明里说,“你不能生,我也不能生。”
安玉不说话了,目光定定地望着季明里。
“没有孩子就算了。”季明里三两下擦完安玉的背,对安玉伸出手。
安玉立即把一条胳膊搭了上去。
季明里又开始埋头苦擦安玉的胳膊,嘴里嘀咕道:“帮派里那么多孩子,多得满地跑,有些人生了不想养,孩子成天挨饿受冻,回去选个顺眼的带走就行。”
安玉忽然凑了过来。
季明里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光线蓦地一暗,一张脸近在咫尺,两片湿润柔软的唇也贴了上来。
安玉的呼吸有些急促,温热的气息全部喷在季明里脸上,抖动的眼睫从季明里的皮肤上擦过,痒痒的感觉。
季明里僵住不动,昨晚的记忆如同浪潮一般重新席卷而来,许多已经模糊的细节都在刹那间变得清晰明了,他的脸火速发胀、发烫,好似看也看不见了、听也听不见了,全部感官都集中在和安玉相触的嘴唇上。
安玉歪着脑袋,很像在品尝什么,用舌尖细细描绘季明里的唇。
然后,舌钻进了季明里的唇缝里。
季明里如此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齿关被撬开、安玉的舌在他口中探寻的滋味,又怪异又奇妙,让他手足无措、坐立难安,仿佛有一个不属于他的东西正在一点点地侵占他的地盘。
安玉的双手缠了上来,如藤蔓般裹住季明里的脖子。
季明里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被安玉拖得慢慢起身,弯腰悬在木桶之上,他的两只手撑在木桶边缘,受力不住,险些栽到木桶里面。
木桶不小,但不可能在装下安玉后再容纳下一个他。
“行了行了。”季明里连忙拍着安玉后背。
安玉眼尾泛起了红,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胸前和背后,他一个劲儿地往季明里身上凑,甚至在季明里不注意时,伸手朝下探去。
季明里的呼吸骤然一滞,整张脸肉眼可见地涨红起来,他一把抓住安玉作乱的手:“你做什么?”
安玉也不说话,黑眸之上蒙着一层水汽,直勾勾地盯着季明里,被抓的手动了几下,想要挣脱。
“别闹了。”季明里看安玉隐隐有躬身下去的意思,大脑里猛地浮现出来一个猜测,他手上一抖,用力将安玉拽了起来,“薛礼秋,我让你好好洗澡!”
安玉似乎察觉出了他有些生气,这才老老实实地坐回木桶里面。
季明里抓回帕子,以最快的速度给安玉擦洗完,把安玉抱回床上,他拿起膏药:“躺下,我看看你的后面。”
安玉刚刚才被凶过,这会儿垂着眉眼,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但还是一声不吭地转身趴到床上。
季明里长这么大,从没掰开男人屁股看过,坐在床边,他紧张得直咽唾沫。
反观安玉没有一点异样,好像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季明里拉过被褥盖到安玉背上,只露出一双笔直的腿和两瓣浑圆饱满的屁股,说来奇怪,安玉身上没什么肉,屁股却挺大的,敢情肉都长在了屁股上。
他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才掰开两边往里看了一眼。
确实有些红肿。
不过一宿过去,里面早就不再流血。
季明里用食指的指尖在里按了两下。
安玉顿时嘶了一声。
季明里立马把手拿开:“疼吗?”
安玉说:“疼。”
季明里认认真真地涂了膏药,毕竟是特殊位置,他没敢涂得太多,但得往里涂,他的指尖不得不往里探入一些,温热的触感瞬间包裹上来,宛若有生命力的植物,一下接一下地吸附着他的指尖。
这种感觉十分陌生,竟让季明里的呼吸重了几分,他赶紧把手抽了出来。
扭头一看,趴在床头的安玉不知何时转过头来,正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着他。
季明里和安玉对视片刻,突然觉得口渴,他手忙脚乱地把膏药放好,起身拿过方才给安玉擦洗的帕子擦了擦手,然后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可惜一杯水不解渴。
他抹了把脸,抹到了一手的汗水。
完了。
季明里心想。
他真的栽了-
外面的雪下了一天,直到夜里才逐渐转小,翌日起来,雪停了,天空久违地放了晴。
经过大半天的赶路,他们终于在傍晚之前抵达京城。
京城和丰阳县或者长岭县截然不同,光是城门就有两个县城的数倍之大,堆砌的城墙高入云端,厚重的城门前守有数支士兵队伍,城门之上建有城楼,每隔几步便有官兵站岗,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下面的行人。
进了京城里面,只见街道比丰阳县和长岭县更宽、行人比丰阳县和长岭县更多、两旁的楼房也比丰阳县和长岭县更高,京城不愧是京城,才中午就已如此热闹。
他们找到一家客栈。
季明里有事带安玉出去,便给了车夫一些银两,让车夫自个儿逛逛,后面的事再做安排。
车夫早看出了季明里和安玉关系的变化,以为两人是想独处,很识趣地拿着钱闪人了。
季明里找到客栈伙计打听了袁记珠宝铺的地址,然后赶着马车带安玉过去。
安玉披了一件白色氅衣,头戴帷帽,垂下的薄纱遮挡了他的面容,他和季明里一起坐在马车外面。
冷风吹过,安玉悄悄往季明里身上靠。
季明里懒得管安玉的小动作,拽着缰绳问:“身体好些了吗?”
安玉嗯了一声。
“不舒服就说。”
“好。”安玉沉默一瞬,忽然开口,“其实挺舒服的。”
“嗯?”季明里不明所以地偏了下头,“什么挺舒服的?”
安玉扭头,隔着一层薄纱看他:“上药的时候挺舒服的。”
季明里:“……”
他就不该说起这个话题。
京城里有好几家袁记珠宝铺,季明里从最近一家找起,找到第三家时,总算看到了梦中的那个记号。
果然是真的。
此时天色已暗,珠宝铺里除了看店的伙计再没其他客人,季明里牵着安玉的手,悄声对笑脸迎来的伙计说了一句:“今奉鸳鸯红二两,以表微意。”
伙计闻言,笑容微凝,目光飞快地在季明里和安玉之间转了一圈,随即往旁一让,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客人,里面请。”
珠宝铺看着不大,却不想里面别有洞天,走过一条狭窄且光线昏暗的走廊,眼前豁然开朗,入目是一个灯火通明的宽敞庭院。
伙计领着他们来到一间堂屋,请他们坐下后,为他们倒了两杯茶水。
“两位客人稍等,我这就去把我们掌柜的请来。”伙计说完小跑开了。
季明里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多少有些局促,他上下左右地打量,打量完了,转头看向安玉。
安玉倒是淡定,身体微斜,单手支着下巴,目光一直落在季明里身上:“这也是你梦中的一环?”
季明里说:“我觉得你需要他们的帮助。”
安玉安静许久,忽然喊道:“相公。”
季明里一个激灵。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安玉摘下帷帽放到桌上,起身走到季明里身前,一屁股坐到了季明里的腿上,他的手缠上了季明里的脖子,语气淡淡的,可眼神冷冷的,“倘若前晚的事没有发生,你是不是就把我扔在这儿了?”
第209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季明里哪儿想到安玉在别人地盘上也敢如此放肆, 他双手兜着安玉的屁股,不让安玉的屁股坐到实处。
“你快起来。”季明里急道,“叫别人看到了不好。”
安玉偏偏不起, 故意在季明里身上蹭来蹭去:“好你个季明里, 我都跟你住上大半年了,你当真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把我当成一块抹布是吧?说扔就扔。”
季明里的身体不断后仰, 努力拉开和安玉之间的距离, 尽量不让自己和安玉从远处看着像是黏在一起似的。
“你不是想报仇吗?我替你找帮手还不好?”
“你分明就是想甩掉我!”
“腿长在你自己身上, 是走是留还不是由你自己决定,我哪儿甩得掉你啊?”
“你就是想甩掉我!”
安玉瞧着季明里眼神东躲西藏的心虚表情, 气不打一处来, 还好他机敏, 在抵达京城之前察觉出了不对,否则以季明里的性子, 只怕会把他扔在这里头也不回地走掉。
季明里的脸都皱成了苦瓜:“人要来了,你别闹了……”
安玉伸手揪季明里的脸,揪着揪着, 眼睛就红了。
季明里见状,一下子慌了, 手从安玉屁股底下抽了出来,搂着安玉的腰:“哎哟祖宗, 你怎么又要掉豆子了?”
“还不怪你。”安玉坐在季明里腿上,也不闹腾了,委委屈屈地抹着要掉不掉的眼泪, “我真是太傻了,明知你不怀好意, 还执意跟着你翻山越岭,结果你只是想把我扔了!”
季明里哎哟一声,百口莫辩。
他确实有把安玉留在这里的想法,这点他无从抵赖,可要是安玉不想留下来的话,他还是会把人带走,主要看安玉的意愿,他没有强迫安玉的打算。
然而这些话说出来都像狡辩,因为他很确定安玉和这边割舍不开。
季明里用手掌擦掉安玉脸上的泪痕,正要说话,背后突然响起一声咳嗽。
他吓了一跳,忍住了把安玉从自己身上推开的冲动,扭头看去,只见门槛外面站了五六个人,以伙计为首,后面跟着几个上了年纪的男女。
空气凝固了。
伙计满脸尴尬,不停苍蝇搓手,那几个男女皆是一脸不忍直视的扭曲表情。
季明里不敢想象此时此刻自己和安玉是怎样的亲密姿势,他捞起桌上的帷帽往安玉的脑袋上一扣,然后托着安玉的屁股让安玉从自己身上站了起来。
安玉一声不吭,一副怯弱样,老老实实地坐到另一把椅子上。
待那几个人进来,季明里硬着头皮起身。
但那几个人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全部集中在被薄纱遮住面貌的安玉身上,尽管看得不太真切,却也慢慢看出了什么,几人脸上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了震惊之色。
“薛、薛少爷?”
其中一个男人不可置信地开口。
安玉像是被他吓到了,下意识地往季明里身后钻。
季明里被安玉扯着衣服,只好反手抓住安玉的胳膊,半拖半哄地把安玉拉到身前:“你仔细看看,你认识他们吗?”
说完,伸手撩起安玉面前的薄纱。
安玉的脸完完整整地露了出来,那几个人彻底愣住,震惊过后,狂喜之色在他们脸上蔓延开来。
“真的是薛少爷!”唯一的女人走上前,试图抓安玉的手,被安玉躲过去后,她也不气,眼里包着一层泪花,“太好了,你还活着,我们都以为你……”
女人哽咽一声,捂着嘴说不出后面的话了。
“好了。”另外一个男人说道,“都坐下说吧。”
一群人各自落座,伙计识趣地倒完茶后关上屋门溜了。
安玉似乎很怕那些人,一直黏在季明里身上,甚至想和季明里挤在一把椅子里,季明里没有办法,只得顶着其他人的视线把安玉坐的椅子拖到自己身旁。
这下安玉终于老实了。
其他几人自然看出了季明里和安玉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目光在他俩之间兜兜转转好几圈,相互对视几眼,谁也没敢先问什么。
有季明里这个外人在,话题不可能说得太深入,但零零碎碎的信息和梦里的内容整合起来,季明里也差不多摸清了前因后果。
大概就是薛宰相夫妇求药心切着了奸臣的道,后来薛宰相的独子失踪,薛宰相夫妇在寻找路途中不幸坠崖身亡,如今宰相之位易主,换成了一个姓杜的人,是薛宰相曾经的死对头,杜宰相野心勃勃,一边牵绊皇帝一边招兵买马、结党营私、积极扩充自己的权力,如今朝廷几乎成了杜宰相的一言堂,皇帝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
杜宰相在朝廷上排除异己,站薛宰相这头的人大多遭了他的毒手,剩下的人要么被调离原岗、要么假装倒戈,原本的一股麻绳被分成几条,大家相互猜忌、不敢信任彼此,生怕身边出了内贼。
也是如此,寻找薛礼秋的任务变得格外艰巨。
整理到这里,季明里才明白过来,难怪安玉在外流落十多年,京城的人打听不到他的一点消息,原来是在那个杜宰相的眼皮底下,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也走得分外艰难。
几人想和安玉单独聊聊,可安玉离不开季明里。
于是几人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转到了季明里身上。
季明里:“……”
他不得不好声好气地哄安玉:“我就在外头等着,等你们说完了,我就进来。”
安玉脸上全是不安的神色:“万一你偷偷走了……”
“不会。”季明里说,“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走,要走也是我俩一起走。”
安玉不信:“你之前就打算把我扔在这里。”
“你也说了那是之前,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季明里抹了把脸,勉强想出一个法子,“不如这样,等会儿把门打开,我在外头的空地上站着,哪儿也不去,你转头就能瞧见我行不行?”
安玉不情不愿,但还是勉勉强强地答应了。
这时,坐在对面的女人忍不住了:“季帮主,我多嘴问一句,你和薛少爷……”
没等季明里回答,安玉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是恋人。”
女人:“……”
其他几人都安静了。
一时间,屋子里静得仿佛能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
季明里如愿出了屋子,只是周围多了几个盯梢他的人,都是那个女人安排的人,女人也怕季明里偷偷跑了,到时候安玉闹腾起来,头疼的还是他们。
季明里前脚找了处石凳坐下,后脚就有丫鬟端着茶水点心过来。
他倒了杯茶慢慢喝着,逐渐感觉到了不对。
安玉方才的表现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他绞尽脑汁地想,终于想到安玉初到他们帮派时,不就是那样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吗?也正是那副样子,骗过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
所以安玉又在装。
至于目的——
季明里看了眼盯梢他的几人,再不明白什么就是傻子了。
吃过晚饭,女人让人备好屋子留季明里和安玉住下,说是明天一早有个安玉的叔伯会来,安玉得和那人见上一面。
季明里知道安玉他们有诸多事务要处理,便没拒绝,和安玉一起跟着女人来到一处院落。
“那边是浴堂,我已命人备好热水,你们还缺什么直接告诉下人,不必客气。”女人说。
这环境可比客栈好多了,季明里没有一点意见,向女人道了谢。
女人摆了摆手,看向安玉。
安玉早已脱下帷帽,毛茸茸的围脖裹着一张分外苍白的脸,即便这里只有几个灯笼照明,也能看出安玉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像一朵快焉了的花。
女人也是不久前才从安玉口中得知这十多年来发生的事,以为安玉的身子骨又不好了,担心地嘱咐了一句:“一路奔波过来你也累着了,今晚好好休息。”
安玉点头:“有劳。”
院落里安排了两个丫鬟,安玉让她们回去歇着了,在浴堂里泡完澡,两人躺到柔软的大床上。
季明里摸出随身携带的膏药,让安玉转身趴好。
都说一回生二回熟,季明里第二回做这种事还是不太适应,尤其把手指探进去时,温热的触感附着上来,让他的手都在微微地抖。
安玉把脸埋在被褥里,忍不住轻哼一声。
季明里立即停下动作:“不舒服?”
“很舒服。”安玉闷声地说,“再往里些,就更舒服了。”
“……”季明里脸色一沉,手指转了一圈,飞快地抽了出来。
安玉扭头看他:“你在不高兴。”
季明里拿起裤子给安玉套上,同时粗声粗气地嗯了一声。
安玉坐起身来,抱住季明里的一条胳膊:“为何不高兴?”
季明里坐到床上,即便这样,他还是比安玉高出一截。
前晚的事让安玉元气大伤,本就白皙的脸没了一点血色,刚刚擦干的黑发全部散在身后,没了之前的尖锐,倒显得惹人怜,季明里看着,又心软了,拉过被褥把安玉裹成一个粽子。
安玉也不挣扎,乖乖由着他裹,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我答应你,不会撇下你,我肯定说到做到,你不用多费那些功夫。”季明里说着硬气的话,语气却不怎么硬气,还替安玉紧了紧身上的被褥。
安玉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道:“什么多费工夫?”
“你故意在他们面前演那一出,不就是想让我离不开你吗?让他们帮你盯着我,让你多出几双或者几十双盯梢的眼睛。”季明里很不高兴,总觉得被安玉摆了一道。
安玉的心思太深了,又惯会伪装,偏偏他这人没什么脑子,经常被安玉耍得团团转。
季明里曾经幻想过自己媳妇的性格,一定是那种心思细腻、善解人意、淳朴善良的姑娘,可安玉不仅性别变了,而且性格上和善解人意、淳朴善良一点都不沾边,也就沾了一个心思细腻。
确实细腻。
细腻到整颗心上都是心眼子。
第210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安玉一直没有说话, 全是季明里一个人在嘀嘀咕咕。
“你选择了我,却如此不相信我,若你有何想法, 大可以直接告诉我, 而不是通过这种歪门邪道的法子约束我。”季明里有些恼火,说到一半口不择言, “腿长在我身上, 要是我想跑, 你觉得你们看得住我吗?”
随着话音的落下, 周遭的空气也变得安静起来。
季明里这才察觉不对,挠挠下巴, 逐渐意识到自己说重了话, 顿时噤声, 他连忙看向安玉,只见安玉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是眼神幽幽。
“唉……”季明里抓耳挠腮地叹了口气,“安玉,我没有说你的意思, 我就是……”
这下话音未落,安玉眨了下眼, 泪水忽然簌簌而下。
季明里:“……”
安玉两眼红得跟兔子似的,也不说话, 裹着被褥默默地哭,眼泪在他苍白的脸上交错,他咬着嘴唇, 肩膀微微地抖。
季明里一看到安玉哭就愁,急得不行, 有天大的事在这个时候也妥协了,可这会儿,不知道是安玉哭的次数太多还是最近哭得太频繁的缘故,季明里竟慢慢从焦躁之中冷静下来。
他身体往后靠了一些,抱起双臂静静观察安玉片刻,开口说道:“别装了。”
闻言,安玉的表情微有凝固,抬起湿漉漉的眼眸看过来时,泪水奇异地止住了。
季明里发现安玉的眼睛里仿佛装了开关,眼泪说流就流、说止就止,怪不得每次都把他骗得团团转。
“有话好好说,有事好好谈,别动不动就哭。”季明里简直怕了安玉的眼泪攻击,这话既是说给安玉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我现在算是看清你的伎俩了,以后我也不会再吃你这一套了。”
安玉满脸泪痕,但表情和眼神都冷了下来:“季明里,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也要带上我。”
又来了,又开始车轱辘了。
季明里头疼地说:“我没说不带上你。”
安玉说:“可你今天就打算把我扔在这里。”
“你又不是才知道我的想法。”季明里不想再装傻下去了,索性直接捅破那层窗户纸,“安玉,你老实说,你在出发前就猜到我要做什么了吧?所以你跟了上来,就是为了给我下药,把我俩绑死。”
说到这里,季明里也有了些火气。
下药那事,他不是不在乎,只是逼着自己不去想罢了,否则越想越憋屈。
安玉就是这样的性子,敏感、不安、多疑,心眼比树上马蜂窝子还多,因为季明里看到了安玉的过去,所以他尽己所能地包容安玉,可忍耐也有个度。
季明里再皮糙肉厚也抗不住安玉无止境地试探。
安玉似乎没想到季明里看着没心没肺,实则早就想通了这点,一时怔愣。
“安玉……不,薛礼秋。”季明里看着他说,“我还是那句话,我说了不撇下你就必定不会撇下你,你不必再演戏增加我对你的愧疚。”
安玉哦了一声。
季明里下床放好膏药,拿过帕子把手擦拭干净,站在桌边问:“留火吗?”
安玉坐在床上,闷声说道:“不。”
季明里把桌上的蜡烛吹灭,摸黑躺到床上。
脑袋刚沾上枕头,裹着被褥的安玉便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他铺开被褥连季明里一起裹住,双手环住季明里的腰,脸颊贴上季明里的脖颈。
季明里闭上眼睛,安静了一会儿,还是将手伸到安玉腰后,轻轻搂住:“好了,睡吧。”
安玉紧绷的身体略微一僵,随即很快放松下来,他猫儿似的在季明里的颈窝里蹭蹭,低声说道:“季明里,我的第一次给了你,今后你都要对我负责。”
季明里噗嗤一笑:“男人还有第一次啊?”
他第一次听说。
安玉没接他的话茬,兀自说道:“要是你辜负了我,我会先杀了你,再杀了帮派里的所有人。”
季明里顿时笑不出来了。
安玉很认真地说:“我没说笑,我薛礼秋说到做到。”
“行了,我知道了。”季明里拍拍安玉的腰,他知道安玉是个言出必行之人,尤其在报仇这方面,不过他很好奇一点,“对了,尹山如今怎么样了?”
“你想见他?”
“我一直都想见他。”季明里咬牙切齿地说,尹山害死郎浪,这笔账一直没算。
“他就在京城里。”安玉说,“等我忙完这阵子,我安排你见他。”-
翌日一早,季明里便起来了。
他想着安玉有个重要的人要见,起床之后开始忙活。
女人安排过来的两个丫鬟做事妥当,一大早烧好热水,听到屋里的动静,两人把备好的热水帕子放在门外。
季明里将热水端进屋里,回头看到床上的被褥鼓起一个包,安玉睡得沉,连脑袋都没有露出来。
季明里走到床边,伸手在包上摸索一会儿,摸到安玉的脑袋,于是把被褥掀开一点。
安玉双眸紧闭、眉心微皱,凌乱的黑发散在脸上和脖子上,他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痒,整个人动也不动一下。
“安玉。”季明里把安玉脸上的黑发撩开,露出一张雪白的脸,“起来了。”
安玉每次起床都有脾气,季明里实践出经验,捏住被褥一角,一鼓作气地将被褥掀开一半,趁着安玉睁眼的功夫,他拿起衣服就往安玉的脑袋上套。
安玉一个不稳,往里栽去。
季明里动作麻利地拽着衣服往下扯。
安玉昏头晕脑,半天才手脚并用地从床上爬起来。
季明里看安玉脸色不对,以为这人又要生气了,谁知安玉直接贴了过来,抬手抱住他的脖子,仰头亲吻他的唇。
两人的唇蜻蜓点水地碰了两下,感觉到安玉有要深入的意思,季明里赶紧把头朝旁偏去:“先把衣服穿好。”
安玉眯缝着眼,表情还犯着迷糊,但他意外地乖顺,哑声说了个好字。
季明里立马帮人把衣服穿上。
他没有伺候人的经验,加之安玉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跟粽子皮似的一层层地裹上去,他忙到后面忙得满头大汗。
等两人洗漱完毕,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
外面的丫鬟过来敲门,说是安玉那个叔伯已经到了。
安玉依然有些无精打采,好在状态比昨天好了一些,季明里一直怀疑是那天晚上办事时不小心让安玉着了凉又流了血,让安玉虚弱的身子骨雪上加霜。
看来以后得多注意。
地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下人们拿着笤帚在道路边上扫雪,路的两边种了腊梅,从中经过,梅花香气扑鼻而来、分外好闻。
他们跟着丫鬟走过弯弯绕绕的路,最后来到昨晚那处院里。
季明里很有自知之明,在屋外的空地上停下了脚步,他对安玉说:“你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没等安玉开口,他又补充一句,“放心,我不会跑。”
安玉进去了,屋门被关上。
季明里闲来无事,背着手在院里打转,他倒没有观察这个地方的意思,纯粹是想消磨时间。
逛着逛着,余光里出现了一道深青的身影。
季明里转头看去,是那个女人。
虽然昨晚和他们坐下来交谈过,但是季明里压根没有和他们来往的意思,因此连他们的名字都没记,他努力回想片刻,勉强想起来女人姓王。
“王夫人。”他喊。
“季帮主。”王夫人点了点头,信步走到季明里身旁,和季明里并排而站,一起观赏面前的腊梅。
王夫人虽不是穿金戴银,但衣着打扮都非常人能及,显然她也不是来找季明里闲聊的。
季明里惯不会和这种身份的人相处,见王夫人不说话,他也装聋作哑。
王夫人很沉得住,却不想季明里更沉得住,站了一会儿后转身坐到后面的石凳上,端起丫鬟送来的茶水慢慢喝了起来。
王夫人无奈,只得过去坐到季明里对面:“听薛少爷说,是季帮主救他一命。”
季明里放下茶杯,客气地回:“救命不敢当,只是歪打正着罢了。”
王夫人说:“薛少爷在你们帮派住了有半年吧?”
季明里嗯了一声。
“半年……”王夫人自言自语似的说,“也挺久了。”
季明里慢慢转着茶杯,没有说话。
王夫人又说:“季帮主知道薛少爷是薛大人的独子吧?”
季明里点头:“知道。”
“薛大人已故,但害他之人还未伏法,此事不会轻易翻篇,倘若你跟定了薛少爷,可要做好准备。”
季明里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好在他父母双亡、无亲无故,唯一牵挂的只有一个浪浪帮派,但帮主之位谁坐都行,只要他从位置上下来,那么他唯一的牵挂也没了。
“我做好准备了。”季明里不清楚王夫人对他和安玉的关系持有怎样的态度,但他必须对王夫人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向他保证过,我不会主动离开他,除非他不需要我了。”
王夫人沉默下来,表情复杂地注视着季明里。
季明里没有回避,很是冷静和她对视。
半晌,王夫人吐出一口气:“如此也好,我们陪不了薛少爷一辈子,他身边有个知心人好过一直孤苦伶仃。”
季明里闻言一愣,他想起了之前的梦。
梦里的安玉便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离开那座宅院时,仿佛迎来了新生活,可实际上等待他的是几年居无定所的漂泊。
安玉一直都是一个人。
第211章 山里恶匪x被抢男媳妇
季明里在这边住了小十天才被放出去。
安玉跟着他一起回了客栈, 车夫早被那边派人通知过了,自个儿逗留两三天后便找辆马车回了丰阳县。
他们拿上放在客栈里的包袱,结了剩下的钱, 让人把东西先送回珠宝铺, 他们则没有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街上的雪早被扫干净了,今儿天气不错, 才中午就有阳光穿过云层。
他们不知道逛到了哪里, 周遭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到处都是茶舍和卖各种东西的铺子。
安玉拉着季明里就近进了一家铺子。
季明里一个大老粗什么都不懂, 东瞅瞅西瞧瞧,随手拿起一个玉质的长条之物。
这东西有些神奇, 在手里握得久了, 竟然隐隐开始发热。
季明里上下左右地观察, 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估计是玉本身的问题。
安玉不知道问老板买了什么, 和老板一起走过来。
老板瞧见季明里手中之物,两眼一亮,赶忙介绍道:“哎呀这位客人真是识货, 这是我们新到的货品,今早才送过来呢。”
季明里说:“拿着还是热的。”
“何止拿着热。”老板挤了挤眉, 语气那叫一个意味深长,“你这只是用手握着, 若是放到那里面,会更热,每天放上一个半个时辰, 对身体是有好处的。”
季明里一头雾水:“放到哪里面?”
“……”老板表情一凝,反应过来, 又讪笑道,“客人真是说笑了,当然那里面。”
季明里无语:“那里面是哪里面?”
老板擦擦冷汗,不说话了,扭头看向安玉。
安玉戴了帷帽,一层薄纱挡在他的脸前,看不真切他的表情,但声音十分清晰地传了出来:“你昨晚上药那里面。”
季明里:“……”
他仿佛摸着了烫手山芋一样,立即把东西放了回去,将手往身上一擦,同时后退两步。
然而安玉相当淡定,伸手拿过那个东西,握在手里感受片刻,然后询问老板:“这是何玉?”
老板从尴尬中缓过神来,赶紧上前详细介绍。
季明里在旁听得脸红耳热,再听安玉一问价格,脸色霎时青了。
仅是这么一条便要十两银子,而且一条不卖,五条起卖,尺寸也是根据客人的需求定制,得先缴一半定金,两个月过后再来拿货。
五条便是五十两银子,一半定金便是二十五两银子,季明里所有的钱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
季明里有些心慌,本想拉着安玉直接出去,可见安玉一副十分想要的样子,他再三犹豫,摸到了身上的一块玉佩,是郎浪留给他的玉佩,多少值个二十两银子。
等到安玉和老板定好尺寸,季明里正想把老板拉到一旁商量,安玉往袖里一摸,忽然扔出一锭金子。
季明里:“……”
安玉淡淡表示:“一个月。”
老板两眼放光,赶紧捧过金子,用牙咬了咬后,忙不迭地点头,脸都要笑烂了:“好好好,半个月。”
季明里把玉佩揣回胸口,这才意识到安玉早就不是半年前被李大壮他们绑回来的那个安玉了。
现在的安玉可是薛礼秋。
薛礼秋怎么可能缺钱呢?
走出铺子,他们找了家茶舍坐下,一碗茶二十文,可以买七八碗望京茶棚的茶水,京城的物价就是不一般,高得吓人。
季明里喝了半碗,没觉得哪里和望京茶棚的茶水不一样。
安玉说:“真心品茶的人不会坐在这种地方,你看楼下便是街道池塘,人来人往,说话声都能听个一清二楚,如此闹腾,哪儿能让人有闲情逸致静下品茶?”
季明里晃着茶碗:“那这茶还卖二十文一碗?”
安玉摘下的帷帽放在一旁,轻风吹拂他的发丝,飘在那张精致的面容前,他身体前倾,支着下巴,目光专注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季明里,耐心解释道:“这里卖的不是茶水,是位置、是环境。”
季明里没听明白。
“方才我们一路走来,你可瞧见哪儿有歇脚的地方?”
季明里想了想,然后摇头:“貌似没有。”
“这里是方圆几里唯一可以歇脚的地方,而我们脚下是这里光景最好的地方,所以我们桌上的茶水卖二十文一碗,你瞧里面那几桌,他们桌上的茶水应该卖十文一碗。”
季明里无不感到惊讶:“这里面都有学问?”
“做生意的常见手段罢了。”安玉说,“好的茶叶不可能只卖给一个商人,好的茶水也不可能只有一家茶舍沏出,在商品上下功夫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
季明里问:“最重要的是什么?”
“特色。”
“特色?”
“就是别的茶舍所没有的东西,比如我们坐的这个位置,比如我们转头便能看到的楼下风景,再比如望京茶棚给人的安全感。”安玉说,“我们的望京客栈之所以能建起来,最大的缘由是让人感到安全,能在漫漫旅途上稍微睡上一个好觉。”
季明里终于似懂非懂了。
安玉叹了口气:“先在京城里住上一阵子吧,后面有的忙了。”
一直住在珠宝铺也不是个办法,王夫人给了他们一个三进院,为了低调,只给他们配了一个管事、一个厨娘和两个下人。
季明里不习惯被人伺候,尤其是不认识的人,除了一日三餐外,在他和安玉的生活起居上基本上都亲力亲为。
转眼过去一个月,虽已立春,但天儿还是冷的,都说化雪的时候比下雪的时候还冷,季明里天天烧着汤婆子,只要安玉手上的凉了就换一个。
安玉很忙,忙着见各式各样的人,有时书房的门一关便是大半天,直到该吃饭时才打开。
这天中午,又有几人来找安玉,季明里居然从中看到了一个熟面孔。
那个姓杨的官兵。
去年裴志远死后,衙门派了一支官兵队伍来帮派里问话,季明里从那个姓杨的官兵态度里察觉出了敌意,没想到那人竟是安玉的人。
“我叫罗杨。”那人对季明里笑笑,原本平凡的长相倒是在他的笑容下亮眼不少。
季明里问他:“我们帮派最近如何?”
“你放一百个心,你们帮派好得很。”罗杨说,“我就没见过那么勤劳的土匪,县里准备挖条新路,头一天贴的招工启示,第二天人就招满了,你们帮派的人占了大半名额。”
季明里:“……”
罗杨似乎看出了什么,压低了声音说:“你就在京城好好陪着少主。”
下午,安玉终于得空,坐着马车和季明里一起去取了那个定做的东西。
当天夜里,季明里便帮安玉用上了。
用的是最细的那条,季明里眼睁睁看着翠绿的东西消失在雪白的两股之间,忍不住按了按安玉的后腰。
安玉被他按得有些痒,但没躲,回头问他:“你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吗?”
“那个老板不是说了吗?”季明里说,“给你养身体的。”
安玉觉得好笑:“谁养身体会在屁股里放这么一个玩意儿。”
季明里仔细一想,发现安玉说得没错。
安玉翻了个身,一只手就这么有意无意地按在了季明里的两腿之间,还是疲软状态,却也大得惊人。
“安、安玉?!”季明里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狠狠吓到了,伸手就要抓他的手。
谁知安玉的五指微微一动。
“……”季明里的动作猛地一顿,脸都红了,“你干吗呢?”
安玉坐了起来,一脸无辜:“我就捏捏。”
季明里的整张脸都充血了,磕磕绊绊地说:“把、把手拿开。”
安玉偏偏不听,不仅不把手拿开,还更重地抓了一下,感受到季明里的僵硬后,他靠近了问:“季明里,你对我当真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季明里顿在半空中的手总算落了下去,覆在安玉的手背上,想把安玉的手拿开,可安玉不肯。
“我可没这么说。”季明里粗声粗气地说。
“那你为何一点都不主动?”安玉说,“我们每天同床共枕,你连碰都不碰我一下。”
“我碰了。”季明里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每晚都抱着你睡的吗?”
“不是那种碰。”安玉贴到季明里身上,身子往下,歪着脑袋仰视脸上的红已经蔓延到了脖子根的季明里,他说回了方才的话题,“那玉只是用来养□□的,养好了才好用,你明白了吗?”
季明里脸烫得快要炸开,眼见安玉还有往下的意思,他连忙拽住安玉胳膊:“别……”
安玉抬头看他,笑了一下:“别什么?”
“别那样。”
“别哪样?”
“别……”季明里已经说不出话了,舌头打结,喉管里堵着一口气,只有一只手还在和安玉僵持。
他之前是没睡过别的女人男人,可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从李大壮他们那里抢来的画本子里画得明明白白,他太清楚安玉这个动作是要做什么。
“别这样。”季明里把安玉往上提,“那里脏。”
安玉说:“你不是洗澡了吗?”
“那也脏。”季明里继续把安玉往上提,可惜没提动,安玉就趴那儿了,连手放着的位置都没变一下。
“你起来了。”安玉说。
“……”
季明里从未想象过安玉做这种事的画面,安玉就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他的手指穿过安玉的发丝,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安玉的头发如此柔软顺滑。
最后没控制住,东西弄在了安玉脸上。
季明里穿上裤子出门,刚迈出门槛,守夜的下人立马迎了上来:“季老爷,可有什么吩咐?”
季明里问:“有热水吗?”
“有的有的。”下人说,“不久前烧了一壶,用棉套温着呢。”
季明里吩咐:“打盆热水来。”
“好嘞。”下人转身就走,似乎早已司空见惯,对两个主子住在一间屋子甚至半夜要热水的事没有丝毫好奇。
季明里端着热水回屋,看到安玉仰躺在床上,脸上的东西擦也不擦,看着床顶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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