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高兴就好
◎好冷酷一昆仑凤。◎
嘴对嘴。
“噗呜呜……”
封无归抬起双手, 捏住了凤宁的胳膊。
漂亮的指节微微颤抖着,颇有那么一点咬牙切齿、气急败坏的味道。
当然,这一幕落在凤宁的眼睛里, 那就是饥饿的幼崽终于等到了食物,好激动, 好开心, 吃得好大口!
他捉住她,索求无度!(食物)
看他胃口这么好, 凤宁快乐得整个人都飘飘然。
她反手抓紧他的白色袍袖,把憋了一路的热腾腾的力量一股脑地塞进他的嘴里。
“唔……咳!”
他猛掐她胳膊, 一定是催她再快一点。
凤宁用力投喂。
“咳咳……!”
他把她推得摇摇晃晃, 肯定是急不可耐,要把食物全部抖出来。
凤宁疯狂投喂。
“……咳咳咳。”
好不容易结束这一切时, 封无归已经无法做出任何表情了。
双目发直, 魂魄冒烟。
凤宁心满意足地盯着他。
“感觉怎么样?”她兴奋地问, “够吗够吗!”
封无归:“……”
“不够吗?”凤宁更加兴奋, “那我继续!”(去觅食)
封无归:“……”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经历这种对白。
“没有意义, 放弃吧。”他满脸生无可恋,“每一境状态共通, 你帮不了我。”
凤宁睁大眼睛看着他, 认真思考他所说的情况。
幼崽想象力非常丰富, 她的眼前很快就浮现出无数个漂亮的乌龟崽,每一个都嗷嗷待哺。
她投喂的食物会均匀地分配到每一个幼崽身上。
这种感觉……
简直是投食欲爆棚!喂养人狂喜!
谁能不喜欢超级能吃的崽呢!
咳咳, 当然, 那么多幼崽饿肚子也是让人非常非常心疼哒——凤宁在心里默默找补了一句。
“你放心!”她乌黑的眼睛里一闪一闪熠熠发光, 杀气冲天道, “一境不够,我杀十境百境千境!一百万境!”
——还怕喂不饱他啦?
封无归:“……”
算了,随她了,习惯了。
底线这种东西,总会一降再降。
*
白玉京。皇城外。官道。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行至无人处,吹一声清哨,藏在云中的飞鸾闻声而来,扑扇着翅膀停在路中央,脚爪下意识在地上噌噌挠——磨爪子。
凤安爬到飞鸾背上,回头望向白玉京皇城。
肉眼都能看出那里暗潮汹涌,风云诡谲。
他和阿爹在皇城废墟中看到了太爷爷惊天一击留下的痕迹,昭昭烈烈,摧枯拉朽,虽然不曾亲眼见证那一幕,但昆仑战神那震天撼地的凰火,已在凤安心中刻下了最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把两只小手按在飞鸾毛茸茸的颈根后面,压抑着情绪,低低吼道:“好猛一昆仑凤!好猛一昆仑凤!”
昆仑君微笑:“我们大哥好好修炼,将来也会像太爷爷一样厉害。”
“嗯。”凤安点点头,却依旧打不起精神。
好可惜啊,哪怕收到消息就第一时间从昆仑赶来,也还是太迟了,没能接应到勇闯秘地的妹妹。
太莽了!这只崽也太莽了!
“好啦,”昆仑君轻轻拍了拍飞鸾的身体,温声道,“飞慢一些,回去就不着急了。”
“唳——”它不是幼崽飞鸾夹夹,而是夹夹的爹爹,整个昆仑最快的鸾。
身后,随行的卫队飞鸾悄然跟上。
“妹妹和那个疯乌龟在一起。”凤安闷闷道,“那个疯乌龟,虽然人还不错,但是他会请妹妹吃烤地瓜,酥皮糖,玫瑰浆,甜糕,虾糕,炒瓜子……”
昆仑君:“。”
虽然但是,傻崽你这个“虽然但是”是不是用得不太对?
“这样啊,”昆仑君笑道,“那我们遇到城镇便停一停,尝一下当地美食吧。”
凤安假惺惺:“那些东西,对牙不好……”
“你阿娘又不在。”
“哇!阿爹最好了!”
“不,阿娘更好。”昆仑君悠悠道,“要不是有你阿娘挑着昆仑大梁,我哪有机会带你出来玩…调查情况。”
凤安:“……”他爹是不是说漏嘴了。
白玉京幅员辽阔,直到大地渐染秋色时,飞鸾一行终于离开白玉京地界,抵达两大势力交界处的小国——东郢。
东郢与昆西走廊处境相似,都是在大国夹缝中生存,因为地理因素,少有凶邪之祸。
但此地的繁荣富庶却远非昆西可比。
从半空望去,大地上仿佛嵌了一枚明珠,楼阁高阔华美,夜不熄灯闭户。
“东郢美食也不错。”
飞鸾落入山林,昆仑君带着凤安,悠然步入东郢境内。
东郢是白玉京一手撑起来的“旗帜”。
白玉京驻军东郢,并不计代价往这个小国输送资源、砸下真金白银,将它硬生生打造成一处人间富贵乡。
其目的,就是给近在咫尺的昆仑人看。
——看啊,跟着白玉京,吃香喝辣不在话下。
——来吧,破坏大阵,反了昆仑,你们也能过上不劳而获的好日子啊。
“真有这么傻的人?”凤安冷笑,“三岁小孩都看得懂他们的阴谋吧!谁会上当!”
昆仑君唇角挂着笑,仍旧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那可说不好。”
凤安很不服气:“昆西的例子还摆在那儿呢!”
亡了国,人只会变成鬼,还指望什么荣华富贵——做梦去吧!
昆仑君微笑不语。
再往前行,凤安指着道路两旁随处可见的三棱木幡,骄傲地笑起来:“这是我们昆仑幡!”
周遭这些小国倘若遇到大规模天灾或是凶邪之祸,只要向昆仑求救,昆仑绝不会坐视不理。
昆仑军纪律严明,救百姓于危难,百姓都记在心里。他们模仿昆仑的幡、帜、令符,做成吉祥物,一代代传承下去。
凤安左瞄瞄右看看,见到不少昆仑的痕迹,心中不禁有些高兴。
‘也不是所有人都忘恩负义嘛。’
正得意着,忽闻侧面酒楼中传出一阵喝彩。
“昆仑赶紧亡了吧!”一道公鸭嗓在人群中高谈阔论,“昆仑那鬼地方,你要是不会阿谀奉承奴颜婢膝,就根本没活路!周所众知,昆仑凤邪专吃活人,尤其喜欢男童女童的眼珠子!想在昆仑生存,就得把自己的血亲骨肉拱手送给凤邪残害——诸位,诸位啊,请设身处地想一想,这是何等惨绝人寰啊!”
凤安:“???”
什么眼珠子,谁吃眼珠子,恶心不恶心啊!
“王家主!”有人奉承道,“世道艰难,世道艰难!可恨哪,像您这样敢于仗义直言的义士也太少啦!若是人人都有您这样的觉悟,岂还容得凤邪如此猖狂!”
公鸭嗓长叹一声:“唉!也不能全怪昆仑百姓愚昧吧!昆仑凤邪凶狠暴戾,独断专行,谁敢对凤邪说半个‘不’字,都是生不如死的下场——百姓畏惧淫威也是情有可原啊!诸位,引导百姓觉醒的重任,全都寄托在我辈身上啦!”
边上的人纷纷拍手叫好:“王家主四处奔走,向世人揭露昆仑种种黑幕,这可是天大的善举啊!”
“是啊是啊,昆仑凤邪倒行逆施,作威作福,欺压万民——早该灭亡才是王道啊!”
“九大洲就该联手诛灭凤邪!还等什么呢!”
“诛灭凤邪!诛灭凤邪!”
“昆仑不灭,天理不容!”
十岁的昆仑少主听得怒火中烧。
他唰一下掠进酒楼大堂,斥道:“胡说八道!颠倒黑白!昆仑才不是你说的这样!”
那公鸭嗓回过头来,满脸横肉之间,挤出两只细若游丝的小眼睛。
他盯了凤安一眼,冷笑道:“笑话!我与我的家族,可是从昆仑逃出来的幸存者,最有发言权!昆仑凤邪迫害我全家,那可是血淋淋的事实!像你这种黄口小儿,最容易偏听偏信,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不长脑子!”
凤安气得鼻孔喷火。
“你乱说!”凤安震声道,“昆仑凤根本不吃人!昆仑军保护百姓,人人爱戴!”
“呵!”公鸭嗓阴阳怪气地笑起来,“这么跪舔昆仑啊,他们都给了你什么好处啊?”
众人一阵哄笑。
“我说的是事实!”凤安气得脸红脖子粗,“你们看看外面!那些幡,都是昆仑幡,还有你们用的那个斗,也是昆仑的!昆仑军从不进犯邻国,反倒救过你们好多次!昆仑军无论走到哪儿,百姓都扔果子!扔糕点!”
“嗤!昆仑军?”公鸭嗓冷笑,“谁不知道昆仑军最爱养军妓啊!”
凤安:“???!!!”
凤安:“你放屁!昆仑将士驻守苦寒之地……”
“啧啧啧啧,就跪舔呗,无脑硬跪舔呗!”公鸭嗓高声打断,“诸位看到啦,昆仑凤邪也有死忠伥鬼啊!来来来,别理这起子小人,咱们喝酒,今日我请客!都请!”
“好!好!”
“王家主阔气!”
凤安气得两眼飙泪,捏着拳头,想杀人。
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的肩头。
昆仑君那张斯文俊秀的脸缓缓探出来。
“秋日干燥,容易上火。”昆仑君微微地笑,“大伙平心静气。喝酒,喝酒。”
“阿爹!”凤安咬牙切齿。
昆仑君扶着他的肩膀,徐徐往外走,“大哥要记住,出门在外,还是要财不露白才好。”
凤安双眉紧皱,满腔忿然。
“阿爹!”他身板僵硬,小腿卡着门槛不肯走,“你就由着他这么信口雌黄!”
“自证清白的话,说一遍就够了。”昆仑君笑眉笑眼,“不信你的人,说一万遍也没有用。”
“可是!”凤安拳头捏得咯咯直响,“这人明明也是昆仑人,他怎么可以这样颠倒黑白污蔑昆仑!”
昆仑君轻声笑道:“大哥不妨想一想,什么人在离开家乡之后,会一门心思,想要灭了家乡父老?”
凤安呆呆思考时,被自家阿爹成功拎出酒楼。
“……做了对不起父老乡亲的事?”他迟疑着回答。
“大哥聪慧。”昆仑君赞许微笑,“最盼望亡国的,自然是那些愧对家国,生怕有朝一日被清算的人。”
凤安咬紧了牙关:“所以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他们根本不会听!”
十岁的少主眯着双眼微一思忖,想到了更深的事情。
那一日白玉京皇城剧变,目击者众多,凰火魂珠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压得下去。
九大洲的掌权者还未拿出分赃章程,便要面对昆仑恐怖的怒火。
所以他们先发制人,这便开始造势了。
一念生起,顿觉四面楚歌。
“无耻……”凤安怒火平息,冷声道,“阿爹,我明白了,不会再那么冲动!”
虽然很生气,但是既然无用,那愤怒便毫无意义。
昆仑君的笑容和煦依旧。
招招手,一名护卫悄然停至身后。
“太过招摇,很容易引来劫财杀身之祸啊。”昆仑君用谈论天气的口吻,温和地说道,“这天气,起个火也很寻常吧。”
“那就,一个也不用逃走了。”
愣愣走出十余步,凤安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哇!”
他爹,好冷酷一昆仑凤!
*
无归之境中。
凤宁兴奋地开始了自己的投喂生涯。
一次……两次……十次……
某次蹦回楼台,看着他虚弱冷艳的小脸,她忽然觉得缺了点什么。
人总是容易得寸进尺,昆仑凤也一样。
她停在他面前,微微摇晃自己的脑袋,用眼神疯狂示意。
‘张嘴!主动张嘴!’
幼崽见到父母回来,都会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冲着父母一顿薅。
封无归:“……”
装死,持续装死。
凤宁是一只持之以恒的崽。
他没领悟,她就用眼神大声逼逼。
一张胖脸几乎怼到了他的脸上,漆黑的眼睛瞪得溜圆,活灵活现地吵他。
吵得他不得安生。
僵持许久终于,封无归败下阵来。
他生无可恋地启唇。
凤宁用眼神疯狂示意,要“啊——”。
他挣扎了两次眨眼的功夫。
再也不想回到人世间:“啊。”
底线这种东西,总要一降再降,直到降无可降。
凤宁与封无归这番极限拉扯,引发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开始投喂时,她发现食物变少了。
“?”
凝神一看,那股暖融融的力量,竟然分出丝丝缕缕,悄然游向她的衣兜。
凤宁:“?!”
随手一摸,摸出了太爷爷那枚小魂珠。
“哇!”凤宁震惊地看着它,“它也要吃饭!”
封无归微微挑眉。
“难道……”凤宁恍惚,“我能把太爷爷给孵出来吗?”
“或许?”
“哇!”她失魂落魄道,“要是我把太爷爷孵出来,那我岂不是成了太爷爷的娘?!”
封无归:“……”
凤宁继续震撼:“可是太爷爷是我阿爹的爷爷!”
封无归疲惫微笑:“对。”
凤宁兴奋:“所以我是我阿爹的太奶奶!”
封无归:“……”
随便吧,你高兴就好。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阿宁我饿
◎偷家。◎
世间顶级强者们为一枚假的凰火魂珠开始勾心斗角。
真正的魂珠却正在遭人嫌弃。
“你太能吃啦!”
凤宁蹲在木亭子里, 小手拄着膝盖,一本正经地教训那颗珠珠,“你看看乌龟他多瘦, 再看看你自己,都胖得圆滚滚啦!你还抢他的吃!”
珠:骨碌。
她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不要争吃打闹, 食物要和哥哥一起分享, 听清楚了没有?”
封无归:“……”
不,他称兄道弟的对象从来也不包括一颗珠珠。
教育完魂珠, 凤宁嗖地盯向封无归,恨铁不成钢道:“你也是, 吃饭一点儿都不积极!幼崽不可以挑食知道吗!嘴巴张大, 啊——”
封无归犹如行尸走肉:“啊……”
凤宁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出门给一对幼崽觅食。
家里有两只好能吃的崽, 可真是沉甸甸又甜蜜蜜的负担啊!
看着她精力旺盛的背影蹦跳着消失在楼阁之间, 封无归视线放空了好一会儿, 终于, 幽幽叹一口气, 无奈到极致, 反而低低笑了起来。
“……小傻子。”
这世间最稀缺的向来也不是一腔热血一股冲劲,而是长长久久锲而不舍的坚持——尤其是在看不见任何希望和回报的时候。
愚公移山的故事, 令人津津乐道的不过是结局天降奇迹, 神仙出手替他移山罢了。
倘若没有奇迹发生, 那么愚公就是个傻子,一个被人嘲笑的反面教材。
而这样的傻子, 眼前就有一只。
*
凤宁用脚尖轻点街道对面的飞檐, “唰”一声, 不偏不倚落到了封无归面前。
她老练地扬了扬下巴。
封无归认命, 抬手,捧住她的胖脸。
白色的袖袍垂落,半掩住一双漂亮脸蛋。云中柔光散落,视线相对,定格成一幕纯真唯美的画面。
凤宁把食物均分给了一大一小两个崽。
“你还不累?”封无归问。
“根本不!”凤宁脚底仿佛装了两只威猛的弹簧,嗖一下又腾上了半空,“我很快就回来!”
*
“铛——”
“铛——铛——”
钟声不知响过多少回。
无归之境不分昼夜,凤宁的身影穿梭在巨城之间,神色专注,下手利落。
她一遍遍往返狩猎。
乐此不疲。
这一日,她照旧在雕梁画栋之间飞掠,目光四下搜寻猎物时,心中忽然隐隐觉得有点不对。
背后有视线一直盯着她。
这种事凤宁很有经验——在那个吃人的村庄里,心虚的村民就是这样频频偷看她。
她假装若无其事,绕过一座高楼时,忽然飞身折返。
果然,街道上有不少人被她的回马枪吓了一跳,眼神慌乱,本能地齐齐望向同一个方向——
凤宁胸口微微一沉。
那边是她“家”。家里还有两只崽。
她的身影化成一道流光,“唰”地掠过街道,撞得人仰马翻。
遥遥看见,熟悉的楼台不再冷冷清清。
有人找到了这里。
凤宁眉眼微凝,连续几个飞跃,带着长长的弧线残影落进楼台。
一群土著抓住了封无归。
他们把长长的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严阵以待,就等凤宁回来。
视线相对。
封无归无所谓地动了动左手,示意魂珠没事,在他手里。
凤宁眯起双眼,眸光紧紧锁在了封无归的额头上——他左边额头青肿了好大一块,还有一片细密的擦伤。
很显然,这些人对他使用了暴力。
凤宁深吸一口气,胸口怒火翻腾,指甲掐进掌心。
她抿住嘴唇,等对方说话。
这十来个人明显知道她的实力,相互对视一眼后,那个手执匕首的壮汉狞笑着开口:“小姑娘,叔叔们没恶意。就是嘛……你既然有本事杀那么多鬼,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不把这本领拿出来,教给大家呢?见死不救,不太好吧?”
凤宁气得两耳嗡嗡响。
昆仑凤最护短,被偷家这种事,真的是踩爆了雷区。
原来这里的人也不是完全没脑子,她杀凶邪的事情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哦。”凤宁听见自己发出非常冷静的声音,“你们想学本领吗?可以,没问题。放了他,我教你们。”
人群飞速对视。
一个约摸五六十岁的人站了出来。
“咳,不是不是。”这人摆出一副正直无私的表情,“没必要这么麻烦的。我们的想法很简单,就是造福大众嘛,做人呢,也不能太自私,对吧?”
凤宁微微眯起双眼:“?”
“我说了,”她缓缓重复,“我可以教。”
对方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不不不,不需要这么麻烦。教不教得好,学不学得会,那都是未知之数,你说是吧?”
“那你们想怎么样?”凤宁紧紧盯着那把匕首。
对方轻巧地说道:“很简单,你向神祈祷,把你身上的本事均分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
凤宁知道这里的人不是东西,没想到还能这么不是东西——觊觎她的本事,却连半点力气都不愿意出。
见她没应,这人立刻冲同伴使了个眼色。
手持匕首的壮汉面露狠色,手掌一压,封无归脖子上顿时洇出一道血痕。
凤宁大怒:“你敢伤他!”
“不不不,伤他的不是别人,而是你的自私自利。”那个五六十岁的男人老气横秋道,“你失去的只是杀鬼的本领而已,他即将失去的,那可是他的性命!神音就快要降临了,他的死活可就在你一念之间哪,你自己思量清楚,好自为之!”
凤宁盯向封无归。
只见他神情淡淡,狭长漆黑的眼睛若无其事地瞥着她。
仿佛在问:怎么样,准备好杀人了吗。
凤宁默默抿紧嘴唇。
像她这么凶猛的昆仑凤,狩猎凶邪的时候残暴利落,根本不会有半点心慈手软。
敌人是人么……
凤宁咧开唇角,露出小恶魔的微笑:“嗯啊。”
她轻飘飘地说,“均分给你们每一个人,对吧?”
“对!”
“对对!”
这十几个人的眼睛闪烁起贪婪的光芒。
“铛——”
万众期盼之下,钟声再一次敲响。
“准备接受恩赐叭。”凤宁极慢、极慢地伏向地面。
她几乎能够听到一堆心脏在兴奋错乱地跳动。
“怦怦、怦怦怦怦怦……”
十几道绿油油的目光牢牢钉在她的身上。
就在众人心弦紧牵,全神贯注之时,那个受制于人的白袍身影忽然动了。
——他失去力量变得非常虚弱,但他并没有失忆,多年杀戮刻入骨髓的本能杀技仍在身上。
只见他趁那壮汉心神失守时,唇角微微挑起一丝冷笑,手掌一抬,双手覆住对方腕关节的脆弱处,骤然发力翻转!
“叮铛!”
猝不及防之下,匕首失手脱落。
“嘿嘿。”凤宁手指正好触到地面,当即指尖发力,右脚猛然一蹬,身躯像一枚凶猛的小炮弹,陡然弹起!
她和疯乌龟,向来都是这么心意相通哒!
火线全力运转,身躯飞旋,一个鞭腿狠狠踢上去!
“砰!”
携带风雷之势,轰在那壮汉的腮帮子上。
空气瞬固了一瞬,旋即,壮汉的脸颊重重歪向一边,像波浪一样猛烈震荡。身躯倒飞之时,一整排牙齿和着血,哗地喷成个扇面形状。
凤宁砰然落地,毫无间隙地弹身而起,一脚踏上那个领头者的心窝。
内息运转,蓦然发力一踩!
“噗!”
这人口鼻喷血,瞬间气息断绝。
“嗡……”
脑海微微眩晕,一股熟悉的热流涌来。
凤宁惊奇地睁大了双眼,茫然中,一幕幕画面飞速掠过。
“……啊?”
她,她只能吃凶邪,不能吃人哒!
凤宁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啪嗒啪嗒连退几步,撞到封无归身上。
一双小小的、瘦硬的胳膊环住了她。
“怎么了?”他问。
她瞪着这些正在狼狈逃窜的人,震惊道:“这些人,吃起来和凶邪一样!”
封无归:“……”
凤宁反应过来自己的表述不太对劲,赶紧解释:“不是说味道一样!”
“……”
听起来怎么更变态了呢。
幸好他很快就领悟了她的意思,若有所思道:“所以他们早就已经不是人了。”
凤宁恍惚回神:“哦……哦?!”
他冲着一个正在逃命的人扬了扬下巴:“杀一个看看。”
凤宁:“……”
他好冷血,她好爱。
封无归见她一副呆呆的样子,轻描淡写地扶了下左侧额头的伤口,声线淡淡:“他伤的,已无大碍了。”
凤宁顿时暴走!
猛凤飞扑,手掌腾起火焰,一巴掌就让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原地分头行动。
“嗡……”
热流涌动。
果然,这也不是人。
凤宁掠回封无归身边,睁大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冲着他眨啊眨,寻找答案。
“你要不要亲自尝一尝?”她天真质朴地问。
封无归唇角微抽:“不必,我相信你的判断。”
“哦。”
他定定盯住她。
他比她身量高一点,认真看她的时候,眼睛微微下垂,因为过于漂亮而显得矜贵傲慢。
那种不讨嫌的、好看的傲慢。
“我知道了。”他缓声道,“你的真身在昆仑。”
“嗯啊!”凤宁认真听讲,双眼好奇地眨巴。
“所以这不可能是你真身,而是,”他斟酌一瞬,“你心中认定自己该是什么模样。”
凤宁睁大眼睛:“喔!”
“你如是,轩辕秀如是,这些人也同样。”他漆黑的眼睛里掠过意味不明的光芒,“所以,主宰无归之境的,是精神意志之力。你认为你是谁,你便是谁。”
凤宁听不明白,但凤宁觉得超级厉害。
“既然知道这些都是凶邪,那就不必再有任何顾虑。”他的唇角缓缓浮起灿烂的笑,“放手去杀。杀光他们。”
他定定看着她,像一只传说中魅惑人心的妖怪。
“阿宁,我饿。”
【📢作者有话说】
第73章 善恶游戏
◎拯救世界。◎
“阿宁, 我饿。”
一听这话,凤宁顿时心疼到不行。
只见他瘦小的身体裹藏在宽大的袍子里面,虚弱又苍白。风一吹, 衣袍哗哗飘扬,整个人好像随时会像断线风筝一样, “咻”一下就飞不见了。
这样一个幼崽说他饿……
凤宁感觉自己浑身热血沸腾, 心口涌动着甜蜜又沉重的责任感,眼眶轰轰发烫。
“你等着, 我杀给你吃!”
她扑下楼台,犹如狼入羊群。
刚开始可能还有那么一点点顾虑, 但随着杀戮渐深, 凤宁彻底放开了手脚——这些全都是披着人皮的凶邪,无一例外。
金碧辉煌的大街沦为炼狱修罗场。
遍地血泊正中, 封无归静静袖手站着, 像一朵纤尘不染的纯白奇葩。
凤宁回身找他时, 他的唇角便勾起灿烂的笑, 提步迎向她——他踩着没过脚踝的鲜血, 闲庭信步, 仿佛踏青一样。
宽阔的白色袍袖干干净净,他扬起手臂, 虚虚把她揽到身前, 自觉低下头, 接受她的投喂。
满地粘稠,满目赤红, 满鼻血腥。
两个幼崽眼神纯净, 如同初生。
原本他坐在楼台, 她居高临下投喂他时, 就像大鸟哺喂崽子一样。
而现在,她不敢再把他独自一个留在家里,只能带他一起杀,于是喂食时她必须踮起脚尖,仰着脑袋,才能够得到他的嘴巴。
感觉好新奇!
血洗整条街道之后,他牵着她的手,悠然踏过尸山血海,走向另一处。
活像戏本子里面那种没人性的冷血大反派。
“我就说嘛!”凤宁震声道,“这些人不用吃不用喝,我早就觉得不对劲啦!我一丁点儿都不会同情他们!”
封无归瞥她一眼,唇角浮起浅浅的笑。
他抬起左手,示意她看。
凰火魂珠有了细微的变化。它的壳子变得透明,金红灿烂的凰火凝成了一团,氤氲在珠子正中,缓缓地、富有韵律地缩放。
像一枚小小的心脏。
凤宁惊奇:“哇!太爷爷真的是个蛋!”
她哥哥凤安小时候非常调皮欠揍,经常爬到树上掏人家的鸟蛋。
那些蛋蛋刚开始孵化的时候,对着阳光看,就可以看到这样的“心脏”。
再过一阵子,所有的蛋清和蛋黄就会凝固到一块儿,然后蜕变成一只幼崽,破壳而出。
“好神奇的!”凤宁告诉封无归,“一堆蛋清和蛋黄,变啊变啊,就变成幼崽啦!无中生有一样!”
封无归微微颔首:“生命的力量。”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脚步停下,他定定望着那条流血漂橹的繁华大街,半晌,平抬手臂,缓缓往某处一指。
凤宁歪头:“?”
很快,她的眼睛一点一点睁大,难以置信地“哇”出声。
只见他指尖所指的地方,一具无头的尸身像提线木偶那样,摇摇晃晃重新站了起来。
封无归眉梢微斜,漫不经心问:“牵丝戏很好看?”
凤宁呆呆眨眼:“……嗯啊。”
他道:“很简单,是个人都会。”
他轻轻翻覆手掌,透明的牵丝微微振动,“傀儡”开始僵硬地活动四肢,要多惊悚有多惊悚。
凤宁:“……”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
不得不说,一个漂亮得非人的小矮子站在尸山血海里面操控无头尸首的场景……属实比傀儡师邪恶诡异太多太多啦!
咦,他怎么知道她目不转睛地偷看邪偶师表演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啊?”她果断拍了个马屁,“好厉害!”
“意志之力。”他指尖微动,“无中有生的力量。”
凤宁不懂,但她觉得更厉害了。
“看,”封无归眉眼间浮起淡淡的嘲讽之色:“所以,‘神’甚至不必往这里扔垃圾。”
他指间的那些丝线,细细去看,竟是与这无归之境中的建筑、砖瓦、衣饰相同的材质——那种随心所欲发出暖光,变幻万千的材质。
凤宁转了转自己机灵的小脑瓜子,瞬间领悟:“喔!他们乞讨来的那些东西,根本不是神赐给他们的,而是他们用自己所剩无几的意志之力制造出来的!”
消耗了岌岌可危的精神意志,自然就恢复了原本的凶邪面目。
所谓“神”,可真会废物利用!
“那神的目的是什么呢……”她喃喃道。
封无归唇角勾起轻嘲的微笑:“消耗我。”
凤宁顿悟:“是哦!”
“镇境守护”被不断吸血,化为黑青祭坛。一境又一境,不断痛苦,不断死亡,永无止境。
凤宁震惊到脑瓜子嗡嗡直响。
“哇,疯乌龟,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为什么要这样对付你!”
他微笑,耸肩:“我也想知道。”顿了下,“我的本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四目相对。
这种终极问题对于幼崽来说,实在是过于高深了。
凤宁叹气:“还是先填饱肚子叭!”
*
事实证明,封无归和凰火魂珠都是数一数二的大胃王。
凤宁杀了个昏天黑地。
看看这两只崽,一个依旧是弱不禁风的矜贵模样,另一个心跳稍微强壮了一点,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养崽之路,真是任重道远。
杀戮过程中,凤宁被动接受了许许多多“人”的回忆。
这些人,每一个都作恶多端惹人厌恶,并且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他们和穿越者一模一样。”凤宁沉着小脸,语气严肃,“自私自利,怨天尤人,什么都是别人的错!”
为了打肿脸充胖子而偷走父母救命钱的男青年,不怪自己无能,反倒怨恨母亲为什么要生病浪费“他的钱”。
把邻居弟弟推进水池的男童,认为邻居家的玩具都是他的,不给他,就该死。
男童的母亲生怕担责而故意造谣害死受害者的家人,只因为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找她的麻烦。
穿越者就更不必说了,所做每一件事,都是在昆仑凤的雷区疯魔乱魔。
“怎么会有这么多坏人呢?”
凤宁实在想不通。
“为何坏人这么多?”封无归沉吟片刻,双眼一弯,露出灿烂的笑容,体贴地说道,“杀了这么久,一定很无聊,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注
一听游戏二字,一岁半的昆仑凤顿时两眼放光,腾一下蹦起老高:“好哦!”
封无归找了处宽阔场地——若是从前的无归之境,这里本该有座高耸入云的大祭坛。
他双袖挥舞,一道道无形的丝线掠出,牵来了密密麻麻的行尸走肉。
在他的操纵下,这些“人”整整齐齐排成阵列,一眼望不到尽头。
凤宁:“哇!”
不知不觉中,他都变得这么厉害了。
封无归动了动手指,一板一拍向她阐述游戏规则:“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有一定的可能在钟响时突然堕落为凶邪。在他堕落之际,倘若附近的人出手相救,那么他便可以得救。”
“但是,救他的人,自己有五成几率直接堕落。”
他偏头看向她。
凤宁认真思考:“也就是说,见死不救肯定没危险,而救人的好心人却有一半风险自己替别人死去。”
“对。”封无归点头,“以一次钟响为期。等到下一轮钟声响起时,幸存的人,便能够‘繁衍’(我抓来)一名后代——后代将与他本人性情一致——倘若他会选择救人,那么后代也同样会救人,倘若他不会救人,那么后代也不会救人。”
凤宁不是非常明白,但她装作能听懂的样子:“哦……所以堕落为凶邪的人,我就可以把他吃掉对吗!”
封无归:“……啊对对对。”
深呼吸。
“但是在那之前,你先来规定。”他扬了扬下巴,“他们之中,哪些会救人,哪些不会救。”
“哇!”凤宁顿时兴奋地蹦了起来。
原来参与度这么高的吗?
她兴致勃勃地盯住面前的大方阵:“愿意冒着五成风险救人的,肯定是好人,那就奖励大红花叭!左半边都做好人,都发大红花……一半好人一半坏人,可以吗?”
封无归手指一动,全然顺从她的心意,在阵列左半边的所有人胸口上都雕了朵血淋淋的花。
凤宁:“……”也凑合。
游戏开始,人群无规则地游荡,“好人”和“坏人”们很快就混作一团。
凤宁并没有看懂这个游戏的真意。但只要是游戏,幼崽都喜欢!
她开心地托住腮,目光期待地在人群中扫来扫去。
有了游戏加持,这些人……哦不,凶邪,看起来更加美味了呢。
钟响,好几个地方同时出现堕落者。
有“好人”,也有“坏人”,有堕落时身旁没有“好人”相救的倒霉鬼,也有因为救了别人而导致自己不幸堕落的“好人”。
看不出什么规律。
“一半好人,一半坏人。”封无归随手勾住她的肩膀,脑袋歪过来,和她头碰着头,漫不经心地问,“你觉得这样下去,结果如何?”
凤宁一偏头,和他脸贴着脸。
“就……还是这样吧?”凤宁也不太确定,感觉都差不多。
封无归笑笑,示意她继续看。
“铛——”
“铛——铛——”
随着时间流逝,一次次堕落,相救或是不救,一轮轮“繁衍生息”。
面前依旧是这么多人。
但凤宁渐渐发现,胸口雕了大红花的人,变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直到一个也不剩。
救人毕竟有五成几率会死,但当“好人”遇到堕落危险的时候,“坏人”却会选择明哲保身,见死不救。于是“好人”凋蔽,“坏人”繁荣。
凤宁震撼无比:“好人全死光啦!”
封无归淡淡颔首。
“等等!”凤宁抗议道,“我觉得世间的坏人并没有那么多,不应该一半一半的!”
封无归从善如流:“你再定。”
凤宁眯了眯双眼,苛刻道:“好人要有十之七八才行!”
“九成。”封无归眼都不眨。
游戏再一次开始。
人潮涌动,在面前密密排布。
凤宁这回可就上心多了。她眼也不眨地盯着,一种莫名的胜负欲在心头涌动——好人没好报?她还不信了!
好人这么多呢,足足九成。
好人的“后代”也是好人,他们一定会繁衍壮大的!她确信!
封无归垂眸淡笑。
凤宁不自觉地攥住了封无归的胳膊。
每一次“好人”救人之后双双幸免于难,她都会呼出长长一口气,眉眼乐开花,替他们高兴。
然而……
即便游戏初始时“好人”的数量远远超过“坏人”,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好人”却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看着一个又一个胸前有大红花的“好人”接连不断堕落成凶邪,凤宁不禁气到跳脚。
没办法,“坏人”总是能够获利,一次次在“好人”的帮助下全身而退;“好人”傻乎乎救人,却得不到任何回报,只会逐渐凋零。
终于,新的一轮游戏,再次以“好人”全灭而告终。
凤宁不服气:“再来一次!”
“好。”
……
连试数次,结局竟然一模一样,冰冷的事实,令人绝望。
凤宁感到一阵恶寒。
虽然只是游戏,但它又何曾不是昭示了某种现实——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生气了?”他把手放在她的脑袋上,笑吟吟弯腰看她,“那把他们都杀了吧。”
凤宁抿住唇,呼呼生气。
她是可以把这些凶邪杀掉,可是世间那么多占了便宜的坏人,又该怎么办?
像她们这样的昆仑凤,一直在做好事,一直到处帮助别人,却总是被污蔑,被中伤,被暗算,被虐待……
英雄一代一代战死沙场,宵小却歌舞升平喝血吃肉。
好气哦!
整只都气胖了。
“阿宁不想掀桌子。”封无归眉眼弯弯,“那就得想一想,应该怎么办。”
应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世间总有坏人,与好人相比,他们天然就有生存优势,总是更容易活下去。
恶者生存吗?
难道做好事真的就是错?行善还能变成原罪了?
凤宁怎么就这么不信邪。
忽然灵光一闪,她道:“如果好人只救好人,不救坏人呢!”
这样至少公平啊!
封无归微微挑眉:“哦?我们试一试。”
游戏3.0正式上线。
这一次,胸口雕有大红花的“好人”们,只会对自己的同类施以援手。至于那些坏人,便让他们自生自灭去——他们反正不会管同类死活。
凤宁感觉自己比面对神皇时还要紧张。
她紧紧抓着封无归的手,把他惨白的皮肤捏得红一块青一块。
时间逐渐推移。
凤宁额头的小汗珠冒了一轮又一轮。
越到后面,她越不敢看了。
她把眼睛藏在封无归的肩膀后面,时不时悄悄冒头。
胖脸在他肩胛上蹭来蹭去。
他轻轻咳嗽一声:“结束了。”
虽然是幼崽,他的声音却十分沉着可靠。
“哦……”凤宁探头,“怎么样,还是没什么用吗?”
封无归笑道:“不,你成功拯救了世界。”
凤宁惊奇:“什么?”
凤宁狂喜:“哇!”
她从他身后蹦出来,飞扑上前,将那群牵丝人偶挨个扒拉了一遍。
整整齐齐全是大红花!
凤宁激动得泪花乱冒:“全世界都是好人啦!”
幼崽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就应该只救好人,让坏人自生自灭!”凤宁高兴地说,“这样世界才会变得更好!”
封无归笑着凑近,一只手轻轻摁住她的脑袋。
“高兴了?”
“嗯啊!”
他笑着捧过她的脸蛋,砰一声撞上她的脑门。
“所以不要再有任何负罪感。”
凤宁:“……哦。”
凤宁:“哇。”
他居然发现她心里有那么一丢丢、微乎其乎的一丢丢不好受。
——对这么多“人”见死不救。
【📢作者有话说】
*备注灵感来源:三体1虚拟游戏用士兵模拟计算机以及国内外各类有关人性善恶的思维与计算机实验。
第74章 妙手回春
◎脑袋瓜子不灵光。◎
封无归的善恶游戏让凤宁成功进化为冷血猎手凤。
“同情一个坏人, 就会害死半个好人。”
昆仑凤算术都不错,凤宁很快把这笔账捋得明明白白。
她震声道:“所以!杀两个坏人,就等于救一个好人!我去救人啦!”
她扑入人群, 开始大杀特杀。
封无归:“……是这么算的?”
果然小傻子的思路永远比正常人清奇。
罢了,要这么理解, 也…没…多…大…问…题。
凤宁狩猎完毕, 蹦蹦跳跳返回封无归身边。
她用“慈祥”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一圈,又圆滚滚地打量了太爷爷的魂珠一圈。
“你们要茁壮成长啊!快快长大!”她少年老成地说, “别人家的幼崽在这个年纪……”
忽然想到了什么,“啪”地抬手捂住嘴巴。
——不!打压教育是错误哒!
她眨了眨眼睛, 一本正经地纠正自己:“别人家的幼崽在这个年纪都没有你们能吃, 所以你们以后一定会超级强壮!慢慢成长,不要着急, 都记住啦!”
封无归:“……”
珠:“骨碌。”
你自己记得就行。
*
过上一阵子, 凤宁就会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怎么一点儿都没长大啊!”她恨铁不成钢地盯住自家太爷爷, 开始魔音灌珠, “别人家的昆仑凤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封无归掐住眉心。
在她念叨完珠兄弟, 把胖脸转向他, 准备开始输出时,封无归及时开口打断施法:“你天天看着, 当然看不出什么变化。来, 我教你一个办法。”
凤宁顿时来了兴致:“什么什么?什么办法?”
他抬起手掌, 意念微凝。
一枚圆溜的珠子出现在他掌心。
自从顿悟了无归之境的秘密,他就可以随心使用“无中生有”的力量了。
凤宁惊奇地接过珠子。
它是境中随处可见的材质, 拥有逼真的光影效果——边缘半透明, 正中处氤氲着金红的光雾。
乍看和她太爷爷一模一样。
“这是?”
“尺子。”他道, “把它放身上, 过一阵子再拿出来对比变化。”
“哇!”
凤宁双眼放光,干劲更足了。
*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有一点点不一样啦?”她兴奋地盯住魂珠,乌黑的眼睛瞪成了斗鸡眼,“看这里看这里——”
封无归望天:“……”
“你看这一丝雾雾,是不是和太爷爷的珠珠不一样啦!”凤宁兴奋,“是吧是吧!”
封无归叹气:“我给你做个尺子,”顿了顿,沧桑道,“不是为了让你每次回来都拿着两个珠珠,蹲在那里玩找茬游戏。”
凤宁:“……嘿嘿。”
对于幼崽来说,延迟满足实在是一门过于艰难的学问。
境中无日月,光阴似流水。
因为每时每刻都在重复着近似的杀戮——投喂,凤宁渐渐失去了时间概念。
直到某一天,她随手掏出那枚假珠子,不抱任何希望地把它和太爷爷摆到一块儿时……忽然瞪大眼睛,原地一蹦三尺高。
“哇!”
太爷爷长大了!
他的“蛋清”和“蛋黄”融在了一起,变成了丑丑陋陋的一坨。
凤宁欣喜若狂。
她转身抱住封无归的脖子,劈头盖脸一顿猛亲。
狂风暴雨,狂轰滥炸。
封无归:“……”
习惯了,随便吧。
心如止水,坦然面对。
*
真魂珠发生变化之际,围绕着天统神皇手中那枚假魂珠展开的博弈仍然激烈。
东郢。
居合关是东郢国面对昆仑的第一道防线,一座由白玉京督促建造的雄伟关隘。
白玉京的督战军官三不五时便会过来巡视,吹毛求疵地挑刺一通,警告士兵们严阵以待,防备昆仑。
这会儿督军刚走,两个士兵便头凑头挤到一块,点起产自昆西的火草烟。
“瞎乍呼!”一人随手摘了头盔,露出发旋处的斑秃,冲着督军离开的方向呸了一口,“昆仑疯了才出来一打九!”
“那可不。”另外那位长得一脸痞气,他半倚城墙,悠悠吐个烟圈,舒服地眯起眼睛道,“昆仑要真出来,那才叫做正中下怀——咱们只要在各大关隘设伏抵挡,利用战略纵深牵制主力军队,伺机截断后勤补给,不断骚扰、消耗,拖也能生生把昆仑拖死。保不齐还能趁机端了它老巢。”
“嘿,老弟你懂的可多!当个大头兵真是屈才了!”
“哪里哪里。”
斑秃老兵呲着黄牙笑道:“那照这么说,咱们只要装死不回应,就是不交还魂珠,嘿,昆仑那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气炸了肺也只能憋着——打又不敢打,那不是要眼睁睁瞧着咱们把那绝世宝贝给吞喽!”
痞气那位掸了掸灰,眯眼望天,缓缓摇头:“进,死路一条。退嘛……上京那位一旦用了宝贝,早晚一统天下,到时候昆仑也休想独善其身……进退无解,死局,死局。”
“那就等着灭了昆仑,上头吃肉咱也跟着喝汤!到时候攻进昆仑,咱抢他个痛快,顺便也尝尝昆仑妞的滋味儿!”
“嘿嘿嘿……”
当今局势如此,昆仑举世皆敌,除了抗议抗议,又能怎么样呢?
旁边有个面貌稚嫩的新兵路过,闻言,弱弱地开口道:“这样不行吧,我爷爷说,昆仑军纪律严明,从不侵犯百姓,走到哪里都受人爱戴,我就是因为这样才参军的……”
两个老兵愣了一会儿,齐齐爆笑。
笑到一半,一脸痞气那个摇摇摆摆走上前,将手中刚抽完的火草烟摁在了新兵的眼皮上。
“呲!”
火星熄灭,新兵惨叫捂眼。
“呸!”老兵狠狠啐他,“这儿也能有昆仑的狗腿子!你昆仑主子就要亡啦!”
二人上前,对着蜷起身子的新兵拳打脚踢。
“别打了别打了!”一个传令官急匆匆路过,“昆仑有消息来了,这节骨眼上,可别扎了大人们的眼睛!”
“哦?”痞气那位缓缓收脚,笑问,“昆仑怎么说。宣战?不可能。那就是抗议了,呵,也就无能狂怒。”
“不是。”传令官的脸色显然不太好看,“你以为人家昆仑君跟你一个水平?”
痞气士兵当即脸红脖子粗:“我就不信了!打不能打,还不会还,就这局,他能破?”
“你还真别说。”传令官瞥了一眼抱着肚子缩在一旁的新兵,冷笑道,“人真就能破。”
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昆仑应对此事的方式,不是宣战,不是抗议,也不是让九大洲交还魂珠(这根本就是笑话)。
昆仑君发文,昭告天下。
原话咬文嚼字,翻译到军营中的大白话差不多是这样的——
昆仑君是一个爱好和平的人,但绝不能容忍有人吃他老祖宗骨灰。
昆仑向来讲究冤有主债有主,于是昭告世人,谁用了魂珠,昆仑凤必倾尽全力,与他一个人同归于尽,不死不休。
“这……”斑秃老兵嘴一张,火草烟从唇间掉落,“好像挺热血大气,又好像……”
“阴,真他娘的阴。”
*
无归之境。
钟声响过一轮又一轮。
“我发现一个问题。”投喂间歇,凤宁托住胖腮,若有所思地道,“无归之境中的这些坏人,好像……和一般的坏人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封无归微微挑眉。
凤宁面露苦恼,双手不知不觉把脸蛋挤成一只圆圆的小饼子。
“特别讨厌?”她迟疑地转动着眼珠,“特别让我生气?”
“哦?”他勾住她的小肩膀,和她肩并肩蹲在一起,“想一想,你最生气都是什么时候。”
“最生气吗……”
凤宁认真回忆,“比如刚才就有一个人,他被有钱有势的人欺负,变得很惨很惨。有一天他带着刀子,红着眼睛摔门出去,我以为他要找那个害他的人报仇。”
“然后。”他很顺手地挪走她一只手,用自己的手掌帮她托着胖脸。
在他的帮助下,凤宁腾出一只手来,愤怒地比比划划:“结果他竟然去了幼崽聚集的地方!杀害那些无辜的幼崽!幼崽们从来也没有惹过他!”
他问:“这就是阿宁最生气的时刻?因为这个人残害弱小?”
凤宁紧紧抿住嘴唇,眼睛里寒芒一闪一闪。
“我好气,但还不是最气。”她露出苦恼的神色,“我更气的,是他被抓住之后,别人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他拼命哭惨,说那个有钱有势的人如何如何欺负他,害他活不下去,他是被逼到了绝路。”
她皱眉道,“那别人当然要问他,既然都敢杀人了,为什么不去找自己仇家?”
封无归了然:“他怎么说。”
“他说惹不起!”说到这个,凤宁气得胸膛一鼓一鼓,像个被捞到岸上的河豚,“他说仇家财大气粗,他惹不起!他不敢惹!”
封无归忘了捏脸,唇角勾起冰冷的微笑:“毫不意外。”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凤宁越想越气:“他不敢恨那个欺负他的人,于是便恨其他人——他们凭什么不帮他,凭什么不救他,凭什么没发现他在受苦受难?所以他就胡乱杀害无辜的幼崽,让别人也痛苦!他还觉得自己没错,错的是别人!”
“怎么会有这种……这种……”幼崽骂人词汇贫乏,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能让她骂得痛快的话。
一个声音幽幽响起:“哪里来的憨憨,骂人都不会~脑袋瓜子不灵光哦~”
凤宁愣住。
她呆呆转头,望向封无归。
不对,这也不是他的声音啊。
她眨了眨眼睛,顺着封无归的视线,一顿一顿地低下头,望向自己掌心。
只见魂珠一闪一闪发着光。
细微的声音飘出来:“来来来,跟着老子学脏话~老子骂不骂得死那个臭杂碎!”
凤宁:“???”
凤宁:“!!!”
她是不是,把太爷爷给,气活啦?!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底线灵活
◎知善恶,辨是非。◎
凤宁摆出认真学习的姿态, 乌黑的双眼睁得滚圆,一对小手乖乖摆在膝头。
坐等太爷爷的脏话教学。
等啊等啊等啊……
金红的凰火光芒有一搭没一搭地闪烁着,然后渐渐黯淡下去, 又变回丑丑陋陋的一坨。
“?”
“怎么没声音啦!”
凤宁急了,一把将魂珠捞起来, 放到耳朵旁边, 准备猛甩几下听响。
封无归:“……”
他及时出手,捏住她的无良黑爪, 救下可怜的凤凰蛋。
凤宁:“?”
封无归叹气:“他很虚弱。”
“嗯?”凤宁一头雾水,“不用担心哒!昆仑凤最最皮实了!”
封无归望天:“……你吃过炖蛋吗?”
凤宁眨眼:“吃过啊。”
“炖之前要把蛋清和蛋黄搅拌均匀——你觉得那样的蛋还能孵化?”封无归心累无比。
“哦……”
凤宁低下头, 专注地看着面前的“蛋”。
脑海里不禁想起了热乎乎滑嫩嫩香喷喷的炖蛋。
半晌, 咕咚吞了个口水。
封无归:“……”
说起吞掉魂珠能够获得逆天的力量时没见她馋。
一提炖蛋居然流口水了。
昆仑凤的底线,属实灵活。
*
从这一天开始, 凤宁又多添了一个日常习惯——问候老凤凰。
“快点醒来, 快点!”
“你是我太爷爷, 我是你的娘!”
“赶紧起床, 骂我脏话!”
封无归:“……”
他实在很难想象将来昆仑凤一家子碰面时会是个什么情景。
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 只不过是个没有渊源亦没有去路的孤魂野鬼罢了。
封无归微微眯起双眼, 唇角勾起毫无笑意的弧度。
凤宁忽地盯向他。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她问。
封无归挑眉反问:“比如?”
小傻子未免也太敏锐。
凤宁说道:“比如你都是自己一个人待在无归之境,身边一个亲人朋友都没有。”
封无归缓缓弯起眼睛:“……所以呢?”
她是在可怜他吗。
“所以你都不会骂人!”凤宁道, “你肯定很想骂那些吸血虫叭!那就快快跟我一起, 大声把太爷爷叫醒!一起学习呀!”
他:“……”
他掉头就走。
“然后你做太爷爷的爹爹, 我做太爷爷的娘!”凤宁双手合个喇叭,身体摇摇晃晃, 快乐地冲他喊道, “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脚步微顿。
袍袖在风中轻轻拂动。
好半晌, 他微微垂头。
“谁跟你一家!”矜傲的声音, 藏不住的笑。
*
凤宁发现,疯乌龟这只崽,吃饭变得积极主动了。
有时候她贪玩偷懒,狩猎速度稍微慢一些,他就会操纵一堆无头尸首,站在街道两旁,无声注视着她。
这样的仪仗队可真是天上地下独一份。
除此之外,他还细致安排了老凤凰的唤醒工作——她每次回来时,都要挑出一个最最气人的故事,声情并茂地讲给老凤凰听。
所谓刺激疗法。
“一个强——暴犯,说人家穿裙子就是故意引诱他,可把他委屈死了!”
“一个小偷,偷了人家的毕业论文,到处造谣抹黑失主,把失主说成一个罪无可恕的大坏蛋,这样偷人家东西就变成了替天——行道!”
“一个人,做了坏事拼命装死,他告诉他的孩子:‘将来你就说,事情都是上一辈做的,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才是最可怜的那个人,你比谁都更加清白无辜啊!这样一来,那些所谓正义之士就没理由找你麻烦了——将来你无论想做什么,只要有利可图,那都可以放心做!做完记得要把这几句话告诉你的后辈,代代相传就可以了啊。’”
“……”
凤宁自己气到跳脚,魂珠却始终安安静静。
她挠了挠头,烦恼地说:“还不够气人吗?我都快气成一只河豚啦!”
封无归抬起手,一本正经地掐她的小圆脸。
他缓缓点头:“是胖了。”
凤宁兴奋,又把另一边脸蛋凑到他手里:“这边也胖!”
他从善如流捏她另一边脸,沉吟:“嗯……胖。”
凤宁:“是吧是吧!嘿嘿嘿!”
幼崽的喜怒总是来去如风。
“不用着急。”他捏着她的两边脸蛋,愉快地安抚她,“毕竟涅槃重生,自然没有那么容易。你也希望他积攒更多力量,出壳的时候生龙活虎吧?”
“是哦!”凤宁醍醐灌顶,“他的声音好虚弱!哪有弱唧唧的昆仑凤!”
话音未落,只见那枚沉寂了许久的珠子有气无力地一闪。
似乎想抗议,但没力气。
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骨碌!!!
“哇!”凤宁叹气,“真的是先天不足哦,都快被风吹跑啦。”
珠:?!!!
老子明明是自己滚!自己滚!
*
无归之境找不到边界。
城连着城,每一处都那么热闹,好像永远也杀不到尽头。
二人一珠走过了很多地方。
幼崽都没有什么时间概念,因为担负着沉甸甸的养崽重任,凤宁并不会觉得无聊。
她勤勤恳恳地狩猎、喂食、讲故事。
日复一日。
日子久了,心里渐渐积攒了一些疑窦。
比如“那个世界”。
那是一个没有修行者、没有凶邪、没有墟,也没有神明显灵的世界。
它与凤宁所处的世界截然不同。
可是,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世界之间,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那个世界的坏人会来到无归之境,最终投放到凤宁的世界,成为危害世间的凶邪。
简直就是毫无逻辑可言啊!
而且……
“疯乌龟你有没有发现,”凤宁皱着一张小脸,认认真真道,“我已经挑着最气人的事情讲了,可是这些人做的许多事,其实并没有那么‘坏’。”
她补充解释:“就比如那个偷论文的贼,显然罪不至死,却还是被‘罚’到无归之境来了。”
“假如拿这个贼和邪偶师做比较。”
她很严肃地思忖着说道,“死在邪偶师手中的那些人,绝大部分都是好人,他们在做正义的事情——他们在拯救千千万万个像邪偶师一样遭遇不幸的可怜人。邪偶师明明知道这些,可他还是听从神皇的命令,毫不留情地杀了那些好人。”
“这可比偷窃坏多啦!根本不可能被原谅!但是为什么,”凤宁一脸苦恼,“我却觉得这里每一个人都要比邪偶师更讨厌呢?”
封无归微笑:“因为他们本来就更讨厌。”
凤宁:“……”
万万没想到像他这么冷静沉稳的崽也会说气话。
凤宁不禁微微侧目。
“错便是错。”封无归道,“邪偶师不找理由。”
凤宁若有所思:“哦……是哦……”
邪偶师很惨,但他从来没有用悲惨身世来美化自己的行为。他明知是错而一错再错,他从来也承认自己所做的一切天理难容。
这种人不可原谅不可饶恕,但只要他死了,渐渐也能释然。
境中之人却不一样,比如那个残害幼崽还振振有词的卑劣小人,凤宁每次想起,仍然深恶痛绝。
“不同之处,就是他们自己知错或者不知错吗?”凤宁纳闷,“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指着自己的胸膛,“为什么是我心里难受?”
封无归问:“还记得那个善恶游戏吗?”
“嗯嗯!”
“游戏中,可以用雕花来区分善恶,”他娓娓道来,“但是在我们的世界,好人坏人身上是不会刻字的。”
“是哦!”凤宁顿时急了,“真实的世界里,好人就没办法只救好人啦!”
封无归微笑:“知善恶,辨是非——此为良知。良知是与生俱来的智慧,它就在你的心里,遇事时,本能会告诉你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凤宁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
她似乎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哇,好像是这样哦!
他淡声道:“当一个人为了利益颠倒黑白,给自身一切卑劣行径冠上冠冕堂皇的借口,那便是在对抗消磨与生俱来的良知。”
“环境、阅历、教育……诸多因素能够影响一个人的行事准则,但是要彻底抛弃良知,除非主动、持续、刻意。”封无归望向远处,漆黑的眼睛里微微闪烁着冷光,“那些彻底抛弃良知的人,已非你族类。”
“哇!”凤宁道,“所以我那么气,是因为我感应到了不是人的东西!而这些东西还披着人皮!所以我特别特别生气!是这样对吧!”
他弯起眼睛:“差不多。”
“事实上,世人要彻底抛却良知,也非易事。”封无归道,“我以那具身躯行走江湖多年,少见如这般纯恶之人。”
“咦,那就奇怪了。”
无归之境中,这样的人数也数不清啊——更何况还有一百万个这样的地方。根本杀不完。
九大洲加上昆仑都没有这么多人。
凤宁越想越迷茫。
“干活了。”一只小手摁住她的脑袋,轻轻一拍。
“哦……”
带着关于“良知”的思考,凤宁再看那些画面,感受便更加分明。
很显然,这些人都是在彻底扔掉良知的瞬间,突然便会消失在“那个世界”,来到无归之境。
“哇……”
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啊。
*
凤宁变成了一只小学究。
她认真思考幼崽们不需要头疼的关于世界和人性的宏大问题,每天来去匆匆,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忙碌的样子。
时光飞速流逝。
少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封无归久违地感到了寂寞。
这一天,他对凤宁说:“珠子快要装不下了,给他讲讲昆仑覆灭吧。”
凤宁:“哦,穿越者啊……”
这个说起来,那就气人了。
*
昆仑。
“阿爹!”九岁的小姑娘气咻咻地冲到主殿,冲着昆仑君表达不满,“昆仑都要变成全天下公敌了,你怎么还不好好反思一下自己!”
昆仑君依旧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我应该反思什么呀?”
一旁的凤安正是少年叛逆的时候,闻言顿时冷笑:“反思没有躺平任宰呗。”
小姑娘狠狠白了他一眼:“不善良的人总是有被害妄想症!谁不知道人家神皇以博爱来治理国家,白玉京向来最是和平友善,只要认同他们的理念,他们就会不遗余力帮助那些友好的国家!人家才懒得跟你过不去!”
“哦?那你说说,我们该怎么办呀?”昆仑君示意傻大儿淡定。
“当然是要向全世界展现诚意啊!”小姑娘言之凿凿,“只要我们让世界都知道,昆仑决心改邪归正,再没有任何危害了,别人当然就会欢迎我们——和那么多厉害的国家相亲相爱难道不香吗?”
“那我们应该怎么展现诚意呢?”
她答得利索,显然早就想好了:“撤掉大阵,裁军,支持神皇使用金手指——这样我们昆仑的名声就不会再那么差!倒行逆施的人,最终绝对不会有好下场!所有人都不喜欢我们,难道不是我们自己有问题吗?”
昆仑君:“……呵呵。”
“而且,”她浑身上下写着不满,“为什么要浪费那么多资源,平白无故去照顾那些穷乡僻壤啊?那种地方的人,根本就不能带来半点好处,给他们铺路修阵花掉的资源,用来结交各方大佬,让人家对我们有所改观,这样难道不香吗?”
*
“……这样难道不香吗?”
凤宁惟妙惟肖地模仿穿越者的语气,说到一半,掌心的魂珠忽然变得滚烫。
“啪!”一声炸响。
耀眼的金红光芒刺得凤宁睁不开眼睛。
还没看清魂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声中气十足的咆哮就震了起来,轰得她双耳嗡嗡——
“香个锤子香!恶臭!一百年猪脚店的臭猪毛沤出来的老泔水都没得这么恶臭!”
【📢作者有话说】
这下真气活了。
第76章 吉祥三宝
◎我没有你这样的崽!◎
昆仑。
凤安万万没想到, 穿越者居然找上他,对他一通说教。
“你能当上昆仑少主,不就是纯凭运气好?还真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啊!”穿越者梗着脖子道, “全靠拍马屁坐稳的位置,换我才看不上!”
凤安:“?”
嘿他这个暴脾气!
“我说错了?阿爹愚昧无知, 思想落后, 明眼人谁还看不出来?你们一个个都不敢说真话,就会阿谀奉承拍马屁!没意思, 真没意思!”她摇头晃脑,“我奉劝你一句, 回头是岸!”
凤安假笑:“不然呢?像你不学无术?像你炼不出火?”
穿越者好像被针扎到屁股, 当即涨红了脸,梗起脖子道:“要不是他们故意针对我不给我资源, 我还能比你差!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真当我不知道呢, 他们肯定暗地里给你开小灶!”
凤安不禁一通冷笑。
毕竟还得稳住这个东西, 历年来昆仑给她的资源, 绝对只多不少。
奈何她自己没用, 就是炼不出半点火,怪谁?
看看人家阿宁, 不到两岁就能用三根手指点着火烧精魄啦!
阿宁一只崽流浪在外面, 吃不好睡不好, 半点资源都没有……这么久没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死……
凤安及时打断思绪。
虽然昆仑凤讲究一个百无禁忌, 但凤安更愿意自欺欺人, 坚定地相信那只崽一定还活着, 并且活蹦乱跳。
“心虚了吧!我就知道!”穿越者洋洋自得, “你也别得意太早,不妨告诉你,昆仑可不是只有我一个清醒的人,别以为谁都稀得拍马屁啊,明事理的人那么多,人家和我可谈得来!你就等着瞧,你们欠我的,迟早我会亲手拿回来!独立自强的人,根本看不上那点可怜兮兮的施舍好吗!”
凤安瞬间冷静下来。
清-醒-的-人?!
哦?!昆仑有内鬼!实锤!
——昆仑凤提取重点的能力向来是过硬的。
“都这么多年了,神皇大佬根本没有使用那个金手…凰火魂珠,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人家是真正热爱和平的吗?证据都摆在面前了,身为昆仑少主,你怎么就不能有一点点独立的思考和判断?算了,跟你这种被洗脑没有思想的人说不清!唉,劝人清醒,真的是太难了!”
凤安深深吸气:“……”
轩辕老狗为什么不吃魂珠?
那还不是因为昆仑打出了一张明牌——将昆仑与九大洲的矛盾,转化为昆仑与“一个人”的矛盾。
稀世至宝变成烫手山芋。
不动魂珠还好,谁要是动了它,那么没捞着好处的其他势力为什么要参与昆仑与既得利益者之间的“私人恩怨”呢?
让两个潜在的强敌自己去斗个你死我活,那才符合竞争魂珠失败者的利益嘛。
当然,这种事情穿越者就不需要知道了——哪怕说出来,想必这玩意儿也根本听不懂。
不欢而散之后,凤安本以为自己可以清静好一阵子,没想到不过几日的功夫,穿越者竟然准备了小食,邀他一聚。
凤安满腹狐疑来到公主殿。
下意识用余光瞄了瞄殿顶的朱雀浮雕,悄悄压下涌到心口的酸涩,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有什么事找我?”
小姑娘一反常态,没摆那副清高倨傲倔强的虚伪表情,而是笑眉笑眼地上前撒娇。
“大哥~”她拽着他的衣袖摇来摇去,“你九岁的时候,都能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玩了,凭什么我不行啊?”
凤安感觉自己给雷劈了一下,顿时整只昆仑凤都清醒了。
凤宁小傻子那会儿反反复复提醒,九岁九岁九岁九岁!
简直就是刻烟吸肺!(刻在熏香上面,燃成清烟,吸入肺腑)
凤安恍惚:“啊?”
“你忘了吗!”她翻白眼,吐舌头,“那次爹娘揍你了呢!你自己偷跑出去玩,还想冤枉我!不会吧不会吧,你真不记得了?”
凤安艰难地滚了滚喉结。
不得不说,这种宿命感,实在令人毛骨悚然啊。
“哦。”他干巴巴地说,“那你是想自己跑出去?太危险了。”
“所以要大哥陪我嘛~大哥~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凤安感觉心口涌起一股又一股恶寒。
“……我想想。”
“别想了,就后天!”她显然早有计划,“后天阿爹阿娘又要去北域,那个阵眼每次出问题都要耽搁好多时间,我们就趁机出去玩,然后赶在他们之前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凤安生怕自己的眼神露出破绽,便盯着她腰间叮铛作响的玉佩看。
“我想想。”他说着话,脑海里全是凤宁当年的样子。
小傻子揪着他,一遍又一遍重复这幕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生怕他记不住或者不在心,魔音灌耳之余,还要逼他复述一遍又一遍。
多年过去,小傻子的神态清晰如昨日。
凤安眼眶滚烫。
‘阿宁啊……你究竟在哪?’
“真磨叽!”穿越者面露不满,“大哥不是我说你,就你这种性格,哪里适合当家作主嘛?一点杀伐决断的气质都没有!”
“好。”凤安敛下全部情绪,微微勾唇,“我去。”
“那你千万要保密!不许告诉任何人,包括近卫!这是我们兄妹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她故作姿态,“要是让第三个人知道,我以后再也不会理你!”
“好。”
凤安出门时,把掌心狠狠掐了又掐,这才忍住没回头去看殿顶的浮雕。
*
凤安才不是个真傻子。
他当面答应,一转头便去找家长。
听完始末,昆仑君笑眼弯弯,看不出一丝寒意:“这样啊……阿翎,你觉得呢?”
君后微微沉吟:“穿越者自己没本事干掉阿安。”
“嗯……”昆仑君声线拖得老长。
“所以必定要出动几个深藏不露的奸细。实力应该都不赖。”
“我也觉得是这样。”
“正好,机会难得,一网打尽。”
“阿翎真是和我心意相通啊……那就这么办。”
“不是,等等!”凤安睁大双眼,“你们怎么就不担心我的安危啊!阿宁都说了,穿越者会把我害死!害死!”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
“呵呵!”昆仑君温和地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君后颔首:“正是如此。”
凤安:“……???!!!”
实锤了,他是捡来的,绝对!
*
凤宁充分发挥幼崽丰富的想象力,脑补那个“百年猪脚店的臭猪毛沤出来的老泔水”的味道。
“……呕!”
不愧是太爷爷,骂人就是有水平。
金光散去。
凤宁激动地望向自己掌心——魂珠炸开之后,她已经感觉到了卤凤爪…哦不,凤凰的小爪爪在踩她。
像太爷爷这么威猛的昆仑凤,一定非常非常……
“呃?”
凤宁整只僵住。
她看到的是什么呀?这个挥舞着两个爪爪在她手上踩来踩去的东西,就像、就像……就像个秃毛小鹦鹉。
这是她太爷爷?昆仑战神不灭之凤?
它呼呼挥舞着一对小肉翅,努力扑腾蹦跶。
辣眼睛。
封无归笑眯眯凑了过来,把脸探到她的手边,好奇地问:“你小时候也长这样?”
凤宁急了:“才不是!我们昆仑凤,出生都是人形哒!”
秃毛生物比她更急:“你不想认我这个崽?!”
凤宁实话实说:“我叫你太爷爷,你不是我的崽!”
它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就因为我长得难看,你就不认我?!”秃毛崽震声,“我以后会长毛毛哒!”
见它急,凤宁也急:“我不是说毛毛!”
“那你是嫌我像个鹦鹉吗!我才不是鹦鹉,我是最厉害的昆仑凤!”它气得脸颊通红。
扑扇翅膀跳脚的样子,看起来更像个秃毛鹦鹉了。
凤宁瞪着眼睛大声说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昆仑凤!”
“那你不认我!”它气急败坏。
“我怎么不认你啦,我不是叫你太爷爷吗?”
“老z……我是你家崽!你家崽!你生哒!”
即便快要气炸,它也还是知道不能在父母面前自称“老子”。
凤宁脸蛋皱成一团:“你不是!我根本不可能生出你这样的崽!”
因为不能骂脏话,秃毛崽憋得胸膛膨胀,活像一只无能狂怒的河豚鹦鹉。
它语无伦次:“……夹嘎嘎啊夹嘎!”
封无归忍无可忍:“我说——”
“你们停一下——”
“喂,我说——”
几次打断无果,封无归不禁双目失神,无语望天——是他年少轻狂,不懂寂寞的珍贵。
他抬起手,试图物理平息两只幼崽毫无意义的争执。
没想到,他的手指刚探到老凤凰面前,它竟然丝滑无比地抬起脚爪,踩住他的食指。
爪爪一握一钩,牢牢圈住他的手指,整只秃毛凤稳稳当当就立在了他手上。
封无归:“……”
就这,还敢说自己不像个鹦鹉?
只见秃毛崽仿佛找到了靠山,一边在封无归食指侧面重重踱步,一边傲气地嘀咕:“不认就不认!谁稀罕啊谁稀罕!”
凤宁的小脾气也上来了:“我更不稀罕!”
“呵呵,谁稀罕谁是狗!”
“狗就狗!”
封无归:“……”
原本想要孵个老凤凰出来带崽,万万没想到又多添一只崽。
此刻的他,活像一个没本事调和婆媳矛盾的男人。
满心疲惫。
两个幼崽开始冷战。
凤宁把眼睛转向左边,秃毛崽把眼睛转向右边。
主打一个视对方为无物。
更让封无归感受到人生艰难的是,她和它,开始没话找话,分别找他说话。
“疯乌龟疯乌龟,我有没有给你说过,昆仑有一种蜜超甜哒!回去之后,我全都拿出来给你吃呀!”她的表情虚伪到不行。
秃毛崽冷笑嘀咕:“男子汉谁会喜欢甜不拉唧的东西!咱们来练肌肉叭!我知道怎么才能把腿腿练得壮壮的哦!”
她死亡凝视:“你喜欢不喜欢吃蜜?”
它扑扇翅膀:“健身!强壮!”
封无归:“……”
同时养两只崽,可真是甜蜜沉重的负担啊。
祖孙大战持续到凤宁出门觅食。
看着她“咻”一下掠到远方,秃毛崽顿时整只都哑火了。
它很想假装若无其事,但毕竟是个幼崽,根本藏不住心事。
一对小爪爪焦虑地挠来挠去,听到一丁点儿风吹草动就忍不住伸长脖颈往凤宁离开方向眺望。
简简单单的例行公事,硬生生被它折腾出了度日如年的效果。
“她怎么还不回来?该不会死在外面了吧?”它昂着脖子,假装毫不在意地问。
封无归叹气:“不会。”
“哦。”
半晌,它继续挠他:“那要是死了怎么办?”
封无归:“……”
你们昆仑凤,是真的口无遮拦百无禁忌啊。
“不行,我们去找她!快点出发!”它扑扇着小翅膀,大声发号施令。
封无归:“……”
他是真给自己整了个祖宗。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群茶荟萃
◎鹦鹉?企鹅?还是沙雕。◎
凤宁正杀得兴起, 忽闻身后传来扑棱扑棱的动静。
回头一看,竟然是封无归带着幼崽前来探班。
凤宁:“哇……”
瞬间感觉自己长大了好多——都已经拥有完整的小家庭啦!
隔着大老远,隐约听到秃毛崽在碎碎念叨什么。
“回去回去!马上回去!”它用翅膀拍打封无归, “谁让你来找她啦?回头!回头!”
封无归可不惯这毛病,他笑吟吟上前, 朝凤宁伸出手。
凤宁一掠而至, 小手熟练地搭着他胳膊,稳稳当当停在他的面前。
正要踮脚投喂, 忽然有个东西强势地插到了两个人之间。
只见秃毛崽呼呼狂扇着翅膀,嘴巴张得巨大, 冲着她疯狂摆头讨吃。
它还非常心机地扭动身体, 试图把封无归挤走,好自己吃独食。
凤宁:“……”
好像忽然知道为什么太爷爷能成为昆仑战神, 而他的兄弟姐妹们全都默默无闻了。
凤宁可不惯着这样的崽:“你现在已经是一只成熟的幼崽了, 要学会自己狩猎, 知道了吗?我一岁半的时候, 都可以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杀凶邪啦!”
教育完秃毛崽, 她亲亲热热抱住封无归的脖子喂他吃饭。
秃毛崽瞪大双眼:“???”
它呆呆看着, 眼睁睁看着封无归一脸无辜地吃光了食物。
它张着大大的嘴巴,震惊, 委屈, 难以置信!
好半晌, 它爆发了。
只见它就地一滚,两只小肉翅啪啪击打着地面, 秃不溜秋的圆滚滚的身体在地上不停地打转转, 两只脚爪朝天扬起, 乱踢乱蹬。
“呜哇——嘎嘎!”它哭得好大声。
“?”
封无归和凤宁手牵着手, 神情恍惚地看着它。
它表演得起劲,压根没有意识到“父母”看它的眼神有多么奇怪,还在那儿一个劲的猛凤撒娇:“呜哇哇嘎!”
凤宁:“……”
一岁的昆仑凤都不这样!
封无归:“……”
老凤凰最好这辈子都不要恢复记忆,要不然这三个人里面,至少也得死一个。
*
凤宁最终还是没让秃毛崽挨饿。
她给它弄来了一坨血糊淋拉的青黑可疑肉块,摁在地上,示意它:“上!咬这里,大口!”
秃毛崽:“……嗷呜。”
“用点力气,你没吃饱饭吗!”凤宁大声逼逼。
秃毛崽:“……”
她好意思说!她好意思说!它可不就是饿着肚子吗!
秃毛崽悲愤:“嗷呜!”
它开始“笃笃”啄食,渐渐地,双眼越来越亮,一对小翅膀不自觉地竖了起来,小爪爪猛地摁住肉,用力撕扯,大口吞咽。
黑血飞溅,场面要多凶残有多凶残。
“好吃吧?”凤宁开心地问。
“吼吼吃!”
吃一半,它抬起头来,假惺惺对封无归说:“既然你不爱吃她辛辛苦苦找回来的食物,那我就全部吃掉啦!”
封无归:“?”
一种熟悉的淡淡的操淡感油然而生。
养了个什么玩意儿啊这是!
*
事实证明,昆仑凤的猛和莽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秃毛崽在它走路还不稳的年纪,就开始凶残地扑扇着翅膀,啪啪踩着遍地血泊,左摇右晃地冲上去啄人。
凤宁心大到不行,半点也不担心它的安危。
当它被人一巴掌拍到地上时,她非但没去救,反倒笑得好大声。
封无归:“……”
“你这样不行哒!来,跟着我学,我教你最最厉害的捕猎技术!”凤宁大言不惭,“像这样,咬猎物的脖子,看清了吗?用牙咬,虎牙和大板牙!”
她把牙齿咬出咔咔声。
傻乎乎的秃毛崽也学着她的样子,张开自己的喙,努力用上下硬喙相互撞击,发出咔咔声。
“对,就是这样!然后看我的手部动作!手指要灵活!”凤宁继续教学,“这样,这样,就可以轻松制服敌人啦!”
秃毛崽艰难地挥动两只小翅膀,努力在自己的翅尖上分辨“五根灵活的手指”。
封无归忍不住开口:“我说——”
那两个崽忽地转头,齐齐冲他皱眼睛:“昆仑凤的事,你不懂!”
封无归:“……行叭。”
“双腿交替,奔跑!”凤宁演示,“学着我的动作,奔跑!来,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听懂了吗?”
“懂哒!”
秃毛崽有模有样挺起了胸膛,双腿交替,开始……奔跑。
两只小细脚杆子支撑着圆滚滚的秃毛身躯,歪歪斜斜向前冲。为了维持平衡,它必须狠狠扇动翅膀,把脖颈拉得老长。
封无归:“……”
实在无法形容这是何等辣眼睛的画面。
天统神皇只是消灭了老凤凰的肉——体,而它亲生的重孙女却要把它活活改造成一只沙雕。
一次狩猎归来,凤宁神秘兮兮地咬封无归耳朵。
“不是说太爷爷的力量全部都在魂珠里面吗?”她悄悄说坏话,“为什么秃毛崽那么笨!”
封看着一只凤凰幼崽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人类姿态,用两只小翅尖艰难扒拉着食物,用力往嘴里塞……
他露出疲惫的微笑:“长大就好了。”
“会好吗?”凤宁狐疑,扬了扬下巴示意,“你看看它!整只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那么大一颗魂珠,还有那么多食物,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崽?是不是我养崽的方法不对?”
封无归倍感欣慰——您总算发现啦?
“是因为我都没揍它,对吧!”凤宁摩拳擦掌,“像凤安那个傻子,从小都是被揍大的!”
封无归:“……”
看着已经在歧路上风驰电掣一去不回的秃毛崽,封无归难得地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
他叹气:“它受了太多苦。”
凤宁点头:“是哦,七百多年呢!”
想起太爷爷从前威猛又悲惨的样子,不禁一阵心酸。
“所以你的意思是,”凤宁再一次用自己的方式提取重点,“太爷爷被欺负得太久,一直无能为力,没有办法反抗,所以他觉得自己非常弱小,而且毛毛都秃啦——在无归之境,自己认为自己是什么样,自己就是什么样。”
她怔怔看着那只笨拙的崽。
眼前恍惚重叠了另一幅画面——硕大的脑袋被迫垂下,最漂亮的凤翎早已无影无踪,颅骨掀开,里面盛着那枚珠。老凤凰吃力地扬起干硬的喙,有点丢脸地问她,太爷爷是不是很难看。
凤宁一下就心疼坏了:“呜……”
她再也不嫌弃秃毛崽啦!
“秃毛崽!”她大声叫它,“你一定会变成最漂亮最威猛的昆仑凤!”
秃毛崽愣了好一会儿。
半晌,它假装若无其事地把脑袋撇到一边:“这还用说!”
“啪嗒。”
地上落下两颗小水珠。
哄好了可怜的崽,凤宁忽然发现封无归有好一会儿没动静了。
转头一看,只见见他定定站着,漆黑的瞳仁在隐隐颤动,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
“疯乌龟?”凤宁小心地凑上前,把胖脸伸到他面前,和他鼻尖对鼻尖,小小声问,“疯乌龟你怎么啦?”
他倏地回神,视线微凝,两道好看的小眉毛轻轻拧起来,缓缓重复她刚才的话:“……自己认为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声线略有一点哑,语气淡得像一片风。
凤宁奇怪:“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这还是你告诉我的呢。”
他微眯着双眼,一寸一寸,认真地打量脚下的大地,然后慢慢望向视线的尽头。
“我想一想。”
*
自那之后,凤宁开始反复念叨秃毛崽的凰火多么拉风、多么炫酷,以此来提醒自己不要嫌弃变得弱唧唧的它。
她并没有注意到那只别扭的秃毛崽每次都在悄悄竖着耳朵听她说话。
它明明眯着眼睛陶醉到不行,偏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冲着封无归的耳朵嘀嘀咕咕:“有凰火她就会认我了对吧,对吧对吧!哼,难道她想不认就不认,想认就认吗?她认我,我还要考虑考虑呢!”
封无归微笑。
它昂着脑袋,在他肩膀上踱步:“叫娘什么的……切,多没面子!才不稀罕!”
封无归继续微笑。
虽然秃毛崽的狩猎和进食方式依旧没有得到矫正,但不得不说,昆仑凤实在是一个天赋异禀、适应力极强的种族。
不过短短一些时日,它就可以很丝滑地用人类姿态进行日常活动了。
虽然看着就是从鹦鹉变成了企鹅吧……好歹也算是一种进步。
它的食量增大了很多。
每次进食时,这个家伙都要眯起眼睛,扑扇着翅膀大声内涵某人:“好好吃哦!根本吃不够!就要大口吃肉!威猛雄壮才是最健康哒!男子汉不能做小白脸哦!”
封无归垂眸:“真羡慕。可惜我没有这么好的身体呢。”
面容苍白,微带憔悴。
精致眉眼淡淡失落,就特别招人心疼。
凤宁揪住秃毛崽的翅膀,把它拎到另一边,嘀嘀咕咕指指点点:“他为了帮我才变成这样!以后不许说他坏话,听见了没有!”
秃毛崽急了:“我什么时候说他坏话啦!”
凤宁毫不掩饰自己偏心:“只要他听了不高兴,那就是坏话!”
秃毛崽:“……”
不能说脏话,好气,气成胖企鹅。
憋了一肚子脾气的秃毛崽开始疯狂进食。
一通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之后,它气鼓鼓地张开嘴,狠狠打嗝!
“嗝儿嗝儿嗝儿……轰噗!”
一道火浪从它嘴里喷了出来。
凤宁瞠目结舌:“……哇!”
第一次喷火,就喷出了小臂长短的火!不愧是昆仑战神!不灭之凤!
顿时,什么委屈悲愤通通烟消云散,秃毛崽乐得像只疯鹌鹑,一边轰轰朝四周乱喷火,一边发出“嘎嘎嘎”的怪笑声。
很快,它无师自通地掌握了火翼。
两只小肉翅“轰”一声扬起半臂长短的火焰,焰翼哗哗扑扇,居然摇摇晃晃就飞了起来!
然后这个崽嘎嘎怪笑着,径直飞往远处。
“轰!”“轰轰!”“嘎嘎!”“轰!”
人形凶邪被它烧得抱头鼠窜。
钟声响过无数轮,这只崽终于浪够了,悠悠哉哉飞回来。
它径直停到了封无归肩膀上。
赤红的小眼珠瞥到一边,一眼也不看凤宁,脚爪时不时微微蜷缩一下,好像十分得意,又好像在期待什么东西。
凤宁:“哇!那个火好厉害!”
它转头看她一眼,又把脸别开。
半晌,“轰”地喷出了更漂亮的火。
凤宁:“?”
什么意思?又跟她冷战?
眼看这个家伙不理她,却一直在封无归身上蹭来蹭去,凤宁生气了。
脚步狠狠踩着地面,发出嘹亮的啪啪声。
沉默一路,秃毛崽忍不住开始用翅膀扒拉封无归——她怎么还不认我还不认我还不认我?
街道一片狼藉,全是它凶残的猎杀痕迹。
凤宁忽地停下脚步。
转过身,揪住封无归的衣袖,扬起她美丽可爱的小胖脸。
“火好看有什么用呢,你的食物都没有啦。别人都不把你放在心上,不像我,我只会心疼你饿饿~”
秃毛崽&封无归:“……”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亲子关系
◎这个家真乱!◎
自打秃毛崽觉醒了凰火, 无归之境就热闹多了。
一路鸡飞狗跳。
狩猎归来,凤宁找封无归告状。
她皱着小眉头,气咻咻道:“我对秃毛崽说, 让它好好跟着我,不要到处乱跑!”
封无归:“它不听你话?”
凤宁跳脚:“它听!它就只听得见‘到处乱跑’!然后它就到处乱跑!”
封无归努力忍住不笑:“……咳。”
凤宁生气:“你还笑!你也不管管它!那是我一个人的崽吗!”
封无归无语:“我动手你又心疼。”
凤宁一下就哑火了。
不久之前, 秃毛崽肚子里面起了坏水, 想要偷偷喷火烧掉封无归的头发,让他陪它一起秃。
它万万没想到, 它是真的秃,小白脸却一点儿都不弱。
他随随便便就避开了它的火。
他笑眯眯弯着眼睛, 操纵丝线把它的翅膀和脚杆唰一捆, 整只倒挂在路边屋檐下面——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点杀气。
圆滚滚一只崽挂在那里, 像个腌火腿。
秃毛崽挣扎不开, 又不敢骂脏话, 只能无能喷火。
——更像在烘火腿了。
凤宁一开始笑得好大声, 但是看着那些丝线, 忽然想起老凤凰被邪偶师捆住的样子, 顿时心疼到不行。
“它只是个幼崽!”她冲封无归瞪眼睛,活像个溺爱孩子的家长, “不可以体罚它!赶快把它放掉!”
封无归则像个息事宁人的家长:“……行行行。”
调皮的秃毛崽成功脱困。
这可把它得意坏了, 背着凤宁偷偷冲封无归跳了好几天抖翅舞。
翻起旧账, 封无归不禁冷笑:“让我管它?那你可不要管我。”
凤宁心虚:“幼崽放养就行啦,管太多也不好。”
“呵呵。”
……总而言之, 三个幼崽就这么组成了一种好像挺正常又好像挺不正常的奇妙“亲子关系”。
*
秃毛崽用自己的实际行动, 向“父母”诠释了什么叫做“不能让幼崽掌握毁灭性武器”。
它的精力过于旺盛, 实力增长堪称恐怖。
没过多久, 它就可以轰轰喷着几丈长的火焰,急速从低空掠过。
只闻“轰隆隆”一阵大地颤抖,整条街道连人带建筑物都被它焚烧成渣。
站在满地焦石上,望着在半空盘旋并嘎嘎怪笑的秃毛崽,封无归和凤宁双双感到一阵心累。
她少年老成:“孩子大了。”
他沧桑叹气:“翅膀硬了。”
她&他:“不好带啊!”
秃毛崽俯冲下来,发现这两个加起来也就堪堪三尺高的矮豆丁正在像中年夫妻一样聊天……它也很心累。
“我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它扑扇着翅膀说道。
因为自身就是幼崽,凤宁并不会小看同样是幼崽的秃毛崽——很多家长懒得认真听孩子说话,他们以为孩子什么也不懂,对孩子总是很敷衍、很不耐烦。
幼崽带崽就完全没有这样的问题。
凤宁一听这话,顿时激动地盯住秃毛崽,比它还兴奋:“什么什么?什么严重的问题?!”
它愣住了。
它没有想到她会这么热情、这么认真地听它说话。
胸口有点发烫,眼眶有点发酸——她果然还是非常在意自己哒!
小脚爪骄傲地踩了踩封无归的肩膀,悄悄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地开口:“你们不是说这个地方无穷无尽的大吗?”
“对啊!”凤宁点头,“无论朝哪个方向都走不到尽头!”
“不是这样哦。”它扬起一只脚爪,认真比比划划,“远处什么也没有,是空哒!”
凤宁和封无归对视一眼。
她并没有嘲笑秃毛崽的幼稚,而是认真向它解释:“因为这个地方光污染太严重,所以没办法看清太远的地方,只能看见一片朦朦胧胧的光晕。”
“光污染”是她从那个世界学来的词,因为太过生动形象,三个崽接受良好。
“不是这样!”秃毛崽用力扑扇,“不是光污染,而是什么都没有!没有!”
它挥动翅膀让身体浮空,垂直往上飞起来。
“那里!”它伸出一边翅尖,遥遥指向极远处的楼台,“那条假河看见没有?它只有一半,到河边有棵假树的地方,突然就截断啦!”
凤宁轻身一纵,探手抓住一角飞檐,悬停在秃毛崽身边。另一只手在眼睛上搭个棚子,眯着眼,用力往它所说的方向看。
“……就是从我们旁边延伸过去的这条假河?”
“对!”
凤宁望向玉白的河道、清澈的碧水光影。
视线顺流而下……
“哪棵树?”她迟疑地问。
“就是那棵有三个叉叉的树!最明显的那棵!”秃毛崽激动得叽叽喳喳,“看到了吗!”
凤宁视线来来回回,“没有三个叉叉的树啊。”
“有!”秃毛崽着急,翅尖拼命往前抻,“就是那个大屋子,金顶绿墙画着大凤凰的那个,再往前就是三叉树!”
凤宁眼睛都快望穿了也没看到凤凰图案。
“你怎么连凤凰都认不出来!”秃毛崽急眼。
凤宁也生气了:“我连你这个秃毛都认得出!怎么会认不出凤凰!”
它震声:“所以你就是嫌我秃才不认我!”
封无归:“……”
万万没想到这样也能吵起来。
他叹着气登上楼台。
两只崽顿时目光灼灼地盯向他。
凤宁:“你说!有没有一个金顶绿墙画凤凰的楼!你说!”
秃毛崽:“你要公平公正!不许偏袒你媳妇!”
封无归:“我说——”
“你别说!”两个幼崽异口同声,“除了谁对谁错之外,你什么都别说!”
封无归:“……”
这种甜蜜的痛苦,谁懂。
他沧桑叹气:“目力最远处,确实有一座楼,大约是金绿颜色。”感觉到凤宁灼人的视线,他轻抬眉梢,揉着额心端水道,“但那里已经完全被光晕覆盖,不可能看到凤凰图案。”
闻言,两小只各自轻哼一声,一个望向左边,一个望向右边。
两个都不太满意。
“怎么就看不到了。”秃毛崽嘀嘀咕咕,“我还能看到更远的树,还有半截河!再往外面就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封无归忽地挑眉,若有所思:“凤凰真身目力过人?”
“那当然了!”秃毛崽得意洋洋,“秃鹰沙雕什么的,在我面前就是睁眼瞎!”
“走,去看看。”封无归偏了偏头。
三个人顺流而下。
在这个地方待了太久太久,无论多么恢宏灿烂的景象都已经看麻了。
再往前,凤宁的脚步开始变得沉重。
她隐约、似乎、大概……看到了一座金顶绿墙的楼,墙面上好像、可能、大约是有个类似鸟的图案。
最后的倔强让她小脸紧绷——她生气并不是因为什么图案什么楼,而是秃毛崽跟她急眼。但是既然都急了,谁对谁错就变得很重要。
到了金碧辉煌的楼厦面前,只见侧面高墙上,光影凤凰展翅欲飞。
秃毛崽正要得意,凤宁眯起眼睛,指着那个精美的大图案,震声道:“这不是凤凰,是个飞鸾!”
凤宁认真敲墙壁:“看清楚没有,它有六个爪爪!六个爪爪的是飞鸾——我就说了不是凤凰叭!”
封无归:“……”
秃毛崽:“……”
古有指鹿为马,今有指凤为鸾。
秃毛崽正要不服,封无归探出两根手指摁住了它的翅膀,“树呢?”
它顿时记起了自己的重大发现,激动道:“前面前面!”
凤宁看见了那棵三叉树。它长得很特别,看到它就会让人想起一句话——三根手指捏田螺。
田螺边上,哦不,三叉树边上就是那条河。
顺着河道往前走,秃毛崽渐渐僵住身体,喙部咔咔往下掉。
“不可能啊,这条河明明就在这里突然断流!”它飞快地转头观察左右,翅尖指指这里,指指那里,“那边的亭子、飞桥,还有那一排二层的假木楼,都只有一半哒!我看得很清楚!”
它都快把自己说急了:“不是那个光污染!就是很清晰的断掉!断掉!前面根本什么都没有!我没有说谎!我干嘛要说谎!我才不说谎!”
“谁也没说你说谎啊。”凤宁见它的脸颊的身体都涨得通红,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它的后脖子,给它顺毛。
——没毛,只摸到一个小小的富贵包。
“……哇哦?”凤宁弯起眼睛,假装继续顺毛,其实在一下一下偷按富贵包。
卟,按下去。噗,弹起来。
好好玩!
总算还有封无归记得正事:“飞起来,再看看。”
“哦。”
秃毛崽微眯着眼睛,等凤宁移开手指,这才慢吞吞飞起来。
它转动着身体四面张望,认认真真观察了好一会儿,然后扑扇着翅膀降落。
“我们走过的地方都是正常的,可以一直一直望到什么也望不见为止。”它指向前方,“但是我们没去过的地方都有尽头!顺着河往前走,再转三道弯就是无归之境的尽头!”
封无归和凤宁对视一眼:“走!”
这一次就是全速前行了。
凤宁拔腿飞掠,封无归牵丝拉线,像只绝美的小人偶,唰唰破风,与她并肩而行。
秃毛崽怔怔飞在两个人身后。
到了它说的地方一看,依旧没有任何特别之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满街喧嚣。
根本没有所谓的世界尽头。
封无归和凤宁并没有发表意见,秃毛崽自己倒是急红了眼圈,“我没有骗人!没有说谎!没有说谎骗人!虽然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像真的,但它就是真哒!”
都快喊出破音了。
“好啦好啦,”凤宁假装顺毛,实则偷按富贵包,“不要着急,没有不信你呀!”
她万万没想到,吵架都不哭的秃毛崽,听到这声安慰之后,两只眼睛里竟然迅速蕴满了一包泪。
晶亮的泪水团成两大团,摇摇晃晃在眼眶里打转转。
“呜啾……啾!”它发出了小奶音,“啾呜!”
封无归:“……”
再一次真诚祝愿,愿老凤凰永远不要恢复记忆吧。
“啾……可是为什么和我看见的不一样……啾?”秃毛崽打着哭嗝说。
凤宁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你飞起来,一边往前飞,一边观察那个尽头!”
“好哒!”
它抽着鼻子,用力飞上半空,扑棱扑棱掠向远处。
不一会儿,就见这个崽胡乱地扑扇着翅膀,一脸激动兴奋地飞回来——在外面已经偷偷抹掉了眼泪。
“看到啦看到啦!”它大声告诉他们,“我往前飞,那个尽头线也在往前跑!我飞多快,它就跑多快!”
说罢,它悄眯眯抬起眼睛,暗中观察封无归和凤宁的表情。
有点紧张,生怕他们不相信——毕竟除了它之外,谁也看不了那么远。
这么奇怪的事情,他们会信吗?
凤宁缓缓点头:“所以我们没探索过的地方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有当我们走近时,周围环境才会开辟出来。”
“你相信我啦?”秃毛崽的语气带着几分惊奇。
“嗯!”凤宁果断点头。
这个情况,她其实接受良好——在那个世界里,有一种说法叫做“开地图”。
虽然没有完全想明白,但她很有经验。
秃毛崽那么笨,肯定不可能自己想象出这么复杂的东西,所以一定是真哒!
她对它的脑子有信心。
“我当然相信你啦!”凤宁斩钉截铁。
秃毛崽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喙部紧抿,努力把眼睛睁大、再睁大。
“阿爹总是不相信我……”恍惚之间,它的脑海里似乎浮起了非常久远深刻的破碎记忆,“骂我撒谎,还打我,怎么解释都不听。”
凤宁悄悄和封无归对视一眼。
太爷爷这是想起了小时候被太太爷爷揍的事情吗?
“他总是好忙好忙,等我找到证据,他早就忘了……打错了从来不道歉,下一次还要继续冤枉我!”
“我就发誓,等到将来我有崽崽,绝对绝对不要冤枉它!我要告诉它,宝宝呀,只要你不撒谎,一次也不撒谎,那么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相信你哦!”
秃毛崽遥望着远方,整只沉浸在某种深沉复杂爱恨交织的童年阴影里。
“我绝对、绝对不要让我的崽崽也受这样的委屈!”
凤宁震惊:“哇!”
原来只要一次也不撒谎,就能够永远得到长辈无条件信任——这是太爷爷祖传下来的家训啊!
好神奇!
她正感慨时,只见秃毛崽倏地回神,转头,盯住封无归。
“你是不是又要骂我撒谎,然后动手打我啦!”赤红的小眼珠充满倔强,“我不会屈服哒!我说的都是真话!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这么啾!”
凤宁:“……”
它这是把封无归当成了它阿爹——她的太太爷爷。
所以她现在是她自己的太太奶奶。
……这个家真乱!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绝对信任
◎“你没有不信的理由。”◎
面对无归之境的种种诡异, 凤宁果断决定——先处理好亲子关系。
幼崽的思维方式总是这么清奇。
“疯乌龟不会打你的,”她安抚秃毛崽,“他这个人, 最讲道理了。”
秃毛崽果断翻旧账:“可是他还拿线线捆我!”
“那是因为你先烧他头发!”凤宁敲它脑壳,“你自己想想, 这样做对吗!”
原本杀气腾腾的秃毛崽一点一点瘪了下去, 心虚地小声嘀咕:“那我又没烧到他噜。”
“那他也没有成功把你做成火腿啊!”凤宁脱口而出。
一瞬间,场面完全寂静, 封无归和秃毛崽直勾勾地望向她。
封无归眼角微抽:“……”
虽然他一向自诩“邪恶恐怖非人之物”,但是这个用秃毛崽做火腿的想法, 未免也过于离谱——让他一个变态都深觉变态。
秃毛崽:“……”
什么什么?自己差、差一点就要被做成火腿吗!如果真的烧到他的头发, 就会被做成火腿吗!呜呜呜好可怕…啊呜呜…啾!
它惊恐得眼珠都不敢转,小肉翅藏在身后瑟瑟发抖。
两个都不吭声了。
于是凤宁发现, 经过一番推心置腹的交流之后, 一大一小的情绪都变得十分稳定, 气氛友好和睦, 一家子其乐融融。
她十分满意。
处理完亲子关系, 可以开始谈正事了。
“好啦, ”她拍了拍手,老神在在道, “我们大家来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吧。”
秃毛崽战战兢兢开口:“昆……昆仑凤, 不吃昆仑凤。人……人也不吃昆仑凤, 昆仑凤的肉肉又硬又柴,还很酸, 非常容易塞牙牙……”
封无归面无表情:“我从来不吃带毛的东西。”
凤宁:“???”
他们在说什么?
她就近敲了敲身边的墙板:“你们跑题啦!说正事!”
秃毛崽:“哦, 火腿, 火腿太咸了, 非常难吃!”
封无归:“配桂花酒很奇怪,我不喜欢。”
“就是就是!”秃毛崽疯狂扑棱翅膀。
凤宁:“……”
她认命了。
好叭,按照家庭分工,本来也是他带崽,她狩猎。
所以她来解决正事,合情合理。
眼珠转了转,凤宁原地一坐,双腿一盘,顺着他们“父子二人”的话题,认认真真开始探讨什么食物最配桂花酒。
“南山有一种菌菌,切成片片,放上辣椒和蒜炒一炒,颜色深黄深黄的,又滑又嫩,又鲜又香,超级好吃!”凤宁说,“阿爹阿娘说幼崽不可以吃那个,万一中毒就会看见小人人跳舞。可是那个菌菌太好吃,我和大哥每次都要跑到厨房里面,冒死偷吃!”
她一边说得绘声绘色,一边随手往身旁一挥,打在一个过路的行人身上。
她提高音量:“我觉得那个菌菌的颜色就很像桂花酒哦!”
秃毛崽把口水咽得气吞山河:“咕咚!”
“西河有一种桂花鱼,肉好嫩,切成片片,放在沸汤里面一滚就能吃。清汤的鲜得让人吞舌头,辣汤的非常入味,每一道嫩肉丝丝都超级香,吸饱汤汁,一放进嘴巴里就化掉啦!”
她道,“这个也好配桂花酒!”
封无归:“……”
当初怎么就没去昆仑呢。
凤宁得意地摇晃着身体:“疯乌龟,你现在是不是满脑子都只剩下好吃的啦!”
封无归把眼神飘到另一边:“并不。”
她毫不气馁:“哦,那我们昆仑还有喷香的炸串串,有麻辣卤鸭头,有油淋牛肉干,还有……”
她尽捡着当初阿爹阿娘禁止幼崽偷吃的美食给他介绍,有的她曾偷偷尝过,有的只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编个天花乱坠。
那一边,被她渡入火焰的“路人”边走边烧,内部几乎烧成个空壳子。
这个人形空壳迈着艰难的步伐,锲而不舍地走向世界尽头。
凤宁一心二用:“你知道吗,我家里有好多种你从来没见过的酒哦!阿爹把它们都藏在冰洞里面,都是上了年份的,到时候我偷出来请你喝——有蟾蜍泡酒、蜈蚣泡酒、肥蝎子泡酒……”
封无归:“……”这个大可不必。
秃毛崽:“哇!”翅膀狂扇,“我要那个蟾蜍哒!”
“你一个幼崽不能喝酒!”凤宁凶它。
“呜……”
“啪!”内里整个烧成了空壳子的傀儡终于站立不稳,倒在了小河边上。
借助燃在双眼中的烈焰,凤宁看到了前方模模糊糊的景象。
秃毛崽说得没有错。
所有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巨厦飞桥,在前方某一处戛然而止!
分界线之内是光华灿烂的世界,而分界线之外则一片虚无,没有物体也没有色彩——硬要形容的话,大约就是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时,闭上的那只眼睛“看到”的那种虚无空茫。
亲眼见证如此玄奇的一幕,说不震撼是假的。
凤宁怔怔张大了嘴巴,心神全部投到了那处明暗之界,直到火焰熄灭。
“呼呼呼!”一只翅膀在她面前扇来扇去,“你怎么啦,怎么啦?”
凤宁回过神,双眼噌噌发光,脸上写满惊叹二字:“哇……”
“你怎么了嘛!”秃毛崽急得飞在半空打转转。
“我没事!”凤宁伸手,揪住它的翅膀捏了捏,思忖片刻,果断道,“你往尽头那边飞,用力飞,能飞多远就飞多远。”
秃毛崽顿时昂起脑袋,骄傲地表态:“像我这么强壮的昆仑凤,飞多远都不会累!”
“那你试试和那个尽头线赛跑!”
“好哒!”
它挺起胸脯,振了振双翼,咻一声飞了出去。
封无归挑眉望向凤宁。
她假装若无其事,拉住他的衣袖,神秘兮兮地把他拽到无人处——如果有人,那就物理清除。
“我有话要悄悄跟你说!”凤宁蹭上前,把自己的胖脸几乎贴到了他的脸上,轻轻地左摇右晃。
封无归略微后撤,两根手指抵住她的脑门:“……有话好好说。”
凤宁一脸赖皮,继续凑上去:“不能被发现!”
他用黑不见底的眼睛定定盯了她一会儿:“不能被……发现么。”
“不要分心,你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凤宁抬手抱住他的脖子,开始魔音灌脑,“看我看我看我看我!”
封无归:“好。”
他弯起眼睛,偏头,笑着看她。
凤宁渐渐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他这是什么表情嘛,皮笑肉不笑的,该不会已经发现了吧?不会吧不会吧?
“你不许想别的事情!”她无赖地命令他,“专注看我!听我说话!”
他把眼睛睁大了一点,唇角多勾了一点,示意他在听。
静静待了片刻,凤宁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幽幽冷冷的气味。
先前投喂的时候她都已经习惯了,久闻不觉其香,这会儿不知怎么,居然旧香重燃。
“唔……”她的视线缓缓从他脸上往下移,落到他的衣领,“你说,秃毛崽的实力进步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嗯。”
“你说为什么?”凤宁逼迫他思索,攫取他的注意力。
封无归淡淡一笑:“其实你在想的事情,我已经想过。”
凤宁顿时有点心虚:“你说的是秃毛崽吧?”
他意味不明:“是吧。”
片刻静默之后,他挂出了灿烂的笑容,抬手勾住她的肩膀,开始一本正经地说事。
“它动用并非本体的力量,而是在杀戮这些凶邪时,以堪称恐怖的效率汲取溢出的力量,将其转化为凰火壮大自身。”
凤宁微微睁大了眼睛,这下换成她聚精会神了:“是这样吗!”
“是。”封无归很确定地说,“它是我见过的所有人之中,天赋最强的那一个。”
凤宁与有荣焉:“哇!”
“你觉得它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
凤宁不假思索:“昆仑战神,不灭之凤,庇护弱小,最最威猛的大凤凰!”
“嗯。”封无归揽着她的肩膀走到窗畔,望向底下熙熙攘攘的大街,缓声道,“人分两种。”
“一种自己受过苦难,便要让旁人也承受同样的苦难。另一种自己受过苦难,便会竭力阻止旁人遭受同样的苦难。”
“第一种人,倘若小时候被强势的父母冤枉,待他有了子女,会变本加厉地控制子女,更加随意地冤枉子女。”
他偏过脸,微笑看着她,“很显然,老凤凰是第二种。”
“哇……”凤宁怔怔感慨,“你说得对!”
太爷爷不仅自己做到了绝不冤枉子女,还立下家训,避免后代承受同样的委屈。
成为大凤凰之后,太爷爷更是一身正气,匡扶天下,一生轰轰烈烈。
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人,无愧于心。
封无归冲着下方扬了扬脸,视线毫无温度:“而这些人呢?”
凤宁略一思忖便道:“这里的人,全部都是第一种人!无一例外!”
譬如深受重男轻女之害的女子,在成为母亲之后,竟然加倍苛责自己的女儿,从而获得一点可恨的、令人不齿的心理平衡。
譬如被街头流氓欺负殴打的弱者,当他“荣幸”加入流氓们的团伙之后,会用更加残忍的手段折磨新的受害者。
譬如深受贪官污吏之害的人,一朝得势,小人嘴脸尽显,敛财手段堪称疯狂。
“这种恶也许并非大恶,但若是不加以克制,它便会散播。”封无归微笑,“就好比善恶游戏中,‘坏人’的坏是一种瘟疫,会向周围传染,侵蚀自己与他人的良知。”
凤宁听得全神贯注,全然忘了的初衷。
她激动地说:“这么说的话,太爷爷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良知大火球!到处噗噗乱喷!帮助好人超度坏人!”
封无归:“……啊对对对。”
“那么,为什么这些坏人变成的凶邪,会让我们的力量变得强大呢?”凤宁不禁托腮沉思,“好奇怪,这里面的人明明确实是真实存在的,跑到外面就是凶邪,那为什么无归之境却是虚假的呢……”
“啪!”急急捂嘴。
一不小心说漏嘴啦!
封无归挪走了她捂嘴的手,不紧不慢道:“不用瞒了,我早就知道——不是不能被秃毛崽发现,而是不能被我发现。”
凤宁:“呃……”
“是的。”他道,“我以我认知的人类目力极限,设下了无归之境的边界。往前一寸,无归之境便会前推一寸,永远走不到尽头——这是用来困住我自己的。”
“我是此间主宰,与此境相生相伴,几乎可谓全知全能。所以无论秃毛崽怎么飞,都不可能飞到尽头——哪怕你将我困在这里,禁止我分心。”
“你的火人傀儡确实成功瞒过了我,但是当它倒下的一霎,我便明白了。”他向她微笑,“你发现了我的秘密。”
凤宁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这个人,眉眼一淡,就特别让人心疼。
“所以你现在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了?”他垂下眼帘,“你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久,早该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他转身欲走。
“朋友,再见。”
一步,两步。
“啪!”
凤宁狠狠攥住了他的手腕。
“骗人!”她大声道,“我根本不信!”
他没回头,声线极淡:“事实摆在眼前,你没有不信的理由。”
“我有!”凤宁大声逼逼,“你给我讲了那么多道理,不就是希望我回到昆仑,做一个好人,然后拯救世界上那么多受苦的好人吗!”
“疯乌龟!”她超大声地喊出他的名字,“这样的你,你给我一个不信任的理由啊!根本没有!我相信你!无条件相信你!绝对信任!!!”
封无归:“……”
他没回头,肩骨微微地颤动。
沉默许久。
“小傻子。”一字一顿,“我,不,叫,疯,乌,龟。”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傻子天才
◎你真是个天才!◎
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仿某个古朝代设计的幽静茶楼。
巨大的仿木制雕花黑棂窗旁, 小女孩紧紧牵住小男孩的手,不让他离开。
“哦。”凤宁从善如流,“我当然知道你不叫疯乌龟!”
封无归动作微顿——所以她是故意给他取“昵称”?
耿直的凤宁无情打断了他的思路:“疯乌龟是你那个凶邪身体的名字啊, 可是为了救我,那个身体已经没有啦!”
封无归:“……”
是他想多了。
算了。随便吧。不想解释。心好累。
“所以你再也不能离开无归之境了。”凤宁拉着他的手, 轻轻地摇晃, “除非你再像从前那样,把自己活生生拆掉喂给凶邪吃, 然后大海捞针似的,一片一片再拼回来。可是等到下一次拼好的时候, 说不定我都已经死掉了, 对不对?”
他沉默了很久,“……嗯。”
“你上次拼起来用了多久?”
“几万年吧。”
“哦。”凤宁感觉心里有酸酸的液体涌到嘴巴、鼻子和眼眶, “确实没有能活这么久的昆仑凤。”
封无归轻轻地笑, “是。所以……”
她深吸一口气, 语重心长道:“所以我得从现在开始养生了啊!”
封无归:“……”
他终于回过头来看她。
凤宁在他漆黑的眼睛里照见了自己——一个笑容灿烂, 双眼水汪汪的养生小豆丁。
对视。
他别开眼睛, 扯了下唇角:“傻子。我都不信自己, 你就这么信我。”
凤宁冲着他憨笑:“嘿嘿嘿。”
封无归再一次被打败,一口气叹到一半, 低头失笑。
他看着她笑, 她也看着他笑。
幼崽之间真挚纯粹的感情, 好像金灿灿的蜜糖,沉甸甸坠满心口, 从视线中渗出来, 在两个人之间流淌。
许久, 他缓缓开口:“老凤凰如今的实力并不输给我那具身体。它也有非常丰富的战斗经验。你们回昆仑, 我很放心。”
凤宁盯着他,不说话。
他说:“解决家事之后,如果还记得我,可以回到无归之境找我。我总会在。”
这次他没再添上那句——我就是这么一个不老不死不生不灭的怪物。
凤宁还是不说话。
他微笑着把手放到她的头顶,一下一下,不轻不重地拍她脑袋:“你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帮你救太爷爷,你帮我调查‘系统’的秘密。我已经履约,该你了。”
凤宁向前一扑,抬手抱住他的腰,把胖脸拱在他肩膀上,拼命蹭他。
“可是我舍不得疯乌龟!”她又开始魔音灌耳,“舍不得舍不得舍不得……”
“你得走了。”他说。
她发现这个很习惯在别人身上摸摸拍拍的家伙,正在用一种堪称笨拙的手法轻拍她的后背。
“我不嘛。”她赖皮地用眼睛拱他。
“今年你应该是九岁。”
“九岁怎么啦,难道九岁就不能拱人……”凤宁猛然醒过神,一个激灵蹦起老高,“九岁?九岁!这么快就过了六年半啦!”
封无归:“是的,就是这么快。但不是六年半——你们昆仑凤不学算术吗?”
凤宁愣了一下,双眼放光:“是凤安大傻子说的六年半,他还说我算错了!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会算错!明明就是八年半对不对!”
封无归半晌无语:“……”
他:“我看你们两个是半斤八两才对。”
凤宁顿时不答应了:“你好意思说我算术不行?!桂花酒三个钱一斤,十个钱三斤,这样对吗!你自己数数,掰着手指数数!”
封无归:“……”
他头疼地揉额角,“总之,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你的兄长父母正在面临危机,你该走了。”
又一阵沉默。
“嗯,我知道了。”凤宁低下头,小声回答。
都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有找到帮助他离开这里的办法。
凤宁抬手敲了敲自己脑袋,心想:‘我真是个笨蛋!’
对于昆仑凤来说,被骂“蛋”可是奇耻大辱,笨蛋更是狠上加狠。
她气自己无能为力。
这么久了,掩盖在平淡如水的日常生活之下的汹涌暗流,终于如期而至。
再没有蒙上双眼自欺欺人的余地。
“嘎——嘎嘎嘎嘎!”一道火浪轰隆隆荡过长街,片刻,又轰隆隆倒飞回来,唰一下停在窗口,“嘎嘎!”
秃毛崽探头,兴奋地扑扇翅膀:“你们一定猜不到嘎!”
凤宁:“……”
高兴就嘎嘎嘎,难过就啾啾啾——她这个太爷爷崽实在是太好懂。
它把翅膀扇得火火生风,骄傲地撅着喙大声说道:“我冲到尽头啦!区区一个分界线,哪里难得倒堂堂昆仑凤?区区!堂堂!”
沉默。
在秃毛崽即将起疑之前,凤宁及时开口问道:“那你能出得去吗?”
“能!”秃毛崽震声道,“爪爪一探就出去啦!但是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什么都看不见,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我要是整只出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救你们,所以我没去——才不是害怕,绝对不是不敢出去哦!我要回来带你们一起走!”
它歪着头,得意又兴奋地盯住凤宁和封无归,一双赤红明亮的眼睛在活灵活灵地大吵大嚷——“夸我夸我夸我快夸我”。
好一会儿没动静。
它狐疑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你们不是吵架了吧?”它小心翼翼地问。
对于孩子来说,父母吵架是一件天塌的大事。
凤宁用力笑了笑,哈哈道:“怎么可能吵架!”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人的嘴角可以这么沉重,重得好像坠了两个大秤砣,需要很多很多的力气才能提得起来。
“没有。”封无归淡声交待,“外间一切尚未可知,出去之后,切记谨言慎行,不要随便暴露身份。实力能藏则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亮出底牌。”
秃毛崽听得一愣一愣,脑袋一点一点。
凤宁面无表情盯着他。
她想:他一直就是这样,需要很用力很用力,才能让自己露出笑容。
“出发。”封无归看着凤宁,意有所指道,“你们先走,我需要专心处理一些事情。”
潜台词便是:我不会再困着你们了。
秃毛崽完全被这个面容微冷、周身散发出不可违逆气质的“大家长”给镇住。
封无归望向它:“你会保护好她对不对。”
秃毛崽顿时把身体绷得笔直:“对!”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需要保护“阿娘”,但是“阿爹”既然这么发话了,自己身为很威猛的堂堂男子汉,当然义不容辞!
封无归扶住它圆滚滚的秃毛身躯,弯起双眼,低头,额头碰上它的脑门。
“砰。”
秃毛崽被撞了个心潮澎湃。
碰完秃毛崽,封无归偏头看向凤宁。
他抬手想捧她的脸。
凤宁才不跟他碰脑壳!她连退两步,避开他,决绝转身,大声招呼秃毛崽:“我们走!”
她一眼都没看封无归,一眼都不看。
她大步流星冲下楼,踏出门槛,火爆地蹬蹬往外冲,一连撞倒了好几个过路的行人。
她满脸迁怒,随手把他们挥得七零八落。
“秃毛崽你怎么这么慢!快点跟上!”她没回头,很凶地吼它。
“来啦……”秃毛崽呼呼扇动翅膀,一边飞,一边忍不住频频回头,望向依旧站在二楼窗边的封无归。
‘就这,还敢说没吵架?’它暗戳戳地提心吊胆。
它也没敢问,乖乖扑棱着翅膀,紧紧跟随在凤宁身后。
好想知道“阿爹”什么时候才会跟上来啊……可是“阿娘”身上杀气实在太重,不敢问,真的不敢问。
“那个分界线……”它小心地说,“我也不知道它还会不会跑掉……”
“不会!”凤宁的声音冷得像个硬铁块。
“哦……”
幼崽叹气。
父母吵架,最惨的终究还是做崽的啊!
两只昆仑凤风驰电掣。
仿佛眨个眼的功夫,便看见了那处分界。
它果然老老实实待在那里。
秃毛崽激动得语无伦次:“是是是是吧?我没没撒谎看见了吧,从来不说昆仑凤的谎!”
凤宁慢慢走上前,定晴望去。
眼前,两幅画面模糊重叠。
一幅是封无归静静坐在窗后,面容静淡,和千千万万年一样,遥望远处,无喜无悲。
另一幅是繁华锦绣戛然而止,仿佛一张无形的帷幕坠在眼前,将世界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
凤宁回过头。
城中土著仿佛根本看不见这幕诡异玄奇的画面,他们游离在富丽亮皇的半边世界中,对近在咫尺的另外半个世界不闻不问。
“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人,”她自言自语,“他们有灵魂,只是彻底抛弃了良知。他们也有身躯,在无归之境覆灭之后成为危害世间的凶邪。我曾经以为可以在这里找到答案,然而并没有。”
秃毛崽轻轻挥动翅膀,大胆发言试探:“你这么严肃的样子,有点像他哦。”
“才不!”凤宁冲它皱起眼睛:“我根本不想他!”
秃毛崽:“……”
谁说你想他了嘛,真的是!简直不打自招!
“走吧。”
凤宁捉住秃毛崽的翅膀,把它拎过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小爪爪轻轻抓住她的肩头,翅膀半悬起来,在空中轻轻地扇,就像担心把她累坏了一样。
凤宁忽然想起,这只崽每次狩猎归来,都是“呼”地带着残影砸到封无归的肩膀上,完全不怕把他砸伤。
……果然幼崽都会不自觉地心疼娘,哪怕娘比爹更凶残。
“少了一个人,家就不完整。”她说。
秃毛崽激动地扑扇:“就是就是!我们回……啾?”
凤宁一脚踏过那道明暗分界线。
半边身体缓缓倾过去,没有任何感觉。不冷不热,没有风,脚踩不到实地,什么也没有。
秃毛崽用小翅膀紧紧抱住了她的脖子:“不等他吗?万一过去就回不来怎么办!啾啾啾!”
凤宁眉眼微凝,嘴唇抿成一条线。
面容坚毅决然。
她继续倾身,身躯彻底探入那片虚无世界,只剩左脚堪堪踩踏着无归之境的地面。
透过虚无的迷雾,她隐隐开始看见真实世界的轮廓。
银黑交织的腐铁,湛蓝的天空。
是墟。
是啊,无归之境,就在墟里面。
“唳——唳——唳——”
墟的边界,遥遥飞过一只飞鸾。
凤宁用力睁大眼睛去看。
两幅画面模糊重叠。
隔着虚无的灰纱,她一点点看清了飞鸾上的景象。
一个十七八岁的俊俏年轻人,载着八九岁的小女孩,在危机四伏的“墟”附近作死试探。
凤宁呼吸停滞。
那是她熟悉到刻骨铭心的面孔。
她的哥哥,曾在这个人生最美好的年华永远离开,再也没有回来。而始作俑者,正是那个满脸矫揉造作的穿越者。
九岁。穿越者骗凤安出行。
凤宁震惊了。她的傻大哥,当真是天上地下第一号大傻子,说了一万次,他还是上当啦?
封无归真的把她送回了昆仑——位于昆仑的墟。
好巧不巧,正好撞见这宿命一幕。
只要再往前一步……
凤宁看向另一幅画面。
在她眼前,并存着另外一幕。封无归坐在茶楼,正面无表情地用一把召唤出来的匕首捅他自己的心脏。
自戕。
生死一线,那根弦绷到了极致,只待她一步踏出。
——他距离死亡愈近,她离真实世界便也愈近。
“我不死,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离开这里。”他的唇角缓缓流下一行鲜血,自语道,“小傻子,希望你永远不要猜到。”
“没猜到,但我看到了。”凤宁目光一凝,蓦地把身躯从虚无之中弹了回来,反手抓住秃毛崽,向着来路纵身飞掠。
“啪!”
一个火人支撑不住,倒在了街角。这个地方,刚好能够看清坐在窗台后的封无归。
腾起的火焰映入瞳眸,封无归表情霎时精彩:“……啧。又被骗了。”
堂堂活了万万年的老怪物,竟然能在同一个坑里栽倒两次。
这个狡诈的呆头凤,故意摆着一张绝交的脸冲出去,半句道别话不说,成功牵制了他的心神,让他再一次忽略了她借迁怒之机,对路人暗下黑手……
真是一招鲜,吃遍天。
封无归叹着气扔掉了匕首,以手扶额,坐等火爆凤回头找他算账。
……要不再多吐点血吧。
*
凤宁杀回窗台。
即便已经透过路人眼里的火焰看到了他自戕的那一幕,但亲眼见到他惨白的脸和满身斑驳鲜血时,想好满腹骂人的话,竟一句也骂不出来了。
她非常非常平静地陈述道:“你想让我以为,你把自己困在这里,也顺便把我们也困在这里陪你。你想让我以为,只要你愿意,随随便便就可以把我们放出去——事实上并不是这样,你不死,无归之境不破。”
他微微勾了勾苍白的唇角,仿佛虚弱到吐不出半个字为自己辩解。
凤宁狠狠掐住秃毛崽的翅膀。
秃毛崽:“?!!!”这种时候不是都应该掐自己的掌心吗!为什么掐我啾!
“想让我们真正离开,除非你死。”凤宁继续陈述。
秃毛崽把嘴巴张得老大,震惊到忘了翅膀痛。
“你已经看到外面景象了。你的兄长危在旦夕。”封无归垂眸,吐气浅而淡,“不是我故意安排——我并无那样的能力。”
他抬眸,正正凝视她的眼睛:“你看到那一幕,正是宿命。”
凤宁从来没有见过像他此刻这么悲伤、通透而温柔的眼神。
她的眼眶一下就湿了。
她气咻咻地说:“你死,也是宿命吗!”
“是。”他直言,“你要我重复几遍,我有万万化身,这一个与其他并无不同,死便死了,有什么舍不得。”
凤宁盯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
半晌,她摇头道:“你,不讲道理。”
封无归失笑。
恍惚间,他仿佛见到了与她初识的画面。
那时候他威胁要杀她,她便是摆出这副表情与他狡辩,说他不讲道理。
于是他如那日一般虚心求教:“我哪里不讲道理?”
凤宁道:“如果说,因为有千千万万个一样的你,所以某一个死了就没有关系。”
封无归颔首。
她冷冷一笑:“假如这个逻辑成立,那么,因为千千万万个百姓在上位者眼里也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某一个百姓死了,也是没有关系的吗?”
封无归神情微滞。
“没有这样的道理!”凤宁指着自己的心口,大声说道,“我的良知告诉我,没有这样的道理!”
封无归:“……”
他怔怔望天,再一次发出灵魂疑问:“所以我做人,为什么要讲道理。”
凤宁得意地咧开唇角,眼泪却掉了两大颗。
“怎么样,我的道理,是不是很有道理!”她大声逼逼。
“是是是。”封无归叹了一口气,“所以为了我这个平平无奇的小百姓,未来的昆仑上位者是决定不管你兄长死活了吗。”
她的气势瘪了下去,眉毛拧成一团:“当然不能不管啊。”
封无归微笑:“下一次钟响,你若想不出办法,那便我来决定。阿宁,你只有这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凤宁盯了盯他胸口的伤,又盯了盯扔在一旁的匕首。
没等她作出反应,那道早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平日被脑子彻底忽略的背景钟声,悠悠从高远的深空传来——
“铛……”
凤宁:“???”
凤宁:“!!!”
这就像说好三二一倒数开始,结果对方直接来个一。
不讲武德啊!
封无归表情不动,宽袖微微一扬,手掌轻轻一握。
匕首腾空而起,落到他的掌心。
眼前的一切变成了慢动作。他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反手刺自己的样子,好像在刺一截没有痛感的木头。
凤宁忽然意识到,这个人虽然平日里总是讨讨厌厌的,但其实,他才是真正温柔到了骨子里。
能瞒得住时,他束缚边界,抛弃生命,给她自由。
瞒不住时,他独断专行,不让她陷入两难境地。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乌龟?
……等等,束缚边界?
心脏忽然狠狠一蹦!
“等等!”她扑上前,两只眼睛疯狂放光,“等一下!”
他根本不理她。
凤宁震声:“我灵光闪现!我醍醐灌顶!”
“我——我想到啦!”
“既然你可以束缚边界!”凤宁猛凤飞扑,“你只要把无归之境,缩缩缩缩缩缩缩!一直缩到我们三个那么小!那我们,不就约等于出去啦?!”
封无归:“……”
恍惚,震惊,不可思议。
许久许久。
他艰难出声:“小傻子……你真是个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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