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纪然那年,谢惊鸿八岁。
在她记忆里正念小学二年级,纠集着一群小伙伴整日里逗猫逗狗,把学校监控砸着玩儿,卸教师门窗,爬树掏鸟窝,摸鱼捅马蜂窝……越不让玩儿什么就越玩儿什么,隔三差五老爹就要被请去学校一趟,老师拿她头疼得没法。
每当这种挨批评的时候,谢惊鸿低头乖乖罚站。
老爹谢置老实巴交坐在老师斜对面低眉顺眼说“是是是”,尴尬又不失礼貌求情。
老师说道后面又唉声叹气安抚,推心置腹说“这孩子得亏是你带着,不然指不定得怎么样”“要不是他爸出事孩子也不至于这样”“她爸爸再怎么说也是英雄,她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办”等等。
她太爱闹腾,被老师调座位发配到最后一排。
开学都一个月了,突然转了个长相粉雕玉琢又斯文白净的小男生。
他着白衬衫配蓝色蝴蝶结,深蓝背带短裤,书包是最新款最时髦的,眼睛似小鹿般怯生生的,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时说脸颊红彤彤的,活像个番茄。瞧上去不善言辞,十分好欺负,却又是成绩极好那一类乖乖牌。
这就是纪然。
宋枝枝、刑臻和她憋着坏想逗新同学,可又碍于班主任淫威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她们三就打赌吃饭,谁吃得慢谁就去整新同学。
也不知道宋枝枝从哪儿听来的,小孩子脸上涂上墨水以后就要变丑!
几个小坏蛋天生反骨,什么不让干就越想干什么,谢惊鸿出了损招,打赌谁输谁去涂纪然的脸。
那天中午宋枝枝和刑臻吃饭迅捷。
谢惊鸿差了几口输掉比赛。
她心里有点点犯班主任的怵,专门趁纪然坐在草坪上画画冲上去,拿着毛笔往他脸上一画,哪知道脚下绊到石头,身子不受控制朝纪然扑了过去。
阴差阳错下,她亲到纪然粉嫩嫩的脸颊。
纪然斜眼瞪圆了眼睛。
随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她见势不好,拔腿就跑。
人还没跑几步,就被路过的老师给揪住,横眉冷竖拎到办公室。
班主任一边安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纪然,时不时瞪她几眼。
没几分钟一个身材高挑穿着温雅的年轻女人蹬蹬蹬赶来。
她把纪然搂在怀里哄,时不时亲亲纪然额头,抚着他的背,把人给圈在怀里护着。
谢惊鸿没由来觉得酸涩和烦躁。
她是纪然母亲,叫纪眠。
纪眠生得五官轮廓温润,线条柔和,标准的三庭五眼,着淡绿色薄款西装,画了淡妆,眉眼里透着股母性的温柔,一口一个哄着纪然“宝贝别怕”。
谢惊鸿起初是吊儿郎当不以为意站着,在瞧见纪眠时无端生出种紧张与焦灼。
其实她并不那么怕班主任请老爹谢置来学校,老爹不是她亲爹,不会真抽她一顿,只会唠唠叨叨碎碎念些她听不懂的大道理,她听得耳根子痒痒,不怎么理。
这回却不同,她有点迫切的期望老爹赶紧来学校。
跟谢惊鸿预料得不差。
纪然好不容易不掉眼泪了,哄着兔子眼楚楚可怜躲在纪眠身后,纪眠再望向她时眼神却锋利又坚韧,充满攻击性。旁边班主任还在说她的身世,无非是谢惊鸿老爸以前是警局警察,为了追捕罪犯去世,妈妈走了,被她爸的战友收养云云。
纪眠听着眼底闪过一丝恍惚又迅速凝视着她,那眼神看得谢惊鸿心里发慌。
在谢惊鸿的狭小的世界里,闯过许多祸事。
但这些祸多数以对方听到她的遭遇不追究,亦或是老爹出面解决,她好像被包裹在铜墙铁壁里,伤不到她分毫,可这回不一样,她好像惹上了个不该惹的。
谢置穿着警服风风火火就赶来了。
那一身衣服,配上那张正义凌然的脸,十足的压迫感,听到消息赶来率先一个劲儿冲纪眠道歉。
纪眠盯了他几秒蓦然开口压着怒意冷冷质问:“你怎么教的孩子?”
“这个……我……”谢置嘴笨舌拙,挠了挠头理亏道:“是我的错。”
“你自己说,这个事情该怎么处理?”纪眠不准备和解。
谢置头疼,冲谢惊鸿打了个眼色,让她道歉。
谢惊鸿支支吾吾,不情不愿冲纪然鞠躬道歉。
纪然拼命往纪眠背后缩,露出双兔子眼看她,活像她是洪水猛兽般。
“你看这……他们都是孩子。”谢置拉下脸低声下气道。
纪眠却不顺着这个台阶继续往下走,她瞪了他一眼不满道:“孩子?正因为是孩子才该好好教育!我儿子才来学校一天就被她欺负!你以为道歉就完了?那要是违法犯罪道歉就行,那还要警察还要法院做什么?”
她越说越激动,瞪着她一字一顿道:“今天,你不给个交代!这事儿没完!”
谢惊鸿心底咯噔一声,慌了。
早知道就不该跟宋枝枝和刑臻打赌,本以为被班主任训斥几句就完了。
“那你觉得该怎么样解决?”谢置早拿谢惊鸿没辙了,瞅了眼略微有点慌的她破罐子破摔道:“就怎么样解决。”
纪眠冷笑一声,顺手就从班主任置物架上拿了把戒尺递给谢置,冲谢惊鸿抬了抬下巴:“抽一顿。”
谢惊鸿皮都绷紧了:“!!!”
谢置犹犹豫豫抽了她两下,疼是疼,也没多疼,哪知道纪眠抱着胸盯着她说“不够”。
于是谢置加重力道又抽了两下,更疼了,纪眠看他磨磨唧唧的夺过戒尺直接往她身上狠狠抽了下,一边抽一边疾言厉色训:“小小年纪不学好!亏你亲爸还是因公殉职的警察!简直让你爸在地下蒙羞!你以为年纪小就不用负责任!?别以为谁都好欺负!”
她初次记忆深刻挨打。
是纪眠打的,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性omega,比任何她见过的长辈都凶。
那时候她还不懂,直到中学她从语文老师那里学到一个词——为母则刚。
谢惊鸿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打。
这也就算了!更尴尬的事情还在后面。
由于临近放学,事情处理完后,纪眠领着纪然,谢置领着她离开学校,在同一个站台等车。
双方尴尬不失微笑的点头打招呼,她跟在谢置后面,挨了打属实不忿,偷偷冲躲在纪眠身后的纪然吐舌头,纪然吓得躲到纪眠身后。
谁知,他们又上了同一辆公交车。
由于靠得近,谢置又没忍住跟纪眠搭话茬,一来二去聊她的身世,顺便还将她以前干的混账事一一抖了出来,纪眠起初绷着脸,后来了解到谢置赶鸭子上架未婚带娃,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许,非常直白瞥了眼还在犯怵的她脸色微微凝重道:“原来你是不懂带孩子。”
本以为交流也就停留在这几句话。
哪知道他们下车同路,进了同一个小区,同一个单元楼,在同一层停下,在疑惑下掏出钥匙确定了新邻居关系。
要说谢惊鸿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就是当初输掉比赛二了吧唧跑去亲了口纪然!
亲之前,谢置抚养她,说教归说教,惹事闯祸绝不动手抽她,默默把问题解决了。
亲之后,谢置跟纪眠那煞神搭上话,交流育儿经验,把他观念给扭了一转变成麻花,掉过头也不顾她是战友之子,该骂骂,该抽抽,抽完又是一通教育,决不允许她把底子歪了,把她学的那些歪风邪气给拔了。
邻居归邻居,但谢惊鸿对纪眠犯怵,想报复纪然也得想个万全之策。
特别是他看起来糯叽叽,白嫩嫩,超好欺负。
事情转着发生在一个周五。
她前几日淋雨玩闹,感冒发烧请假在家,偏偏谢置又不会照顾人,让她在家躺着休息就回警察局了,她吃了感冒药脑子烧得晕乎乎的,头重脚轻,饿得肚子咕咕叫,就是没点力气。
纪然那日鬼鬼祟祟敲响她家的门。
谢惊鸿开门就瞧见他噘着嘴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她难得见人来,立马指挥他道:“我感冒了,实在有点不舒服,你能不能帮我买点药?”
听纪然后来说,那天她脸色苍白得吓人,活像糊了一层白纸似的。
他愣了一下,紧张又着急应了声“我去买我去买”,还没等她说没钱这事儿,小短腿蹬蹬蹬朝楼下跑,半个小时后买了999感冒灵颗粒,山楂片,消炎药和其他一些配药,一股脑塞给她,擦着额头细细密密的汗催促,小脸红红道:“你快吃,你……你千万要好起来!”
谢惊鸿坐在沙发上,纪然匆匆帮她倒水递给他,眼巴巴看着她吃药。
“我好饿,你能不能帮我弄点吃的。”她吃完药蜷缩在小沙发上,理所当然指挥人。
“嗯嗯!”纪然点头如捣蒜,看她病恹恹模样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她都有点被吓到,就见他抬手揩揩眼泪,“呜呜呜,你等我我马上就来,你不要死……”
然后。
小房子里,纪然垫着板凳在厨房煮粥,一边煮粥一边抽抽噎噎哭哭。
他说:“谢惊鸿,呜呜呜……妈妈以前跟我……说被亲是要怀孕的……”
他又说:“呜呜呜,我肚子有小宝宝了……你要负责……呜呜……”
他还说:“你以后要跟我结婚……呜呜……你不能死……”
谢惊鸿越听越离谱,憋着满肚子笑,心说这哪儿是要怀孕,这是要变成丑八怪!
她想,纪然才不是学霸,是个小笨蛋,是个彻头彻尾的小笨蛋。
这种时候。
当然是可劲儿欺负!
面对小笨蛋傻不拉几的请求,八岁的谢惊鸿十分淡定道:“好。”
小笨蛋揩揩眼泪,破涕为笑,跳下凳子从厨房跑过来蹲在她跟前,眼眶红彤彤的:“那你……那你要好起来……我听说当小寡夫好吓人的……会被妖怪抓走……我、我不要当小寡夫……”
谢惊鸿微微颔首:“嗯。”
他果然好笨哦!当小寡夫才不会被妖怪抓!会被外星人抓去切开肚子研究里面有没有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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