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斌端着一盘水果， 兴高采烈闯进秦子姗的房间，人还没进门，声音就先飘了进来：
“姗姗！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这是苏坦星的水果，说是特别甜！我搞了一批你尝尝， 要是好吃， 我之后就跟他们进货， 咱也搞个水果超……”
马斌的声音顿住，脸上的笑也僵硬了几分。
秦子姗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 手里的活计不停：“水果超市？好呀，你开的话肯定红火。”
“你在收拾行李？”马斌随手把高价水果搁在了一边， 说话时耳朵嗡嗡的， 胸口如遭重锤一般闷声作痛， “你要去哪？”
秦子姗将最后一件衣服叠好， 盖上行李箱的盖子， 按下按钮。
行李箱开始自动抽真空，细微的空气流动声搅乱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让场面更加沉闷。
“我报名了志愿军。”秦子姗绕过行李， 站在马斌的对面。
她笑着，但不谄媚， 不娇艳，只是笑。她身子站得端端正正，没有斜倚在哪儿展露自己的身材，也没有软骨头一样靠在马斌怀里。
她只是站着。
马斌呼吸放缓：“那我也……”
“你不想去。”秦子姗摇头， 她了解马斌， 比起去前线， 他更想在后方捞一笔大的， 赚几个钱花花，“你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那你呢？”马斌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不受控制的颤抖，但他攥住了衣角，控制住了自己，“我记得你喜欢做演员。”
秦子姗望着他，想笑来着，但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儿流出来。
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马斌一个人知道她曾经想做演员。
她漂亮，先天条件好，在贫困的生活中炼出了火眼金睛，将她观察过的人模仿得惟妙惟肖。
她觉得她天生该吃演员这碗饭。只要当了演员，她就能过上光鲜亮丽的生活，能逃离贫困的家庭。
也能从马斌这个金主身旁独立。
马斌肯定知道她的想法，但他还是偷摸给她报了电影学院的夏令营，撺掇着她去夏令营学习，参加考试。
当电影学院的保送通知下来时，马斌比她还要高兴。
她也高兴，可是那股高兴劲儿平淡得如同倒在杯子里晾了大半天的汽水，喝下去甜丝丝，但没什么气了。
“我现在想当医生。”她搓搓脸，让自己笑起来，“我想当陈医生那样的医生，我要考医学院。”
马斌吸了一口气，肋骨刺痛：“好，那就去当。”
“你跟尧七七一个批次去吧？我一会儿给她转点钱，让她时不时看看你。你别看那尧扒皮道貌岸然的，实际上从我这儿坑了不少钱呢。”
“对了，你带没带苏坦星的恒温服？我看你拿的都是蓝星的产品，我等会儿给你送两件过来，苏坦星的恒温服做得更结实，还防菌。”
秦子姗抬头，打断马斌的絮絮叨叨：“马斌，我的意思是……”
“啊，差点儿忘了。”马斌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项链来，“这是之前炸……就是刚来的时候，我在集市上买的。一直想送给你，但是老觉得太廉价了，惦记着重新定制一个。”
“结果那个工厂是间谍……你看这事儿闹的。总之你把这个带着，如果真出点什么事儿，呸呸呸，不会出事的，如果你想脱离考场，就把它提交上去。”
秦子姗望向挂在项链上的吊坠，那是商贩按照她在诺亚方舟上叙述的蓝星模样，做出来的蓝星纪念品。
“马斌。”她强忍着泪水，“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马斌强硬地打断她，又轻声补了一句，“我知道。”
“你知道？”
马斌咧嘴一笑：“你转过去，我帮你戴上。”
秦子姗心头颤颤，转过身去撩起头发。
冰凉的项链贴在她颈部的肌肤上，小巧精致的蓝星正好悬在她的锁骨中间。
她能感觉到马斌的手指距离自己的后颈不足一厘米，甚至能凭空感觉到他正在笨拙地打开龙虾扣，将项链调整到合适的长度。
但是自始至终，他的指尖克制着，没有碰到秦子姗的皮肤。
秦子姗长睫一颤，眼泪落下来。
他真的知道。
“好啦！”马斌故作轻松的声音传来，“让我看看好不好看？”
“太好看了！不愧是我挑的！”
幸亏当初没把这事儿交给小龙和小建，不然谁知道那俩大傻子能买到什么玩意儿来。
“马斌……”
“你们明天出发是吧？”马斌不自然地别开脑袋，往后退了一步，“睡前记得把水果吃了，早睡早起，我明早来送你。”
“……算了，这样，我一会儿把东西给尧扒皮，让她帮你带着。我明天就不过来了，还得跟苏坦星人谈生意呢，那群人粘乎死了，麻烦。”
“嗯，还有什么事儿，让我想想……”
“晚安。”
马斌笑着张开手，像是一如既往想要一个拥抱，但是悬在空中的双臂不自然地挥动了一下，就又落了下来。
“哈。”他挠挠头，转身往门外去，左脚绊右脚踉跄了两步，差点儿撞在门框上，“没事，没事。”
他摆手，拉开门大步流星走了出去，将门轻轻关上。
秦子姗再也忍不住，坐在床上捂住脸，轻声啜泣起来。
她耸动着肩头，姣好的面容埋在双手里，发丝胡乱散落着，在灯光下闪烁着淡绿色的光。
其实有些事情她早就猜到，因为喜欢绿色的不是马斌，是她自己。
而因生态园事件生气的马斌，提出的和好要求也不过是：以后牵手要十指相扣。
但是她不说，马斌不提，他们两个默契地将金主和金丝雀的关系维持了近三年，没有人敢去打破这个平衡。
她怕失去金钱，马斌怕失去什么？她从来不敢想。
好一会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重新直起腰来。沾满泪水的手在打包好的行李箱上轻轻抚摸着，像是在抚摸她自己的未来。
人生没有给她太多的选择，她知道。
她曾经以为，马斌用金钱铺就的那条平坦大道就是她能走的最好的路。
可现在，她踢开水晶鞋，撕掉大裙摆，翻越了高墙，走上她心知肚明的荆棘之路。
却神清气爽。
人生没有给她太多的选择，可是她可以给自己创造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小声给自己加油打气：“什么时候都不晚！”
*
尧七七吓了一跳，差点儿把蹲在自己门口的马斌踢出去：“这大晚上的不睡觉你要干什么？！”
马斌揉了把脸，站起来，将手里的两大包东西塞给尧七七：“这是一些防护服，恒温服，还有一些生活用品，你拿着。”
“你没事吧？你不给秦子姗给我干什么？”
马斌没好气打量她一眼：“这么晚了姗姗不睡觉吗？你帮她拿着怎么了？”
不等尧七七开口，他就使出钞能力；“我给你转了一万块钱。”
“哦。”尧七七接过东西，单脚打开房门往里一扔。
马斌顿了顿，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想起来了说一句：“对了，你过去了照顾她一下，不是谁都跟你一样皮糙肉厚的。”
“还有，她有胃病，吃东西很挑，要是那边的伙食不行，你给我发个消息，我看看能不能打通关节送点去。”
“啊……”
尧七七有点烦了：“你俩分手了？”
马斌凝固，脑袋一点一点艰难地转过来：“你怎么知道？”
尧七七很难不知道，马斌现在的状态，简直是从头到脚写满了失恋两个字。
“咳咳。”马斌不想在尧七七面前露怯，“高三了，还是以学习为主，学习为主……”
尧七七毫不收敛自己上下打量的目光，来来回回扫视几圈，摇了摇头：你看我信吗？
马斌没力气和她吵架，絮絮叨叨又叮嘱了一大堆，车轱辘话翻来覆去说，逼着尧七七看在钱的份儿上把他的语无伦次全听进去。
说到口干舌燥，脑子也停摆了，他才张张嘴，怔怔呆了一会儿，摆摆手转身离开。
他知道的，早晚有这么一天。
之前是秦子姗说想要当明星的时候，但那对他们来说还太遥远，至少秦子姗一夜爆红之前，他仍然能站在她身边。
后来是电影学院保送通知书来的时候，他踌躇了一晚上，几次差点儿就把通知书撕了。最后他自己抽了自己几个大耳刮子，还是乐颠颠儿地把通知书送到了秦子姗手中。
秦子姗不喜欢他，他知道。
她需要钱。需要一个长期的、稳定的，不涉及感情的交易，那他就给她一个交易，认清自己的定位，不要想多余的事情。
门开了。
他挤进门。马建一愣，心虚地关掉《爱在大宇宙边》，不敢让他哥知道自己在二刷这部肥皂剧。
“哥，你咋来了？这大晚上的……”
马建的话还没说完，马斌就嗷一嗓子嚎出声，抱着弟弟雄壮的肩膀头子哭起来：“小建啊呜呜！”
“哥要考大学啊呜呜！”
“哥要考医学院啊呜呜！”
马建人都傻了，抓着马斌的肩膀用力摇晃：“哥！医学院咱家没有门路！这玩意儿真不是钱能砸出来的！”
马斌哭得更狠了：“我知道啊呜呜！”
要不是知道这个，他也不至于那么快就明白秦子姗的意思。
“怎么？你觉得以你哥的聪明才智，区区医学院都考不上吗？！”马斌呲牙咧嘴，揪着马建的领子。
马建酝酿，踌躇，挣扎，闭眼：“哥，虽然这样说你可能会打我。”
“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咱俩之间，我作为一个体育生，考上大学的可能性，比你大？”
那一夜，马斌哭了一晚，马建挨了十几拳。
第182章 希望
听着尧七七的描述， 秦子姗没忍住笑出声来，小心翼翼接过那两大包东西，眼睛里亮晶晶闪着泪花。
“非得分手？”尧七七不太想多管闲事，但是马建的房间在她隔壁， 她被迫听了一整晚的鬼哭狼嚎， 很难不多问一嘴。
“非得分手。”秦子姗很平静， 坐在尧七七身边，透过玻璃窗看着排队上飞船的人，也看来相送的亲属， “我必须逼自己一把，不能给自己留退路。”
她既然想要做一个独立的自己， 就不能一边说着独立， 一边吊着马斌， 好处都占， 不负责任。
十几年来， 她第一次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想成为的人， 无关生存， 无关金钱，只有梦想。
这对她来说， 太不可思议了，不可思议到她必须紧紧抓住，丝毫不放松。
“其实马斌不是坏人。”秦子姗看向尧七七，认真地说， “马建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爸婚内出轨， 兄弟俩只差一岁。”
“他妈和马建的妈明争暗斗了十几年了， 互相恨不得对方和对方的儿子一起去死。但是你看小建和他的关系，就能知道他不是个坏人。”
尧七七拍拍她的手：“我知道。”
秦子姗便放松下来，坦然一笑，重新看向窗外。
袁博士和来教授在跟万一叮嘱些什么，符尘和卢凯泽抬眼望过来，朝她们两个挥手。
莫伊哭哭啼啼地，一会儿想上前，一会儿又想退后，最后把手里的糖果塞进万一口袋，指了指秦子姗的方向，说了点儿什么。
“喏。”尧七七用肩膀怼了秦子姗一下，“在那儿做贼呢。”
秦子姗这才看见角落里鬼鬼祟祟的两个身影，马建块头太大，马斌踹了他好几脚才让他完全蹲下来。
她快速扫了一眼，没敢停留。正如马斌不敢让她发现一样，她也不敢让马斌知道自己看见了他。
“也不知道能在这个考场待多久。”她小声嘀咕。
尧七七偏头看她，却听她自己又嘟哝着说：“只好将每天当作最后一天珍惜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无声地笑起来。
*
“班长，六号口没有发现有人的迹象，无人机正在扫描七号，你那边怎么样？”
卢凯泽坐在机器人里，两年的光景终于让他实现了开高达这一美好愿望：“峡谷口未发现异常。你们能确定马斌车队是在这里失踪的吗？”
“确定。”符尘再次检查信息来源，“原本马斌车队应该在前天进入伊诺境内，根据沿途信息点打卡记录，他就是在这附近失去联系的。”
卢凯泽通过屏幕看向深不见底的峡谷，啧啧道：“也就是说，他有可能摔下峡谷去了？”
“不排除这种可能。”
符尘一边说着，一边将这条路段近期的新闻调出来：“三个月前，这里曾出现过一伙土匪，疑似两年前作乱的主和派余党。”
“当时护卫队来这里调查过，但是对方反侦察意识很强，所以一无所获。”
卢凯泽一愣，主和派？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了。
如果真的是两年前作乱的主和派，那身为蓝星人的马斌，真的有可能被愤怒的他们丢下峡谷。
“好吧，我要下去看看。”卢凯泽道，“你能不能调用一下周边的探照灯？”
符尘立刻进行申请，在得到批准后直接进入峡谷周边系统，将探照灯对准峡谷。
卢凯泽一边操控着自己的乘坐的机器人，一边兼顾着其他搜救机器人，打开飞行模式，慢慢往峡谷下面探去。
他眼睛顾不及，就将数据传送回符尘那边，两人一起寻找马斌的下落。
“死是肯定没死的，不用担心。”符尘那边声音清冷，好像是在跟与马斌有合作的苏坦星人对话，“是的，我完全可以确定他没有死。”
卢凯泽笑起来：“我看马斌比咱们混得都好，你看多少人指望他吃饭呢。”
“是啊，你知道我们警备队有多少赌场要打吗？”
卢凯泽嘿嘿一笑，你们警备队有赌场要打，关我们搜救队什么事儿。
“班长，七点钟方向，有人。”
“收到。”
卢凯泽调转方向，从屏幕中看到倒在地上的几个人，和他们周边散落的废弃飞行器和货物：“马斌？你怎么样？”
“少他娘的废话！”马斌躺在地上吼，“你从快报废的飞行器上跳下来试试！”
“命真大。”符尘毫不客气。
卢凯泽笑着靠近，操控一个小机器人轻轻踹了一脚马斌的腿，冲符尘乐：“解气嘿。”
“你他妈解了两年多的气了！老子真怕你就此爱上老子。”马斌也就是站不起来，不然高低给卢凯泽两个他爱吃的大嘴巴子。
“报告，车队已找到，伤员五人，没有死亡。”卢凯泽一边说着，一边操控机器人将五人平稳抬起，“准备撤离。”
“卢凯泽！后面！”
马斌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在峡谷中阵阵回荡。
几乎是同时，卢凯泽所驾驶的机器人猛然一百八十度旋转，在胸前展开了一个力场防护盾，将五人全部笼罩在盾下。
机器人的两条胳膊往前伸着，机甲滑开，露出里面成排的黑洞洞的枪口！
激光束将峡谷照亮，那些偷袭的土匪仗着了解地势，不断变换着攻击角度，想要将卢凯泽击溃！
然而卢凯泽的机器人宛如一道坚实的墙壁，死死挡在马斌等人身前，无论对方从什么角度发起进攻，他都游刃有余。
“身份确认，全部都是甲级通缉犯，可以直接射杀。”符尘冷漠的声音响起。
“收到。”
卢凯泽开始大刀阔斧地进攻，不一会儿，有来有往的交战变成了他一个人的舞台。
“搞定。”他长舒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潜伏在黑暗中的身影突然出现，猛然朝着晕倒的马建袭击去：“你们这些恶心的蓝星人！寄生虫！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错！”
“班长！”马斌嘶吼出声，“小建！”
咻！
激光弹的声音擦着马斌的耳边飞过，他还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冲来的身影便停滞在了空中。
他捂着心脏，不可置信地看着射穿自己心口的机器人——那是正在搬运货物的机器人，他本以为那是最不可能发起攻击的角度。
“咳咳。”卢凯泽要开始装逼了，“也许你听说过双人成行吗？我玩过它的进阶版。”
还没缓过神来的马斌：这游戏还有进阶版？
卢凯泽仗着没人能看到他，在机器人里摆出了一个究极逼王坂本的姿势：“单人硬行。”
“可以了班长，再装就不礼貌了。”
“哦。”卢凯泽讪讪坐直身子，装作无事发生，“那我们回咯。”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赫然从他的眼前闪过。
躺在机器人身上的马斌，晕厥的马建，还有坐在技术队办公室的符尘，都看到了同样的白光。
遥远的战场，尧七七按照秦子姗的指示，帮忙将伤员搬到一边。秦子姗忙得脚不沾地，浑身是血。
“投降了！”
“他们投降了！”
“卢拉星投降了！”
声音传遍每一个角落，尧七七和秦子姗不由自主一愣，也看到了白光。
那熟悉的白光已经有两年之久没有再见，他们还以为自己已经将这些全然忘却，可是当看到它的时候，才恍然意识到，一切尚没有走远。
【考试结束。】
悬浮在空中的几人茫然对视，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考场还有时间限制？可是公布考试规则的时候并没有说啊。
【接下来进行考场总结。】
画面飞速转动，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太真切，几人只能从飞速生长的植物，眨眼间建起的楼房，以及长大的孩子看出，这已经是几年后了。
【十年后。】考试系统给出了确切的时间。
【蓝星人在苏坦星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的家园。弘方星和利克里星也按照十二年前的约定，为蓝星人提供了栖息地。】
【蓝星人在这里生活，扎根，通婚，繁衍后代，但仍然有一批人，选择再次启航。】
飞速变换的场景停了下来，落在一个墓园中。
万一和长大的莫伊站在一尊墓碑前，小心翼翼擦去上面赤红色的尘埃，将一束花放了下来。
墓碑上没有刻名字，只有一句话：“我们先走一步，”
“你们慢慢来。”
那里面埋葬着袁博士，来教授，以及夏凯和陈思白的骨灰。
【十二年前，苏坦星和蓝星签订的协议中，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条：苏坦星将在战后，全力支持诺亚方舟的重建工作。】
【如果在诺亚方舟重建后，仍有蓝星人愿意踏上寻找新家园的征途，苏坦星将全力配合，送他们回到宇宙。】
尧七七等人恍然大悟。
联合代表从未放弃寻找属于蓝星人自己的新的栖息地，可是他们也不愿因此导致所有人类和人类文明毁于一旦。
于是他们签订了这样的协议，愿意留在苏坦星的人们会有自己的生活，愿意寻找新家园的人们也能继续前行。
什么时候签订的这条协议？没人知道。但符尘微微一怔，想起了什么。
当时陈思白和来教授发生争执，来教授说了什么来着？
“我们不是苏坦星，当年的那几个国家也不是卢拉星。”
有一些事情悄然浮出水面。
当年主和派闹得很凶，甚至不惜用一个无辜的孩子来当作人肉炸弹。
可是涉案的主和派都去哪了？万一作为行动在一线的人，并没有射杀指挥官，可在后来的报道中，指挥官却是被当场击毙了，为什么？
那个被利用的孩子，怎么那么巧是激进主和派的孩子？以至于那对夫妻在媒体前展现出的愤怒，更富有戏剧性？
为什么主和派承认了所有袭击的罪行，唯独孩子一事，抵死不认？
说到底，这件事的既得利益者……是谁？
时隔两年，符尘才终于领悟了来教授当年那句话的深意。
他们不是苏坦星，永远也不是。所以倔强的蓝星人终有一天会重新起航，在辽阔的宇宙中再一次寻找自己的家园。
【在宇宙中渺小得不起眼的蓝星人，总有在一场场灭顶之灾中，重振旗鼓、砥砺前行的能力。】
【指引他们前行的，是一种名为希望的，看不到摸不着，口口相传，却在某一刻化为无穷凝聚力的，奇妙的东西。】
“我们要出发了。”万一整了整着装，全新的制服，印着桃源区的徽章和旗帜，“一晃十年过去了，莫伊都长这么大了！”
“我现在是诺亚方舟总指挥部的副手，莫伊，给他们说说你现在是什么？”
莫伊不无骄傲，扬起小脑袋：“我是桃源区的卫生部部长！和陈医生一样哦！”
“没错！你们后继有人啦！”万一笑嘻嘻地揉着莫伊的脑袋瓜，“就是不知道那几个小兔崽子现在怎么样了，说走就走，连个招呼都不打一声。”
“不过我知道，无论在什么时候，蓝星会保佑她的孩子的。”
万一和莫伊蹲下去，将墓碑下面的大理石板撬开，从墓坑中取出四人的骨灰，抱在怀里。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的俏皮话，一阵风沙迷了眼。
朦胧中，万一望向暗淡下来的橙色的天，火色的云层后，露出繁星点点。
她恍惚间看见了陈思白和夏凯在冲她们挥手，又好像听见了袁博士和来教授拌嘴的声音。
风停，重归寂静。
“走吧。”
“走吧！”
画面一转，脸上横生皱纹的万一手里抱着一个保温杯，单手拧开盖子，吹了吹漂浮着的茶叶，啜饮几口。
“万代表！”一个年轻的操作员报告，“前方发现宇宙飞船残骸，疑似蓝星科技！”
万一一愣：“侦察队看看。”
“是！”
不多时，前方数据传回，屏幕上逐渐构建出了残骸的模样。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将蓝星剜肉喝血换取钱财的国家，打造出来的比诺亚方舟高档不知多少倍的宇宙飞船。
“报告，未检测到生命信号。”
“哦……”万一点点头，“把他们的航行日志拿来。”
“他们走过的路，我们就不必走了。”
【当然，也不是所有蓝星人，都能在万千道路中选择正确的那一条。】
【但至少后来者，会将不该忘却的铭记于心。】
新诺亚方舟逐渐远去，如一颗小小的，不受宇宙规则牵绊的行星，跌跌撞撞向她该去的地方驶去。
【恭喜考生符尘、卢凯泽、马斌、马建、秦子姗、尧七七获得考场中最能代表蓝星文化的物品：希望。】
【道具希望：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怀揣希望的人，总能在黑暗中找到引领前路的星光。】
【该道具将在考生局内濒死状态下自动触发，考生濒死状态停滞三秒，并做出选择。】
【如选择使用道具，考生将立刻恢复健康状态，道具使用完毕自动销毁。如选择不使用道具，道具继续保留。】
【如考生在濒死状态无法做出选择，道具将自动为考生恢复健康状态。】
【该道具为一次性道具，只可在考场内使用，只可使用一次，不可转赠、买卖，死亡不可继承。】
【考生张小龙提交物品评分为：60分。无积分奖励。除张小龙外，全员奖励积分：3000分。】
【已有满分答卷，考场封存。】
第183章 之前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 让趴伏在桌上的尧七七眼皮发烫，温暖干燥的微风轻抚着她的头发，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她皱着眉头，伸手挡开刺眼的阳光， 周围的一切逐渐变得清晰， 只是红色的光影给每一个人每一件物品勾勒出了轮廓。
嗯？
她坐直身子， 白日的沉睡让她的脑子尚有些迟钝，诧异的眼神缓慢划过打扫卫生的同学，望向讲台。
黑板上用粉笔书写着课表， 班长卢凯泽正擦去上一堂课老师留下的笔迹。
“哈哈哈哈哈！”马斌嚣张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一手搂着秦子姗， 一手掏出两张红票子， 走过卢凯泽身边的时候塞进他的脖颈里， “烟没了， 买两条去， 跑快！”
秦子姗娇笑着缩在马斌怀里，头上是新染的绿色， 颜色艳丽得扎人眼。她斜眼瞄到了望向自己的尧七七， 一眨眼又看向别的地方，并不在意。
张小龙和马建一唱一和， 拍着卢凯泽的屁股让他跑腿。卢凯泽脸色通红，脖颈的血管肿胀，羞愤得几乎要从楼上跳下去。
“听到了吗？”
“听……听到了……”卢凯泽蚊子声喃喃快速将最后一个粉笔字擦除，低着头将脖颈后的红钞票取出。
钞票的边缘锐利， 划得他皮肤生疼， 他一言不发， 汗涔涔的手将钱卷成卷攥着， 慌不择路地冲出教室，和李慕云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他像一只受惊的鸟，扑腾着翅膀一蹦三尺高，慌乱地道歉，却不敢看李慕云的眼睛。
李慕云“啧”一声，高昂着的下巴点了点，脸上是不加掩饰的阴郁，带着一点儿嫌恶和烦躁，侧身从他身边走过。
她落座，旁边是还趴在书上睡觉的符尘，不知道做了什么梦，眉头紧锁。
仅有十五人的教室喧闹无比，插科打诨声，争吵声，书页乱翻声不绝于耳。
走廊里时不时传来奔跑追逐的打闹说笑，或是青春期少年蹲守在其他班偷窥心仪对象的羞嗔。过不了多久，就会听见抓早恋的教导主任震耳欲聋的斥责，和长篇大论的说教。
来自四面八方的吵嚷声将尧七七紧紧包裹，那些声音是属于每一个高中的普通的课间，却让尧七七感到无比陌生。
她眼神迟疑地打量着教室里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如往常一般，并无不同。
正常。
她的心里浮现出了这两个字。
这一切都回归了正常。
那些光怪陆离的规则、考试，那些考场里形形色色的人，那些让人唏嘘感叹的故事，难道都不过是她课间补觉时的一场梦？
她站起身，铁制的椅子拖起一声尖锐的长音，像是给她心里的弦上了劲，绷得紧紧的，一下一下弹拨着。
她环顾四周，这里不是慧明高中高三部，而是高一高二部。
与高三部不同，作为升学率重本率全市领先的学校，这里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
右边是知名商业街，二十多层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外面覆盖着一层深蓝色的玻璃，将格调两字刻在脸上。
左边是著名景区，与慧明高中只有一墙之隔，可以直接翻墙进入。
尧七七站在走廊，左右来往的学生熙熙攘攘，让她透不过来气。她眼神望向学校最高的主楼，仿佛能看到楼顶上站着的一个身影。
褚一璇就是从那儿一跃而下，当场死亡。
而她也是在这之后进入慧明高中，进入褚一璇曾经生活了一个学期的F班，开始了长达两年的蛰伏、调查和追凶。
两年？尧七七回头，看了一眼班牌上大大写着的【高一F班】几个大字，思绪混乱。
她试着掐了自己一把，又咬破了唇角，疼痛和鲜血无不在提醒她，这不是做梦。
那之前的一切是做梦？
她分不清。
尧七七头皮发胀，炽热的阳光像是在灼烧她的神经，喧闹的声响和来往的学生如电影慢镜头一样离她远去，只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汗流浃背。
十五个人……
她双手撑在栅栏上，低下的头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为什么会觉得，教室里有十五个人？
高三F班有十五个人没错，那是因为多了一个转校生苏甜。
高一F班加上她，明明只有十四个人！
她心脏收缩了一下，脑子里不断回放着秦子姗不经意间瞥向自己的那一眼。
不对，不对。
她当时直视着秦子姗，可是两人的视线并没有撞到一起，没有那种因突然对视而产生的微妙的酥麻感。
秦子姗不是在看她。
秦子姗在看谁？
尧七七站直身子，回头，却惊觉刚刚拥挤得叫她喘不过气的走廊，一个人也没有。
狭窄的走廊瞬间变得空旷，带着太阳余温的气浪翻涌过去，扑在尧七七脸上竟然冰凉。
尧七七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进F班。风跟随着她一起闯入，将李慕云桌上的书翻得哗哗作响，可看书的人却不在。
胡乱摆放的桌椅几乎横亘在她面前，黑板上还残留着板擦的擦痕，马斌弹掉的烟灰就在讲台边缘，被风一吹往前飞去。
教室里空空荡荡，只有符尘还趴在桌上，惨白的脸皱成一团，像是被噩梦困扰，想要苏醒却迟迟无法挣脱。
尧七七没叫他，只是自顾自走到了自己刚刚坐着的座位上。
桌上摆着两本书，一本是课本，课本下面压着小说，看书的人很小心谨慎，在课堂上慢吞吞读了三分之一，用书签标记起来。
尧七七心脏坠着坠着往下沉，伸出去的手指尖一挑，将课本的封面翻开。
扉页不知道被谁撕了，露出目录来。脏兮兮的脚印下横着纵着摞了几十道油笔印子，被黑色马克笔泄愤似的抹去，但仍能看到上面羞辱的字样。
她的眼神粘连在那些恶意上久久不能挪动，沉吟片刻，她闭上眼。再睁开，目光精准地落在了目录右下角页码旁边的名字。
刚上高中的女孩子装着听不到老师的要求，买了三五支漂亮的晶蓝色中性笔，笔尖是极细的0.35，说是这样写出来的字十分秀气。
报名当天攥着二十块钱，胆战心惊地走进慧明高中旁摩天大厦里的精品屋，在五颜六色的和纸胶带和贴纸旁挑花了眼。最后露着两颗虎牙从角落里拿出最便宜的一包贴画，指着上面牵手的两个小女孩笑嘻嘻地说：“七七姐姐，你看，这像不像咱们俩？”
尧七七的指尖拂过已经被脏水污染的贴画，两个牵手的小女孩不知被谁恶意撕去了大半，只剩下半个身子挂着诡异的笑容，还坚定地守在“褚一璇”三个字旁边。
她记得，那包最便宜的贴纸，要十七块钱。
“呃——嗯。”
还在沉睡中的符尘突然发出一声□□，原本就苍白的脸现在更是灰败，发紫的嘴唇像是在抽搐，又像是嗫嚅。
他好像低声叫了一句姐姐，说话间，鲜血顺着嘴角滑出了线，残破的舌头仍然被死死咬着，伴随着呢喃声，尖齿扎得更紧。
尧七七没听清他说什么，但她知道，再不把他叫起来，怕是要出人命。
“符尘？”她伸手去拍符尘的肩膀，见人毫无反应，便直接动手捏住了他的脸。
在苏坦星的两年磨练中，她已经完全掌握了刑讯逼供的精髓——首先就是杜绝咬舌自尽和服毒自杀的可能性。
她虎口摁在符尘嘴边，大拇指和另外四根手指一左一右捏住符尘的两颊，抵着下颌的手掌往下一送，逼着符尘张开了嘴。
果然口腔里已经一片血腥。尧七七面色如常，另一只手摁在符尘的脖颈处，用力一提。
“呃！”
这不就醒了。
符尘迟钝地望着满手鲜血的尧七七，张嘴想问怎么弄的，还没出声，口腔就传来刺痛。
他惊诧地咂着自己的血，下意识吞了一口，浓重的血腥味儿直剌嗓子，让他胃酸翻涌起来。
尧七七看了一眼手上的血，在符尘的冬季校服上来回抹了两下，甩了甩，又走回褚一璇的座位旁。
慧明高中实行单人单桌，而F班因为不受重视，三年不换一次座位。因此尧七七在褚一璇的座位上坐了两年多，直到搬了校区，也在同样的位置继续坐着。
但是那并没有让她距离褚一璇更近。褚一璇死后，她的所有东西都被收走了，桌椅也换了新的。
尧七七这会儿才知道褚一璇的桌椅为什么要换新的。
三合板的桌面上坑坑洼洼，被不知名的人用小刀刻下辱骂的词汇；清洗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桌腿还有残留的口香糖；凳子的一条腿被锯短了一截儿，坐在上面必须如扎马步一样保持平衡，否则就会发出古怪的声音。
尧七七伸手掏向桌洞，从里面提出来脏脏破破的背包，涮拖把水的恶臭扑面而来，包湿透了，里面的书也湿透了。
吧嗒。
一个什么东西随着挪出桌洞的书包掉了出来，砸在尧七七的脚背上。
她往下看去，眼神触及那东西的一瞬间，滚烫的血轰地奔腾起来涌上她的脸，太阳穴凸凸跳起来。起伏剧烈的胸口灼烧着，青筋暴起的拳头咯吱作响，猛然间高高抬起！
砰！
拳头轰然落下，指骨不管不顾地重重捶击在桌面，刀刮笔墨得遍体鳞伤的三合板从中劈开，以她拳头为中心蔓延开蛛网的裂纹。
第二拳下去！
桌面上大大的婊子两字拦腰折断，细细密密的□□羞辱上全都烙下了碎裂的记号。
桌子被推翻，椅子倒在一旁，尧七七脚背上的东西掉落在地，躺在刚拖过的湿润的地板上，反着光。
那是一个拆开的，玩弄过的，任由恶俗之人抻长揉扁，灌了些牛奶还是酸奶的，避孕套。
第184章 不要靠近补给站！
符尘没有打扰尧七七的怒火。
他高一时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别人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别人。褚一璇三个字对他来说很是陌生。
但此刻，他明白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褚一璇的死是自杀，也明白了尧七七为什么执着于在已经画上句号的案件中找一个凶手。
他上前两步， 小心捡起地上的小说， 用掌心擦去了封面上的水渍。
小说很新， 是从图书馆里借出来的，书脊上还有慧明高中图书馆的二维码。看得出褚一璇很爱惜这本书，也许是为了防止它也惨遭毒手， 连去洗手间都将它带在身上，寸步不离。
尧七七没有去看那本书， 而是重新冷静下来翻找着书包里的东西， 想从中找到点儿其他线索。
褚一璇的书包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她是凭成绩考入慧明高中的， 虽然成绩只能排在F班， 但对她来说能进入慧明高中已经很满意了。
她所有东西里， 最“离经叛道”的，也无非是老师三令五申不让在考试时用的晶蓝色中性笔， 和藏在课本下的小说。
尧七七一边看着她课本上记的笔记， 一边回忆着褚一璇的模样。
两套校服来回换着穿；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绑成单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好像有青春期的一点儿小痘痘，但过几天又会消下去所以从不用管它们；笑起来小虎牙会亮出来， 生气的时候也会故意将它们呲出来。
褚一璇是个普世来说再普通不过的高中女孩，在在意她的人眼中闪闪发光……
尧七七不再继续想下去，伸进褚一璇书包里的手收回。
什么线索都没有。
“七七，你看这个。”符尘眉头微蹙， 将手中的小说摊开来， 里面夹着一张广告宣传页。
广告宣传页做成了门票的模样， 是市海洋馆开业的宣传。尧七七记得这个海洋馆， 褚一璇还曾经说过，等开业了要一起去玩。
然而海洋馆开业当天，褚一璇就跳楼了。
尧七七接过来，只见宣传页上面用晶蓝色的中性笔写上了几个字：
“不要靠近补给站！”
歪歪扭扭的字迹十分潦草，后面的三个感叹号一个比一个大，看上去的观感活像被人揪着领子脸贴脸对话。
“这不是褚一璇的字迹。”尧七七抿了抿嘴，“但是很眼熟。”
她将宣传页揣进兜里，最后扫视了一圈褚一璇的座位，脸上露出隐忍的悲愤。
符尘觉得自己应该安慰她一下，但她什么也没说，甚至那悲愤也只是短暂露出了一点儿端倪，没有延续下去的意思。
她的眼神最终落在褚一璇的文具袋上，被墨水浸透的笔袋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能大致看出是个翻肚皮的小兔子形状。
她拉开笔袋，一眼就看到了自己送给褚一璇的那根晶蓝色中性笔。
那是褚一璇刚考上慧明高中时，自己带她去买的升学礼物。她当时刚满十六岁，从亲戚家里独立出来，父母的遗产也都转移到了自己名下，所以大手一挥，让褚一璇随便挑随便选。
褚一璇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最后选了这根两块钱的晶蓝色中性笔。
尧七七攥紧了这根笔，模仿钻石的塑料笔壳棱角分明，尖锐的角度捏在手心，如针扎一般刺痛。
良久，她将这根笔别在衣服上，神情自若：“走吧。”
走廊上，两人环顾四周。校园里空空荡荡，打扫卫生的扫帚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簸箕摇晃着铲了一半的垃圾，风一刮灰尘又散乱一地。
就好像是扫地的人临时有事去忙了，一会儿还会回来一样。
这一切都太不寻常，而尧七七和符尘则对此已经有一个大概的设想了。
果然，当两人走到楼梯口时，正好撞见从上面下来的几人。
宋志鹏看见两人，当即停住脚步，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他们片刻，抬了抬下巴。
站在他身边的不是温煦风，而是和他一个班的夏青岚，显然两人是一起行动的。
“你们醒来多久了？”夏青岚并不寒暄，开口就是直截了当，“我和宋志鹏大约是十分钟前醒来的，那时学生和老师都在。”
她脊背挺得笔直，会停下脚步注视着人的眼睛说话，严肃认真但不惹人生厌。仔细看去，她眼皮上有一颗小痣，只有眨眼的时候能看得见。
“大约六分钟前，所有的学生老师都凭空消失了。”夏青岚回忆着所有能用上的细节，“现在应该是高一上半学期，我们没有手机，无法知道确切时间。”
“2020年12月25日，圣诞节。”尧七七轻吐一口气，将这个自己永生难忘的日子说了出来。
宋志鹏狐疑：“你怎么知道的？”
尧七七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宣传页，开业日期正是今天：“市海洋馆今天开业，打的是圣诞节的噱头。”
“你们都在啊。”又有两人下来。
温煦风笑着点头示意，脸上的汗渍被冬日的风一吹，迅速消退。
尚星双手插兜，哼哼唧唧着“冷”，缩在自家表哥身后，毫不客气地让他给自己挡风。
她从温煦风身后探出头来，双马尾灵动地跳跃，束发的皮筋是两个毛茸茸的圆圈，看着和冬日气氛很搭配。
尧七七能感觉到她炙热的眼神，那眼神像聚光灯，不顾一切地直往她身上打，任谁都会在意三分。
然而每当她回望过去时，尚星总能精准地卡着时间转移视线，将眼神投给她身边的符尘。
“我可能是醒的最早的，大约在半小时前。”温煦风裹了裹身上的冬季校服，“我去了D班找尚星，她还在睡，于是耽误了点儿时间。”
尧七七望着尚星那张红得不自然的半张脸：“为什么会耽误时间？”
温煦风一愣，显然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刨根问底，但还是如实道：“她做噩梦了，醒不过来。”
最后是狠狠掐了脸蛋才醒来的。
宋志鹏脸色微微一变，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听他们的发言，像一个领导者在开会时听小组讨论。
“我也做噩梦了。”符尘舌头没好利索，说话慢条斯理，“醒不过来，是七七把我叫醒的。”
他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了那股来自尚星的幽怨眼神。但他假装没有发现，选择不予理会。
“噩梦？”夏青岚若有所思，“也许是一个线索，先记下来吧。”
铛——
突然传来的钟声让几人浑身一震，下意识四处搜寻钟声的来源，却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来自自己的脑中。
【所有考生均已就位。】
【欢迎各校考生进入市级联考竞赛。】
【本考场主题为：无忧市。】
【考场规则如下：】
【一，参与市级联考竞赛的学校共有八所，每所学校均有自己独特的代表颜色以作区分。】
【市区除市中心国贸大厦外，以各校为圆心划分为八块区域，区域内物资只有本区域考生可以取用。市中心国贸大厦为公共区域，所有考生均可取用其中的物资。】
【二，当某校考生全员考试失败时，该校区将进行闲置。闲置期间，该区域将划归为率先抵达该校区任意补给站、取用补给的考生所在学校。】
【三，所有补给站的补给均会不定时刷新，但受外力损害的补给站将不再提供补给。如学校拥有区域所有补给站均被破坏，则该校学生即刻考试失败。】
【四，本考场不进行排名，有且仅有唯一赢家，赢家以学校为单位，不限人数。】
【五，本考场奖励积分将以学校所占区域为倍数进行翻倍，计算方式为：区域数X积分数。】
【六，本考场不进行法律限制，考生将以通过考试为第一要务。】
【七，在本考场死亡的考生，将不得在各高中app中赎回。】
【各学校考生就位，考试开始。】
宋志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迅速进入状态：“你们看这边！”
他指着校园中心凭空出现的烟雾弹，红色的烟雾弥漫在校园内，扶摇直上，风吹不散。
而远远望去，城市上空逐渐飘起其他七个颜色不同的烟雾来，那是代表着其他七个学校的颜色。
“蓝色的离我们最近，那是隔壁三中！”宋志鹏在脑中构建出市区地图来，“黄色的是职高。”
剩下的因为距离和角度问题，他没办法确定。
“你们听！”夏青岚抬起手，掌心冲外，那是一个极有威严的动作，以至于连宋志鹏都下意识闭上嘴。
不等宋志鹏心生怨怼，几人当真听到了一些声音。
是从不远处传来的，大张旗鼓的，耀武扬威的……打斗声？！
“是隔壁三中！”温煦风脸色一变，“他们和慧明高中本来就有积怨！”
考试刚开始他们就风风火火冲过来，不是要直接跟慧明高中开干，就是打算将慧明高中校区的补给站毁掉！
虽然几人尚且不知道补给站里究竟有什么，但也绝不能在一开始就落入下乘！因此六人几乎是同时朝校外奔去，只在路过散落的簸箕和扫帚时顺手捡起几个。
冲出校门的瞬间，几人便正好撞上迎面过来的六人。
他们身上穿着三中校服，领头的男生将校服拎在手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短袖，在寒风中肌肉膨胀，热气蒸腾。
他勾起唇角，眼神轻蔑地扫过尧七七等人，落在两拨人正中间的红色补给站上。
“糟了。”
“给我砸！”
宋志鹏和男生的声音同时响起，两边同时向补给站冲去。
然而就在这时，尧七七突然想起广告宣传页上的字，猛然停住了脚步：“不要过去！”
“不要靠近补给站！”
第185章 黑影裹着模糊不清的黑色线条
轰！
一声巨响。
红色的补给站在众人面前炸开， 碎屑和铁皮如子弹急速飞出。
尧七七弓着身子，自己也不知道护了谁在身下。粉尘四起，她将脸埋在身下人的身上，屏住呼吸， 等待浓烟散去。
爆炸的余威仍然让所有人耳朵嗡嗡作响， 天灵盖发出一阵一阵的轰鸣， 像是午夜吵人睡眠的大马力摩托车在人脑壳里使劲儿加油门。
烟雾散去，跪着的趴着的躺着的学生们费力爬起，用尚且没有恢复敏锐度的眼睛和耳朵去观察世界。
距离爆炸点最近的女孩已经尸骨无存， 只有满地的血雾和烂肉能证明她的存在。一条长长的铁皮像是暗器，乘着爆炸的热浪扎进了一个男孩的脖颈， 将他的脖子削掉了一大半。
尧七七那一声吼只叫停了慧明高中的几人， 三中的六人误以为对方的撤退是我方的胜利， 于是几乎每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看到补给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尧七七直起身子， 这才发现自己怀里的是尚星。这小姑娘一点儿不怕似的，眨巴着眼睛冲她嘿嘿一笑， 脸粉扑扑的。
三中剩下的四个人相互扶持着落荒而逃， 只是逃跑中落下一个两个尖锐的眼神，示意他们还会再来。
这和尧七七等人想象的完全不同。他们参加市赛不仅是为了更丰厚的积分， 更多的是为了和其他学校的学生交流信息，看看这诡异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看三中这几个人的模样，倒像是已经在这种环境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甚至建立起了自己的生存法则。
就连宋志鹏都怔忪片刻， 恍惚了好一阵儿。
其余几人的心情也不遑多让， 反而是刚从上个考场回来的尧七七和符尘最为淡定。
为了活命， 为了利益， 人真的什么都能做出来。以至于尧七七现在看宋志鹏都有点儿和蔼可亲的意思了。
八个学校，还有几个和三中一样？
就在几人思索的档口，一道黑影从废墟中爬了出来。
那黑影并不算高大，约莫只是一个成年人的身量，从头到脚萦绕着模糊不清的黑色线条，像是黑色签字笔在纸面上留下的重重的划痕。
仔细看去，它被古怪划痕包裹在体内的身体抽动着，像是没信号的电视播送的雪花，又像是给犯罪嫌疑人打的马赛克！
“那他妈是什么东西？”宋志鹏喉咙哽了一下，被突然出现的不明生物吓了一跳。
但几人好歹也是从各个考场里闯出来的，除了第一眼心悸了一瞬，就攥紧了手中的扫帚，思量着如何对付这东西了。
黑影没有行动，只是做出预备跑的姿势佝偻着背，和他们无声地对峙。
两边谁也没有先动，好像在互相试探，互相打量——只不过黑影实在是太模糊，以至于几人并不能确切知道它在干什么罢了。
“啊！”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尖叫，一下子吸引了黑影的目光。它直起身子向尖叫声传来的方向望去，随后毫不犹豫便奔向那里。
它的速度极快，几人瞬间确定如果真的展开追逐战，他们绝对撑不过三十秒。
“走了。”尚星揉揉耳朵，将手中的扫帚丢给温煦风，“那是什么东西？”
没人回答。
几人喘息片刻，直起身体。就在这一呼一吸之间，地上的尸体和残骸全然消失，周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几个行人险些将宋志鹏挤出人行道。
慧明高中里传出上课铃的声音，深受校规其害的几人如临大敌，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在考场内，并非学校里。
“现在看来，我们除了要面对类似三中一众的学生，还有这种不明生物。”宋志鹏又开始领导讲话了，“既然如此，我们应该先对己方区域的补给站进行考察，至少要确定补给站的位置以及内容。”
没人有异议，宋志鹏在这方面的应变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他调动脑中记忆宫殿，构建出了慧明高中周边街区的地图：“按照刚才那个补给站的大小和所处位置，我推测前方一百米右拐还有一个。”
“所有人跟上，我们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众人无声地向前，脑子里各有所思，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
“嘶——你他妈轻点！”三中为首的男生脸部抽搐，一脚踹开给自己包扎的男生，狠狠咬牙，“妈的，那个补给站居然会爆炸！”
“潘哥，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被他踹开的男生爬回来，“小兰姐和大脑袋都死了，现在我们只剩下四个人了，他们可有六个！”
潘成浩给了他一耳光：“我他妈不知道？用你说？！”
“我告诉你，你潘哥能凭一己之力把三中那群逼崽子平了，就能把慧明高中那些狗也平了！”
他早就看慧明高中那群人不顺眼了，不就是升学率重本率高么？一天天仰着下巴鼻孔看人，神气什么？
现在这里可是用拳头说话的世界！他会让慧明高中那群狗东西——尤其是宋志鹏那个狗东西，跪在地上叫他爸爸！
“潘子，补给。”短头发女生抱着几瓶水走了过来，给潘成浩身上丢了一瓶，剩下的自己揣了起来。
“谢了。”潘成浩点点头，看了一眼，“这他妈不是普通矿泉水吗？补给站连个药都没有？”
“这就是药。”
关婧给他看了一眼自己胳膊上的擦伤，皮肉外翻，深可见骨：“不疼了。”
潘成浩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半信半疑地拧开瓶盖，咕嘟嘟往嘴里灌。
呸呸呸！
他一口全吐出来，这他妈什么玩意儿？难喝得要死！
他夸张地吐着舌头，但还是没能阻止残留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被他下意识的吞咽带入腹中。
正准备骂街，潘成浩突然闭上了嘴。
那残存在口腔里的液体逐渐褪去苦味，一点一点变得香甜，让他情不自禁吞了口唾沫。
“卧槽，绝。”他笑着大叫一声，拧开瓶盖又喝了两口。
这次没有初入口的苦涩了，甘甜清爽的味道像是山间的清泉，让他没忍住吨吨灌了大半瓶。
喝得肚子发胀，他才一抹嘴，喘着粗气站起来。谁料刚才还疼得不能行动的脚踝，这会儿一点儿痛感都没有了！
他试着走了两步，跳了两下，都没有再感到锥心的疼痛，甚至跳的比平时还要高。
他惊喜地伸手，问关婧再要一瓶。
然而关婧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行，只有三瓶。”
“下次刷新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我们得省着点儿用。”
“怪不得要抢补给站呢。”他眯着眼睛，明白了游戏规则，“只要补给够多，我们的力量就越大越持久，把他们干趴下还不是轻轻松松？”
四人重整旗鼓，和慧明高中几人想的一样，他们决定先将自己地盘的补给站找齐。
狭小的巷口里，四人开始往巷尾摸去。三中和慧明高中并不在同一条街，但是通过这条巷子能快速抵达对方学校的后门。
而这条没有监控的巷子，向来是两个学校打架斗殴的圣地。
“前面躺了个人。”打头阵的男生皱着眉头，“刚才还没人的。”
他们踮着脚往巷外望去，看见了几辆共享单车飞驰而过的身影，隐约听见了几声小摊贩的叫卖。
潘成浩嗤笑一声：“这考场，还挺稀奇的。”
关婧瞥了一眼不远处地上的身影，皱着眉头压低声音道：“快点儿走，不要管他！”
“怎么了？”潘成浩感觉关婧不太对劲，下意识攥起拳头，刚刚飙升的肾上腺素让他血脉偾张，随时可以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斗殴。
关婧摇摇头，没有多说，只是催促几人快速穿越巷子，不要在躺倒的人身边逗留。
潘成浩加快脚步，但路过那人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快速掠过一眼。
那人消瘦得跟柴火棒子一样，皮包骨头，看不出是死是活。半睁着的眼睛没有光彩，眼球突出，嘴角流着还没干透的涎水，快要落到地上。
没什么稀奇的。
潘成浩收回目光。在考场里，他见过更吓人的东西，也见过更惨烈的死法。以至于刚才他两个同学在爆炸中丧生，他也没多眨一下眼睛。
其他几人也是怀着同样的想法，大步流星走出了巷子，寻找下一个补给站。
然而谁也不知，就在他们离开巷子的瞬间，地上枯柴棒一样的人突然动了起来。
他干瘪的如脱水的鼻子抽动了一下，下颌上下开合，拉丝的涎水涌出来，滴滴落在他枕在头下的衣服上。
他稍一动弹，全身嘎啦啦牵动着骨头响，关节像是生锈了一样艰难活动着。
顷刻间，他整个人倒立起来，像是打散的骷髅架子被小孩手忙脚乱拼凑起来一样，手脚颠倒着在空中停滞了一会儿，脖颈往前伸着，斜眼歪头，下颌骨狠狠左右摩擦着，吊着的舌头一颤一颤，就这样向前走去。
嘎啦啦，嘎啦啦，骨架子消失在冬日的风中。
第186章 谁他妈能想到三中是群疯子？
国贸大厦位于市中心， 和D市闻名遐迩的古建筑钟楼遥相对望，是D市出了名的奢侈品商圈。
20年的商场尚且因为疫情原因不予开放，但员工通道的后门却快速溜进了六个身影，左顾右盼着， 如溜进粮仓的老鼠， 抽着鼻子寻找食物。
十分钟前， 国贸大厦刚刚放出一批物资。与国贸大厦距离最近的育才中学闻风而动，几乎是立刻就冲了过来，誓要将这批物资率先抢占。
“你们看！”领头的女生压抑着兴奋， 指向一楼唯一亮着灯的地方。
那里是平时商场用来吸引客人的舞台，唯一亮着的顶灯如同聚光灯打在舞台上， 将上面堆放的物资照亮。
硕大的箱子堆积在舞台上， 武器随意摆放在箱子周围， 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 地上还静静躺着几只枪。
“走！”几人欣喜若狂， 迅速靠近，几乎是直接扑向了武器和防具， 对旁边的医疗用品视若无睹。
“噗嗤……”一声难以掩饰的嘲弄笑声从角落里传出。
育才中学的六人脸色大变， 纷纷抄起手头的武器，背靠背围成一个圈， 目光灼灼：“谁？！”
“你祖宗！”潘成浩大叫一声，从暗处现身，手中的枪指着几人的脑袋，毫不犹豫扣动扳机。
育才中学的几人大惊失色， 也立刻将枪口对准他， 食指用力。
然而下一秒， 他们便怀揣着不可置信， 盯着自己手中的枪，直挺挺地倒在血泊之中。
“一群傻逼。”潘成浩笑出眼泪来，“连他妈枪里有没有子弹都不知道！”
关婧面色平平，踢开脚下的弹壳，使唤另外两人：“搜身。”
一男一女应声，大步流星上前，在倒地不起的几人身上搜出补给液来，屁颠儿屁颠儿交给关婧。
还不等关婧接手，潘成浩就先劈手夺过一瓶，拧开盖子吨吨吨牛饮起来。
关婧不赞同地皱着眉头：“物资有限，你……”
“哎呀知道！”潘成浩将只剩下小半瓶的补给液揣进兜里，不无得意地说，“你放心，傻逼可远远不止这几个！”
“只要我们守在这里，来一波我们干死一波，早晚能把他们全部打趴下！”
“育才中学应该就在附近吧？喂，你们两个把尸体搬到暗处，去育才中学的补给站取用补给液，把他们的地盘吞了！”
这样一来，三中地盘够大，补给站够多，他们就算不去守着补给站，也不怕被别的学校淘汰了。
“不对，潘哥，关姐。”女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脚踹开脚边的尸体，大叫起来，“这里只有五个人！跑了一个！”
*
从混乱中跑出来的段飞儿慌不择路，一头扎进逃生通道，拼命往楼上爬去。
她腿上中弹，子弹直接击碎了她的腿骨，血流如注，哪怕她撕开裤腿死死绑住也无济于事。
但她不敢停下。她知道潘成浩那几个人一定会数尸体数量，到时候就会发现她这个漏网之鱼。
她喘息着爬行，手脚并用往楼上去。事到如今，她只能祈祷那些人晚一点发现自己的行踪，不至于让自己太快暴露。
妈的！
她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虽然对市级考场的凶险程度已经有过一定的预判，但是谁他妈能想到三中那群疯子上来就杀人？！
“潘子，有血迹。”关婧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在黑暗的楼道里显得格外阴森。
该死！段飞儿看了一眼自己身下蔓延出来的血痕，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她咬着牙，听着脚步声逐渐逼近，绝望从心底里滋生出来，如死神的镰刀，冰冷地靠在她的咽喉上。
吱——
半节台阶上的消防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人居高临下俯视着她。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依稀判断那是一个男生，体形消瘦，和扯开的门缝儿差不了太多。
段飞儿像是抓到救命稻草，嘶声求救：“帮帮我！我有积分！我给你积分！”
“哈！我听见了！”潘成浩的声音在楼下响起，伴随着他的脚步声在楼梯间来回碰撞，“我听见你的声音了！你中弹了，对吧？你坚持不了多久的。”
“来，我给你一个痛快，省得你还要遭受伤痛的折磨。”
段飞儿心头紧绷着的弦更紧了几分，低声恳切：“求你！求你了！我可以把育才中学的补给取出来给你！”
男生低头看了一眼手腕，光线太暗，段飞儿看不清那里是不是有一块表，但大约是的。
他终于动作起来，将手里一瓶补给液扔给段飞儿，又掏出一卷绷带，放在门边。
男生将消防门开得更大一点，指了指自己身后；“这层楼的走廊尽头有控制大门的开关，已经解锁，你一会儿打开它，大门就会开启。”
“大门打开，你就能获救。”
说完，他便从门缝里缩了回去，只留下还在茫然中的段飞儿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楼下的口哨声越来越响，段飞儿也不再纠结，当即拧开补给液的瓶盖，仰头大口大口灌下。
第一口浓重的酸臭和苦涩几乎要了她的命，但紧接着第二口第三口的甘甜，让她差点儿忘了自己还在死神的镰刀下，随时都有可能毙命。
不愧是考场补给！
她将最后一口吞下，腿上的疼痛已经散去了大半，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源源不断涌现出力量来！
她一把抄起地上的绷带，胡乱绑在自己的伤口上进行止血。子弹直接射穿了她的腿，倒是不用担心弹头的问题。
喘了口气，她估算着自己和潘成浩的距离，攥紧了手中的空水瓶。
上楼，平台，转角——就是现在！
她立刻将手中的水瓶从楼梯扶手间隙丢了下去，正正砸在潘成浩的面前！
果然不出她所料，潘成浩在漆黑不便视物的走廊里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当水瓶砸下发出响动时，他几乎是同时扣动扳机！
接连三发枪响，掀起走廊里的一片回音。而段飞儿趁着这个机会已经迅速冲上台阶，打开消防门闪身进去，反手拉下门栓。
门闩发出的响动和枪声融为一体，段飞儿喘着粗气靠在门上，将潘成浩恼羞成怒的辱骂声抛在脑后。
她环视四周，想找找刚刚帮助自己的男生，却一无所获。
如男生所说一般，她果然在走廊尽头找到了控电室，操控台的电子锁已经打开，她只需要轻轻一扳，就能将大门开启。
段飞儿不明白，如果男生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不直接将大门开启，而是让自己来？而且他又是怎么在电梯停运的情况下，不走消防通道离开这层楼的？
但她不是一个不守信的人。于是她没有犹豫，伸手将开关扳下。
*
大门开了。
尧七七等人却警惕起来，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远远观望。
“有人来了。”宋志鹏压低声音。
果然一个男生单手插兜，晃晃悠悠从里面出来，站在大门边上左右张望了一会儿，又缩了回去。
几人一愣，居然是三中的？！他们刚刚才受了重伤，却还能跑到国贸中心来？
而且看样子，他们已经在里面盘踞了有一阵子了。
“他口袋里有枪。”尧七七一眼看出端倪，“枪口对外，时刻准备扣动扳机。”
温煦风闻言不由得多看了尧七七两眼。他刚才就感觉到了，尧七七和符尘好像有了一些说不出的变化。
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考场？
夏青岚在周围观察了一圈儿，指着几辆摩托车道：“他们是骑着这个来的。”
距离国贸大厦最近的是育才中学，其次才是三中和慧明高中，三中四人能比育才中学来得还早，摩托车功不可没。
大门敞开，众人却不能进入，旁边的员工通道虽然看着隐蔽，但去过国贸大厦的几人清楚，走员工通道的视角刁钻，并不是优选。
尚星有点儿冷，六个人中只有她和尧七七没有穿校服，而是穿了自己的休闲服。因为高一第一学期的她们两个，还尚且不是慧明高中的学生。
她冲手上哈了一口气，原地蹦跶了两下：“我去吸引出来一个，你们能把他枪夺了吗？”
温煦风和宋志鹏思量着自己的力量，符尘如掉线一般不参与对话，尧七七却转了转腕子：“能。”
几人看过来，眼神变了又变。
“好哦！”尚星和尧七七说话时，娃娃音扯得老长，跟校门口老伯伯卖的两块钱一根的麦芽糖一样，粘牙又粘喉，“那我去啦！”
她像是完全不知道有枪意味着什么一样，大大剌剌就往国贸大厦的门口去，两条马尾在空中一甩一甩，不像是要去引蛇出洞，倒像是羊入虎口。
宋志鹏并不在意，温煦风也只是短暂地拧眉，便和宋志鹏一起跟在尧七七身边埋伏。夏青岚和符尘自知在武力上帮不上忙，便自觉靠边，不去添乱。
砰！
枪响为信号，猫一样飞窜的尚星从大门口冲出，跟在她身后的赫然是刚才揣着枪的男生。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进入视线盲区的瞬间，尧七七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猛地抬高，让他下意识发射出的几枪子弹直射上天。
接着手腕一扭，没有防备的男生整条胳膊脱臼，发出惨烈地一声痛唤，跪倒在地。
尧七七踩着他的脊背将他压在地上，夺过他的枪，利索地打开弹匣。
“只剩一颗子弹了。”
宋志鹏面上不显，心头却骇然。之前知道尧七七身手不错，也只是“不错”，还远远不到能让他忌惮的程度。
可是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他盯着尧七七那双手，不由得喉头上下滚动。
如果尧七七愿意，她甚至能单凭那双手将宋志鹏的脑袋拧下来，宋志鹏对此一点儿都不怀疑！
他不动声色地掩饰着心里的变化，却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嫉妒和恼恨。
没错，嫉妒。他坦白地在心底里承认了这个词语，以及毒蛇一样蠢蠢欲动的恶意。他只是脑子聪明，可是尧七七不仅有脑子，还有武力，身边还有一群跟班无条件为她送死！
凭什么？这一切开始前，他才是慧明高中的主宰者。
尧七七，要是能死在这个考场，最好不过！
第187章 干裂肿胀的舌头从嘴唇里挤出
“别！别杀我！”男生疼得冷汗直冒， 在尧七七的脚下苟延残喘，“求求你们，我，我身上有补给液！可以给你们！”
夏青岚蹲下来搜身， 将他口袋里满弹的弹匣取出， 递给尧七七。又翻了一下他的裤兜， 果然找到一瓶未开封的补给液。
她本欲直接将补给液交给身边的温煦风，可拿起来掂量了一下，又觉得有点怪异， 于是抬高手对准太阳望了一眼。
透明的塑料瓶里，如矿泉水一般的补给液在光影下晃动， 只是那质感似乎浓厚了一些， 不像是水， 倒像是醇厚的牛奶。
“你这个补给液， 哪来的？”她蹙眉看向男生。
“还能哪来的？！我们区域取的呗！”男生苦苦哀求， “既然你们都拿到了，就饶我一命吧！”
宋志鹏摸着下巴打量着男生， 敏锐地从他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不寻常的因素：
他口袋里明明有更有价值的弹匣， 为什么却把补给液当成救命的砝码？
“里面还有几个人？”尧七七换上新弹匣，这把枪是经典□□， 威力足声音大。但是刚刚男生冲天放了好几枪却没有吸引路过的人注意，应该是考场保护。
男生脸贴在地上，看不见尧七七的动作，却能听到她熟练换弹的声音， 不禁打起哆嗦来，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三、三个！不对不对， 还有一个， 育才中学的，跑了！潘哥去追她，这会儿可能也已经死了。”
“育才中学其他人呢？”温煦风捕捉到他的话外之音。
“死了，都死了！我们埋伏在暗处，等他们去物资旁边，就，就开枪……”
他说这话的时候倒确实有几分心虚，但那种心虚没能持续哪怕一会儿，毕竟这里本来就是杀伐果决的考场，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宋志鹏冷笑一声，截断了男生的话：“不用废话了，杀了他。”
*
关婧坐在阴影里，手中举着大半瓶补给液发呆，攥着补给液的手无意识地左右晃动，大拇指轻轻抚摸着瓶盖。
她喉头微动，干燥顺着喉管蔓延到舌尖，不安分地将她口腔内的湿润扫空，嘴唇也胀开死皮。
口渴让她忘了自己对潘成浩说的话，按在瓶盖上的指尖捏紧，转动——
“关姐，小天怎么还没回来？”
女生的声音打断了关婧的思绪，她抬起头，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唇，没有想象中的干裂。
“他去了多久了？”关婧问。
“得有个五六分钟了吧？”女生有点担心，“潘哥也没下来，不知道育才那女的死了没有。”
关婧是不担心潘成浩的，他们两个曾经一起进过考场，她知道潘成浩是一个怎样心狠手辣的人。
于是她站起身，掂了掂手里的补给液，犹豫一秒还是揣进兜里，也不怕行动不方便：“我去看看。”
手中的枪已经被攥得温热，她保持着警惕靠近大门，食指没有放在扳机旁边，而是直接扣在扳机上——她并不怕走火。
不远处远远看到一个躺在地上的身影，关婧皱着眉头靠近两步，那身影穿着的赫然是三中校服。
她攥了攥手中的枪，轻声喊了一句“小天”，毫无回应。
她分不清小天是死是活，却在这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回头冲进商场。
有人用小天将她吸引到大门口，肯定是为了从员工通道进入！
她闯入大门，只见尚星正站在女生身后，用一条围巾狠狠勒着她的脖颈。大约是力气不够的缘故，女生暂时还没有窒息，但已经面色青紫，脸部肿胀起来。
而尚星并不因体力不够而懊恼，反而像是享受这漫长的拉锯战似的，冲关婧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关婧立刻举枪，然而就在她瞄准的瞬间，一颗子弹从旁射来，擦着她的手背飞过！疼痛让她下意识扣动扳机，但失去了准头。
紧接着又是一枪，这一次子弹穿过了关婧的手腕，她猛地一抖，手中的枪当啷落地，血也滴滴落下，溅出花来。
这里的枪和苏坦星的不一样，后坐力、阻力、子弹重心、出膛速度都需要重新熟悉。
尧七七虎口发麻，胳膊被后坐力震得肌肉紧绷，但两发子弹足够她熟悉这个枪的使用方式，于是第三发子弹，她是奔着关婧的头去的！
关婧自然不会干站着任由别人打。她强忍着手腕的疼痛，冲向一边的圆柱后。
瞄准她头颅的子弹就这样与她错开，射进了她的肩胛骨，弹头卡在骨头里的疼痛让她恨不得尖叫。
她喘着粗气躲在柱子后面，想也不想掏出口袋里的补给液，单手拧开瓶盖灌了下去。
不出三秒，她手腕和脊背的疼痛悄然消失，浑身上下暖洋洋的，甚至是发热发烫！她从柱子后面探出头迅速看了一眼，暗骂了一句脏话。
女生已经死在了尚星手中，那长相甜美的女孩跟他妈变态一样，在刚刚的枪林弹雨中眼睛都不眨，愣是站在原地将女生活活勒死！
如今三中只剩下关婧和潘成浩两人，也不知道刚刚的激烈枪声有没有引起潘成浩的注意。
“一层没有人，电梯停运，扶梯停运有灰尘，没有痕迹。”夏青岚干脆利落地说着刚刚发现的情况，“楼梯间有血迹，没有人声。”
尧七七举着枪逼近关婧藏身的地方，其他人则迅速在物资中找到防弹衣穿上，拿起趁手的武器，虎视眈眈观察四周。
突然，尧七七停住脚步，举着枪的手猛然抬高，冲着二楼一个方向连开三枪。
藏身二楼准备发动突袭的潘成浩胳膊中枪，迅速躲回圆柱背后，一声痛吟从齿缝中挤出。
关婧趁机逃走，她的动作如猎豹一般迅猛，仿佛肩胛骨嵌入的弹头对她来说毫无影响一般！
宋志鹏和温煦风立刻追上，三中这几个疯子没有任何谈判的余地，一定要直接杀死，以绝后患！
然而就在他们两个即将包抄关婧的时候，一个黑黢黢的干尸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正正挡在两人中间。
干尸像是生生饿死的人，干瘪粗糙的皮肤紧紧贴合着骨骼，看不出一丝肉来。它的五官已经扭曲，下颌左右摩擦着，发出唰唰的声音。
宋志鹏没收住脚步，便立刻高举起手中的警棍狠狠砸下，温煦风也冲上前一脚踹在干尸的心口，想要直接将它杀掉。
谁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从哪儿来，但既然它挡了路，那就不必客气。
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面对两人同时发动的攻击，干尸竟然只是微微震颤了一瞬，就再一次摇摇晃晃上前，伸出它那两只干瘪的皮包骨的手，要扼住宋志鹏的喉咙。
“让开！”
尧七七话音未落，两人立刻向两边跑去，与此同时尧七七扣动扳机，几发子弹分别打中干尸的额头和心口。
毫无用处！
几人骇然，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这边也有一只！”夏青岚厉声叫道。
她面前的干尸并非直立行走，而是诡异地仰面爬行，速度却比直立行走还要快几分。她手中端着一柄砍刀，竭力砍在了干尸的腹部，可干尸愣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径直扛着那砍刀步步逼近。
尚星和符尘也遇到了一只。尚星舔舔嘴角，将手中的电击棒塞给符尘，怂恿他：“上！快上！”
符尘并不理会，只是一边退后一边观察，打量着看有什么可能是它的弱点。
“草！”
二楼传来一声尖叫，潘成浩面前赫然矗立着一个怪物，与尧七七等人在补给站废墟看到的一样，黑色的划痕包裹住了它的身体，里面是看不清内核的马赛克。
他毫不犹豫冲马赛克开枪，然而持枪的手臂还在往外涌着血，打着哆嗦的胳膊根本没办法瞄准，直到弹匣空空荡荡，也一枪没有打中。
他连滚带爬想要逃离，可是胳膊上的刺痛让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眼看着马赛克越来越近，他立刻掏出口袋里的补给液，大口大口猛灌一气。
吼！
马赛克怪物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潘成浩面前，单手挥下，竟是将潘成浩生生扇飞，整个人撞在了玻璃围栏上！
玻璃开裂，细密的蛛网状裂痕遍布整块玻璃。潘成浩痛不欲生，攥着补给液的手一松，小半瓶补给液就这样从围栏间隙滑了出去，摔在地上。
塑料瓶子撞在地上发出一声响动，将三只干尸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液体飞溅开花，汩汩流出，清冽宛如甘泉的补给液顷刻间撒了满地，漾起波纹来。
三只干尸几乎是同时行动起来，朝着补给液走去，关节和骨头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争先恐后，迫不及待。
不等几人反应，干尸已经围在了补给液旁边，发狂地趴在地上，窸窸窣窣地抽动着鼻子，下颌一歪，干裂肿胀的舌头如同一块块缺水的海绵从皲裂破皮的嘴唇中挤出，急不可耐地舔舐起地上的补给液。
潘成浩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又被马赛克怪物提起，直接从二楼的护栏上翻过，狠狠砸下。
一声巨响，潘成浩正正砸在了三具干尸上，将干尸砸得七零八落，瘫倒在地。
“潘子！”趁乱绕到舞台附近的关婧嘶声喊了一句，抄起舞台上的补给液冲潘成浩丢了过去。
潘成浩挣扎着接住，全靠他在二楼灌下的那几口补给液，他这会儿明明肋骨断裂，双腿骨折，却仍然能行动。
尧七七举起枪对准潘成浩，却被赶来的夏青岚拦住：“别急！你看！”
第188章 三张嘴滚遍他的全身
潘成浩炽热的眼光如同看着救命稻草， 拧开瓶盖就要往自己嘴里灌。
然而三具干尸嘎巴嘎巴响着在他身下蠕动，断裂的骨骼胡乱拼凑完整，胳膊安在腿上也毫不在意，总之又行动了起来。
它们干瘪眼球中射出的光远比潘成浩还要灼热， 枯瘦的骨节分明的一双双手胡乱抓过来， 想要从他手中夺取补给液。
潘成浩吓坏了， 他刚刚在二楼，并没有注意到一楼还有这么几个玩意儿。可他也不是初出茅庐，短暂的惊骇后迅速反应过来。
他紧紧抓着补给液的瓶子， 也顾不上瓶口没有塞进嘴里，就这样仰头浇下， 张开大嘴去接。
现在补给液就是命！只要喝掉有力气， 就能先跑开！
“妈的蠢货！”关婧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 她撇下这句话， 再不管潘成浩， 头也不回就往外溜去。
尧七七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她眼神始终盯着关婧。就在关婧从圆柱后现身的瞬间， 一声枪响， 子弹打中了她的后心。这一次关婧没能再爬起来，整个人直挺挺倒下去， 抽搐了一下，没了声息。
潘成浩还没意识到关婧死了，他的唇齿喉舌都弥漫着一股芬芳，力量不断涌现， 身体上的疼痛再一次消解， 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断的活力。
然而就在这时， 一只枯瘦的手掐住了他的下颌。
还不等他反应， 一张与骷髅无异的脸陡然接近，耸动着的鼻子呼哧呼哧，贪婪地吸着他口腔里属于补给液的气味。
随后不等他反应，一只腥臭的遍布裂纹的舌头就伸了进去，舔舐着他还没有喝下去的补给液！
潘成浩又惊怒又恶心，挣扎着挥拳，却被另一只干尸死死控制住。
很快，第二张嘴扑了上来，粗粝的舌头如刷子一样一下一下舔着他的下巴和脖颈，誓要将他刚刚洒出来的补给液一滴不落全都喝下去。
他衣服的前襟被撕开，第三张嘴撕咬着他浸透了补给液的衣服，黄黑色的牙齿松动，大力咀嚼着衣服布料，从中榨取着仅剩的补给液！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别说潘成浩，就连其他几个看客也没反应过来，恶寒爬满全身，喉咙不自觉地蠕动，胃酸翻涌。
二楼传来响动，从扶梯上下来的段飞儿瞳孔地震，看着眼前的马赛克怪物喉头发紧。
她听见了下面的打斗声，想起救她的男生说过会有人帮她，于是才蹑手蹑脚从扶梯上下来，却没想到和马赛克撞了个正着！
没有丝毫犹豫，她立刻抬腿往楼下跑去，补给液的效果还在，她健步如飞，用尽了平生所有气力狂奔。
马赛克怪物紧随其后，它的速度更快，身上的黑色线条抽动着化作一根根长长的线，将段飞儿的手脚紧紧捆绑着，向后拖拽着。
它将段飞儿举起，如法炮制，将她从二楼扔下去，砸在干尸身上。段飞儿发出一声尖叫，从干尸身上滚落，连滚带爬往旁边挪动。
尚星歪着脑袋嘻嘻一笑，捡起一瓶补给液，砸了过去。
段飞儿手忙脚乱地接过，正准备打开喝，却心中一动，看向旁边的干尸。
没有多余的动作，她将打开的补给液奋力一挥，丢在了□□尸包围的潘成浩的身上！
补给液瞬间将他全身浸透，干尸们更加狂燥起来，不再满足于用舌头舔舐，而是开始用牙齿撕咬。
伴随着潘成浩堵在喉头的尖叫，他胸前的一块肉被撕咬下来，血光飞天。
“啧。”尚星情绪不明地砸吧嘴，“还挺聪明的。”
尧七七闻声扫了她一眼，听不出她是欣慰还是遗憾。
正是这时，二楼的马赛克怪物从扶梯处下来，包裹身体的黑色线条再一次行动起来，舒展着往干尸方向发起进攻。
段飞儿早就趁机跑开了，她不敢靠近尧七七等人，便从员工通道溜走。
尧七七的枪里没有子弹了，其他几人也没打算去追。眼下马赛克怪物没有攻击他们的意思，干尸们也都沉浸在潘成浩的美味中，他们当务之急是趁乱拿取物资，迅速抽身。
“都拿好了？”宋志鹏看着走来的符尘和温煦风，压低声音，“走！”
只要潘成浩死了，三中的地盘就是无主之地，他们必须抢在其他人之前占领那块地盘！
几人警惕地靠近大门，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符尘突然顿住脚步：“那是……三中的？”
众人一愣，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街角有四个人正站在马路对面，左顾右盼等着红灯。
为首的男生吊儿郎当，趁等红灯的时候将搭在肩头的校服套上，随手扯上拉链。
那不是潘成浩又是谁？！
可是如果那是三中的四人，刚刚杀死的那三个，还有□□尸包围的潘成浩又是什么？
几人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三只干尸丝毫不顾及用黑色线条勒住自己的马赛克怪物，专注于啃食中间的潘成浩。
他们透过干尸的间隙，看到潘成浩撕裂的皮肉满是齿痕，看到干尸面部胸前全是血红和碎肉，甚至能看到潘成浩敞开的五脏六腑还在微弱地跳动。
飒！
勒住干尸的黑色线条迅速收缩，如一道划过白空的黑色闪电，将三具干尸割断成几块！
与他们攻击干尸不同，这一次干尸没有再站起来，而是瘫软在地上化成一堆堆灰烬，跟马赛克怪物一起凭空消失了。
而被放弃的潘成浩也步入了生命的尽头，他失去了意识，但求生欲望让他的喉管震颤，眼皮抽动。
只可惜他的生命已经随着他的皮肉一起，被那三具干尸吞噬殆尽，再无转圜的可能。
就在确认潘成浩死亡的瞬间，尧七七几人眼前一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一样，狠狠收缩。
刺痛让他们无法呼吸，甚至不得不佝偻着身子跪伏在地上，一股晕眩袭来，叫他们耳朵嗡嗡作响，甚至无法判断自己身在何处。
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人分辨不出这种混沌的痛感持续了几秒，但眼前迅速清明起来。
潘成浩的尸体已经消失了，与之一起消失的还有舞台上的补给。
尧七七抬眼去看街角方向，不由得太阳穴一跳。
街道空荡荡的，不仅没有潘成浩四人的影子，就连其他来往的行人、车辆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到底是……”宋志鹏的话刚开口，后半句还没有说出，就整个人软了下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仅他，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从内而外的压力，正在侵袭着他们的身体，像是有无数虫子被困在体内，无路可走，于是疯狂啃咬着他们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疲惫，疼痛，晕眩，所有不适的症状再次袭来，心脏艰难地跳动，呼吸也变得困难。
尚星捂着心脏，脸色煞白，哆嗦着冲温煦风伸手：“补给液！”
温煦风将补给液拧开盖子递给她，可她却递给了身边的尧七七。
尧七七谢绝：“不用，你喝吧。”
虽然不知道这种痛苦是从何而来，但是作为去过两年前线的她，耐受度明显比其他人强悍，没必要在这时候浪费补给液。
尚星、符尘和宋志鹏都喝了一口补给液，夏青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住了没有喝。补给站还没刷新，他们只有四瓶，必须省着点儿。
缓了约莫十几分钟，几人才能自如地活动，喘着气走在大街上，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马赛克怪物明显和干尸处于敌对状态。”宋志鹏最喜欢做这种总结工作，因为这样所有人都必须听他说话，“干尸无法被伤害，但是对补给液有渴求，必要时可以用补给液诱开。”
“马赛克怪物攻击了三中和育才中学的学生，但是没有攻击过我们。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们必须找到它的攻击模式。”
他絮絮叨叨念叨着，手中的补给液瓶子被捏的卡吧作响，捏瓶子的速度一直在变快。
尧七七心头一动，伸手抓过符尘的手腕，指尖扣在他的脉搏上，眼睛却死死盯着宋志鹏的手。
尚星攥紧拳头，瞪了一眼符尘，恨不得把符尘从尧七七手中扯出来自己送上去。
符尘抬眼，这回没有躲避尚星的目光，而是迎了上去，意味深长地盯了她好一会儿。
没人知道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但尚星却明白了，恶狠狠咬着牙，冲他挥了挥拳头。
“温煦风。”尧七七确认了什么，冲温煦风飞了一个眼神。
温煦风一愣，反手抓住尚星的脖颈，摁在她的颈动脉上。
“频率一样。”
夏青岚倒吸一口凉气：“你们是说，他们三个的心跳频率，一样快？”
尧七七无声点头。
宋志鹏无意识捏动水瓶的频率持续加快，但自有一种规律在里面，于是尧七七斗胆猜测那是他不断飙升的心率。
而符尘和尚星的脉搏频率与他捏水瓶的频率完全一致，说明他们三个的心率不仅同时飙升，而且还完全一致。
他们三个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刚刚喝了那一口补给液！
“三中那几个人都是喝了之后跟打鸡血一样，但是我看他们的伤势并没有好转。”夏青岚冷静思索，“我怀疑补给液是兴奋剂，能在短期内让肾上腺素升高，以此来掩盖身体上的疼痛，获得更多力量。”
“但这样做很有可能造成伤势处理不及时。我提议在非危急时刻，我们先不要喝这个了。”
没有人有异议。
一阵风吹过，街上的车辆和人群再次浮现，可几人却猛然惊觉，自己刚刚疏漏了些什么。
第189章 那就只好都杀了
只听一声钟声响起， 十二声沉稳的钟声震耳欲聋，一声接一声直直撞进几人心里，震得人胸口发闷，刚刚有所缓解的痛苦似乎再次被激起了。
钟楼只有在正午十二点才会敲钟。
天边骄阳似火， 却并没有在冬日里带给几人些许的温暖。高高挂在头顶的圆日像是在嘲讽几人的后知后觉， 竟然连太阳的方位发生了改变都没有意识到。
一个发传单的小姑娘走过， 兴冲冲跑到几人面前，一边将手中的传单塞给几人，一边笑道：“海洋馆今天开业！凭此票可免费入场！”
尧七七无意识地攥着手中的传单， 一个念头在心里迅速膨胀。
她眸光微抬，眼神紧紧锁定一个车站， 喉咙发紧。
果然， 就在她望去的瞬间，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从公交车上下来。
那人手中捧着一本小说， 读得津津有味， 走路的步伐也因此缓慢了不少，小心翼翼地绕开人群。
冷风一吹， 她打了一个寒噤， 想把手缩回袖子里，却不小心打翻了书。
尧七七难掩心中的五味杂陈， 她距离自己不足十米的人，正是褚一璇！
来不及犹豫，尧七七登时掏出自己别在衣服上的晶蓝色中性笔，在传单背面写下“不要靠近补给站！”几个大字。
她冲上前， 蹲在地上帮褚一璇将书捡起来， 顺手将广告宣传页夹在中间。
“给。”尧七七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后还能再见到褚一璇， 更没想到自己能站在她面前，这样和她对话。
就好像一切悲伤的事情都从未发生过，一切痛苦皆是噩梦。
褚一璇接书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来。
她的眼神一如尧七七记忆力纯净，眉宇之间带着点儿俊秀的英气，可她的表情全然不是尧七七想象中的任何一种。
她没有笑着扑上来，也没有惊讶，那双纯净的眼睛定定落在尧七七的脸上，像是意料之中。
“七七姐姐。”
她低沉着嗓音，像是怕被谁发现一样：
“你们已经被盯上了。”
“职高的学生就在周围。三中已经是他们的地盘了。”
尧七七如五雷轰顶，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她强忍住心神，眼睛死死盯着褚一璇，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出眼前这人并非褚一璇的证据。
褚一璇并不躲避她的打量，而是继续轻声道：“去找段飞儿，那个育才中学的学生，去找她。”
“她有道具，她会帮你们。”
说完，褚一璇抱紧小说，眼睫低垂，快步走开，没有多看尧七七一眼。
尧七七没有追上。
她攥着拳头回头，眼神落在几个能藏人的地方，却什么也没看到。
但她相信褚一璇，哪怕这个考场有可能只是虚构出来的一个D市，哪怕这个褚一璇只是一个NPC，她也对其有着信任。
“职高的学生在附近，三中已经被他们抢了。”尧七七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来，像是真的只是去助人为乐，“没有观测到明显人影，可能是有道具。”
尚星耷拉着脸，眼神扫过符尘，见他面无表情，自己反而更生气。连温煦风也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只好暂且不理。
“她说让我们去找段飞儿，那个育才中学的漏网之鱼。”
夏青岚望着尧七七：“你很相信她？”
尧七七颔首：“我们能时光倒流一次，也有可能倒流多次。既然之前提醒我们的广告宣传页是我写的，那她告诉我们的消息，多半也是来自于我。”
夏青岚便道：“我没问题了。”
那现在，就是对付职高的问题了。
*
正如尧七七所料，职高负责监视他们的学生陆壬，有一个道具——千里眼。
他站在一个视线盲区，不仅是尧七七等人的视线盲区，更是他自己的视线盲区。但有道具加持，他可以轻松透过建筑物看到自己想看的人，从而不被发现。
“他们动起来了！”他的手里没有通讯设备，但声音却通过另一个学生的道具传送到了三中众人耳中。
“不对，他们不是去三中，他们要去育才！”
镇守在三中地盘上的几人一愣。
育才中学？他们刚从那边过来，并不是无主之地。由于每个校区的地盘不小，他们也没办法将整个校区的补给站全部摧毁，所以只是沿路打砸了两个。
那几个人去育才中学，是图什么？
“跟上。”一个女声粗声命令，“我们这就过去！”
陆壬道声明白，远远跟在几人身后，凭借自己的道具和众人拉开距离，却也不怕跟丢。
等会儿，那几个人是要干什么？！
“不对不对！大姐头，他们挤上了一辆公交车！”陆壬尖叫起来，“妈的，他们不是要去育才中学，只是去公交车站等车去了！”
“我这就追上去！”
他慌忙撂下这么一句，也顾不上隐蔽不隐蔽的事儿了，整个人撒丫子放开了跑，生怕跟不上慧明高中那几个人。
然而就在他跑开来时，大姐头爆发出一声喝令：“不许追！不许追！隐蔽起来！”
“考场内根本没有钱没有手机，他们拿什么坐公交车？他们是诓你的！”
陆壬一愣，飞奔的双脚踉跄两步停了下来，下意识转身往后跑。
却见一个双马尾女孩带着恶趣味的笑，正端端站在他面前。
“你在和谁说话呢？”尚星勾着唇角看他，“非实体道具，却能连接到其他人……难道是共感？”
陆壬脸色一变，这女的怎么知道的？！
“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他厉声大喝，双手攥拳上前一步，拳风呼呼作响，眼瞧着就要与尚星的颧骨相贴！
但尚星脸上仍然挂着胜券在握的笑，揣在兜里的手抽出抬高，一块怀表凭空出现在她的手里：“使用道具！”
瞬间，陆壬双眸涣散，挥舞着的拳头戛然而止，停在了距离尚星脸颊不到三厘米的地方。
“让我们看看共感有多强烈吧。”尚星的声音甜腻，带着一股子勾人的诱惑，像是贴在耳边的轻哄，让人情不自禁失去理智。
眼神涣散的不仅有陆壬，还有站在三中区域顿住脚步的另外五人。
“你们在这儿守了多久？都做了些什么？”
陆壬心底里想要抗争，可是嘴巴一张一合，就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国贸大厦更新物资，距离国贸大厦最近的育才中学、慧明高中和三中肯定会争夺物资。”
“所以我们不去掺和，坐收渔翁之利。”
“我有道具千里眼，于是远远来到大厦旁边观察。其他人从育才中学那条路过来，蹲守。”
“我看到你们打起来了，育才中学的人跑了，于是其他人去慧明高中和三中，无论你们两校谁全军覆没，我们都能立刻获得领地。”
尚星点点头，跟尧七七说的差不多。
目前所有学校还是以争夺地盘为主，用破坏补给站来让其他人淘汰的方式不仅耗费时间精力，还有可能因有漏网之鱼而处理不干净。
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希望自己地盘的补给站能多一些。
她继续问：“那你们都有什么道具呀？”
“我有千里眼。大姐头有连接器。还有一个有一把刀，只能用一次，但只要挨上就会死。”
尚星眼睛一亮，这个武器她很喜欢：“是谁有这个呀？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
话音刚落，系统提示道具时间到，陆壬立刻从催眠中清醒过来，牙齿一咬，嘴紧紧闭上。
“哎呀，真不巧。”尚星笑笑，另一只藏在口袋里的手微微一动，扳机扣动。
砰一声枪响，陆壬浑身一颤，怀着不可置信的神情看向尚星藏起来的那只手。
“嘿嘿，跟三中的人学的，你要变成鬼了，去找他们哦。”尚星的手从口袋里抽出，娇气地揉了揉又吹了吹，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倒下去，这才心满意足地甩了甩手。
【积分2000到账，道具千里眼接收成功。】
“穷鬼。”尚星嗤笑一声，迫不及待地调用千里眼。
【使用道具千里眼：】
【在局内可以对目标进行远距离监视，不受障碍物干扰。无时间限制，考生可自主选择关闭道具，一旦关闭，不可在同一考场重启。】
她眨眨眼，周围的景物瞬间清晰起来。她跨越几个建筑物看到了尧七七等人的身影，他们已经抵达了育才中学区域。
她兴致勃勃地扫视了一圈儿，直到陆壬的尸体被考场清扫，才行动起来。
却是去三中方向。
娇俏的少女一边走一边嘀咕：“那个什么道具到底在谁手里啊？也不说明白。”
“烦死了。”
“那就只好全都杀了！”
*
尧七七闷声向前走着，褚一璇那副严肃的样子仍然不断在脑子里盘旋。
她并不怀疑褚一璇，但却怀疑自己。
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自己将褚一璇拖进这场考试中？
“又开始了。”
宋志鹏呼吸放缓，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寂静。
所有人都消失了，整个D市又变成了一座死城。
与此同时，阴暗处的不明生物，正在以几人为目标，高速行进。
第190章 掉头！不要往前！
段飞儿喘着粗气靠在墙上， 将从补给站取出的补给液吞入口中，才感到身体恢复了一些机能。
眼下育才中学只剩下她一个人，别人都是成群结队，就她单打独斗， 着实可怜。
她冷静下来， 决定发挥往日在游戏绝地求生中活到决赛圈的秘技——苟。
只要能隐藏自己， 说不定等别的学校狗咬狗一嘴毛时，她反而能捡漏！
这么想着，她打起精神， 准备在补给站附近找一个合适的藏身之地。
她的目光锁定补给站旁边的一个咖啡店，拖着包扎好的腿走进去， 却赫然发现店内空无一人。
又是这样？
她不知道这时不时的空城意味着什么，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条件下会触发这种情况， 但也许这对她来说， 是一个好的机会。
她摸索进后厨， 找到一个偏僻的库房大门，毫不犹豫地按下把手， 将门拉开。
门的重量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她双手撑住却没能阻止门朝她压来。
不！不对！不是门的重量！
跟着门一起朝她倒来的，还有一个人！
她连退两步， 那人顺着门的轨迹栽倒在地，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纸条，像是已经死了。
“你，你没事吧？”她皱起眉头， 这人好像有点儿眼熟？
倒在地上的女生双目紧闭， 眼皮上一颗小痣给她原本清冷的面容添了一丝风情， 叫人挪不开眼。她双眉紧蹙， 脸色煞白，眉毛睫毛上都覆盖着一层白霜。
段飞儿这才恍然惊觉，眼前这扇门内并非什么仓库，而是一个冷冻室！
她蹲下身，盯着夏青岚的脸端详了一会儿，伸手捏住她的脖颈。微弱的脉搏跳动顺着她的指尖传来，人还活着。
她放在夏青岚脖颈上的手微微收缩，只要她想，她可以直接将夏青岚掐死，夺得她的积分和道具。
少一个人就少一个对手。她没什么太大的心理负担，当即跪在地上，另外一只手也扼住夏青岚的咽喉，深呼吸一瞬，准备用力。
飒——
身后传来破空的风声，段飞儿后脊梁猛地一震，不用回头，她已经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靠近！
电光火石间，她就地一个翻滚，蹿到了两米外的地方，惊骇地看着自己两秒前跪着的地方。
那里的水泥地上，赫然多了一道蛛网状的裂痕！而造成这一痕迹的黑色线条，正如同发动攻击后的章鱼，慢条斯理地收回自己的触手。
段飞儿喘着气，褐色的瞳孔中倒映出马赛克怪物的样貌，心跳加快。
这东西怎么又来了？！
她瞥了一眼地上的夏青岚，感慨这人真是命大，刚刚那一击连水泥地都能凿出一个豁口，夏青岚居然毫发无损！
不等她多想，马赛克怪物再次向她发动攻击，逼得她连连后退，破口大骂：
“为什么不打她？！谁跑你打谁？你是青蛙啊只有动态视力？！”
马赛克怪物并不理会她的尖叫，两条三条黑色的线嗖嗖嗖向她扎来！
她整个人靠在墙上避无可避，然而砰砰几声巨响，那几条黑色的线居然就这样避开了她，扎在了墙体的其他部位。
“哈！”段飞儿冷汗直冒，却还是笑出声来。
咔哒咔哒，插入墙体的黑色线条开始活动，墙皮和墙砖被凿出的沙砾扑朔朔往下掉，发出骇人的刷刷声。
段飞儿收起笑容，不断地躲避。可是这一次她的运气没有那么好，一根线条扎入她的肩头，从背后穿过。
她闷哼一声连连后退，线条抽出，将她的血带出挥洒，飞溅在她自己的脸上。
新伤摞旧伤，让她满脑子只想着怎么再喝一口补给液，连行动都变得迟缓了几分。
她跪伏在夏青岚身边，伸手去摸夏青岚的口袋，想看看她有没有揣着补给液，却再次看到了她手中紧紧攥着的那张纸。
纸上也凝结了冰霜，大部分字迹被夏青岚攥在掌心看不见，但“段飞儿”三个字露在外面，十分显眼。
段飞儿心口一跳，一把抓过纸条。
“段飞儿，马赛克怪物的弱点可以用你的命运之骰对抗，照我说的做！”
段飞儿一目十行，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自己的道具连同校同学都不知道，眼前这个不知名的女生是怎么知道的？
最关键的是，她怎么会知道现在的困境？她怎么能提前写好纸条攥在手里，等这个事件发生的？！
然而段飞儿无暇再想，因为黑色线条再次直奔她而来！
她脑子里的弦绷紧，攥着纸条的手出了汗，将纸条和上面的字全部化成纸浆。
死马当做活马医！
来吧！
*
干尸从四面八方涌出，将整条街为数不多的几个出入口牢牢堵住。
“你那个小朋友真的不是在害我们？！”宋志鹏攥紧了手中的刀，虎视眈眈。
尧七七脸色也不好看，褚一璇的话绝不是无中生有，一定是未来的自己穿越到过去嘱咐的，那么眼下这个局面，一定有破局之术！
但她并不会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一个不知道何时能出现的破局之术上，她掏出□□，瞄准最近的一具干尸，连发数枪。
还是没有用。
她抿了抿嘴。这一次她专门将子弹打在干尸的关节处，想看看能不能拖延其行动速度，或是如那马赛克怪物一样直接将他们肢节。
但显然不行。
“刀之前也试过，完全没用。”夏青岚目光灼灼，“可能只有马赛克怪物是他们的对手。”
“不。”尧七七将枪揣回口袋，“还有一个办法。”
她掏出一瓶补给液，拧开瓶盖，直接向着远处的一个干尸丢去！
补给液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正好砸在那个干尸的身上，汩汩液体流出，将它全身包裹住。
“你！”宋志鹏瞳孔紧缩，心疼地看着补给液，气不打一处来。
被打中的干尸停了下来，开始疯狂舔舐自己身上的补给液，其他干尸也被吸引，拖着骷髅似的双腿飞扑上去，将那具干尸包围。
“撑不了多久，快撤！”温煦风个子高，已经透过干尸群看到了那具干尸被生生肢节，干尸们拖着它的胳膊，头颅，肋骨，像是在圣诞节夜晚的餐桌上，将手伸向一只烤火鸡。
几人迅速逃窜，径直往前去，想要赶在干尸们分食干净前逃出这条街道。
“墙上有字？！”宋志鹏大叫一声，几人边跑边扭头看去。
只见刷了大白的墙上用粉笔写着几个硕大的字：
我是段飞儿！
掉头！
不要往前！
掉头！
现在！
几人呼吸一滞。
掉头？！
后面全是干尸，现在掉头，回去不是送死？！
可是同时，他们又立刻想到褚一璇的话。
——“去找段飞儿，那个育才中学的学生，去找她。”
——“她有道具，她会帮你们。”
没有时间再想，几人的脚步已经到“现在”两个字附近。
所有人瞬间掉头，带着一种赴死的勇气，咬紧牙关，吞下喉头的紧张和恐惧，朝着他们刚刚逃离的干尸堆跑去。
“不对——”
尧七七转身时的余光瞥见了什么东西，这会儿在脑海中逐渐清晰，登时声嘶力竭：“趴下！”
轰！
一声巨响从身后传来，他们刚刚即将抵达的一个补给站骤然爆炸，爆炸的热浪和碎片朝着他们的脊背翻涌而来。
没有犹豫，所有人都就地趴了下来，裹挟着铁皮、碎渣和烧焦的补给液瓶子的热浪从几人身上掠过，系数轰在了干尸身上。
鬼魅一般的尖叫声响起，干尸群嘶吼着发出最后的痛呼，随后被热浪紧紧包裹住。
黢黑的身体不知道是因热气扭曲了空气而变得狰狞，还是因为那股铺天盖地的灼热导致的痛苦，总之所有干尸的骨骼都咔咔作响，疯了一般想要逃离。
可它们的四肢不再灵活，像是滚烫的沥青黏在了地上，黑乎乎涂着，迈不开，也挣不脱。
热气不散，尖叫声就一直持续着。尧七七等人艰难地从地上抬起头，眼睁睁看着那些怪物融化成焦黑的粘液，如夏日孩童手中的巧克力味雪糕，在不小心中吧唧掉落在地。
结束了。
众人喘着粗气爬起来，头晕目眩，心口的揪疼和精神上的疲惫再一次涌现。
“所以这是怎么一回事？”宋志鹏咬着牙，看向尧七七。
尧七七站直身子：“补给站。那个补给站比较隐蔽。”
“我转身时余光扫到了。”
为什么要掉头？为什么必须在“现在”两个字之前掉头？
再联想一下之前慧明高中门口的爆炸，很容易想到原因。
夏青岚径直走到爆炸点，皱着眉头观察已经被炸毁的补给站。
“难道所有补给站都有炸毁的可能？”她轻声呢喃，“但是段飞儿又是怎么预测到的？”
“有可能是我们告诉段飞儿的。”温煦风揉着脑袋跟过来，“褚一璇的情况不就是这样吗？”
不对。
夏青岚觉得有哪里说不通，仍然皱着眉头蹲在那儿，伸出手从废墟中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赶过来的尧七七和宋志鹏看到夏青岚手中的东西，都不由得一愣。
那是一把被炸毁的□□，一把经典的□□。国贸大厦的补给站都是这种型号的□□，本来并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只是尧七七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揣着的那把，眼神定格在枪托上的一个十字状划痕。
报废的那把枪上，同样的位置，也有一个同样的划痕。
她吞口唾沫，蹲下身想将两把枪靠在一起对比。
然而就在两把枪接触的瞬间，一道白光闪过。
两把枪同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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