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婉月那天很晚才回家,手上多了一本欧洲中世纪史。
她是为了和段柏庭有共同话题所以假装自己也感兴趣。
虽然段柏庭对自己的态度没什么太大转变,但临走前还是将这书送给了她。
这人沉闷得够可以,明明比她大不了几岁。心理年龄却感受得出来,很是成熟。
宋婉月举着书左看右看,最后随手扔进抽屉。
她才不感兴趣呢,她一看书就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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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发布了早春新品,宋婉月拿着平板和静香一起看直播。
两人都有些遗憾,可惜不能亲自去巴黎观秀。
要不是为了应付期末考,这会她们也坐在第一排。
“你觉得哪条好看?”静香问她。
宋婉月意兴阑珊地摇头:“都不怎么样。不是这儿露就是那儿露。怎么就不多设计一些适合高中生穿的?”
静香对她的话表示赞同。
这场秀没意思,两人关了平板。话题不知道怎么又绕到转校生身上去了。
宋婉月一改往日嫌弃祝涵眼光差的态度,表现出了对转校生极其浓厚的兴趣。
她竖起一根手指,信誓旦旦:“不出一个月,我就能把转校生拿下。”
静香非常熟悉她此时的表情,只有在她极其具有胜负欲的时候才会出现。
往往都会成功。因为这个人在某些方面的毅力,是常人所不能企及的。
宋婉月追人的方式很简单,就是严格贯彻“死缠烂打”四个字。
她是专门针对段柏庭设计的这一套方案。
这人太冷了,边界感分明。
不靠死缠就别想引起他的注意。
段家小楼离她家不远,所以她一有空就会过去。
可能是因为没什么朋友,也可能是因为自身性格太过淡冷的原因。段柏庭喜欢独处。
他一般都是在家的。
宋婉月每次来都没空手,今天顺一点爷爷的茶叶,明天再顺一点爸爸的酒。
段老爷子笑道:“有心了。”
宋婉月笑容腼腆:“前几天听妈妈说段爷爷生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段老爷子揉了揉自己的腿:“一入秋就这样,老毛病了。”
宋婉月乖巧地过去给他按摩:“我爷爷也是,我经常给他按摩,他说我很有天赋。”
段老爷子看她的眼神也逐渐多出些慈爱。
刚开始见时,宋婉月觉得他是一个看着爱笑,实则严肃的老头。
对秩序的严苛是刻在骨子里的,那是一种藏在笑意下的威严。
宋婉月可以预想到,段柏庭也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冷淡。
或许他的内在也是这般庄重严肃,也或许,他的内心是炙热的。
至于他不为人知的那一面到底是什么,宋婉月想,总得先把他表面的冰冷给融掉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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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神飘向二楼。段柏庭的房间在那,书房也在那。所以他平时的活动范围一般都在二楼。
老爷子说:“之前听你爸爸提过一嘴,担心你的成绩。正好柏庭成绩还行,可以让他教教你。”
正苦于应该找什么理由去找他,结果理由直接送到自己面前来了。
宋婉月眼睛一亮,又要装出一副为难的矜持模样:“会不会太麻烦柏庭哥哥了呀?”
老爷子活了这么大岁数,眼睛虽然浑浊了,但看人还跟明镜似的。
他笑说:“不麻烦。柏庭这孩子性子太冷了些,不爱和与人交集,你多陪他说说话。”
宋婉月简直求之不得。
二楼很安静,有种北欧的性冷淡风。颜色单调,皆为冷色。
看来在喜好方面两人完全相反。
宋婉月喜欢繁琐富贵的东西,喜庆又热闹。
她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和段柏庭是真的毫无共同话题。
她知道他在书房,因为看见门缝下散出来的光了。
抬手敲门。
里面是稍显冷冽的男声,少年感十足,冷而不沉,有种别样的吸引力和磁性。
“进。”
宋婉月推开门。
段柏庭将头从电脑前抬起,浅灰色的家居服穿在他身上,有种柔软的松弛感。
他真的很适合灰色。
像太阳刚落山时,天将暗未暗,天边浮上一抹灰,空气里带着淡淡凉意。
足以冲走暑气的凉意。
每次看到段柏庭,宋婉月的脑子里都会出现这样的画面。
他今天与平时不太一样,他戴了一副银边眼镜,看镜片估计没什么度数,应该是用来防辐射的。
“有事?”
见宋婉月不说话,他摘了眼镜,淡声询问。
宋婉月自来熟,笑着过来:“段爷爷让我上来的。”
当下,段爷爷就是她唯一的保命符。
虽然段柏庭看着冷冷淡淡不好接近,但他显然是一个有孝心的孙子。
至少看在段爷爷的面子上,也不会将她赶出去。
同时她也很有自信,他才不会舍得赶她出去。
宋婉月走到他身后,去看屏幕上的东西,密密麻麻的,她什么也看不懂。
“这是什么呀?”
“编程。”他语气很淡,比刚才还要淡,仿佛被水过滤了好几遍,“没事的话,麻烦出去。我还有事要忙。”
宋婉月才不出去,她找来一张椅子在他身旁坐下:“柏庭哥哥,段爷爷说让你给我补课。”
他皱眉。
宋婉月强调补充:“段爷爷说的。”
她不知道段柏庭沉默的那段时间在想什么,因为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有些时候连她都有些质疑,如果不是他长得年轻,她真的很想去看他的身份证,再确认一遍他的年龄。
十八岁,心思就这般深不可测。
段柏庭最后还是妥协了,显然他也明白,既然是祖父开的口,这事儿便避不开。
就像让他从英国退学,回沪市读书一样。
虽然这两种的目的他都想不通。
宋婉月兴高采烈,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试卷。
她特地选了自己拿手的英语。
结果对方只是扫了一眼,就将她的问题全部指出了。
他的发音比老师还要标准。段柏庭停下来,让她自己读一遍。
宋婉月平时的膨胀感没了,只剩下掌心冒汗的心虚。
她居然忘了,他在英国长大,在那边生活了十几年。
万一自己发音不准确,他会不会嘲笑她?
会不会觉得她很笨?
宋婉月好面子,她是那种哪怕生病,也要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再换身衣服才肯出门的人。
可现在......
段柏庭没什么耐心,屈指轻叩桌面,重复道:“读一遍。”
宋婉月破罐子破摔,闭眼读了一遍。
出乎她意料的是,段柏庭什么也没说,就继续去给她讲第二题了。
宋婉月愣了愣:“我的发音......没问题吗?”
“是不太准确,但也够用了。”他淡道。
下一道是判断题,他用笔圈出句子中的重点:“你是不是漏掉了这个?”
宋婉月抿唇点头:“没仔细看。”
和她预想中的走向完全不一样。她本来想着,补课肯定需要两个人坐在一起,难免会有些肢体接触。
到时候气氛暧昧了,不管说什么都适合。
可谁知这人不光说话一板一眼,连给人补课都没什么情绪。
在他身旁坐着有种随时会被他身上散发的低气压给灼伤的错觉。
一张试卷讲完了,宋婉月这朵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玫瑰也差不多要枯萎了。
她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没了平时为了维持人设摆出的架子,就连说话也是沪市方言:“侬好凶啊。”
带了点控诉的腔调,可被她偏轻软一些的声音说出来,更像是在撒娇。
段柏庭收拾东西的手因为她的话,有片刻停顿。
宋婉月还趴在桌上,侧着脸,面朝他。
这会儿也懒得管自己这样好看不好看。
那张小鹅蛋脸满是胶原蛋白,半张脸压在桌子上,白嫩的脸颊肉堆在一起,唇也微微嘟着。
红润,小巧。
段柏庭垂眸看见了,拿眼镜的手滞慢,下意识地用力,眼镜竟被他握在掌心。
再开口时,冷冽的声音有些轻微的沙哑:“什么?”
宋婉月有气无力,给他翻译:“就是你好凶的意思。比我的班主任还凶。”
很凶。
他吗?
段柏庭一言不发。
宋婉月抿唇,轻轻哼了一声,听语气,像是在不服气。
可下一秒她又恢复到平时的甜美笑容。仿佛那一声轻哼只是段柏庭刚才的错觉。
须臾,他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整好,也包括宋婉月的试卷,以及旁边的草稿纸。
除了英语,他还给她辅导了半张数学试卷。
段柏庭的字迹磅礴大气,对比起来,宋婉月的字显得秀气小巧。
因为时间不够,所以就到此为止。
粉色的双肩包挂在她的左右两边肩膀上,下面还吊着一只粉色小玩偶。
宋婉月问他:“我明天还能来找你吗?”
她想了想,补充道,“补课。”
段柏庭看了眼日历:“明天没空,后天吧。”
后天也行,至少这证明他没有因为她太笨而嫌弃她。
宋婉月笑着冲他招手:“那我就先走啦,段老师再见。”
她的声音真的很甜,本身就甜,再加上又有点刻意装出来的甜。
段柏庭没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单手插放在裤兜,站姿松弛。
灰色的上衣和黑色的裤子,很简单随性的穿着。
却被他宽肩窄腰的身材穿成时装周秀款。
宋婉月想,和好看的人在一起需要承受的太多。哪怕是吵个架都没办法生气。
因为看到这张脸,就能原谅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事物。
宋婉月回到家后,给静香发了消息。
——今天让转校生给我补课了,第一步,搞定。
静香的消息回得很快。
——那第二步是什么?
宋婉月故弄玄虚。
——第二步需要一些时间。
——什么时间?
宋婉月搞的很神秘:暂时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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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两个月,宋婉月每天都会去找段柏庭。
哪怕偶尔不能去,也会通过手机和他发消息。
——早安】
——今天气温有点低,记得多穿一点哦。沪市的风很凶的,别感冒了。
——上次听段爷爷说,你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总是一杯黑咖啡就打发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哦,很伤身体的。所以我给你带了早餐,是我妈妈做的哦,我的同款ovo
早餐是她让人帮忙放进去的,当时学校里的人已经很多了。大家都能看到宋婉月出现在一班门口。同时也能看到,她手里的早餐出现在转校生的桌上。
于是新一轮的流言又开始传播开。
——宋婉月和转校生是什么关系。
有传是妹妹的,好看的人都有相似之处,其实仔细看,会发现他们的鼻子有些像。
都是挺直的高鼻梁。
也有说是远房亲戚,毕竟宋婉月家里很有钱,转校生家里也很有钱。
有钱人和有钱人之间,多少都是会有些联系。加上后者刚转校过来,八成对这边还不熟悉,所以家里让宋婉月多照顾一下。
还有一些更为离谱的。
可唯独没人联想到男女关系上去。
可把宋婉月给气坏了,这些好学生们,思想难不成就不能稍微不那么纯洁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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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些日子下来,适应了段柏庭的性格之后,她也没有刚开始那么不适应了。
偶然还会说几个笑话,试图逗他开心。
与其说是想要逗他开心,不如说是想看他笑更为贴切。
宋婉月就是那种万物以我为主的类型,有些自我。非常典型的公主病晚期。
她每天都会带一些吃的,有时候是水果,有时候是甜点。
段家的保姆阿姨上次还笑说:“不用这么麻烦,阿姨可以给你做。”
宋婉月笑了笑:“还是不麻烦阿姨了,我知道这些糕点做起来有多麻烦,正好家里有,我就带来了。”
她说话的样子十分真诚,阿姨看在眼里,在对她的好感基础上又多出一些好感来。
真实的原因是怎样的呢。
其实就是因为段家没人爱吃甜食,所以阿姨哪怕做糕点也会放很少量的糖。
在宋婉月看来,那些都不足以被称之为甜食。
仅仅只是用烤箱烤出来的糕点。
“你很会骗人。”
阿姨走后,段柏庭突然开口。
宋婉月愣了一下,有种被看穿的心虚。
“我没有。”她嘴硬。
段柏庭垂眸看她,他的眼神有一种可以看穿他人内心的深沉。
“也很会哄人。”
宋婉月被他这样看着,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就好像是将她华丽的外衣脱下,露出里面贫瘠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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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不欢而散,宋婉月没了继续听课的兴致,之后的几天也称病告假,也没去找他。
原本是想欲擒故纵,结果才刚开始就遭遇了如此大的打击。
之后的日子,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萎靡不振的状态,提不起半点精神。
静香问她怎么了,她摇摇头,说没事儿,就是有点受挫。
“受挫?”静香疑惑,“您还有受挫的时候呢,宋大小姐。”
听出了她在调侃自己,宋婉月委屈地趴在她桌上:“我以前还不信有能抵抗得住我的人,可段柏庭他不是人,他就是个长得像人的机器,油盐不进的。”
原来是为了男人。
静香感慨道:“他那个人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分寸感。就像野外的狼一样,有很强的领地意识。这种是最难追的。”
如果是以前,以宋婉月的自负心理,她必定会嗤之以鼻。
可现在她是真信了,段柏庭这人,就是典型的油盐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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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温阳下午来找过宋婉月,手里拿着笔记本,说是今天上课的重点:“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他把本子扔她桌上。宋婉月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她今天一整天都没去学校,妈妈亲自给班主任打电话请的假,说她这几天身体不舒服。
周温阳转身要走,走了两步,步子又顿下。
说话欲言又止:“你......身体好点了吗?”
“还行。”宋婉月的声音有气无力,提不起一点精神来。
周温阳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异样,彻底挪不动步子。
最后干脆坐在旁边:“阿姨说你身体不舒服,所以今天才没去学校。”
“嗯。”她不想和他细说原因,只懒懒地点了点头。
周温阳看她的眼神带了点担忧:“哪儿不舒服?”
她说:“全身都不舒服。”
他问:“昨天吃凉的了?”
宋婉月点头,早饭没胃口,她就吃了一个冰淇凌。
周温阳皱眉:“你肠胃本来就不好,每个月肚子都会疼一次,上次中医都让你别吃生冷。你还不听话。”
宋婉月坐起身,愁眉苦脸:“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就别训我了。”
她的脸色的确不太好看,眼眶还有点红,看着像是哭过。
周温阳呼吸紧了紧,也真的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宋婉月从小就这个脾气,我行我素,听不进别人的话。
哪怕身体难受到去看中医,中医让她少吃冰的,她照样不听。
自己说再多又能怎样。
周温阳看了眼外面的天气,从她衣柜里取出一件外套扔给她:“穿上。”
宋婉月空洞的眼神有点发懵:“怎么?”
周温阳神情有些别扭,想看又不敢看她:“废这么多话。之前不是一直想......坐我那车吗。”
宋婉月来精神了,也没了刚才的萎靡不振,起身把外套穿上。
“你不是不肯让我坐吗。”
周温阳喜欢极限运动,跳伞和徒手攀岩,甚至还试过巨型冲浪。
但这些东西他压根就不可能让宋婉月碰一下。
平时家里人不许他去碰这种危险系数很高的极限运动,他两耳不闻。
可等宋婉月说也想尝试一下的时候,他就瞬间明白了他家人为什么会反对。
因为他居然和他家人一样,说出了同样的话。
“很危险,你别碰。”
唯一松口的,就是让她坐在自己的机车后座。
最起码速度是他能掌控的。
宋婉月戴上他递来的头盔,如愿坐上了后座,却压根感受不到电视里的那种刺激。
她狠狠掐了一把周温阳的腰间肉:“你这是骑自行车呢?还没我走路快,”
明明掐的庭痛,可头盔之下的脸却悄悄红了。
“你走路能有七十迈?”他找借口,“而且这儿限速。”
宋婉月果然不说话了。
在沉默很久之后,她心念微动,让他把车开到了自己的说的地址。
今天的天气很好,虽然出了太阳,可又没那么晒,风也很大。
周温阳把车停在湖边,宋婉月从后座下来。
他上前,替她把头盔摘了。见她头发有些凌乱,伸手替她理了理。
“心情好点了?”
宋婉月一愣:“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他冷笑:“就你这情绪全写在脸上,谁看不出来。”
她更愣了:“我情绪写在脸上吗?”
“一直都是。”
“那为什么之前没人说过。”
“之前都让着你。”
“......”
宋婉月沉默了,也就是说,她每次去段家,自以为是的那点小心眼小手段,段柏庭都看的一清二楚。
她有种想直接翻过护栏跳下湖的冲动,太丢脸了。
“为什么心情不好?”周温阳问她。
宋婉月不想说:“说了你也不知道。”
她可不想把这么丢脸的事情讲给别人听。
周温阳抿了抿唇:“因为男人?”
宋婉月没想到他能猜中,那一瞬间的错愕无异于是给他的回答。
周温阳的声音变得有些发涩:“转校生?”
脸上的错愕放的更大:“你怎么知道?”
她只和静香讲过,静香也不可能会去和周温阳说。
后者垂眸冷笑,居然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学校都传开了,说你每天给转校生送早餐,你们应该是亲戚。”
他和宋婉月从小就认识,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亲戚。
见他擦亮打火机,就要触燃烟尾了。
宋婉月将那根烟从他嘴边抽走,不明白他是从什么时候染上这种陋习的。
“你真长本事了,连烟都开始抽了。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他冷笑,语气染上一点不爽:“多得是。”
宋婉月问他:“还有什么?”
“用不着你管。”他长腿一迈,跨坐上机车。拧动车钥匙,发动机轰鸣起来。
宋婉月站在原地不动:“你以后不许抽烟了知道吗,我答应过阿姨会看着你。”
周温阳戴上头盔,没有理她。
见他似乎要发动车子离开,宋婉月威胁他:“你要是现在不理我,以后就永远别理我了。”
果然,他停了下来。
僵持了很久,他取下头盔挂在把手上,侧身看她:“我没抽多少,这是第一包。”
在动物世界里,如果说他是凶狠的财狼,那宋婉月就是底层的兔子。
可在食物链里,财狼却被兔子轻易克制住了。
这里是家附近的花园,宋婉月平时心情不好了就喜欢来这里。
她叹了口气,看着这个不让她省心的“弟弟”
虽然两人年龄相差无几,但她一直都把周温阳当成需要她管束的弟弟看待。
她在某些方面不成熟,但对朋友却是非常尽心尽责。
“以后不许抽烟,这种危险系数高的东西也尽量少碰。”
他冷嗤一声:“还管上我了。”
宋婉月把头盔递给他,说肚子饿了,她要回家吃饭。
才刚转身,就看到了让她难以忘怀的一幕。
是段柏庭。
宋婉月还是第一次在学校和他家以外的地方看到他。
白色毛衣让他看上去有种柔软感,没了平日的冰冷疏远。树上的落叶零乱落下,其中一片落在他肩上。
入秋了,天是萧瑟的,气温也低。
宋婉月却觉得自己的掌心沁出了一点汗。
黑色书包随意地挂在一侧肩上,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不属于这里的突兀感。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多久。
但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像护栏旁边风平浪静的湖水。
直到这一刻,宋婉月才真实的感受到自己胸腔内的那颗心脏在剧烈跳动。
那是一种极度陌生的感觉。
陌生到她有些手足无措。
四目相对,段柏庭冲她点了点头,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和她打招呼。
他的确是个非常有礼貌的人,哪怕性子再冷,却也时刻顾着这些繁琐的礼仪。
他转身离开,有打闹的小童不看路,不慎撞到他了,他也会轻轻扶稳对方。
在对方道歉时,摇摇头。
虽然距离有些远,她听不见声音,但宋婉月想。
这个时候的他一定是温柔的,温柔的回一句:“没事。”
后来才知,他那天是来给她补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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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那件事发生后,宋婉月就再也没来过了,再愚笨的人也能猜想到是因为什么。
更何况是段柏庭这样的聪明人。
犹豫了很久。
让一个性情内敛的人主动去做这种事情,的确难于登天。
可那几日他站在阳台沉默的次数变多了,连爷爷也察觉到了变化。
一语点破他的心思:“在等宋家那个小丫头?”
他一怔,想摇头的,可撒谎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一些。
于是摇头变成了低头。他并不说话。
段老爷子来沪市小住的事情早就传开了,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与其年龄相仿的小丫头除了宋婉月,还有别人。
但各中变化,老爷子还是能看分明的。
光是第一眼就有区别。不然自己也不会主动提出,让段柏庭去给宋婉月补课。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明白段柏庭如今在段家的处境。
所以这次带他来沪市的主要目的,也是因为这个。
宋家如今的人脉是段柏庭日后最缺的。从利益角度来考虑,双方若是能搭上关系,必定是双赢。
如果能生出感情,肯定是再好不过。
宋家那丫头虽然有些小心机,可那些心眼的出发点都无伤大雅。
无非就是少女怀春。
更何况,自己那个古板迂腐的孙子好像就吃这一套。
还以为他会拒绝给她补课。
毕竟他绝非多么热心之人,哪怕是自己提议的,他若是不同意,谁劝都没用。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非但同意了,还坚持了数月之久。
如此,老爷子心里便有了底。
可近来不知怎的,宋家那丫头已经接连好些日子没来了,说是生了病。
而自己的孙子也日渐话少,沉默的时候相比之前也增加了。
偶尔和他说话,他也在恍惚走神。
今天倒是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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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婉月又活过来了,她给静香打电话,语气笃定:“我感觉段柏庭心里有我。”
静香在赶作业,腱鞘炎都快写出来了:“怎么感觉的?”
宋婉月说:“他昨天来找我了,就在我家旁边那个花园里。当时我在和周温阳说话,他那个表情不太对劲,我觉得他肯定是吃醋了。”
“吃醋?”静香不大相信,“他那种人还会吃醋?”
“吃别人醋肯定不可能,但吃我的醋那是天经地义。”宋婉月非常自信。
静香嗤笑:“七宗罪都快让你给占完了。”
宋婉月不以为意:“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的追他的第二步吗?”
“记得啊,你当时不还神秘兮兮的不肯告诉我,说需要花费点时间。”
宋婉月告诉她。
——欲擒故纵。
第一步就是每天粘着他,让他从烦到习惯,然后突然冷落他,一段时间不去找他。
这样他就会产生一种失落心理,会下意识的期待她的出现。
虽然按原定的计划来说,算是失败了。可没想到居然以另外一种方式完善了它。
即使这种方式有些不那么美好。
但曲线救国也算是救国了。
静香对此有些疑虑:“这种方法对别人可能有效,但段柏庭,我感觉他不是这种患得患失的人吧?”
宋婉月让她等着看吧。
第二天是周一,接下来的五天都没有时间去找他。
主要是作业太多,因为临近期末考的缘故,各科压力倍增。
高三和高一不在一栋教学楼,平时想碰面也没这个机会。
宋婉月只是偶尔在口口相传里听到一些。
听说又有人和转校生告白了,不出意外,照样被拒绝。
也因此,转校生的风评变得不好起来。
“你们不觉得他太冷了点吗,好像对谁都不亲近。那么多人和他示好,他正眼看过谁?”
“真以为自己长得帅就了不起。估计就是因为在国外被孤立,实在没办法才回国的。”
“有什么好拽的。”
“说不定背地里私生活乱得一批。”
“本来就是,我有个朋友之前说看到他坐在富婆的车里,搂着富婆亲。那时候怎么就没一点在学校的高冷?”
“靠,还是只鸭子啊。”
“不至于吧,我听说他家里很有钱啊,而且他还姓段,北城姓段的有钱人不就那几个吗。”
“姓段怎么了,十二班那个脑瘫不也姓段?他有钱?”
“也是。”
“按理说追求他的几个女生家里也都很有钱啊。还有个宋婉月,我看她前段时间也挺殷勤的。漂亮又年轻,家里还有钱,不比陪富婆来得舒服?”
“你懂什么,富婆成熟有韵味,懂得还多,兴许人家就好这口呢。”
说完,又是一阵猥琐的笑声。
砸过来的字典打扰了这阵笑。
被砸的男声捂着后脑勺回头骂道:“哪个傻逼砸的!”
鸦雀无声的班里,宋婉月站在那里:“我砸的。”
“妈的。你砸老子干嘛,我得罪你了?”他怒不可遏,骂道。
宋婉月抬起下颚,眼神少见的带着轻蔑:“谁嘴贱我就砸谁,下次要让我再听到你散播谣言,给同学造黄谣,我还砸。”
他怒不可遏,卷着袖子就要过来揍她:“你他妈的以为自己是谁,平时有几个男的在你身后捧你臭脚就真当自己是万人迷了?”
“怎么,想动手?”一道身影挡在他面前。
周温阳明显刚睡醒,额发有些凌乱,脸颊上还压出了几道并不明显的睡痕。
眼里还带着几分惺忪睡意。
看到他后,那男生愣了愣,脚步也停下来。
周温阳按着后颈活动了一下睡得有些泛酸的脖子,手指朝外指了指:“出去打吧,别打扰同学们上课。”
男生眼神有些发怵:“什.....什么”
周温阳脱了身上的校服外套:“不是要打架吗,我和你打。”
“我没......我没要和你打,我是说宋婉月......”
“是吗。”他笑了笑,掏了掏耳朵,“你要打谁?刚刚没听清,再说一遍。”
那男生不敢说了。旁边有人拉他,小声劝道:“行了,你不要命了,在周温阳面前说要打宋婉月。小心他弄死你。走吧。”
最后那人颤颤巍巍被人拉走。
周温阳回头看了眼宋婉月,刚想问她有没有被吓到。
却见她眼眶有点红。
周温阳走过去,将她的字典捡起来,放回她桌上:“胆子小下次就别强给人出头。”
宋婉月摇摇头,说她不是害怕,她是因为别的原因。
周温阳看着她眼角的眼泪,想伸手去给她擦掉,可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问:“什么原因?”
她哽咽几声:“他们乱说,段柏庭才不是那样的人。”
然后周温阳就愣住了,那是一种从头到脚的怔愣,仿佛雷暴天,有人在他身体里穿插了一根避雷针。
在那一天,他毫无防备的就被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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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一放学,宋婉月就在校门口等着。
高三比他们多上一节课,放学时间也晚一个小时。
周温阳说送她回家,她拒绝了,说她要等人。
周温阳看了眼远处还亮着灯的教学楼。
秋冬季昼短夜长,这个点天已经开始趋于暗沉了。
周温阳的眼神暗了暗:“等谁?”
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不甘心的问出口。
宋婉月抬头和他看着同一方向:“段柏庭。”
他不再说话,站在原地静默许久,然后才艰难地转身离开。
若是宋婉月能转头看一眼,大概能看见他有些佝偻的身形,被压弯的腰,仿佛有什么被击溃。
可她没有,她一直都看着段柏庭的教室。
打铃声响起前,那辆黑色的迈巴赫就已经停在校外等着了。
宋婉月看着上面京a的牌照,不用问也知道是来接谁的。
学生络绎不绝的走出校门,宋婉月一个一个看的格外认真,唯恐有遗漏。
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面孔时,她才笑容雀跃的过去:“等你好久啦。”
段柏庭愣了愣,看着她。
宋婉月自然熟络的仿佛他们这些天来的断联并不存在。
仿佛昨天两人还在同一间书房一起补课。
“给你带了些糕点,是我自己做的。我觉得比阿姨做的好吃。”
她喋喋不休,在他身边唠叨个不停,和她讲自己这些天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我爸还带我去钓了鱼,虽然我一条也没钓到。但我爸怕我难过,就把他钓到的分了我一条。两斤重呢。晚上吃的烤鱼,结果我被鱼刺卡了喉咙,被逼着喝了两大口醋。还差点吐了。”
“我妈同意我寒假去冰岛了,我想了好久。本来上次我妈还说让我期末靠近前十才同意。可我那个成绩哪考得进前十啊。”
“学校后面新开了家烤肉店,下次带你去尝尝。好想你。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炸鸡。”
段柏庭垂眸:“什么?”
宋婉月无辜的眨眼:“什么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才.....”
“我刚才怎么?”她是故意的。
段柏庭眼神罕见地有些慌乱:“没什么。”
他不再多说,司机已经先一步下车,拉开了车门,等待段柏庭上车。
他看了眼宋婉月。
见她耳朵已经被冻红,鼻头也很红。
“要一起吗?”
宋婉月犹豫:“我怕你嫌我烦。”
扶着车门的手,稍微用了些力:“上次的事。”
这番话对他来说,其实说的有些艰难。
“是我考虑不周。”
宋婉月头垂得更低:“是我的原因,我太......太分不清界限了,明明你和我没那么熟,我还......就像刚才,我和你说那么多,你其实也在心里嫌烦对吧。”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眨了下眼,眼泪砸在地上。
段柏庭看见了,悬挂在下巴上的那滴泪水。
沪市的秋天很安逸,道路两边的树叶子全黄了,像是误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偶尔会有骑单车和散步的人路过。
宋婉月抿紧了唇,想把眼泪忍回去。
段柏庭最后还是松开手,他拿出纸巾递给她,语气很是温和:“擦一下吧,眼泪。”
宋婉月伸手接过,囫囵道谢:“谢谢。”
他摇头,把车门关上,让司机先回去。
司机迟疑:“可是......”
“没事,我待会自己坐车回去。”
他如是说。
司机便点头,开车走了。
直到最后的那点尾气也在风里消散。
担心在路中间站着不够安全,段柏庭看了眼她纤细的手腕,最后还是往上一寸,隔着她的外套,将她牵离这个地方。
“上次的事情,我和你道歉。”
这显然是宋婉月没想到的一句话,她愣在那里:“什么?”
段柏庭说:“可能我表达的意思和你理解的不太一样。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
他其实并不擅长与人坦诚相见,所以这番说的同样异常艰难,中间几次停顿。
宋婉月不信:“你话都说成那样了。”
——你很会骗人。
——也很会哄人。
“我以为。”他再次停顿,“那是夸奖。”
“什么?”
他微微偏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这次没有回答她的话。
宋婉月看见,他的耳朵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变红。
宋婉月假装不懂,伸手去摸他的耳朵:“怎么红了。”
她能感觉到,在她的手碰上去的那一刹那,他的身体敏感的战栗。
可他这次却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冷淡地起身,让她自重。
唯一的变化就是耳朵变得更红,在她掌心,发热发烫。
她当然理解他的转变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欲擒故纵的目的达到了。
接下来,她可以进一步的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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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老爷子发现不光宋家小丫头来家里的频率变高了,连段柏庭出门的次数也变高了。
两个人在书房补课。有时还没到饭点,段柏庭也会亲自去厨房煮碗面。
阿姨看见了,说她来就行。
段柏庭礼貌的拒绝,说没关系。
面煮好端上去,宋碗月必定会夸张的先吹他半个小时的彩虹屁。
“柏庭哥哥煮的面全天下最最最好吃。”
最后都会在他反复的催促下才肯动筷。
一道题他讲无数遍,她明明听懂了,却还是装出一副什么也不懂的样子。
段柏庭自然看穿她的心思,却也不厌其烦的给她讲第n遍,第n+1遍。
宋婉月转着笔,笑着问他:“柏庭哥哥,你怎么这么好呀?”
他的动作停滞,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继续为她演算讲题。
漫不经心的语气,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那和周温阳比起来呢?”
怎么突然提起周温阳了。
“你认识他?”
他摇头。
“那怎么......”宋婉月停住了,想起上次在花园她和周温阳在一起,被段柏庭撞见的场景,她笑了,“你是不是吃醋了?”
他微微放大的瞳孔。
在普通人身上,这可能是再平常不过的转变。
可对方是段柏庭。
连喜怒哀乐都不会有什么变化的人。
宋婉月得到了答案:“当然是你更重要。”
下一秒,书房的灯关了。
已经是夜晚,天很暗,没什么光透进来。
所以宋婉月看不见想要看到的,包括段柏庭此时的表情。
她疑惑:“停电了吗?”
回头往回看,却分明看见书房门的下方,是走廊渗透进的光。
没停电啊。
她又将头回过来,看见段柏庭从灯开关上逐渐放下的手。
她愣了愣,再次笑了。
“害羞了吗?”
他不答,只是说:“高一上周模拟考,我看了你的成绩,第五十八名。数学只考了八十分。”
“你害羞了吗?”
“英语目前没有补课的必要,你虽然口语差了一些,但现在暂时用不到。”
“你刚才是害羞了吗?”
“接下来我重点给你辅导数学,我会给你出一张初中试卷,先看下你的基础水平。”
“你刚才是不是害羞了?”
两人好似鸡同鸭讲,各说各的。
安静了很久。
黑暗中传来一道不轻不重的男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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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宋婉月的成绩虽然没有如愿进入前十,但也往前迈了一大步。
宋妈妈特地请了段柏庭来家里做客,说要好好答谢他。
“以前给这丫头换了好多个家教,都没什么作用,想不到你这才教了没几个月就有了这么大的成效。”
往那以后,段柏庭就成了宋婉月的一对一私人家教。
偶尔是在她家补课,偶尔是在他家。
后来段柏庭高中毕业,他留在沪市读大学。
按理来说,不论是回英国,还是去北城,都比现在这所大学的选择要好。
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留了下来。
众人都找不到原因。而且他选的那个专业,在沪大也是弱项。
以他的成绩,留在这里实在是屈才。
只有宋婉月知道原因。
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宋婉月给他发了条信息。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恋爱脑。
数秒后,收到回复。
——吃饭了吗。
——吃了。
——还饿不饿?
——不饿。
——渴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看着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过了很久,似乎终于纠结结束,手机在她掌心震了震。
——我在你家楼下。
——嗯。
——下来,我想看看你。
她找到原因了。
是想每天能够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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