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脑袋快要炸开。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季明森的表情是那样期待，语句又是那样清晰。甚至，为了让他能够相信自己，他还又重复了一遍。
“哥哥，我们结婚吧。”
“……”
鹿鸣却懵住。
过了大约两分钟之久的时间，鹿鸣方才从这种强烈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他当然是要问季明森：“为什么？”
而季明森回答的语气是那样自如：
“哥哥，你知道的。我年纪轻轻就接替了我舅舅的岗位，其实集团里有很多人对我感到不满。包括董事会的那些家伙，一直看我不顺眼，想要挑我的刺，把我从位置上赶下去。”
鹿鸣点了点头：“明白。”
这倒也很合情理。
说到底，华誉集团牵扯的利益太大了，总裁的职位一定也有不少人垂涎。
季明森虽然足够优秀，又是董事长的亲侄子。
可只凭董事长一句话，难免无法服众。
“可这跟结婚有什么关系？”
鹿鸣问。
季明森眼神暗了暗，说：“我的一个堂哥最近回公司，找了几个股东撑腰，想要和我叫板。而我们今天开会，董事会那帮老古董竟然以我堂哥已经成家所以性格更为稳重的原因，想要让他把我取而代之。”
“……离谱，难道总裁这个岗位不是能者居之吗？”
“呵，那帮人觉得我之所以干得好，全是靠底下那些高级经理和助理做得好，根本不承认我的价值。”
“他们也太过分了。”
“是啊，可是就这么过分的一帮人，却掌控了公司的决策权。如果他们联合在一起，是很有可能通过董事会投票真的把我的权利收回去的。”
“那怎么能行！”
鹿鸣一听这话，当即替季明森怒火中烧起来。
季明森此时却显得超乎寻常冷静：“所以，我必须结婚。”
鹿鸣怔了怔。
此刻他也明白了季明森这么着急想要结婚的目的，可是：“小森，你没有喜欢的对象吗？”
“没有。”季明森说。
“那合适结婚的对象呢，应该有许多吧？”
鹿鸣问。
其实都不必问，以季明森如今的条件，想和季明森结婚的对象可能从这里一直排到法国还不够。
可季明森说：“哥哥，我只相信你。”
……
鹿鸣于是沉默了。
他没有说话，季明森也没有立刻逼着他说话。
两人在这种奇怪的沉默氛围中吃完了午饭，吃完午饭以后季明森便又回去上班了。而出门前，他收拾好了饭盒，怎么带回来的又怎么带走。
同时，他留给鹿鸣一句话：
“哥哥，我不逼你答应我，但是你考虑一下再答复我，好吗？”
说完季明森转身关门走了。
咯哒一声，门再度被锁上。
团团见到他走，原本正在沙发上玩得好好的，忽然着急地跑过去，喵呜喵呜地叫着，不想让季明森离开。
可季明森已经走远了。
鹿鸣于是将团团抱在怀里，哄它：“乖，哥哥去上班啦。”
团团听不懂他的话，只知道一个哥哥走了，另一个哥哥还在陪自己。于是不再难过，高兴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鹿鸣的掌心。
掌心很痒。
鹿鸣有些想笑。
可发生了方才那件事，心事重重的他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
的确，季明森没有逼他。
可是如今小森遇到了困难，他怎么忍心看他烦恼？
就算没有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
鹿鸣也不会忍心。
更何况这段时间以来，鹿鸣和季明森朝夕相处，感情比起十年前只有更好。
可……这是结婚。
不是什么小事。
结婚。
如果放在七年前，温朝闻还没有出现的时候，鹿鸣凭着一腔热血，一定想也不想就答应季明森。
婚姻对那时候的他来说很简单。
就是一张纸罢了。
可过去了这么久，才刚刚经历过这么一场让人伤痕累累的婚姻。鹿鸣就算是再迟钝，愚笨，也不会觉得婚姻很简单了。
它就像是一根刺。
随着时间的推移，刺越扎越紧。
起先只是突破了皮肤表层，而后很快遇到了血管，再然后它竟然会顺着血管溜进身体内部，抵达五脏六腑。
等终于想要拔掉这根刺的时候。
它竟然出现在了心脏处。
那种痛苦，那种煎熬，不是一言两语就可以说得清的，也不是外人可以感同身受的。
鹿鸣是绝不想再经历过一遍这样煎熬的过程。
就连午夜梦回想起，也会浑身发抖。
其实与温朝闻离婚以后，文文还问过他这个问题。
“以后还想再找吗？”
鹿鸣当时想也不想地摇头拒绝了：“不，不了。”
他以后宁肯单身一辈子，孤独终老。
也许有可能恋爱吧。
但结婚是不会了。
人是趋利避害的动物，鹿鸣也不例外。他在这段婚姻中受了伤，受了疼，好不容易伤筋动骨才走出去，又何必不长记性，重蹈覆辙。
可那个人是季明森。
是这么多年一如既往关心他，照顾他的小森。
是那年自己都吃不饱肚子，却愿意周末去当兼职，忙碌整整两天给他买生日礼物的小森；也是后来十年未见，可第一次见面就愿意帮他联系律师的小森。
更是全心全意支持他的梦想。
坚决不要他下厨做饭的小森。
说实话，鹿鸣和父母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好。爸爸妈妈离婚离得早，爸爸在外面出轨有了小三，鹿鸣很小的时候他就和妈妈离婚了。
妈妈则喜欢打牌，赌博。
鹿鸣记事以来，家里永远没有热饭。
偶尔妈妈赢了钱会大发慈悲扔来十块叫他去外面买，偶尔输了钱在家发泄，会用扫把狠狠抽在鹿鸣屁股上，骂他是赔钱货。
当然，大多数的时候鹿鸣见不到母亲人。
母子后来的关系缓和，还是因为鹿鸣嫁给了温朝闻，成了她口中“有出息”的孩子。
但鹿鸣其实并不愿意和母亲因为这种原因亲近。
种种因素堆积起来，导致鹿鸣其实没什么亲人了。
而小森愿意叫鹿鸣哥哥，鹿鸣就真的拿小森当亲弟弟那么疼，只要弟弟不嫌弃他这个哥哥没用就好。
可如今骤然告诉鹿鸣，他拿来当弟弟的孩子，要成为他的结婚对象了。
鹿鸣承认。
一时半会儿他真的接受不了，也无法做出决定。
他在网上买的编剧专业书到了。
原本的打算是下午看书学习的。
可鹿鸣坐在书桌前，对着书，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就这样反复煎熬地过了两个小时。
文文打来电话，问他怎么还不发微博澄清。
鹿鸣这才从那种复杂的情绪纠结中抽离了出来。
他此刻也终于意识到为何方才季明森在他说要去澄清时犹豫。
因为倘若他真的和小森结婚了，那这条微博不就是在撒谎吗？
网友们可不管你们是因为什么结婚，纸包不住火，最终他和季明森的事也一定会曝光出来。
所以季明森犹豫。
而此时此刻，别说季明森了。
鹿鸣自己都陷入了犹豫。
都说旁观者清，于是他忍不住去问文文。省略了季明森和自己的姓名，问她：“文文，有一个问题我想替我朋友问问你的意见。”
“朋友？”
文文的声音有些古怪，但还是说：“行，你问。我今天正好休假没事做。”
鹿鸣放下心来，尽量以客观的语气说：“是这样的。我那个朋友有一个关系特别好的弟弟，没有血缘关系那种，本来两人的相处非常融洽。可最近那个弟弟遇到一些麻烦，忽然和我朋友说，想和他结婚来解决这个麻烦。我朋友现在很纠结。”
“一个字，结！”
“这么干脆？”
鹿鸣傻了眼。
文文却相当利落，毫不遮掩：“鹿鹿你就别掩饰了，我知道你这个朋友就是你自己。季明森想和你结婚是吧，快答应了，千万别犹豫。”
鹿鸣：“……不是，文文你听我解释。”
文文：“你不用跟我解释，你就告诉我，当他告诉你他遇到麻烦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鹿鸣沉默了片刻。
片刻后，他对文文说：“好的，谢谢你文文，我知道了。”
文文还想追问：“唉，知道什么了，你怎么想的啊，能跟我透露一下不？”
鹿鸣这次却谨慎地没有回答。
而是随便说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和文文的这通电话事实上非常短，而且文文也并没有帮鹿鸣分析什么。可文文那个犀利地问题却提醒了鹿鸣，跟随自己的第一反应。
而当时。
当季明森说出那些话以后，除了震惊。
鹿鸣的第一反应事实上是——
“想帮他。”
无论如何都想帮他。
鹿鸣怎么可能忍心不帮他？
既然如此，一切的顾虑都不重要了。
鹿鸣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打开微信，给季明森简短发了一条消息：【小森，我想好了，可以。至于具体的细节，要怎样操作，等你回家我们在商量。】
往日里总是最快速度回复消息的季明森这一次却并没有秒回。
可半个小时后。
咯哒——
已经睡着了的团团忽然竖起耳尖。
门被再度打开。
有些气喘吁吁的季明森跑了进来，说：“哥哥，那我们21号去领证好吗？”
“……”
鹿鸣沉默了片刻。
季明森紧张地看着他：“怎么了哥哥，那天你要忙吗？”
还是他领悟错了微信的含义。
鹿鸣却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不忙。”
也就是早晨预约了和温朝闻在民政局离婚罢了。
应该不怎么耗费时间。
而且领离婚证和结婚证都在民政局，刚好，省地再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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