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露愣是几天没去找景述行。
一是因为没脸见他,二是由于有更重要的事待完成。
她支走灵华宫的所有人,整座硕大的行宫现在空空荡荡,徒留数不清的灵偶四下走动,扰乱逢月城的视线。
等确信逢月城的人全部离去后,迟露也随最后一批人一同离开行宫,在逢月城主城及其附近,看似随意地闲逛。
她将汲取分为两团。其一将她周身包裹,使修士的神识无法辨识她,另一团置入地下,顺延灵脉探查四周。
她现在对逢月城所知甚少,哪怕尽力拼凑,也只能得出一星半点的信息,比如:
“逢月城需要她开启化魂阵,景述行或是活祭品。”
至于化魂阵在哪,如何祭阵,她全不得而知。
迟露假装逢月城居民的一员,在集市上走走停停,时不时买些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儿,神识已然顺着灵力翩然离体。
灵力传入地脉的刹那间,绘卷如浩瀚星海,在迟露识海中展开,逢月城化作连绵不绝的长卷,她是全图的一点微弱星光,与灵脉中细细探查。
她很快锁定目标,注意到逢月城主峰顶的九重玄幽塔。
和其余地方不同,九重塔本身金碧辉煌,却有丝丝黑气从塔底漏出,而在塔下,有着巨大的坑洞,深不见底,大量黑气盘旋,发出阵阵怒号。
这些黑色的气浪,竟有些像冤死的厉鬼化作的煞气。
坑洞上方横陈一面大阵,和普通的阵眼不同,大阵上有个类似锁眼的图案,那把锁是布阵人亲手加上,要想打开,除非本人解锁,就需要求助善于操纵灵力的灵华宫。
她从未见过化魂阵这等阴狠的阵法,逢月城之所以请她来,应当就是为了这面化魂阵。
迟露心下微明,思量片刻,忍不住将神识聚焦在阵眼上,往里探了几分。
铺天盖地的怨念、恨意朝她冲来,将承载意识的灵力淹没,行在街上的少女一个踉跄,歪倒在巷道中昏了过去。
迟露被煞气拉拽,不停往阵眼处移动。
神识凝为人形,赤魂鞭显于身侧,迟露挥舞长鞭,撕开层层叠叠堆积的煞气,拉开一条长长的豁口。
她没有一丝疑虑,回身便走。
意外被拉入阵法内侧,如若不能迅速脱身,极有可能会被过于浓烈的灵力裹挟。
要么在虚无中失去意识,自此身死道消,要么被冲到过去、未来,或是其余的三千小世界,和原本的自己失去联系,到最后魂飞魄散。
重回灵体时,余光内有熟悉人影闪过,让她忍不住转过眸子,去看出现在视野中的影像。
她看到枯焦的大地黑气翻涌,不同门派的修士从四面八方赶来。
一名青年长身玉立,身披白雪茸毛斗篷。他似乎冷极,原地等人时,数次拢了拢外衣,又像在极力隐忍痛苦,不停地咳着血。
雪肤白衣,站在黑气中尤为显眼。
他翻起手掌抬至半空,往下虚虚一压。
没有惨叫,也没有求饶声。
一瞬间。
一眨眼。
石榴炸成汁液,水花爆裂而开,在半空下起红雨,淅淅沥沥在地上谱出华丽的图章。
“景述行?”
意识回笼后,迟露猛地回忆起青年的模样,他长得和景述行几乎一模一样,就是看上去要更年长一些。
在气质上,也更符合《天缘》那本书里设定的超级大反派。
迟露匆匆瞥到的,当是某个时空的灵力碎片。
但他怎么会变成那副模样?像是身体内部被尽数蛀空,只留一具躯壳供人驱使。
不似活人,倒像孤魂。
在系统提供的剧情中,景述行的结局被一句“被正道伏诛”,一笔带过,迟露把正文翻遍,都无法找到更细致的描写。
她从巷道中起身,刚被煞气重创,一时间头晕眼花。待回过神来,看到一个货郎扛着货架,正在她身旁俯视她。
“姑娘别误会,我看姑娘昏倒在路边,才过来看看,绝没有不轨之心。”
迟露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目光落在他的货架上:“你是做面人的?”
她已探明化魂阵所在,不急于立刻惊动景逸等人,干脆留在山下和货郎闲聊。
“姑娘喜欢这些?”货郎的商业意识被激发,顿时舌灿莲花地为迟露介绍。
“我这儿不止卖飞禽走兽、神话人物的面人,那些在山间水泽的仙侠福地,也多有涉猎。您瞧,这是咱们逢月城,那是灵华宫的面塑,都是根据流行画本捏出来的。用的是蜜糖、蒸粉,全是能入口的。”
边说,边举货架转了一圈,挨个儿给迟露展示。
迟露抿嘴笑了笑,不去和货郎说,他捏的灵华宫过于金碧辉煌,反倒更像帝王的皇宫。
“除了福地高楼,还有修行的仙长面人,可惜能考据的图本太少,大部分只能靠想象捏造。”
在建筑面塑旁边,站着一溜串儿的小人,有白衣剑仙,也有媚而不妖的薄纱女修,皆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迟露一一看去,认出了不少门派,修真者远居深山,逢月城绵延数百近千里,却只有山间主城聚集修士,山下生活的百姓们,大多只能在仙门大典时费力仰头,捕捉到修士的惊鸿一面。
和其余门派比起来,灵华宫虽然神秘,却时常出手干预无常灵脉,反而常常在凡间留下身影,迟露挑了几个自家宗门的面人,发现其中有一个特别像应涟漪的,窃笑着买下。
面人“应涟漪”身旁,是个着逢月城服饰,身背长剑的小少年。
迟露眼瞅小少年的五官有几分熟悉,微俯下身,使劲儿瞪那个面人。
“姑娘好眼光,这是咱们逢月城的一位仙长,和其余道听途说不同,这位可是真的,也是我这儿卖的最好的。”货郎骄傲道。
“十年前,家父上山砍柴,不甚走入深山,找不到回城的道路。”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他遇到了名像天边明月的小仙长。”
故事很流畅,说故事人语气略带神秘,处处落钩子,显然讲述过无数次。
迟露问:“你怎么确定他不是行走凡间的侠客。”
“姑娘你听我说,彼时家父也不清楚仙长的身份,由于归家心切,直接上前问路。”
“岂知那名仙长一言不发,起手一剑,山中花草树木随剑光拦腰折断,生生劈出下山的通路,他虽不曾留名,但借着月光,家父认出他身上的衣服,正是属于逢月城的。”
迟露举起面人,在眼前提溜转了一圈。
那货郎还在继续说话:“和其余逢月城的修士不同,那名仙长在十年中常常下山除妖,一年前还有人见过他的身影,若是姑娘常住逢月城,迟早有一日会亲眼看见他,到那时,就能证明我所言非虚。”
用不了一年,按照《天缘》的剧情,在七月十五当日,这位仙长就会在无声无息中,将山上山下千百里夷为平地。
迟露和面人四目相对,确认他就是景述行后,张口咬下他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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