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哪里好。”
听到太宰治无情的发言,鹿野又明川反驳。
“不可以,我要是被关禁闭,我也要举报你关禁闭。”
年轻的干部说这话时一本正经,光从表情看来,似乎认为这是一件能威胁到太宰治的事。
然而提早完成任务,本来兴致勃勃地准备来找自己的好朋友撒娇——
“明川。”梦野久作抱着自己的玩偶,从中原中也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哼哼唧唧,“你干什么奖励他。”
太宰治没说话,侧过脸去凉飕飕地看了对方一眼。
“……”
对于太宰治的存在心怀恐惧,梦野久作被这一眼吓得立刻缩回了中原中也身后,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又菜又爱玩。
“他甩开了涩泽,自己要跟过来。”
注意到梦野久作的动作,中原中也随口解释了一句。
他没有主动要和房间里的另外两个警察率先打招呼的意思,余光倒是扫过萩原研二不紧不慢地收起来的医药箱。
“中居先生在外面等你。”
“等我?”
“为了防止你的伤势恶化,首领已经安排好了手术。”
话是对鹿野又明川说的。
中原中也收回落在警察身上的目光时,语气自然又干练。
“鹿野又。”中原中也道,“你又用异能做多余的事了吧。上次在床上躺了七天还不够吗。”
……明明自己才是干部。
面对中原中也的质问,鹿野又明川张嘴,莫名其妙地把“不想去”三个字咽了回去。
“前辈?”
松田阵平转头,把刚才鹿野又明川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闭嘴。”
鹿野又明川小声。
“你那是没看到我有威严的样子。”
松田阵平嗤笑,没忍心拆穿他。
“不介绍一下吗,小鹿野?”萩原研二起身,与太宰治对视时差不多已经弄明白了情况,“不过既然身体不舒服,以后再介绍也可以。”
这招叫什么。
这招叫做以退为进。
不仅表达了自己的善解
人意,还按时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太宰治眯起眼,怎么听“小鹿野”这三个字怎么不爽。
话说回来,怎么他喊小鹿野就要被纠正是鹿野又,这个人喊就没关系了。
他辛辛苦苦地被森先生压迫工作,这家伙却在这里和警察叙旧,怎么想都很过分吧。
太宰治面无表情,脑袋里顿时滋生了点阴暗的念头。
“以后是什么时候?”
偏偏话题中央的人物对危险毫无察觉,还很开心地向萩原研二询问。
萩原研二笑眯眯:“等小鹿野你去继任警视总监的时候,要带班长一起来帮你庆祝吗。”
鹿野又明川:“……”
鹿野又明川:“你知道他们不可能真的让我去当总监的吧。”
战争期间积压了一堆工作不说,阵平还一副看上去很想随时把他抓起来的样子。
鹿野又明川默默吐槽,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悟了。
请君入瓮!绝对是请君入瓮!
把他毫无防备地引到警视厅再抓起来……一看就是岸谷警官的想法!好恶毒的计谋!
想明白了的鹿野又明川捞起不明所以的梦野久作,警惕地一步三回头。
他!鹿野又明川!就算是死!从这里跳下去,也绝对不会——-
——结果还是去了。
第二天就被抓去警视厅上班,鹿野又明川坐在办公室里,看了看桌角的新名片。
“您觉得合理吗?”
看着面前悠闲地拢着袖子的种田山头火,鹿野又明川发出疑问。
种田山头火看了一眼周围的摆设,答非所问:“这样不是挺好的。”
“借助天衣无缝和人间失格,日本成功地化解了世界的危机。有关福地樱痴的审理正在进行,国际法庭那边要求猎犬进一步上交举证材料。”
鹿野又明川:“……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
“只是几天而已。”种田山头火安慰他道,“事先声明,这可不关我的事。日本政府急切地从民众那里夺回声望,包括现在活跃在大屏幕上的北原小姐在内,一致认为您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鹿野又明川刚做完手
术,脑袋一时间还没转过来。
他思考了一会北原小姐是谁,过了半分钟才意识到那是之前被他阴差阳错救过的明星。
“当然,在我们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前,为了防止你利用便利来牟取不正当的利益,警视厅这边也为你找了个负责的警官。”
一份资料被种田山头火推到鹿野又明川面前。
鹿野又明川只瞥了一眼上面“风见裕也”的名字,看也不看就推了回去:“不认识。”
“是你朋友的副手。”
鹿野又明川沉默,又默默地把资料拉了回来。
风见裕也的照片下面,赫然写着降谷零的名字。
“我倒是稍微有点好奇。”
观察到他的反应,种田山头火微微挑眉。
“森阁下知道你擅自联系欧洲那边的精神系异能力者的事吗。”
花费五个亿和一个人情,异能特务科当时还以为他要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全员警戒了几天。
然而鹿野又明川既没当恐怖分子,也没干什么坏事。
他修改了警校毕业那天看到过降谷零发言的三百多人的记忆,以确保用上吐真剂也不会露馅。
鹿野又明川哽住,他动作缓慢地抬头,开始思考起把种田山头火弄死在这里的可能性。
然而看穿了他的想法,种田山头火却哈哈大笑。
“早知道你是真的想交朋友,我就去建议安吾修改对付你的计划了。”
“什么安吾,叫这么亲密。”
听到坂口安吾名字的鹿野又明川指责。
“安吾都不让我叫他的名字,你也不准叫。”
虽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但坂口安吾一见到他就生无可恋。
作为鹿野又明川眼里港口黑手党的劳模,坂口安吾是不会有错的。
一定是太宰在背后偷偷说了他什么坏话,安吾才会这么讨厌自己。
鹿野又明川正色,显然还不知道大家为了防止他把自己气死,瞒着坂口安吾异能特务科身份的事。
种田山头火若有所思,某种意义上得出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反正森鸥外通过这场战争从他这里获取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利益,
那为了公平起见,异能特务科这边从港口黑手党的珍宝上下手也不过分吧。
“你刚刚好像露出了很邪恶的笑容。”
看着种田山头火站起来,鹿野又明川露出狐疑的表情。
他打量着种田山头火的动作,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可惜没来得及抓住。
“怎么会。”
种田山头火对着身后的部下比了个手势,临走之前还不忘给他留下一个欣慰又怜悯的眼神。
“好好珍惜你的假期吧,鹿野又君。”
“毕竟森阁下不是说了,等你回去要给你禁足一年的事吗。”
一字一句,句句诛心。
可能是有了被挂断八个电话的经历,在鹿野又明川昨天晚上的手术完成以后,森鸥外亲自把他从医院里提了回去。
美名其曰禁足,实际上是在报复他之前说的要把森鸥外关起来二十四小时工作的事。
“难道真的是因为我长大了?”
不明白自己的撒娇为什么失去了效果,没注意到种田山头火身后异能特务科其他成员的微妙表情,鹿野又明川陷入了人生的迷茫之中。
“好复杂,跟不上森先生的思路。”
根本不想替警察工作,深受打击的黑手党面朝下地趴在桌上。
“真可恶,森先生也是骗子。”
看不清表情的青年声音发闷,只有按在资料上的指尖动了动。
“说好的长大了也会喜欢我呢。”-
风见裕也很痛苦。
自从被降谷先生安排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监视任务以后,他每时每刻都在被卷。
白天被鹿野又卷,晚上被降谷零卷。
走到哪里都是卷,唯一不同的是,表面上是警示总监,鹿野又明川却根本没有好好上班的心思。
表面上是警部补,实际上已经做到总监的工作——风见裕也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神智不清的时候甚至觉得降级去当巡查也不错。
然而当他向降谷先生汇报黑手党这种恶毒的情况的时候,降谷先生却没有任何要帮他说话的意思。
“是吗。”隐在黑暗中的金发青年轻笑,“听起来的确是他的风格。”
“但鹿野又总监总用[别想以后拿窃取机密为理由抓我]的借口当甩手掌柜。”对鹿野又明川和自家长官之间的关系并不知晓,风见裕也原地自言自语,“……为什么他总想着自己被抓,就算是临时总监,退位后也不至于被抓吧。”
降谷零没有回答他这句话的打算。
几天前,和福地樱痴那一战降谷零也有在场。和松田阵平不同,他不是去负责支援的。降谷零之所以在那里,只是贝尔摩德向琴酒提供了鹿野又明川还活着的情报。
然而在他意气风发地喊出“港口黑手党”几个字时,朗姆就取消了计划。
没人敢在港口黑手党全员到位的情况下暗杀他们的干部,那毫无疑问会引来恶犬疯狂的撕咬。
可就算接到了撤退的指令,降谷零也并未立即离开。
他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看着他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末广铁肠,然后被松田阵平揍了一拳。
卷发的警官把他按在地上,就在降谷零以为他还会被揍第二拳时,鹿野又却满足地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鹿野又自己似乎也知道这点,降谷零还记得那次在医院里时,他笑着和自己说“你想看我就大大方方地看好了”时的表情。
降谷零完全听不见狡猾的黑手党对松田阵平说了什么。
搁着几百米的距离,他只能看到松田阵平松开握拳的手,转而自暴自弃地伸手抱住对方。
就算是降谷零也知道,这世上并不存在绝对的正义。
为了达到更高层次的目的,公安的手也算不得干净。
可将罪犯和救世主的名字放在一起,本身就是件极具讽刺意味的事。
这是他和鹿野又之间绝对跨不过去的鸿沟。
降谷零想到这里,无奈地勾了下唇角。
白色的马自达RX-7启动,降谷零调整了下后视镜,刚踩下油门,就听见旁边诸伏景光的声音。
“琴酒已经知道了内格罗尼和鹿野又之间的联系。”
诸伏景光说这话时摘下了兜帽,他的那双蓝眼睛里没什么情绪,下巴上新长了些胡渣。
“警视厅里有组织的卧底。朗姆让他去查我们的信息,结果一无所获。”
车里的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拐过一条街道,降谷零叹气,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从一开始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吗。”
杀死一名士兵,平均需要花费五万颗子弹。[1]
这是在环太平洋战争发生期间统计的真实数据,因为几乎所有士兵都没朝着敌人开枪。
可鹿野又明川不同。
他节约到甚至能把空了的弹壳捡回来,再当飞镖一样扔出去。
自从上次鹿野又和他坦白了自己军警的经历后,降谷零就去调查了他的资料。
解开那些尘封的文件时,降谷零盯着录像上穿着病号服的孩子看了很久。
九岁的鹿野又在录像里显得灰扑扑的,他的身上有很多血,可能是他自己的,也可能是别人的。
受伤也无所谓,实验也无所谓,白天被放出去战斗,晚上就乖巧地等着身为军医的森鸥外忙完后来接自己。
降谷零捏住方向盘的手收紧,清醒地认识到鹿野又的生活轨迹就是从这里发生了改变。
军方把他当成了武器。
森鸥外也把他当成了武器。
没人意识到将一个本该上小学的孩子送上战场这件事有多么不正常。
“现在怎么办。”
收敛发散的思绪,余光瞥见诸伏景光的动作,降谷零问道。
“想要报复他的话,拜托松田他们就可以。”
在鹿野又假死的那几天,诸伏景光经历了非人的折磨。
可就在降谷零一度以为他会撑不下去时,诸伏景光却以苏格兰的身份迅速取得了朗姆的信任。
“你怎么不报复他。”
知道幼驯染在想些什么,即使到达了下一个任务地点,诸伏景光也没立即下车。
他脸上冷硬的线条褪去,眼底在说这话时显露了几分诸伏景光的温柔。
“zero,你当初不是也因为难过才去调查的吗。”
降谷零:“……”
“而且现在也不是时候。”
诸伏景光摩挲着枪袋上的挂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我本来以为我对他不会再抱有期待,可事实上看到他对那句话的
反应时就后了悔。”
“什么也不说,擅自把我们卷入其中,又擅自把我们推开。”
“我知道自己应该生气,可一想到自己就连活到现在也要多亏了他背着我们偷偷做的事,我似乎又没有什么可以生气的理由。”
降谷零想到鹿野又那天抱着医疗包跟在自己身后的样子,没有反驳。
“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抬枪对准今天晚上的任务目标,诸伏景光扣住扳机。
“我已经,快要被他逼疯掉了。”
诸伏景光的嗓音很轻,轻得被一声枪响就覆盖了。
可怜的男人被子弹穿透了眉心,倒下时连惨叫都没有发出。
那是谁的爱人,谁的父亲。
降谷零敛眸,不愿意在这件事上深究。
“养只猫吧。”
于是再次踩下油门时,降谷零这样突兀地说道。
“黑色的,之前趴在垃圾桶上的那只,你离开后它看了你很久。”
诸伏景光想了想,隐约有个印象。
因为趴在雨里很难过,诸伏景光忍不住摸了摸它的脑袋。
“贝尔摩德说基地不能养宠物。”
“不是有安全屋吗。”降谷零回道,在这方面非常无情,“没空的时候还可以交给部下。”
诸伏景光看到他的表情,忍不住轻笑:“你这样真的不会被投诉吗。”
“投诉也没关系。”
降谷零挑眉。
“风见给鹿野又写了二十九封投诉信,每一封最后都到了鹿野又手里。他不仅要拆开,还要在风见面前大声朗读。”
诸伏景光想了想那个场景,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那就叫鹿野又好了。”
车辆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下时,诸伏景光侧过脸,看向旁边警校里成群结队出来的学生。
“叫鹿野又的话,我还可以教他滑雪。”
黑色的毛茸茸,猛地栽进纯白而柔软的雪堆。
诸伏景光看不到自己的未来,也不想活到过去。
他只是觉得,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抬起来看自己时。
一定比其他动物都要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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