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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人渣。


    电话刚一挂断, 茶室的门被叩响,程予希望过去,淡淡应声:“进来。”


    一位女佣开门而进, 毕恭毕敬说道:“小姐,先生和太太在楼下等您用餐。”


    “知道了。”她在茶室待得太久,父母在下面可能等急了。


    程予希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起身下楼。


    自从得知沈令仪怀孕这事, 程予希就没睡过一天好觉。


    目前看来,要不了多久,她总算是能安心舒坦地睡上一觉了。


    程予希从电梯里出来,走向饭厅,见父母已经入座,面带微笑走过去, 温柔乖巧地打了声招呼, 神色中有些歉意。


    “跟朋友煲电话粥,都忘了爸爸妈妈在楼下等我吃饭呢,爸爸妈妈久等啦。”


    她打小就嘴甜, 又善于认错, 外人与她相处十分融洽, 哪怕有时她做得不太妥当,外人也不忍怪罪她半分, 父母更是如此。


    程母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脸上的笑意却很勉强:“快坐下吃吧,等会儿菜凉了。”


    程予希拿起筷子,给母亲夹了一块排骨:“妈您尝尝这个, 我特意让厨房炖得烂点儿, 超好吃呢!”


    程母笑一下, 很快又叹一口气。


    程予希自然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这样。她抬眼,一脸不解似的,小心翼翼问道:“妈妈,怎么了嘛?唉声叹气的……”


    程母欲言又止,程父板着脸先开口:“还不是被周家给气的!”


    周光彦不肯办订婚,甚至连婚礼都不想办,这事儿让程予希父母气得当即要去周家找人理论,被程予希好说歹说给拦下来。


    没多久他们又得知,周光彦愿意办婚礼,不过准备已久的订婚还是给取消了。


    周光彦这一步,看似妥协退让,其实还不是在打程家的脸?


    程父程母咽不下这口气,可女儿态度很明确,非周光彦不嫁,老两口怎么劝都不听。


    程予希听到父亲这话,故作一愣,随即强颜欢笑,起身走到母亲身后,双手放在母亲肩上,轻轻替她揉肩,俯身低头在她耳边撒娇。


    “妈妈,订婚的事,不是光彦一个人决定的,他不想办,我更不想办。大家不都说‘秀恩爱死得快’吗?我们俩都觉得没必要太高调。再说了,以后还会办婚礼呢,到时候婚礼办得隆重点儿,不就行啦?”


    她笑嘻嘻的,像是丝毫不觉得委屈。


    越是这样,父母心里越替她难受。


    程母扭头,握住女儿的手,眼眶一下就红了。


    “予希,妈知道,你为了这个周光彦,受了不知道多少委屈。哪有他们这样做人的?这还没过门儿呢,就摆架子给女方家看,我和你爸当初真是看走眼了,哪里想得到周家竟然这么欺人太甚!”


    程父铁青着脸附和道:“是啊,我要是知道周光彦这么混蛋,当初就不该——”


    话未说完,程母流着泪打断,满脸怨气看着丈夫:“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撺掇着这门婚事,我们家予希怎么……怎么会……”


    程母哽咽着,什么也不想说了,心疼地紧紧握住女儿的手。


    程父自知理亏,默默叹气。


    程予希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楚楚可怜摇着头:“爸爸妈妈,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我真的很爱光彦……其实光彦对我也挺好的,以前确实是挺爱玩儿的,不过结婚以后,肯定能收心。”


    听见这话程母更来气,提高分贝骂道:“收什么心收心?!他就一浪荡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祸害过多少女孩子,外面老早就传开了!听说还跟一家里条件很不好的小妖精纠缠不清,俩人在一起好几年,周光彦喜欢得不行,小妖精比他小十岁来着,他可不得当个宝宠着!”


    程母说起这些,又气又恨,末了长长叹息,神色变得严肃:“这事儿我特意问过你方阿姨,她说自打光彦和你接触以后,就跟那小妖精彻底断了。当时我还信她说的呢,现在看来,周家一家子人,都爱说鬼话!予希,你跟妈妈说实话,周光彦是不是还跟那小妖精搅和呢,他不肯订婚,是不是因为那个小妖精?”


    程予希将头埋得很低,沉默不语。


    程父厉声逼问:“予希,跟爸爸妈妈说实话!”


    回应他们的,只有小声的抽泣。


    程予希什么都不说,摇着头轻声哭着。


    父母见她这样,心下什么都明白了。


    程母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心痛不已:“傻孩子,怎么不早跟爸爸妈妈说呢!真是让你受委屈了……予希,咱们程家,虽说不如他周家殷盛,可也不是什么任谁都可以欺负的小家小户,这个婚,咱们不结了!这个混球,咱们不嫁也罢!”


    “不!”程予希拼命摇头,泪如雨下,“我爱光彦,以后都只爱他一个,也只愿意嫁给他!以前光彦跟沈令仪在一起,只是一时糊涂,而且他也答应过方阿姨,肯定会跟沈令仪彻底分手的!”


    程父冷着脸,重复一遍她口中说出的这个名字:“沈令仪……”


    程母抬起头来,与丈夫对视一眼,夫妻俩心领神会,无需多言。


    借刀杀人这一招,程予希屡用不爽。在她温顺乖巧的皮囊之下,那颗心脏,早已被蛇蝎占据,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她崇信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真善美,而是胜者为王。


    撇开身份地位,家世背景,单从不择手段这一点来说,程予希也觉得自己和周光彦很般配。


    程予希佯装生气,从母亲怀抱中挣脱出来,撇嘴:“哎呀,我和光彦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好,你们就别管了。总之,我们结婚以后,会尽早让你们抱上孙子孙女的!”


    “你这孩子,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不害臊!”程母皱起眉头,瞪了女儿一眼。


    程予希红着脸,回到座位上,小声嘀咕:“人家爱光彦嘛,爱一个人,想给他生宝宝,很正常啊。”


    其实她早已安排好如何收拾沈令仪,之所以将父母注意力转到沈令仪那去,是想借父母之力,让沈令仪再无翻身之日。


    订婚虽然取消了,可她和周光彦迟早要举行婚礼,以后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变多,再要对沈令仪下手,就不好找机会了。


    后续只能靠父母和方阿姨助力,程予希心想。


    程父程母见女儿陷得这样深,叹息不止,痛心疾首,同时也暗自下定决心,一定会为女儿的婚姻幸福铺路,铲除那些阻挡她幸福的绊脚石。


    比如,那个没权没势的沈令仪。


    ·


    黑色路虎后座上,除了沈令仪,还有三个时刻看守她的保镖。


    这三人都是方瑾心腹,之前跟方瑾一起押着沈令仪去过医院。


    沈令仪对其中一个印象很深,因为他长得凶不说,脸上还有道疤。


    这人身形高挑,但不像另外两人那么壮硕,相对而言较为单薄,看上去也更年期,不过气质却是最狠最阴冷的。


    沈令仪不动声色打量着这人。


    这人坐在他身边,一直目视前方,忽然转过脸来,冰冷又坚硬的目光与沈令仪对上,吓得沈令仪倒抽冷气,立马把头低下,不敢再看他一眼。


    沈令仪头垂得很低,默默在心里揣测,不知道周闻笙忽然提出亲自送她,到底什么用意。


    周光彦这个姐姐,真的这么好心,只想安全护送她去机场?


    沈令仪正纳闷,车忽然停下来。


    周闻笙下车,敲了敲后座窗户。


    脸上有疤的年轻保镖直接将车门打开。


    “林然,你来开车。”周闻笙吩咐道。


    刀疤男闪身下车,动作迅捷麻利。


    原来这人叫林然,沈令仪想,气质和名字真是大不相符,可惜这个文质彬彬的名儿了。


    林然钻进驾驶位,开车继续上路。


    周闻笙来到他的位置,与沈令仪并肩而坐。


    沈令仪就是再不聪明,也明白周闻笙这是有话要对她交代。


    她等着周闻笙的冷嘲热讽,没想到周闻笙可比方瑾客气多了。


    “沈小姐,折腾来折腾去的,你累坏了,也吓到了吧?”


    周闻笙脸上挂着笑。


    与方瑾不同的是,她的微笑和善意,并非虚伪,而是出自真心。


    作为程予希的闺蜜,周闻笙自然是站在程予希这一边,但她并不想因为就苛待另一个女孩。


    尤其是沈令仪。


    沈令仪泪水迷蒙目光无助的样子,真叫她心疼不已。


    她不觉得这姑娘如母亲所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捞女,靠演技把弟弟吃得死死的。


    在周闻笙看来,被吃得死死的人,应该是沈令仪才对。


    这姑娘比弟弟小了整整十岁,十八岁刚成年就开始被弟弟嚯嚯,说起来,还真是他们周家对不起人家。


    所以周闻笙对沈令仪的态度,格外温和友善。


    “其实也还……还好。”她对自己这样友好,沈令仪不好意思埋怨什么。一码归一码,方瑾待她再是刻薄,她也不能将气撒在周闻笙这里。


    周闻笙浅叹一口气,看着沈令仪摇了摇头:“你就是心地太善良,性子又太软,才会让光彦和我妈给欺负。”


    沈令仪不作声,抿着唇把头低下。


    周闻笙见她手臂上青紫了一圈,心里大概猜到是母亲所为,语重心长劝道:“沈小姐,光彦不适合你,周家更不适合你。”


    “我明白。”这句话,沈令仪已经听过无数次了。


    姐姐姐夫说过,闺蜜同学说过,方瑾也说过……


    周闻笙摇头,目光坦诚:“我指的不是家世背景这些方面,也不是性格,而是——”


    她顿了顿,迟疑片刻,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最后还是开了口。


    “任何一个家底殷实背景强硬的大家族,里面关系和利益纠葛必定错综复杂。别说对外勾心斗角,对内,为了钱财权势,也有人会心狠手辣。退一万步说,就算光彦愿意娶你,周家同意让你进门,你有没有想过,怎样在周家立足,怎样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孩子?”


    周闻笙长叹一口气:“所以,也希望你别怪光彦。他是人渣我先说了,可他也是真的没办法娶你,就算有办法让你坐这个周家少奶奶的位置,也很难时时刻刻护你周全。我父亲这辈有不少兄弟姐妹,还有很多旁系的亲戚——这些复杂的人情往来恩怨是非,沈小姐,我想你是不会愿意去面对的。毕竟,谁不想拥有一个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人生?”


    正是因为这个缘由,周闻笙才放弃进入家族企业,选择从医。


    很小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绝不想过父母这样的人生。


    沈令仪静静听完,被这番话触动,跟周闻笙推心置腹:“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我知道,周光彦和我,不是良配。无论如何,这个孩子我是不会要的,请你和你的父母放心。周光彦那边,等他发现我骗他,发现孩子没了,可能会大发雷霆,到时候请你们多劝劝他……”


    沈令仪转脸看向窗外,语气平和下来:“我和他的缘分,已经尽了。”


    周闻笙宽慰地点点头,面露淡笑:“你能想得开,是好事。你还年轻,未来很长很长,要好好过自己的人生。离开光彦,只是结束了一段不太愉快的旅程,接下来的美好生活,才刚启程。”


    沈令仪扭头,冲周闻笙笑笑,小鹿似的眼睛盛着泪:“嗯!”


    周闻笙也笑了笑,发自内心喜欢这个单纯善良的姑娘。


    车在机场外停下,周闻笙跟着他们进机场,直到沈令仪和保镖过安检,才放心离开。


    走之前,周闻笙特意叮嘱那个叫林然的保镖,让他务必保护好沈令仪,林然点点头,没说什么,目光更加坚毅几分。


    沈令仪和保镖坐的是头等舱。


    方瑾原本想派家里的私人飞机送沈令仪去海城,周闻笙建议不要,理由是派专机送人,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周光彦,沈令仪的行踪和去那里的真实目的吗?


    方瑾想想觉得也是,最终还是听了女儿的建议。


    飞机上,两个保镖在沈令仪左右两边守着,林然坐他们斜后方。


    不知是麻药的原因,还是身体本来就疲惫不堪,沈令仪忽然感觉倦意袭来,打了个哈欠,闭眼睡去。


    ·


    周光彦挂断这通不愉快的电话,手机往办公桌上一扔,抬起双臂,两手交垫在脑后,后背靠在皮椅上,闭着眼许久都不说话。


    秘书王奇始终站在办公室。


    刚才这通电话的主要内容,从老板的话中他大概听出了一二。


    以他对老板的了解,现在老板应该很生气。


    老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王奇正打算趁着老板闭眼这阵儿开溜,刚走到门口,老板低沉的声音冷不丁传来。


    “如果一个女人,为了彻底离开你,宁愿生下一个孩子作为换回自由的条件,王奇,你会怎么选?”


    王奇默默叹一口气,收回搭在门把上的手,转过身面对老板,思忖再三后,想出来一个滴水不漏的答案。


    “周总,如果我遇到这种情况,我想我会考虑两个问题:第一,我爱不爱这个女人;第二,这个女人爱不爱我。如果我很爱她,我想我会给她自由——不管她生不生下这个孩子;如果她爱我,我想就算没有什么附加条件,她也会生下这个孩子。”


    周光彦冷声:“可以啊王奇,跟着我干了几年,太极打得真不错。”


    王奇尴尬地嘿嘿笑道:“没有没有,不是打太极,您误会我了。”


    周光彦笑了:“话里话外,不就是想说我是个人渣么?好样儿的,王奇,比我有情有义。”


    王奇除了憨笑无话可说。他冷汗都出来了,生怕老板在沈令仪那儿受的一肚子气找不到地方撒,拿自己当出气筒。


    过了一小会儿,王奇硬着头皮请示:“周总,您还有别的吩咐吗?没有的话我先去整理一下城东项目的资料。”


    周光彦摇头,挥了挥手,王奇暗自舒一口气,逃似的飞快开门溜掉。


    办公室门轻轻关上,四周陷入寂静。


    周光又阖上双眼,靠着皮椅,紧皱的眉心再未舒展。


    明明那么安静,他心里却又乱又吵。


    就这样默默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手机在办公桌上震起来,他才睁开眼,拿起手机,看着屏幕愣神。


    宋临打来的。


    估计是问他要人。


    沈令仪和她姐因为他闹掰,可到底是亲姐妹,吵一吵气消了就能和好,周光彦心里琢磨,如果真是问他要人,他该怎么说。


    暗中思忖一会儿,周光彦接通电话。


    宋临没跟他绕弯子瞎客套,开门见山就问:“沈令仪呢?”


    果不其然,还真是来要人的。周光彦淡淡开口:“不知道,她说想静一静,让我这阵儿别去找她。”


    宋临:“她姐找不着她了,发消息不回,打电话关机,这会儿正着急,让我打电话问问你。”


    周光彦心想,沈令仪这会儿就算离开了母亲的视线,也不会离开母亲的控制,不管怎么说,母亲暂时不敢动她。


    “你让沈小楼别急,她没什么事儿,就是我俩分分合合的,她心态崩了,想冷静一下。”周光彦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宋临沉默片刻,冷着声骂:“周光彦,你就他妈一人渣。”


    周光彦笑了:“咱俩彼此彼此,你少跟这儿五十步笑百步。”


    宋临:“你就不怕她想不开出事?”


    周光彦仰头,漠然望着天花板:“我俩又不是第一天这么闹,以前也没见她有多想不开。”


    宋临不理解,但大为震撼:“你一点儿不担心?”


    周光彦:“担心啊,那又有什么用?担心她她就能回来?就能老老实实听我的话?”


    宋临:“合着我上回跟你说的那些,都白说了?周光彦,你要真还剩那么点儿良心,就趁早放过沈令仪——在你结婚之前。”


    周光彦冷笑:“放了啊,谁说我没放过她?我俩这回彻底掰扯清楚了,没有以后了。”


    一想起沈令仪宁愿生下孩子换自由,他就窝火。


    宋临笑得也冷:“真的啊?别过两天又腻歪在一块儿,要不是怕沈小楼着急,我都懒得打给你,你俩这破事一般人掺和不明白。”


    周光彦:“那就别掺和,滚吧,少废话。”


    他直接把电话撂了。


    宋临了解他脾气,也没再打过来多啰嗦。


    他和沈令仪分分合合这点事儿,几年下来,旁人早就习惯了。


    甚至比他俩还要习惯。


    下午有场竞标会,周光彦强打起精神来,冲了个澡,简单收拾一番便出发。


    既然沈令仪铁了心要走,他也只能由她去。


    至少,他们还有个孩子。


    只要有孩子,以后什么都说不定。


    竞标会五点结束,周光彦走出会场,上车后接到程予希电话。


    她约他一起吃饭。


    周光彦没胃口,也没心情,想都没想就拒绝,没等她再开口,迅速挂断电话,收起手机一抬头,看见程予希站在车外面,歪了歪头,挥着手冲他微笑。


    “走吧,去吃晚饭,王秘书说你忙工作经常忘记吃饭,这样怎么行?长期下来会得胃病的。”程予希没拿自己当外人,打来后座车门,上车在他旁边坐下。


    她早就问到了这次竞标会的地址,提前赶来堵人。


    周光彦拧着眉心,不耐烦地转过脸去,看向窗外,心里嘀咕:王奇这张嘴,真该好好管管了。


    程予希拿出一副女主人姿态,做起了周光彦的主,吩咐司机开往市中心一家很火的高档西餐厅。


    “最近这家好多网红来探店呢,以前我去吃过,味道的确不错,也很正宗。光彦,你尝过他家吗?”程予希凑近周光彦,亲昵地挽起他的手,笑脸盈盈问道。


    周光彦仍是望着窗外,不看她,默不作声把手抽出来,过了一小会儿才淡淡开口:“人多就别去了,不喜欢热闹。”


    程予希也不生气:“真跟旁人传的一样,出了名的挑剔!那你想去哪家吃嘛?”


    周光彦:“老吴,回家。”


    他心情不好,一点面子也不给程予希留,直接让司机往住处开。


    程予希娇嗔:“哎你!我还饿着呢……”


    周光彦正烦着,哪有心情顾及她,沉着脸不说话。


    程予希见他这样,也不作声了。


    司机将车开进周光彦平时独自居住的小区车库。


    这里离公司近,以前如果不回大学城那边,他通常都是来这儿住。


    程予希一路跟着周光彦,进门之前,他停下来,扭头不悦地看向她:“您还要进去参观参观呗?”


    “不可以吗?有规定说,不允许未婚妻参观未婚夫的房子?”程予希俏皮地吐了下舌头,笑容狡黠。


    周光彦不想搭理她,冷着脸开门进去。


    这套房子不算大,精装修,风格简约冷淡。程予希看了看鞋柜,里面没有女人的鞋,满意地起身,走向冰箱。


    “光彦,你平常从来不自己做饭?”冰箱里堆满了矿泉水和啤酒,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食物。


    “嗯。”周光彦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回应得冷淡。


    程予希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走到沙发边,递给他一瓶,在他旁边坐下,拧开自己那瓶水,浅浅喝一口,扭头冲他笑起来。


    “这里装修真简单,果然是单身汉风格。说实话,我比较喜欢北欧公主风,婚房可以弄成欧式的吗?”


    她说得兴致勃勃,只等来周光彦冷漠的三个字:“随便你。”


    “你这人可真是……”程予希完全不在意男人的态度,自顾自表演,捏着拳轻轻捶他一下,“我们俩结婚,婚房什么样,你当然要提建议啊,总不能什么都扔给我决定,自己当甩手掌柜吧。”


    周光彦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掏出手机,百无聊赖看新闻。


    程予希也不气,拿起另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到他嘴边:“不渴吗?来,润润嗓子。”


    周光彦没接这瓶水,目光停在瓶上,又挪开,看见她放在桌上的那瓶。


    “你喝冰水?”他忽然问。


    程予希愣了愣,点头:“嗯,刚从冰箱里拿的。”


    周光彦:“平常都喝冰的?”


    “冬天肯定不行,夏天会喝冰的,酒也喜欢加冰块。”程予希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怎么了?”


    周光彦有些好奇:“不是说女人最好别吃生冷的吗?会——什么寒来着?”


    程予希想了想:“宫寒?”


    周光彦点头:“对。”


    程予希脸上绽开笑容:“原来你在关心我呀!”


    周光彦一愣,皱眉,转过脸去。


    他只是想起了沈令仪。


    沈令仪平时爱养生,几乎不喝冰水不吃冰淇淋,其他生冷食物也极少碰。


    京州的夏天不比南方凉快,盛夏酷暑之际,沈令仪依然捧着保温杯和枸杞茶,以前周光彦老是笑话她,说她年纪轻轻就做起老太太,她翻白眼怼回去,说他什么也不懂,本来年纪就大,还不注重保养。


    周光彦最烦别人提他年纪大。


    他们在一起那会儿,他才二十八,正值壮年,怎么就年纪大了?


    她一提这茬,周光彦就不乐意,按着她狠狠折腾,逼问她自己年纪到底大不大。


    她哪里经得住这么猛的折腾,三两下便投了降,说尽他爱听的话。


    这时候投降已经来不及了,他需索大,不折腾个三五回,哪里肯放过她。


    最后累得她昏睡过去,再醒来时,靠在他怀里,捏着拳软绵绵捶他,一双鹿眼水汪汪的,骂他臭流氓。


    “光彦,光彦?”程予希伸出手来,在周光彦眼前晃了晃。


    他这才回过神,发现不知不觉,自己思绪已经飘了老远。


    程予希靠过来,半个身子贴在他怀里,柔声问道:“我今晚留在这儿陪你,好不好?”


    周光彦正想开口说“不好”,她食指伸出来,按在他微凉的薄唇上:“不许说‘不好’。很快我们就是夫妻了,难不成,你打算一直不碰我?”


    程予希得寸进尺,忽然翻身,坐在他腿上,一双红唇凑过来,往他的唇上贴去,几乎快零距离时,被他用力狠狠推开。


    程予希起身时,周光彦已经大步流星走出门了。


    “光彦!”她追出去,只见电梯门缓缓合上,周光彦那张冷漠的脸,一点一点被遮蔽。


    电梯停在负一楼。


    周光彦走进车库,找到自己那辆迈巴赫,独自驾车离开。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漫无目的地驶过一条又一条街,最后停在他们第一次亲密的那家酒店。


    车停在路边,周光彦扭头望着酒店,思绪飘回三年多以前。


    那天晚上,他和朋友在会所玩儿,碰巧沈令仪跟她那个交际花闺蜜也来了。


    沈令仪见着他,没给好脸色。


    不久前他们共进晚餐,饭吃到一半,沈令仪就跟他闹掰了。


    周光彦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错。


    他不过是提了一句想包她,这姑娘就暴跳如雷。


    年纪不大,脾气不小,周光彦想。


    他以为两人这就算完了,谁知过不了多久,又在会所碰上。


    沈令仪不给他好脸,他也没惯着她。


    节目照例是让她们这些艺术生表演指定情节,周光彦这回没怜香惜玉,点名道姓,让沈令仪唱《小寡妇哭坟》。


    这歌儿别说唱了,她连听都没听过。


    她那交际花闺蜜白星绮替她求情:“小周爷,这歌儿也太——太有年代感了,我们令仪哪会唱呀!要不就让她唱首《学猫叫》呗,给您‘喵喵喵喵瞄’,保准把您骨头都喵酥!”


    周光彦叼着烟冷笑,吐一口烟圈,脸色沉下来:“什么叫太有年代感?不就是嫌《小寡妇上坟》土么?不会是吧,不会就现学,什么时候学会什么时候唱,我有得是时间等她学。”


    沈令仪没了办法,苦着脸拿着手机去走廊,学了半个点儿回来,走到周光彦跟前,扑通一声跪下,边哭边唱。


    她性子虽软,可心气高,周光彦存心让她丢脸,她也不会让他好过。


    他要听《小寡妇上坟》,她便跪在他面前,演这一出,她是小寡妇,那他便是坟里头的大冤种。


    谁也没想到这看着青春无害柔柔弱弱的小白花,会来上这么一出。


    大家伙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笑得狂拍大腿。


    周光彦脸都绿了,眉头皱得老紧,冷冷盯着沈令仪。


    沈令仪跟他有积怨,那会儿也顾不得体面了,越唱越卖力,越哭越逼真。


    旁人越笑越大声。


    周光彦冷眼听她唱完,以为就这么完事儿了,谁知这姑娘还开启了单曲循环模式,唱完一遍又来一遍。


    包厢里笑声就没断过。


    唱完第二遍,周光彦抬手挥了挥,沈令仪哭得太投入,压根没看见,白星绮赶紧上去拽她胳膊,连着叫了几声她名字,这场“哭坟”才彻底终止。


    “小周爷,令仪年纪小,不懂事儿,疯起来没个礼数,我让她给您陪酒道歉!”白星绮端来一杯酒递给沈令仪。


    沈令仪接过酒杯,干了件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


    她把这杯红酒直接泼到周光彦脸上,酒杯狠狠往地上一摔,抹着泪跑了。


    等众人回过神来,周光彦已经顶着张湿漉漉的脸,面色铁青走出包厢。


    所有人都以为,沈令仪完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沈令仪确实完了——不过那是后半夜的事。


    前半夜,她在车上扇了周光彦两个巴掌,然后跟他去了酒店,上了床。


    ·


    飞机落地海城。


    沈令仪在车上睡了许久,再睁眼时,已经到了。


    一出机场就有人来接他们。


    是辆黑色保姆车,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一个短发中年女人。


    沈令仪上车后,中年女人主动跟她打招呼:“沈小姐,你好,我姓曹,叫我曹姨就行。”


    沈令仪轻轻点了下头,算作回应。


    无论王姨章姨还是曹姨,总之都是被安排来看守她的。


    她明明什么罪也没有犯,却要被周家当作必须严防死守的罪犯。


    方瑾给她安排的房子在市郊,离机场近,离市中心远。


    小区人不多,看样子入住率比较少。


    房子很新,似乎以前没人来住过。


    兴许是周家买在这里的房产,沈令仪心想。


    曹姨进门就开始忙活。


    冰箱里什么食材都有,方瑾早已安排妥当。


    保姆和保镖们各司其职,谁也不多话。


    沈令仪更是没兴致聊天,进房间把门关严实,默默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低头沉思。


    明天一早,她就要出发去医院,打掉她的第一个孩子。


    应该也是最后一个了,她想。


    她这辈子,都不会想结婚生子。


    离开京州前,周闻笙说的那番话,的确给她带来了力量。然而到达海城后,入住这间一尘不染却也没有丝毫温馨感的房子,沈令仪只感觉到无尽的压抑。


    莫名地,她隐隐觉得害怕。


    是怕明天的手术吗?沈令仪在心里问自己。


    也许吧,但似乎又不完全是怕这个。


    她不知道怎样形容心底的恐慌。


    那种看不见,却在冥冥之中一点点折磨她,将她吞没的未知的恐慌,让她陷入迷茫。


    敲门声忽然响起,沈令仪吓一跳,拍着胸脯看向门口。


    曹姨敲得不大声,甚至是轻轻地,但沈令仪此刻草木皆兵,轻微的响动让她从沉思中猛然惊醒。


    “谁?!”沈令仪惊叫。


    “是我,曹姨。沈小姐,晚饭做好了,出来吃点儿吧。”曹姨说道。


    沈令仪闭眼缓了缓:“不用了,我不饿。”


    曹姨:“多少吃一点儿吧,明天得手术呢,晚上十点之后禁食,到时候再饿也不能吃了。”


    沈令仪不是不想吃,是压根就吃不下。


    这一天折腾下来,她什么胃口也没了。


    不仅没胃口,还有些反胃,总犯恶心。


    大概是孕期反应吧,沈令仪想。


    “那……喝杯牛奶吧,周太太吩咐过,如果您不肯吃饭,必须喝杯牛奶,好维持必要的体力。什么都不吃,会很虚弱的。”曹姨耐心劝道。


    既然周太太“吩咐”过,这杯牛奶,她就是不喝也得喝了。沈令仪叹一口气,将门打开,从曹姨手里接过热牛奶,忍着恶心喝下去。


    喝完牛奶,沈令仪把杯子还给曹姨,不经意间眼神瞥到客厅的林然,发现林然正盯着自己。


    沈令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她总觉得,林然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关上门,沈令仪闷闷地去洗了个澡。


    直到吹完头发上床,她才将手机开机。


    意料之外的是,姐姐竟然主动联系她了,发来好几条微信,还打了两个电话。


    沈令仪正要回拨过去,转念一想,如果姐姐问起她现在在哪,要怎么回答?


    如果姐姐让她明天去见面,又该怎么办呢?


    她跟方瑾签过合约,这辈子,不能再回京州。


    思来想去,沈令仪最终还是选择关机,打算等手术过后,身体恢复好了,再跟姐姐联系。


    她躺在床上,心绪杂乱,一闭眼脑海里就是周光彦那张阴沉沉的脸。


    其实方瑾不让她再回京州,也是有道理的,沈令仪想,真要是回去,肯定会被周光彦找到。


    就算他不可以寻找,京州虽是首都,可地方却并没有多大,常年待在那里,难保什么时候不会碰上。


    等周光彦知道自己骗了她,发现孩子已经没了,不难想象,他会气成什么样。


    单是幻想重逢时的场景,沈令仪都怕得要命。


    她翻了个身,又想起一件事。


    方瑾给的那张五千万的银行卡,等手术完了,什么时候有力气出门办事,她立马把卡寄去周家。


    她跟了周光彦这么些年,从来就不是奔着钱去的。


    愿意离开周光彦,也不是为了这五千万。


    她和周光彦之间,早就该断了。


    困意如海浪般席卷而来,沈令仪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只觉眼皮发沉,一合上,便沉沉睡去。


    似乎睡了很久很久,沈令仪恢复意识时,浑身发软。


    凉风吹来,激出她身上的鸡皮疙瘩,她以为窗户没关,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并不在原来那个房间。


    头顶是银盘般皎洁的月亮,大树的枝叶随夜风轻晃,四周传来鸟叫。


    沈令仪汗毛竖起,惊恐地发现,自己正身处野外。


    而不远处,林然背靠一棵大树,坐在地上,痛苦地捂着一条流血的腿。


    作者有话说:


    今日大肥章已送达~明晚不出意外还是十一点更新,我尽量早点写完,还是大肥章!下一章就要彻底跟周光彦拜拜了。感谢在2023-06-24 19:08:37~2023-06-26 23:0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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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她倒在血泊中央。


    沈令仪环顾四周, 茫然而惊恐。


    “醒了?扶我起来,走。”林然脸色苍白,干涸的双唇也失去血色。


    沈小楼身体发软, 单单只是站起来,都耗费了许多力气。


    她拖着腿挪到林然身旁,蹲下来,抬起他一条胳膊放在自己肩上, 扶着他背后的大树,缓缓起身。


    这是她头一次和周光彦之外的男人有这样亲密的接触,然而危难关头,她也不顾上什么“男女有别”的教条了。


    林然一手搭着沈令仪肩膀,一手撑着树,他一发力, 左腿上的伤口便被牵扯着裂开, 疼得冷汗直冒。


    尽管没听到他喊一句疼,可他颤栗的身体和拧紧的眉头,还有压抑不住的闷哼, 都让沈令仪明白, 他此刻异常痛苦。


    “不行!不能就这么走, 得把伤口包住,先止血!”借着明亮皎洁的月光, 沈令仪看见他左腿裤子被血浸湿大片。


    她左看右看, 想找包扎伤口的工具,又立马反应过来这是在野外,而她除了身上的衣物, 什么也没有。


    “你手机呢?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然后报警!”沈令仪声音发颤, 泪在眼眶里打转。


    林然摇了摇头:“背着你跑的时候掉了。”


    沈令仪满腹疑惑,望着四周树影重重:“怎么会这样……我不是在卧室里睡觉吗?怎么会跟你在这儿?!”


    太魔幻了……她甚至怀疑这是一场梦。


    沈令仪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痛感真实而直接。


    她还是不死心,伸手去摸林然被浸湿的裤子,将手放在眼前,借着月光看见自己白皙的皮肤上,染了一层血色。


    浓烈的血腥味也随之传来。


    一切都是真的。


    她瘫坐在地,茫然无措地看着强忍疼痛的林然。


    林然也倒了下来,上半身靠回树上,忽然开始脱衣服。


    “你干什么?!”沈令仪吓得惊叫,以为他要兽性大发。


    林然苦笑,没解释,只是让她转过身。


    “我、我才不转过去,万一你从背后偷袭我怎么办!”沈令仪连滚带爬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林然懒得再劝,继续脱衣服。


    “哎你——你干嘛呀!这深山老林的,别乱来啊!鬼都看不下去要收拾的!!!”沈令仪带着哭腔喊道,双手紧紧捂住眼睛。


    林然本来疼得厉害,被她这话逗乐,噗嗤笑出声来,又牵扯到伤口,拧着眉倒抽凉气。


    沈令仪听他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干嘛,偷偷睁开眼睛,从指缝间看去,才知道原来他是脱了那件黑色T恤包扎伤口。


    月光洒在他未着寸缕的上身,紧实的肌肉线条明晰。


    他肤色本来就白,在皎洁的月色下,更是白皙如瓷。


    之前穿着衣服,身形显瘦,这会儿看来,其实并不算瘦,只是肌肉非常健劲,腰腹又窄又紧实。


    沈令仪看得入神。


    林然包扎完,蓦地抬起头来,冲她咧嘴一笑:“看够没有?”


    沈令仪回过神,被他看得脸上发烫,慌忙挪开眼四处看:“那个——我——你——那个……”


    她顿住,深吸一口气,换了个更重要的话题缓解尴尬:“我们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有人要杀你。”林然淡淡说道,语气平静得,好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沈令仪打了个激灵,忽然觉得后背起了凉风。


    “周太太?”她第一反应是这人。


    林然沉默一会儿,摇头,目视前方,似乎在思考。


    “我觉得不是。她没有必要做得这么绝。”


    “那会是谁?”


    林然又沉默片刻,抬眼看着她,没头没脑冒出一句话:“周先生快要结婚了。”


    沈令仪愣住,随即反应过来,捂着嘴小声惊呼:“程予希!”


    “除了她,好像也没谁这么恨你了。”林然耸耸肩,仰头望着月亮,“不过我也不确定,毕竟,周先生仇家那么多。”


    沈令仪陷入沉默。


    她几乎可以断定,对她起杀心的人,是程予希。


    周光彦树敌多这事儿不假,可别人就算要绑架要威胁,也会把目标定位他的未婚妻程予希,没必要费尽周折害她这个平头小百姓。


    外界不是不知道,周光彦表面上再宠她,等到结了婚,就会对她弃之如敝履。


    更何况,幕后黑手的目的不是绑架也不是威胁,而是要她死。


    什么人这么盼着她死?


    除了程予希,沈令仪想不出第二个答案。


    方瑾虽然也恨她,可不至于恨到要她的命。


    程予希敢背着周光彦买订婚热搜,就说明她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相反,她其实很大胆,很有主见,也知道用什么方式,能让沈令仪和周光彦两个人,都不舒坦。


    她沉思的这阵儿功夫,林然已经撑着树站起来,拖着受伤的左腿,一瘸一拐缓缓走到她面前。


    “别想了,先去医院,我需要止血和处理伤口,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沈令仪点头,见他拖着腿走得艰难,伸手帮忙搀扶他。


    “没有手机,没有导航,怎么才能走出去啊?”沈令仪绝望得想哭。


    林然抬手指了个方向:“那边,我当时背着你从那边跑过来的,再往前走走就能看到国道。”


    “国道?谁把我从那套房子里弄出来的?我怎么睡得这么死……牛奶里有药对不对?!”沈令仪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提高分贝。


    林然皱眉,像是被她吵得心烦,转过头,耳朵挪开老远,语气有些嫌弃:“安静点。”


    他现在不肯说,沈令仪也没办法,只能憋着一肚子困惑,扶着他一步一步缓缓往前走。


    几百米路程,走了很久才到达。


    每一步都走得艰辛。到达路边时,沈令仪累得快虚脱,衣服被汗水湿透,林然更是难受,脸发白唇发青,额头满是冷汗,似乎随时都能闭眼晕过去。


    “坚持住,我去拦车。”沈令仪将他放在栏杆外的荒草地上,自己站在栏杆旁,冲路边飞驰而过的车辆不停地挥舞双手。


    深夜的国道,一辆辆车驶过。


    这里没有禁停标致,但没有车主愿意停下来。


    挥了不知道多久,沈令仪胳膊酸麻,满脸都是泪。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哭的,只觉得心里委屈又害怕,还被望不到头的绝望和无力感折磨着,瞬间泪如泉涌,再也停不下来。


    就在沈令仪几乎彻底绝望的时候,一辆白色私家车忽然停靠在路边,副驾驶位降下车窗。


    沈令仪挥舞着手臂,沙哑的声音一遍遍重复:“救救我们!求求你救救我们!”


    一边说,一边转身指向草地上坐着的林然。


    副驾驶位上的年轻女人好奇地打量他们,扭头跟司机说了句什么,很快,两人从车里出来。


    女人将沈令仪扶进后座,又跟司机合力搀起地上的林然,费了些力气,将他弄进车里。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愿意救我们……”沈令仪流着泪道谢,她本来已经几近绝望,没想到还能遇上好心人。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司机皱着眉头,好奇问道。


    “我们……”沈令仪不知该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说真话,别人会信吗?


    说假话,她又一时嘴笨,脑子短路,编都编不出个听上去比较合理的解释。


    “我和我女朋友去林子里露营,被人给抢了,他们抢了我们钱包和手机不说,还往我腿上扎一刀……”林然反应快,谎话张口就来。


    他受了伤,整个人看上去苍白又虚弱,削减了许多平日里的凌冽狠戾气质。


    再加上他和沈令仪两人,看着年龄相当,说是小情侣,也没什么违和感。


    这对好心夫妇当了真,善良的女人转过身,一脸同情看着他俩。


    “赶紧报警吧,趁早把那些坏人抓起来!”女人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却被林然制止。


    “不用了,谢谢你。那伙人早就逃了,他们作案手法专业,估计是惯犯,现在报警,一时半会儿也抓不着,警察还得询问我,请快些送我去医院,等我恢复过来,再去报案,我……我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


    话音刚落,林然头一歪,靠在车窗上,闭眼昏了过去。


    沈令仪没想到他是在演戏,当了真,吓得直哭,边哭边推他:“林然,你醒醒!醒一醒!”


    情况紧急,司机夫妇没有深究林然这番话的真实性,见他晕过去,司机找机会调头,踩油门加速往市里开。


    “你别推他,很容易牵扯到伤口,又流血……”女人不敢看林然渗血的裤腿,小心翼翼盯着沈令仪劝道。


    沈令仪蓦地停住,收回手,不敢再碰他。


    女人叹一口气:“唉,你们这些小年轻也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敢选在这里露营!”


    司机插嘴道:“这就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吧,不过你们确实运气不好,赶上这种事儿。”


    沈令仪默默听着,不敢吱声。


    二十分钟后,司机将车开到距离最近的医院。


    林然躺在担架上,被送去急救室。女人心善,帮他们垫付了医药费,还给了沈令仪五百块现金。


    沈令仪是个脸皮薄又知恩图报的,记下了女人的手机号,跟她保证,自己一定会尽快还钱。


    女人虽然衣着朴素,但气质不凡,谈吐看上去不是普通人,经济条件似乎不错,所以才这么善良大方,沈令仪想,无论别人有没有钱,自己也要对得起人家这个善举。


    司机夫妇还要赶路,嘱咐了沈令仪几句便匆匆离开。


    送走这对好心人,沈令仪坐在走廊长椅上,静静等待。


    医院的长椅很硬,很凉,走廊上充斥着消毒水味,沈令仪身上一阵冷一阵热,胃也不舒服,想孕吐又吐不出,缩在角落里抱着自己,俏丽的面孔煞白如纸。


    她忽然很想爸爸妈妈,也很想姐姐。


    想给姐姐打电话,听听她的声音,哪怕被她骂一骂,也是好的。


    可是现在,自己连手机都没有……


    沈令仪哭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累了,饥饿感也随之而来。


    她决定先去吃点东西,别到时候没等林然醒来,自己先饿晕了。


    医院里有卖牛奶面包等简餐,但沈令仪想吃口热乎的。她太冷了。


    哪怕只是让她喝口热汤,也能舒服一些。


    走出医院,沈令仪看见对面有条餐饮街。深夜,多数馆子已经关门,斜对面不远处,一家面馆里灯还亮着。


    沈令仪拖着如灌了铅的双腿,缓慢行走。


    夜风并不冷,在炎热的海城,这样凉爽的夜风,吹得行人心旷神怡。


    唯有沈令仪,只觉得如在深秋,夜风吹在肌肤上,如同低温冷气,让她鸡皮疙瘩都竖起。


    她又冷又饿,步子越来越慢,眼皮也越来越沉,盯着脏污的地面,大脑混沌一团,像个漏气的气球,缓缓飘荡在深夜的路口。


    一辆的士车疾速驶来,困倦至极的司机合上眼皮,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正往前方人行横道上缓慢行走的女人撞去。


    尖叫声划破夜空,零星路过的行人迅速聚集,围住倒在血泊中的女人。


    沈令仪失去了意识。


    在她身下,殷红的血如河流般蜿蜒开来。


    作者有话说:


    很抱歉今天没有肥章……昨晚睡得晚,早上又早起,实在太困了,等会儿又要带小孩上兴趣班,没时间写了。明天尽量给大家补上!


    第23章 我把孩子打掉了。


    程予希一夜未眠。


    得知计划失败后, 她陷入一种焦灼的恐慌。


    沈令仪被方瑾派去的保镖救下了,不知道逃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对沈令仪下手的人,在暗处,很难被查出来,因此也很难追究到她这里。


    程予希思来想去一整夜, 决定先去方瑾那儿探探口风。


    以她对方瑾的了解,方瑾虽然痛恨沈令仪,但不至于恨不得沈令仪死。


    要不是发现沈令仪在周光彦心里这么重要,她也不至于冒这么大风险,干这种一旦翻车就会把自己搭进去的事。


    沈令仪被救走,站在方瑾的角度看, 方瑾很有可能以为她买通了什么人, 将她救出,为的是能顺利生下孩子,日后好以此要挟周家。


    程予希心里有了对策, 耐住性子, 一直等到快中午, 才去往周家。


    她让厨房做了些桂花糕和玉兰酥,方瑾爱吃中式茶点, 她便投其所好, 带着礼物上门。


    管家告知方瑾程小姐来了时,方瑾正犯愁,原本不想接待, 打算随便找个理由, 让管家跟程予希说自己不在, 管家告诉她,程小姐做了些差点,特意送过来的。


    方瑾一听,又觉得这孩子真是体贴周到,自己作为准婆婆,应该领下人家这份孝心,便让管家快带程予希进来。


    头一晚两个人都因为沈令仪的事失眠,这会儿脸色都不好。


    程予希化了妆,掩盖住一些疲惫和憔悴,方瑾素面朝天,没心情收拾打扮,见着程予希时,也是忍着内心的不安和焦灼,强打起精神来面对。


    “方阿姨,听说您喜欢吃桂花糕和玉兰酥,前阵子我跟厨房师傅学着做,练了好多次手,今天这次可算是做出了拿得出手的成品了,特意给您送过来尝尝呢。”程予希将点心盒子递给佣人,笑盈盈挽起方瑾胳膊,倍显亲昵。


    方瑾让佣人打开点心盒,忍不住赞叹道:“予希,你可真是心灵手巧,贤良淑德啊。虽然只是新手,卖相却是一等一的好,跟我们家专业的茶点师傅比起来,一点儿也不逊色!”


    方瑾哪里知道,这些点心出自程家厨房的专业茶点师,压根就不是程予希做的。


    “方阿姨过奖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喜欢就好。”程予希羞涩笑道。


    “喜欢喜欢,你送的什么阿姨都喜欢,你这么乖巧懂事,阿姨想不喜欢都难!”方瑾发自内心夸赞,又想起了沈令仪。


    两个女孩子这么一对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底下,有着云泥之别。


    想到这儿,方瑾不由得叹了口气。


    其实一见面,程予希就看得出来方瑾在强颜欢笑,此刻见她皱着眉头叹气,脸上愁云浮起,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关切地问:“方阿姨,怎么了?看你好像不太高兴……是不是光彦最近又没时间回家陪您?”


    “不关他的事。”方瑾摇头,沉默片刻,又摇了摇头,“倒也不是完全不关他的事……嗐,不提他,提他就闹心,有时候啊,我真后悔以前太惯着他,把他纵容得这样无法无天,完全不把我和他爸当回事!”


    方瑾连连叹气,她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其实我觉得……”程予希话说一半停住,低头不语。


    方瑾见她怯怯的,像是欲言又止,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背。


    “好孩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拿阿姨当外人。”


    程予希脸红起来,咬着唇支支吾吾:“我、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方瑾微笑着鼓励:“要不了多久,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跟我这个婆婆,还有什么遮遮掩掩的?怎么,是不是光彦惹你生气了?”


    “不是,他对我很好。”


    程予希摇着头胡诌,面露难色,迟疑一会儿,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小声说道:“我就是觉得,光彦好像还有些心思在沈小姐身上……以前总听别人说,结了婚就好了,结了婚就收心了,您也是这么告诉我的,所以我想着,要不要把婚期提前……”


    程予希越说脸越红,声音越小。


    方瑾总算明白她在扭捏什么了。也是,姑娘家家,哪有自己当着准婆婆的面,催着推进婚事的?不过她说得有道理,而且她这也是为了光彦好,为他俩以后的小家好。


    眼下沈令仪又逃了出去,那贱蹄子不就是想偷摸生下孩子吗?得亏自己早看出来她这人不值得信任,逼她签下那份合约。方瑾心想,能找着沈令仪最好,找不到,以后她真要是敢带着孩子上门要挟,就拿出那份合约,告她敲诈。


    到时候沈令仪去蹲大牢,儿子和程予希已经结了婚,不会受什么影响,至于孩子,找个靠谱的人家养着,定期给够生活费就行了。


    既然沈令仪一心要拿肚子和未来去赌,那就别怪她不客气,这场赌局,最后输得最惨的,一定是沈令仪。


    方瑾收起思绪,冲程予希慈祥地笑了笑:“你说得对,这个想法也是为光彦好,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其实我也盼着你和光彦早些成婚呢。既然咱俩不谋而合,今儿我就问问命理大师,让他挑个近期的黄道吉日,你们先去领证。领完证,就是真正的,合法的夫妻了。不过得委屈一下你,婚礼需要时间筹备,以后才能给你补上,好孩子,这个你不介意的吧?”


    程予希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介意,赶忙做出一副温顺样子,摇了摇头:“其实能嫁给光彦,我已经很知足了。婚礼只是一种形式,办不办都可以……”


    “谁说的?办,必须大办!之前光彦不想办婚礼,不就是因为沈令仪跟他闹了么,咱们就得风风光光大办一场,让沈令仪知道,谁才是周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儿!”提起沈令仪,方瑾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程予希心下欢喜,面上一脸纯真:“要不还是简单点儿吧,我也不想气沈小姐,毕竟大家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方瑾摇着头叹气:“不能简单,该有的仪式感必须要有。予希,你还是太年轻,太善良,以后结了婚,可得长点心眼儿。婚后光彦就算收了心,外头那些莺莺燕燕也不会甘心,多得是女人主动往上扑,你要是不狠下心来使点手段,难保不会再有第二个沈令仪。”


    程予希默默低头,这般清纯无害的小白花模样,更叫方瑾心疼不已。


    两个人又说了些体己话,一起尝了尝程予希带过来的茶点。


    方瑾留程予希吃午饭,程予希心里惦记着沈令仪那事,找了个借口推辞,依依不舍跟方瑾道别离开。


    准儿媳一走,方瑾便联系那位德高望重的大师,让大师挑个最近的黄道吉日,好在那天安排儿子和程予希去领证。


    等大师挑好日子和时辰,方瑾第一时间联系了程予希母亲,跟她商量领证这事。


    自己女儿被周光彦这样伤害,程母自然是有怨气的,可碍于周家的背景,心里再多苦水,也不能直接发作,表面上仍是客客气气和方瑾交谈,话里话外暗示周光彦轻慢了自家女儿。


    方瑾听得懂程母什么意思,气定神闲放了话,等程予希嫁到周家,绝不会让她再受半点委屈。


    有了方瑾的保证,程母宽心了些,跟程父商量一番,两人对孩子的领证日期没意见。


    既然女儿已经认定周光彦,非他不嫁,作为父母,也只能随她意愿了。


    况且周家不是一般人家,说到底,攀上了周家,从利益方面来看,一定是利大于弊的。


    程家那边对婚期没意见,方瑾心里踏实了,打电话给儿子,那边好一会儿才接。


    “怎么了?”周光彦冷淡开口,语气有些不耐烦。


    方瑾听他嗓音沙哑,叹气道:“又熬夜了吧?”


    知子莫如母。


    周光彦昨晚的确没怎么睡。


    事实上,和沈令仪分开后,他就没睡过什么好觉。


    昨晚更是,反反复复做噩梦,还在梦魇中差点喘不过气。


    睡眠这样糟糕,周光彦索性不睡了,凌晨四点起床,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夜幕下的京州,抽着烟想心事。


    其实心事无非就是他和沈令仪那点事。


    孩子以后怎么办?


    多久让沈令仪见一次?


    虽然他在电话里说得那么绝,可沈令仪毕竟是孩子母亲,哪有不让她跟孩子见面的道理。


    周光彦握着手机,看着屏幕上沈令仪的照片,心潮翻涌,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


    那是十八岁的沈令仪。


    有很多瞬间,周光彦发现,从自己心底升起了一个愿望——他想一辈子好好疼惜这个小姑娘。


    其实他也知道不可能。


    家庭,出身,是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而他对权势的贪婪,也注定了无法给予她纯粹的爱情。


    以及名正言顺的婚姻。


    方瑾听出儿子声音里的疲惫,难免有些心疼。


    她知道,儿子心里挂念着沈令仪。


    “之前给你和予希算黄道吉日的大师,又给你们重新算了个日子。”其实方瑾巴不得今天就让他俩结婚,省得再生事端。


    她总觉得沈令仪是个天大的祸害,沾上这个女人,无论是儿子还是周家,准没好事。


    现在沈令仪下落不明,什么时候找到还不一定,万一偷偷回了京州,儿子再给藏起来,到时候要找,可就难上加难了。


    方瑾本以为,儿子听到婚期提前会很抗拒,没想到竟只是不咸不淡问了一句:“哪天?”


    他无心抵抗,便省去了很多麻烦,方瑾愉悦答道:“一个星期后,下周三。反正你们也不办订婚,直接领证得了,婚礼以后再补。”


    “嗯。”周光彦应得冷淡。


    方瑾才懒得管他冷不冷淡,这不孝子不给她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就不错了。


    “你以前跟别人再怎么玩,都是前尘往事了,结了婚,就给我把心收起来,要对得起人家予希,知道吗?”


    “嗯。”


    “以后咱们可得给予希补一场婚礼,大办特办!”


    “妈您要是这么喜欢办婚礼,您跟程予希办去吧。”


    “哎你这孩子,说的这叫什么话?又不是我——”


    话没说完,那边就把电话挂了,方瑾摇着头叹息,倒也并不十分生气。


    眼看下周就要领证了,胜利曙光已经亮起,这么久以来,可算是遇着一件顺心事。


    办公室里,周光彦冷脸盯着文件。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他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挂断母亲电话没多久,程予希又打了过来。


    他直接摁掉。


    程予希立马发来一条微信:【光彦,婚期改成下周三了,方阿姨告诉你了吗?】


    周光彦放下手机,没理会,逼着自己看了一个小时文件,才又点开微信,回道:【嗯】


    程予希秒回:【会不会太快了?你可以接受吗?】


    周光彦:【嗯】


    程予希:【除了“嗯”,就没有什么别的话想跟我说吗……】


    周光彦继续晾着她,半小时后回一句:【你想听我说什么?】


    他就像铜墙铁壁,对她的态度永远都是如此冷硬,程予希只能自我安慰,就当以后要嫁的,是块没有感情的石头。


    其实她比谁都明白,周光彦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他的感情,全都给了另一个人。


    程予希没有回复这条消息,周光彦也没再发什么过来。


    晚上周光彦没回住处,留在办公室加班。


    回哪里呢?下班时他问自己。回独居的住处,一个人面对孤独,除了抽烟就是喝酒,然后发疯一样想念沈令仪。


    回大学城,更是不可能。


    那里有过他们之间太多太多的喜怒哀乐。


    高兴时每个房间里翻滚,生气时摔坏所有锅碗瓢盆。


    沈令仪走后,家政还是会定期去打扫卫生,但周光彦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会回到那里。


    夜里母亲又打来电话,叮嘱他赶紧抽空陪程予希去去买婚戒,说没能及时给人家一个像样的婚礼,其他方面该有的,绝不能落下。


    周光彦依然没拒绝,敷衍地“嗯”一声便挂了。


    加班到凌晨两点,他才匆匆洗了个澡,在办公室里的休息间睡下。


    第二天中午,程予希直接找来公司,让他陪着挑婚戒。


    逛了附近几个商场,程予希都没挑到满意的。


    “要不先买一对凑合戴着?以后我找喜欢的品牌定制,到时候婚礼上再换。”程予希挽着周光彦走出珠宝店,话是说给周光彦听的,但周光彦没搭理,就成了她自言自语。


    这人对她向来都是敷衍,她早已习惯,也不再对他有所期盼。


    “我得回公司了。”周光彦看看表,说道。


    其实还有四十分钟才上班,完全可以再陪她逛逛,但他不愿意。


    程予希拉着他的手不放,摇晃着撒娇:“不嘛,你陪我再逛一家,最后一家!”


    周光彦转身要走,没成想她现在脸皮很厚,抓着他死活不肯撒手。


    路人纷纷侧目,都以为这对俊男美女小情侣在闹别扭。


    周光彦讨厌被人围观审视,冷着脸跟程予希拐进一家珠宝店。


    起初没注意店名,进去后才看见品牌logo,愣了愣神,在柜台前停下脚步。


    程予希松开他的手,自己挑起来,并没有注意到周光彦的反常。


    明亮的灯下,切割成各式各样的钻石,散发出璀璨光芒。


    周光彦驻足在一款公主方形钻戒前。


    二月份时,沈令仪拉着他逛街,来的也是这家店。


    她一眼看中这款公主方戒,套在中指上,问他好不好看。


    那会儿他还不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陪她逛街。


    他一如既往敷衍,目光盯着手机屏幕看新闻,随意点点头,说好看。


    沈令仪不高兴了,指责他看都没看,就知道敷衍她。


    他这才收起手机,盯着她手上的戒指,一个劲儿点头:“好看,真美,跟天仙儿似的。”


    导购都看乐了。


    沈令仪摘下戒指,气鼓鼓走出店门。


    他追上去,问她怎么了。她不说话。


    其实他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可那个时候,他也懒得哄她了。


    两个人冷着脸回家,当天晚上沈令仪没让他碰一下。


    明明是两个月前的事,却仿佛就在昨天。


    “先生,这款是公主方戒,要不让您女朋友试试这一款?寓意是把她当成公主一样疼爱哦!”导购卖力地推销起来。


    程予希闻言,走到周光彦身边,挽起他手臂,冲导购笑了笑,纠正道:“是未婚妻。”


    导购赶忙恭喜,一个劲儿夸赞他俩登对,男的帅,女的美。


    程予希被哄的很高兴,乐呵呵指着这枚公主方戒说道:“就要这个吧。”


    一直沉默的周光彦忽然开口:“不行。”


    导购和程予希都愣住,同时扭头,困惑地看着他。


    “怎么不行?这个多好看呀,寓意也很好呢。”程予希很喜欢这枚戒指。


    周光彦冷漠中带着点不耐烦:“这个当婚戒不合适,没有男款。”


    程予希正想反驳,忽然想起什么,笑容明媚:“你愿意戴婚戒啦?那我们还是买对戒吧。”


    程予希转头挑了一对六芒星钻戒。


    导购见他俩贵气十足,看着就是有钱人,不想放过这次机会,堆满了笑看着程予希:“要不这款公主方戒也一起收了吧,这款跟您的气质很搭,您真的很像公主呢!婚戒是婚戒,平常也可以戴戴别的戒指呀,毕竟女人就算结了婚,也能继续做公主。”


    这番话说到程予希心里去了,她正要点头,被周光彦攥着胳膊往外拉:“走吧,我得回去了。”


    程予希搞不懂他怎么这么抗拒自己买那枚戒指。


    平日里周光彦虽然对她冷淡,可并不抠门,甚至很大方,肯定不是因为嫌贵才不让她买。


    到底什么原因,程予希想不通。


    出了店门上了车,周光彦才松开她,扭头看着窗外,又开始不理人。


    程予希不知道他这是突然发什么神经。


    珠宝店里,导购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以为他是怕多付钱才这样,休息用餐时,偷偷议论起来。


    “看着光鲜帅气,身上穿的也都是奢侈品高定,怎么这么抠啊,多买一个戒指都不乐意!”


    “嗯呢呗,也就长了张帅脸罢了,对她未婚妻那么冷淡,真下头!”


    “额……可是难道你们不觉得他真的很帅吗?好帅好帅啊,身材又好,比电视里的明星还要帅,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亲眼看见这么帅的男人!”


    “帅是真的很帅啦,可是这种男人给你,成天摆着张臭脸,只知道敷衍你,自己一身高定名牌,结果给你买戒指还抠抠搜搜的,你愿意要?”


    “……实不相瞒,玩玩也是可以的,咳咳!他鼻子好挺,看着好像那方面真的很行呜呜呜呜……”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着,没人想到,当天晚上,这位“抠门”帅哥还会再来。


    周光彦再次踏进这家珠宝店时,白天见过他的导购们纷纷愣住。


    那位觉得他很帅,那方面很行的姑娘,瞬间涨红了脸。


    其他人憋着笑,目光好奇地打量起周光彦,不知道他又来干什么。


    周光彦进门就直奔那枚公主方戒所在的方向,点了点玻璃,淡着脸开口:“我要这个。”


    导购们面面相觑。


    白天给程予希推销的那位迎过来:“您好,请问您——”


    “我要这个,包起来。”


    “好的好的,原来您是假装不给未婚妻买,自己偷偷买想给她个惊喜对吧?”导购尴尬地笑了笑,想着自己白天误会他了。


    周光彦冷着一张脸,似乎拒绝跟她有任何多余的沟通。


    刷卡的时候,手机在裤兜里震起来。


    周光彦付完钱,掏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


    他直接摁掉。


    过了会儿这个号码又打过来。


    周光彦已经上车,正准备启动开走,想了想,还是接通了。


    “哪位?”那边不说话,他冷冷开口问道。


    等了片刻,那边还是沉默,他正要挂断,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传来。


    “周光彦。”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肯定哭过很久,周光彦想。


    他叹一口气,松了松领带,靠在椅背上,疲倦地闭上眼睛。


    “换号码了?”他问。


    “嗯。”沈令仪淡淡应道。


    “什么事?”他又问。


    沈令仪不说话了。


    周光彦心里来气,直接挂断电话。


    那边没有再打过来。


    他在车里抽了根烟,冷静下来,情绪也稳定许多,又掏出手机回拨过去。


    那边很久才接。


    一接通,沈令仪就听见周光彦压着嗓子问:“怎么又哭?”


    “我好疼……”


    “哪里疼?是不是肚子?快去医院,头三个月要注意养胎,别——”


    沈令仪吸吸鼻子,打断道:“周光彦,我把孩子打掉了。”


    他愣住,像是没听清:“什么?”


    沈令仪又说一遍:“我把孩子打掉了。”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泪从脸颊划过。


    “我说会把孩子生下来,交给周家,然后我们一拍两散——这话是骗你的,因为你妈妈让我先把你稳住。我已经……已经把孩子打掉了。”


    她颤着声说完,等着听他什么反应。


    那边没有反应。


    只有沉默,和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


    “孩子没了,以后我们不用再联系了。”她说。


    周光彦还是不作声。


    沈令仪很想挂断,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期待着听他说一句话。


    说什么都好,只要别沉默。


    然而他怎么都不开口。


    半晌,沈令仪僵持得累了,等不到他的回应,那就不等了。


    “就这样吧,再见。”


    她挂断电话,握着手机,那边没再打过来。


    连条短信也没发。


    沈令仪将手机塞进枕头下,抬手抹泪,怎么也抹不干净,越抹越多,她不再抹了,双手捧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沈小姐?”病房外,周闻笙听到哭声,敲了敲门,见她不回应,仍在哭,直接推门而进。


    周闻笙是在清早六点接到林然电话的。他是家里信得过也靠得住的保镖之一。


    她不知道林然为什么会用陌生号码打过来,林然也没有解释太多,只说自己和沈令仪现在很危险,有人要害沈令仪,他把沈令仪救了出来,自己受了伤,沈令仪也被车撞了。


    周闻笙顾不得上班,跟医院请了假,坐最早那班飞机飞往海城,按照林然给的地址来到这家医院。


    见面后发现林然瘸着腿,拄着拐,穿着病服,左腿伤口已经包扎好。


    医生原本不让林然下地的,他伤口虽然不算太深,可毕竟流了这么多血,血好不容易止住,一走动伤口又得裂开。


    林然性子犟,医生好说歹说他也不听,非要去看沈令仪。


    沈令仪出事,他是从护士口中知道的。


    两个护士在病房里交班时轻声聊了几句,说医院外面,一辆出租车撞了个孕妇。林然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又觉得没那么巧,很可能不是沈令仪。


    然而转念一想,沈令仪这么倒霉,命都被人惦记着,被车撞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好像并不奇怪。


    今晚的惊险经历甚至让林然觉得,如果被撞的孕妇真的是沈令仪,那这个司机很可疑,说不定是幕后黑手安排的人。


    林然越想心里越不踏实,拄着拐下地,去护士台打听,谎称自己女朋友怀着孕,不知道是不是那位受伤孕妇,护士没起疑心,问了同事,得知病房号后告诉他,他拖着病腿,顾不上疼赶紧过去。


    到了病房一看,果然是沈令仪。


    她闭着眼,惨白一张脸,唇上没有血色,像一朵失去生机的花,被暴风雨狠狠捶打后,奄奄一息飘落在地。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林然很想摸摸她。


    医生让他出去,他说这是他女朋友。


    医生诧异地上下打量他,目光变得同情。


    同情这两个倒霉蛋。


    医生告诉林然,他女朋友命大,司机在最后关头紧急刹车,虽然还是撞上了,可要是没来得及刹车,现在说不定就是一尸两命。


    林然听明白了,孩子没命了,沈令仪捡回一条命。


    “她没事就好。”林然低头,看见自己受伤的腿,猛地抬头,叫住医生,“她身上其他地方有没有——”


    “应该没什么大碍,车子刹车后向前滑行时撞到的,她本来身体状态就很差,就算没被撞,不小心在楼梯上崴个脚,这孩子估计都保不住。”医生知道他想问什么。


    周闻笙赶来后,林然把这些话也一并告诉她。


    周闻笙听得提心吊胆,立马去看沈令仪,林然要跟着去,被她制止了。


    “你安心养伤,剩下的交给我。”周闻笙说道。


    她能来,林然就放心了,这会儿伤口确实疼得厉害,他躺回床上,看着周闻笙背影,忽然叫住她。


    “周小姐,你会报警吗?”


    周闻笙愣了愣,沉默片刻,淡淡说道:“不会。”


    林然心里琢磨,她估计以为沈令仪被害,是她母亲方瑾一手策划的。


    真要报了警,查不出什么线索还好,一旦查出来,方瑾可就遭殃了。


    林然没有百分之百的证据确定这事的幕后黑手是程予希,而不是方瑾,作为周家一直以来最信任的保镖,他不能掺和过多。


    周闻笙在病床前守了几个小时,沈令仪才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病房,一脸茫然,转过头又看见周闻笙,更是困惑不已。


    “我怎么……”她嗓音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见她醒了,周闻笙赶紧起身,轻轻按住她肩膀,温柔说道:“你别动,好好躺着。”


    麻药劲已过,沈令仪感受到身体传来的疼痛,闭了闭眼,无力地问:“我怎么在这?”


    周闻笙望着她,好半天不说话。


    沈令仪忽然想起什么,抓住周闻笙的手,惊慌失措:“孩子……孩子是不是——”


    “你先别激动,平静一下好吗?我慢慢跟你说。”


    周闻笙红了眼眶,握住她冰冷的手,将自己从林然口中听来的话,一一告诉她。


    “医生还说,其实那辆车最后的撞击力度并不大,你晕倒,主要是精神太紧张,身体也极度疲惫造成的。沈小姐,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可你一定听过一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还活着,没有缺胳膊少腿,这是值得庆幸的事。”


    周闻笙很温柔,待她就像亲妹妹一样,沈令仪不是不是感动,可这些真切的安慰,没能把她从巨大的悲伤之中拯救出来。


    她不明白,这个孩子自己原本就不想要,为什么真正失去以后,心却这么痛这么痛。


    像是挨了千刀受了万剐,呼吸间拉扯出密密麻麻的剧痛,每一秒都像在被凌迟。


    她难过得想死。


    很久以后,沈令仪还是没缓过来。


    她躺在病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


    眼眶已经哭得红肿,目光空洞而麻木。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破碎的布娃娃,可怜巴巴,一无是处。


    她很想爸爸妈妈和姐姐,很想躲在他们怀里撒撒娇,哭一哭。


    可是短短一夜之间,似乎连活着都是件很困难的事。


    她想不明白,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这破命,贱成这样,为什么还会被人如此惦记?


    周光彦不会娶她,他从来都只是把她当做私人附属品。她想,他不肯放手,不是因为爱,是因为极端的占有欲。


    正是这份占有欲,让程予希对她起了杀意。


    她陷入迷茫,不知道自己是该报警,还是默不作声躲起来。


    她抓着周闻笙的手,哭着说自己想报警,想找回公道。


    周闻笙沉默许久,长叹一声,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沈小姐,你斗不过她的。”


    周闻笙以为,害沈令仪的罪魁祸首,是自己母亲。


    而沈令仪以为,周闻笙口中的“她”,是程予希。


    “可我——”沈令仪眼泪夺眶而出,喉咙堵得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可我咽不下这口气……”


    周闻笙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心里也很不好受。


    “我昨天怎么劝你来着?我们这种家庭,表面光鲜,背地里,太多腌臜事了。沈小姐,既然她敢对你下手,说明已经策划得很周密,只是没想到林然竟会舍身救你。如果昨晚林然没有出手相救,你还能活着躺在这儿吗?你再想想,如果跟她继续斗,下一次,还会有林然这样的人救你吗?林然受了伤,自顾不暇,以后谁来保护你?”


    这番话,如同警钟,让沈令仪心生退却。


    自己的确没有资本和程予希斗,沈令仪想。


    周闻笙陪了她许久。入夜后,她闭上眼,怎么也睡不着。


    一个念头忽然闯进脑海。


    孩子已经没了,不如趁这个机会,最后骗周光彦一次,让他彻底死心。


    让他明白,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哪怕只是想占有,她也是不值得被占有的。


    她欺骗他,玩弄他,折辱他。


    他要她恨她,恨毒了她,恨不得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她。


    “我想给周光彦打个电话。”沈令仪收回望向天花板的目光,含着泪对周闻笙说。


    周闻笙没拒绝,也没问为什么,默默掏出手机递给她。


    “不能用你的电话,别让他知道我们在一块儿,也别让他知道昨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沈令仪说。


    周闻笙忽然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


    “真的要这么说吗?”周闻笙有些担心。


    周光彦疯子一个,要是听了那些话,不知道得疯成什么样。


    沈令仪没解释什么,只是让她替自己去借一部手机。


    周闻笙去到护士站,找了个借口,问值班的小护士借来手机。


    沈令仪打电话时,她退到病房外。


    很快,沈令仪在里面唤她。


    周闻笙诧异:“这么快就说完了?”


    沈令仪摇摇头,心口痛得讲不出话。


    周闻笙将手机还回去,过了会儿小护士捧着手机过来,指着来电显示问这个号是不是找她的,周闻笙又把手机交给沈令仪。


    这次通话时常要长一些,回病房拿手机时,周闻笙见沈令仪满脸泪痕,心里很不是滋味。


    还完手机回来,周闻笙替沈令仪擦泪,柔声安抚道:“先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不管今天有多难,明天,太阳照常升起,不是吗?”


    沈令仪听话地闭上眼睛。


    她其实一点也睡不着,却希望自己永远也别醒来。


    ·


    张倩今晚值夜班。


    她已经连着熬了两个大夜了,上一个是替同事顶班。


    困劲袭来,张倩打了个哈欠,生无可恋的脸上,沉重的双眼缓缓闭上。


    手机忽然在兜里震动起来,张倩吓得一激灵,回过神,拍拍胸脯,掏出手机。


    还是之前那个号码。


    她很好奇,527病房那位美女,到底和这个号码的主人什么关系。不过她自认是个有底线有操守的人,不会随便乱打听别人隐私。


    已经凌晨三点了,张倩觉得那位美女肯定睡了,便没接电话。


    很快,那边打来第二遍,第三遍……


    张倩估计对方有急事,最后还是接通了。


    “你好,请问你是找之前借我手机打电话的那位女生吗?”


    那头提了口气,却没说话。


    “你好?”张倩以为信号有问题。


    “你哪位?”那边传来低沉的男生。


    沙哑,却又很特别,极富磁性。


    好听得要命。


    张倩有些慌神,脸红起来:“我——那个——我是……之前有个女生说她手机坏了,有急事得联系家里人,借我手机打电话来着。”


    那头沉默片刻,又问:“她在哪?”


    “523——”张倩皱了皱脸,暗暗怪自己熬夜熬多了脑子不好使,纠正道,“527病房啊,你不是家属么,她没告诉你?”


    那头又陷入沉默。


    “喂?先生,先生?你听得见吗?”


    “你们是哪个医院?”那头忽然开口。


    “海城第二人民医院,滨江路这个,怎么了?”张倩起了困惑,这人怎么会这种问题?难道那位美女没告诉他她在医院?


    张倩正要开口,听筒里传来嘟嘟声,那边已经挂了。


    作者有话说:


    这本简介上有排雷,当下和回忆会穿插着写,这里再排雷一下,不喜欢看穿插回忆的就别看了。我很喜欢这种写法,这会让我又很多灵感,也会让我把人物写得更丰满。今天写了一万多字,柒某人已经累瘫,明日再战!!!!!!感谢在2023-06-27 18:46:02~2023-06-28 21:0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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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樱桃莲子羹 10瓶;good 2瓶;今天很开心、龙王塘小公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他不是人,他没有心。


    周光彦终于发现, 自己低估了沈令仪,更低估了母亲方瑾。


    他从没想过母亲和沈令仪会再次联合做局。


    “那就这样吧,再见。”——沈令仪在电话里说。


    那一刻周光彦觉得她的声音,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缥缈而虚幻。


    他挂断电话,机械的嘟嘟声让他明白,这不是梦境。


    他没再给沈令仪打过去,也没发消息。


    因为无话可说。


    被欺瞒和背叛的挫败感, 让他痛到恨不得与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内心愤怒的火焰几乎将他的理智吞噬,然而他甚至都没有力气也没有出口,发泄一场。


    他坐在车里,拼命抽烟。


    狠狠吸进肺里,吐出来,云雾间恍惚看见了沈令仪的脸。


    那张脸漂亮, 清纯, 白脸蛋红嘴唇,小鹿似的眼睛水汪汪。


    他曾经很想把她当公主一样疼。


    可她总是作总是作。


    他想不明白,明明早就知道这场恋爱没有结果, 明明很多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不快乐, 为什么分开会让他这么难过?


    是报应吧, 周光彦想。在沈令仪之前,他从来没有爱过谁, 尊重过谁, 所以沈令仪是上天派来克他的。


    以前他总想着,日子长了,沈令仪就心甘情愿了。


    这通电话让周光彦终于明白, 心甘情愿, 从不是靠时间争取来的。


    车里很闷, 周光彦摁灭烟头,下车透气。


    月如银盘高高挂起,夜里凉风习习,来往车辆穿梭如流。


    他站在夜幕之下,却只觉得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个。


    而他本以为,再不济,自己还有一个孩子。


    现在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晚了。


    什么都完了。


    他忽然转过身,狠狠一脚踹上车门。


    珠宝店关门,那个花痴他看见他就脸红的导购走得晚,碰巧撞上这一幕,吓得后退半步,愣愣看着他冲车发火,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这个傲慢又矜贵的男人难以自控地发泄愤怒。


    “先生……”年轻导购鼓足勇气,红着脸上前,轻轻拉了拉他衣袖。


    “滚!”周光彦看都没看是谁,挥手甩开。


    他不踹车了,默默站了几秒,打开车门,上车一路轰油门。


    周光彦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因为他对自己承诺过,绝对不会再来大学城这套房子。


    然而今晚鬼使神差又来了。


    他都不知道怎么就开回来了。


    房子里黑漆漆,他没开灯,摸黑上楼进主卧,一头倒在床上。


    枕套床单被子都换过,他以为再也不会有沈令仪身上的气息。


    可洗衣液没换。


    床品散发出的少女般淡淡的馨香,他总能在沈令仪身上闻到。


    周光彦从床上起来,坐在窗前,默默俯瞰脚下的京州。


    这是他从小长大的故乡,承载着他太多太多的荣誉和辉煌。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只想逃离这里。


    永远逃离。


    缘由仅仅是因为,失败的爱情。


    周光彦看不起自己。


    凌晨三点,他拨通了那串手机号码,并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给沈令仪打电话。


    出乎意料的是,接电话的,是个陌生女人。


    他眉心深皱,隐隐察觉到这事不简单,一番交流,才得知她是机主,而沈令仪现在在海城。


    最早飞往海城的飞机是清晨六点半。


    周光彦看看表,从这里开去机场一小时四十分钟,时间绰绰有余。


    他即刻出发,临走前回望了一眼这间卧室。以后真的,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他想。


    ·


    直到病床上的人呼吸变得匀净,周闻笙才从病房出来,去到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在那里给母亲回拨电话。


    清早收到她紧急飞往海城的短信后,母亲给她打来好几个电话。


    她一直没接,因为既没有时间,也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来面对母亲。


    虽然从小时候起,周闻笙就知道,母亲害人很有一套,可当自己真正参与其中,她才切身体会到母亲的可怕之处。


    周闻笙内心升起一股恐惧。


    事发到现在,每当脑海里浮现母亲的面孔,她都感觉毛骨悚然。


    为什么她的母亲会这样?


    她的母亲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难道金钱,权势,地位,足以让一个人变得心狠手辣,下作不堪?


    亦或是说,母亲本来就是这种人?


    周闻笙内心经受着巨大的煎熬,无处释放,无人倾诉。


    这会儿是夜里十一点。以往这个时候,她是不会打扰母亲睡觉的,然而今天,周闻笙心里清楚,母亲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计谋失败,一定会让她寝食难安。


    果然,这边很快就接通,周闻笙听到了母亲略带沙哑的声音。


    “闻笙,还在海城吗?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回来?妈妈好担心你……”


    从白天到现在,女儿一直没有回应过自己,方瑾既要愁沈令仪的事,又要担心女儿,心力交瘁,身体也早已疲惫不堪。


    “妈,”周闻笙握紧手机,控制不住哽咽,“妈妈……这件事,是你安排的吧?”


    方瑾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女儿这话什么意思,瞬间红了眼圈。


    “闻笙,你怀疑是我做的?”她感到一阵恐惧。平日与她亲密无间的女儿,竟会怀疑到她头上!


    周闻笙长叹一口气:“妈,你别演了。除了你,还会有谁这么恨沈小姐?”


    方瑾向来是个铁石心肠的,外人怎么议论指点,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可被自己女儿这样误会,她一时心痛难耐,眼泪直流:“闻笙,我没有!你妈妈我这辈子,下过很多次狠手,这我认了,可我没做过的事,我不会认!”


    周闻笙不再相信母亲嘴里说出的话。


    她深知母亲为人狡猾又虚伪,这种事,母亲是断然不会承认的。


    母女两个都哭起来,谁心里也不好受。


    “你这样,就不怕让光彦寒了心吗?”周闻笙问。方瑾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这件事先别告诉光彦,他脾气太急,说不准会发什么疯。”


    周闻笙冷笑:“你是怕他发疯吗?你是怕他以后再也不认你这个妈。”


    “周闻笙!”方瑾又气又难过,哭了一会儿,语气又变软,“闻笙,先回来吧,回来妈好好跟你说。”


    “今晚回不来了。沈小姐刚小产,又经历那么多危险,身心受到很大伤害,我怕她想不开,得守着她。”


    一听周闻笙这话,方瑾急火攻心,顾不得体面,大声嚷道:“你管她想得开想不开!她要去死就让她死好了,死了正好!反正有人要她的命,贱命一条,也不知道,招惹上了谁。她死不死的,关你什么事?关我们周家什么事?闻笙,你是周家的长女,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亲生骨肉,你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母亲内心的真实想法暴露无遗,这让为人正直心地善良的周闻笙羞愧难当。


    “妈,我跟你没法沟通,就这样吧,早点睡。”周闻笙挂断电话,怕母亲再打过来,直接关机。


    她回到病房,在沈令仪床前静静站了一会儿,才轻轻迈步离开。


    忙碌这么久,疲惫和饥饿让她有些撑不住了,周闻笙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天都没有吃东西。


    她走出医院,去往附近那条馆子街,过马路时忽然想,沈令仪就是在这个路口被车撞的吗?


    听医生说,她流了好多好多血。


    直到现在,沈令仪的脸和双唇,都是没有血色的。像一朵失去水分,枯萎的花。


    她太瘦了。


    周闻笙单单只是想起沈令仪那单薄的身形和苍白的面孔,就心疼得忍不住想哭。


    谁都是爹妈生出来捧在手心疼的宝贝,她原本也曾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姐姐疼爱的妹妹,可是现在,孤零零躺在病床上,遭受着身体和心灵的巨大折磨。


    而造成这一切最根本的原因,是她遇上了周光彦。周闻笙的世界一直很单纯,她从来没有很真切很用力地爱过哪个男人。


    她的家世背景,成长经历,促使她养成了这样温柔善良却又无比清醒的性格。


    她不会被男人牵着鼻子走,也有底气反抗任何伤害自己的男人。


    直到今天,沈令仪的遭遇终于让她知道,原来真的有人,因为遇到了另一个人,从此改变了一生。


    她替沈令仪感到不值,替弟弟感到愧疚,替母亲感到羞耻。


    她走进深夜还在营业的那家面馆。


    听说沈令仪出事前,只想吃一口热乎乎的面。


    ·


    沈令仪其实一直都没睡。


    她只是不想让周闻笙担心。


    尽管周闻笙是周光彦的姐姐,方瑾的女儿,虽然他们都这样可恨,但周闻笙不同。


    周闻笙在周家是另类。


    沈令仪即使并不聪明,也能从周闻笙的言行和行事作风看出,周闻笙是周家唯一一个真正为她好的人。


    所以沈令仪一直忍,一直忍,不让自己哭出声。


    直到周闻笙离开好一会儿,零碎的抽泣才是从她口中溢出。


    然后抽泣变成了大哭。


    她好恨周光彦。


    她的人生如果没有周光彦,一定会大不同。


    再怎么不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好。


    沈令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原本她身体就极度虚弱,心里又堆着那么多事,还总是反反复复地哭泣流泪,身心累到极点,不知不觉间,像是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昏昏睡去。


    ·


    周闻笙吃碗面,不敢在外面逗留太久,怕沈令仪中途醒来,趁自己不在做出轻生举动,赶紧回到病房,见她好端端躺在床上,这才放心。


    这一晚周闻笙是在病房里睡的,黎明破晓之际醒来,想着沈令仪这么久没吃东西,便出去给买早餐。


    沈令仪睁开眼时,病房里只有她自己。


    清晨的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白色病床上。


    空气中的微尘在光里飞舞。她愣愣看着这些起伏的微尘,觉得自己跟尘埃并无两样。


    病房门被推开,沈令仪以为周闻笙回来了,往门口看去,发现是林然。


    林然拄着拐,一步一步挪到她床前,拉来椅子坐下。


    “周小姐呢?”沈令仪问。


    林然摇头:“不知道,可能出去买早餐了。”


    周家大小姐虽然身份高贵,可素来是个体贴周到的,林然一直很敬佩她。


    沈令仪见他今天脸色好了许多,全然没有昨晚那般痛苦,看了看那条受伤的腿,问道:“你好些了吧?”


    林然咧嘴笑道:“终于想起问候我了。”


    沈令仪这才发现,他有两颗虎牙,笑起来比不笑看着年轻些,像是十六七的男高。


    一身病服掩住了身上紧实的肌肉,偏瘦的身形更是凸显少年感。


    林然这话问得沈令仪脸上发烫。


    她挪开眼小声嘀咕:“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林然又笑起来:“那您多余问这句。”


    沈令仪扭头瞪他:“昨天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贫?”


    林然挑了挑眉:“生死关头,没工夫嘴贱。”


    这话倒是真的。谢天谢地,他们两人总算是暂时安全了,沈令仪暗中感慨。


    她看着这张充满少年气的面孔,问道:“可以把前天晚上发生的所有事告诉我吗?”


    林然对上她清冷哀愁的目光,嬉笑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抬眼看向窗外。


    “那天晚上你喝的牛奶有问题。保姆和另一个保镖喝的水也有问题。我早发现有人在下药,把自己的水给换了,所以我没事。”


    沈令仪想了想,总共三个保镖,一个保姆,其中三人都被下药,那下药的那个肯定是保镖之一了。


    看来程予希确实厉害,竟然买通了周家的保镖。


    她不由得庆幸自己命大,遇上林然。


    要不是林然舍身相救,自己说不定早已命丧黄泉。沈令仪又问:“那个保镖想怎么害我的?”


    林然摇头,皱眉道:“不,他只是负责下药,没有直接害你。有人来接应他,想把你弄出去,不过那人蒙着脸,当时电闸也被他们关了,屋里黑漆漆的,我看不清是谁。


    “你被从卧室抱出去时,我在外面偷袭他们,没想到那人太厉害,身手敏捷,还带了刀。他们把你劫走弄到车上,我打晕下药那人,跟着上了车。


    “那时候我腿已经被扎伤了,也不敢把开车那蒙面人怎么着,就怕出车祸,咱们都玩完,岂不是白救你了?


    “我假装失血过多晕倒,趁他不备夺过刀来,逼着他往回开,开到医院门口放我们下来。没想到他从副驾上又掏出一把刀。


    “我抱着你从车上滚下,他追出来,我俩又是一顿打,他受了伤,亡命之徒一样追赶我们。不过好在他也伤得不轻,所以我背着你也能逃开。他眼看着追不上,又怕被人发现,只好放弃。”


    听完林然这段惊心动魄的回忆,沈令仪心有余悸,缓缓呼出一口气,看向林然,目光真挚:“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现在就不会在这儿了。”


    林然不作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垂下眼皮:“还是没有保护好你,害你没了孩子。”


    沈令仪揪心,也将头低下,一眨眼,泪珠落在手背上。


    “这个孩子,本来也不会要的。”


    她声音很小,很轻,微微发颤,带着哭腔,听得人心疼。


    林然:“我知道。不过我想,你也不希望以这种方式失去他。”


    沈令仪头埋得更低了,不再作声。


    外面有人轻轻叩门。


    沈令仪应了一声,周闻笙拎着几袋早餐进来,见林然也在,将其中一份递给他:“吃吧,你的也顺道买了。”


    “谢谢。”林然接过自己那份早餐。


    周闻笙见他还要拄拐,不方便拿东西,便帮他拎着,送他回病房。


    其实周闻笙送他出来,也是因为有话想要单独交代。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不方便谈话,直到回了林然病房,周闻笙才开口。


    “那晚发生的事情,你无论如何也别告诉光彦。”


    周闻笙看着这个比自己小许多岁的男孩子,目光里甚至有几分祈求。


    林然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只是周家的保镖,很多事情不必参与,也没他搅和的份儿。


    他也很清楚,周闻笙为什么不让他把这事儿告诉周光彦。


    林然18岁进的周家,没赶上周光彦在家发多少次疯,但偶尔的几次,也够周家受的了。


    周闻笙怕他闹起来,家宅不宁,把父母给气出病,到时候对谁都不好。


    林然点了点头,平静的目光透着坚定。


    周闻笙信得过他,见他应下,方才安心。


    “我会给你和沈小姐在这边安排住处,经济开销也不用担心。等你们养好伤出院,就搬过去住。为了沈小姐的安全考虑,你暂时先跟着她一段时间。要不要我再派个人给你?”


    周闻笙担心地看着林然那条受伤的腿,有些怕他万一又出什么事儿,他一个人应付不来。


    “没事,我守着沈小姐就行,他们不会再行动的。短时间又来一次,不是自投罗网吗?”林然说道。


    周闻笙想想也有道理,转身要走,被林然叫住。


    “周小姐。”


    周闻笙回头:“怎么?”


    林然神色漠然,平静开口提醒她道:“查查孙勇。”


    孙勇就是那个给他们下药的保镖。


    “我知道。”周闻笙点头。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让周太太查孙勇。”


    周闻笙蹙起柳眉,思索片刻便明白了他这话什么意思。


    “你觉得这事儿不是我妈安排的?”


    林然答得很谨慎:“总之,让周太太查查孙勇就是了。”


    周闻笙郑重点头,不再多言,心事重重回到沈令仪那边。


    进门她便看见沈令仪坐在床上发呆,眼眶微红,睫毛挂着泪珠,想来刚才又哭过。


    周闻笙默默叹一口气,走到病床前,柔声问道:“怎么不吃早餐?”


    沈令仪摇摇头:“谢谢你,我现在吃不下。”


    “吃不下得逼着自己吃一点。”周闻笙打开盒盖,端起骨头粥,舀一勺粥,轻轻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周闻笙这样温柔体贴,沈令仪有些不好意思,赶忙从她手里拿过餐盒跟勺子:“谢谢周小姐,我自己吃就行。”


    周闻笙笑笑:“不客气,我看你不吃不喝也闹心。小时候我生病了,没胃口,我妈就一口一口地喂我吃罐头——黄桃罐头,甜滋滋的可好吃了。”


    刚一说完,周闻笙立马意识到自己这话很可能会刺激沈令仪,连忙道歉:“抱歉,沈小姐,我不是——”


    沈令仪却笑了笑:“没关系,我早就接受现实了。没有爸爸妈妈,我还有姐姐,虽然……”


    她哽咽,不再说下去,但周闻笙知道她想说什么。


    以后她都不能再回京州了。


    再想见姐姐,肯定没有以前那么方便。


    周闻笙温柔安抚道:“你别着急,我妈那人就是疑心病很重,所以不让你回京州。过些日子我再劝劝她。以后光彦结了婚,有了家庭。你们真的分道扬镳了,那时候你再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放心吧,我会好好劝劝我妈,有时候她也挺听我劝的。”


    沈令仪打心底里感谢周闻笙,温暖得想哭,鹿眼含着泪,亮晶晶的。


    周闻笙怕她又落泪,笑着打趣道:“你可千万别再哭,再哭,可就水漫金山了。在我心里,沈小姐其实是一个很勇敢很坚强的人。”


    “勇敢吗?”沈令仪不理解,为什么周闻笙会这么说。


    她明明胆子那么小,所有人也都是这样评价的。


    周闻笙却笑着夸赞道:“当然勇敢啊。你要相信自己。你是很勇敢的女孩子。人的信念很重要,你信什么,就会成为什么。信自己胆小,就会越来越胆小,信自己勇敢,就会越来越勇敢。说句实在话,如果我出生在你的家庭,经历过你经历的这些事,我都不一定有你勇敢呢!”


    这样一席话,仿佛一道暖流,淌进沈令仪心里,滋生出一股力量。


    她人生种头一次觉得自己好像还真的挺勇敢。


    沈令仪苍白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笑容。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怕自己忘了,急忙说道:”周小姐,你母亲给了我一张卡,卡里有五千万,真的太多了。她逼着我收下,可我不想要。那张卡在我包里,包应该还在那天晚上住的房间里,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把包取过来,我好把卡还给你。”


    周闻笙摇着头拒绝:“当然可以去给你取包,但是卡我不能拿回来,那是你应得的。以后我也不叫你沈小姐,你也别叫我周小姐,听着太生分。要不是咱们中间隔着光彦那个混蛋,说不定咱俩还能认个干姐妹。”


    她站起身,不等沈令仪开口,又说道:“我给你请了护工,过会儿就来,林然那边你别担心,也给他请了一个,你俩就安心养伤吧,等伤好了,暂时先待在海城,我会安排好你们后续的生活。林然留下来保护你。这段时间你哪也别去,每天晚上给我发一条语音报平安。”


    周闻笙掏出手机想加沈令仪微信,忽然想起她手机不在这儿,拍了拍脑袋:“我这记性!好了,我去给你拿包。”


    她摸摸沈令仪微凉的脸:“不许哭了哦,这么漂亮的脸蛋,哭得皱巴巴的,会变丑呢。”


    说完,周闻笙笑着转身离开。


    再回来时,沈令仪已经躺床上睡着了,护工在旁边守着。


    周闻笙将她的包放在柜子上,吩咐了护工几句,让务必照看好她。


    走之前,周闻笙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她的手机号和微信号。


    或许是这几天实在太累太困,又或许是周闻笙的那些话给了沈令仪很多力量,让她的心安定下来,没等到周闻笙从那边取包回来,沈令仪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泡在一片宽广的蓝色海洋。她不会游泳,却没有下沉,就这样漂浮在海水里。


    海水一点都不冰冷,反而很温暖。


    远处,是悬挂在海平面上的夕阳。


    阳光下,海面波光粼粼。


    她被温暖的海水和薄纱一样的金色阳光包裹,整个人由内而外被治愈着。


    这是自从失去父母后,再也未曾在现实中体验过的幸福感。


    轻柔的海浪拍打着她的身体,她把头埋进海水里。意外发现,在海里自己竟然也能呼吸。


    海里有很多透明的小气泡。


    她笑起来,忽然觉得,生活真美好。


    午后的阳光洒在沈令仪白净的脸上,温暖而治愈的梦境让她挂起淡淡笑容。


    沈令仪是笑着醒来的。


    她没有立即睁眼,就这样闭着眼睛感受阳光洒在脸上的暖意。


    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棵小草,虽然无名。虽然在别人眼中看起来是那样低贱,却依然可以向着太阳,勇敢生长。


    就像周闻笙告诉她的那样。


    沈令仪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亮晃晃的天花板,随即瞥见旁边一个身影,扭头看去,心猛地提起,狠狠揪住。


    像是从温暖海洋瞬间跌进冰窟。


    病床前,站着的那个人,她曾经再熟悉不过。


    那张英俊非凡的脸上,神情淡漠,可眉宇之间,分明透着一点即燃的无名怒火。


    “你怎么来了?!”沈令仪惊慌地拉过被子,将自己包裹住,仿佛被子是一道壳,能将她隔绝在危险之外。


    沈令仪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她揉揉眼睛,盯着病床前的男人,又暗中狠狠掐自己胳膊一把,疼得拧眉。


    沈令仪几乎快哭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问完这句话,她又嫌自己蠢笨。


    周光彦要是真的想找到她,有得是办法。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在病床前站了许久。


    刚来时,护工在里面守着沈令仪,见他进来,礼貌的请他出去,以为他这是走错了。


    周光彦告诉护工,病床上躺着的,是他女朋友。


    护工惊讶,看看他又看看沈令仪,问道:“您和周小姐什么关系?”


    她瞧着面前这个男人和雇自己的周小姐相貌有几分相似。


    周光彦说:“她是我姐。”


    护工明白了,立马起身退出去。


    周光阳就这样驻立在床前,低头望着沈令仪。


    她又瘦了,面容越发清寡。


    漂亮倒是依然漂亮,可眉心总是轻轻蹙着,即便睡着了,也依然那么不快乐。


    渐渐的,周光彦发现,她的眉心舒展开来,脸上也挂起了笑,像是做了个好梦。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羡慕她还是该恨她,她竟然睡得着。


    可转念一想,周光彦又觉得自己自私。


    自私就自私吧,反正他向来如此。


    “你、你来这儿做什么?!”沈令仪攥着被子,一脸防备瞪着他,眼圈泛红,泪光盈盈,随时都可能掉出泪珠来。


    周光彦冷着脸,神色淡漠,反问道:“你说我来干什么?”


    沈令仪低头不敢看他,将脸别过去,声音很轻很细。


    “来找我兴师问罪吗?周光彦,你不配。”


    她话说得这样绝,这样狠,周光彦倒像是不气,竟还笑了:“耍我好玩吗?”


    沈令仪转过脸来,看着他这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被子底下,双手攥得死紧,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却不觉得疼。


    “是你一直纠缠,不肯放手,我早就说过的,这个孩子我不要。”


    周光彦点点头,冷笑:“你他妈就一养不熟的白眼狼。”


    “那也怨不着我。谁叫你自己非要养?我们怎么在一起的,你拿什么威胁我听话,你比谁都清楚!”沈令仪委屈得落泪。


    周光彦又点了点头:“嗯,对,我人渣。”


    沈令仪气得浑身发抖:“你还知道自己是人渣?”


    周光彦微微偏了偏头,没有温度的眼眸里。透着阴沉的寒意:“被人渣玩了快四年,你也真够有出息。”


    沈令仪指甲嵌进手心,几乎把肉抠出血。


    她闭上眼睛,垂头,低声下气求道:“周光彦,你走好不好?我求你了……”


    “你求我,我就要答应?我求你的时候呢?我求你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呢?沈令仪,你他妈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冰冷如霜的笑意。


    沈令仪心口疼得几乎窒息。


    她转脸看向窗外,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好半天才开口:“我不是什么东西。我就是个命贱的女人。”


    周光彦气笑了:“你不贱,是我贱,我以前真是太给你脸了。”


    “所以可以滚了吗?周光彦,别再刺激我了,我现在很难受,我好疼……”


    周光彦目光寒如冰窖:“哪里疼?心疼还是肚子疼?沈令仪我告诉你,你他妈就是该的。你要是不作,就不会有今天。”


    沈令仪泪水夺眶而出,愤怒的看着他:“我要是不作,就得老老实实给你当外室,就会低三下四,永远都见不得光!”


    “现在好了,”周光彦耸耸肩,冷笑,“打掉我的孩子,想名正言顺结婚?我倒是要看看,京州谁敢碰老子玩烂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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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去他妈的爱情。


    沈令仪胸口起伏, 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大串大串往下掉。


    她隔着泪看着面前的男人,什么也看不清, 脑海里却清晰浮现他那张冷漠的脸。


    周光彦不再说话,垂下深潭般的眸子,目光凛冽俯视着她。


    “周光彦,你给我出来!”


    病房门忽然被推开, 周闻笙怒喝着从外面进来。


    病床上的人和床前的男人扭头看去。


    周闻笙本想安慰沈令仪几句再走,可方才在门口听见弟弟那话,实在太气人,冲进来抓着弟弟胳膊往外拽。


    给沈令仪取回包后,周闻笙赶飞机回去上班,心里又放不下沈令仪, 担心这姑娘做傻事, 去机场的路上打电话给护工,问沈令仪情况怎么样,没成想护工告诉她, 她弟弟来了。


    周闻笙惊讶又纳闷, 搞不懂周光彦怎么知道沈令仪在那儿。


    她是个聪明人, 很快便想到,弟弟应该是回拨了那个小护士的电话。


    这混不吝疯起来要命, 周闻笙当即让司机调头回医院, 急冲冲跑回沈令仪病房,在门口听到了两人那段对话,气得听不下去, 闯进病房把弟弟拽走。


    医院禁止大声喧哗, 周闻笙出了外面才开始发作, 二话不说,狠狠一巴掌甩在周光彦脸上。


    “你听听自己说的那叫什么话?简直就是畜生!”周闻笙恨不得替沈令仪打死他。


    周光彦顶了顶后槽牙,摸摸被扇的半边脸,冷笑:“我什么样儿,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打小就是个混不吝滚刀肉,不服气打死我呗。”


    见他这般顽劣,周闻笙既生气又着急,指着鼻子骂道:“令仪已经够可怜了,你还要往她伤口上撒盐!在一起几年,养条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她是人,是个曾经什么都给过你的女人!哪怕念在她被你害得怀了孕,又流了产,你也不该说那些话欺负她!”


    周光彦歪着脑袋,冷哼,看着过往川流不息的车辆,沉默一会儿,又笑了:“我没有让她生下来吗?我以前对她不好吗?”


    “凭什么你想干嘛就干嘛?你让她生下来,是在害她,逼她在火坑里待一辈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她要是生完孩子,还能跟你断干净?你那点儿脏心思,说出来我都嫌下作!”


    “不是周闻笙,这事儿你掺和什么?我跟沈令仪之间,闹翻天也是我俩的事儿,回你的妇产科坐班去。”周光彦烦躁不堪,扭头看向别处。


    周闻笙双臂交叠抱在胸前,冷眼看着他:“以前你俩怎么样都不关我事,但现在不一样,你要结婚了,你再这么胡闹下去,受伤的何止沈令仪一个?予希,程家,还有周家,怎么不得被你闹得鸡飞狗跳?光彦,做人不要太自私。”


    周光彦沉下脸,不作声,冰冷目光里的怒意依然没有退去。


    周闻笙沉默片刻,叹了口气,不再像方才那般激动,语气平静下来。


    “令仪还很年轻,什么年龄段,就该做什么年龄段的事儿。她现在,正是好好学习和放手拼事业的时候,继续跟你在一起,能安心学习和搏事业吗?你可能会不情不愿让她去工作,可心里最希望的,还是只想把她关在笼子里,当个金丝雀,以后为这个事,你俩也有得吵。放手吧,光彦,她不像你,不像我,她已经在你身上耗了快四年的青春,再耗下去,她输不起的。”


    周闻笙说的,每一句话都很对。道理他都懂,可他心里有气。


    他也知道这个孩子没了,也意味着自己和沈令仪彻彻底底完了。


    他再也没有,不放手的理由。


    “你也觉得,我毁了她的青春?”周光彦望着前方,面无表情,眼底是藏不住的落寞。


    周闻笙想了想,淡淡说道:“如果没有遇见你,如果她很可能比现在幸福多了。”


    周光彦沉默。


    周闻笙捋了捋一侧碎发,望向不远处:“其实刚开始,大家都以为你俩长久不了,包括我。没想到她是你最长一任女朋友。我想你们在一起之前,你一定明确告诉过她,不会娶她,让她放弃一切企图上位的念想。你们之间,从一开始结局就已经注定。”


    她回过头来,看着弟弟那张英俊冷冽的脸,柔声相劝:“所以放下吧,光彦,时间会抚平一切。我想你是爱过她的,那就把回忆留给自己,把自由还给她。”


    周光彦笑起来,唇角挂着几分讥讽:“没爱过。”


    周闻笙微微耸肩,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心里想的是:嘴硬吧你就。


    “你打那个电话问到的地址?”她问。


    周光彦不作声。


    那就是了,周闻笙想,又问:“昨晚令仪跟你说了什么?”


    周光彦冷哼,垂下眼皮半阖着眼,往嘴里塞一根烟。


    “还能说什么?通知我她把孩子打掉了。”


    果然是这样。周闻笙叹一口气。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牵扯的人又是自己母亲,她不想让事态变得更复杂,也不想周光彦得知真相后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发疯,便没把实情说出来。


    “作为你亲姐,我有权利阻止你继续伤害沈令仪,所以,现在,立刻,马上,跟我去机场,回京州。”


    周光彦倒是没反抗。


    他本来也不打算再回那间病房。


    一旦回去,他必然控制不住自己,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看见沈令仪那般虚弱躺在床上,他心里除了恨除了气,也很难不生出几分怜惜。


    他怕自己后悔,又走回头路。


    下午三点,海城飞往京州的航班准时起飞。


    万丈高空之上,周光彦望着窗外白茫茫的云层,心里变得空荡荡。


    ·


    护工出去吃了顿饭,回来时,发现病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沈令仪凄惨的哭声。


    她推开门,看见沈令仪坐在床上,靠着床头,脸埋在手心里,似乎想努力压抑着哭泣,却又忍不住哭得更大声。


    护工心里猜测,估摸着是跟刚才那位男朋友吵架了。


    小产后没了孩子,说不定男方要分手,不愿意对她负责任,护工想到这,不由得同情起沈令仪来。


    “沈小姐。”护工走进病房,轻轻打了声招呼。


    沈令仪止住哭声,抬头望过去,见护工回来了,点点头,一出声,沙哑的嗓音发着颤:“陆姐。”


    护工手里拎着个袋子,里面是给她打包带来的一份肠粉。


    沈令仪摇摇头:“不用了陆姐,我不饿的。”


    陆姐笑道:“知道你没胃口,所以给你带了清淡的广式肠粉,分量也少,你吃刚刚好。”


    她夹起一筷子递到沈令仪嘴边,沈令仪咬着唇,仍是摇头。


    陆姐没办法,叹了口气,正愁要怎么哄她吃饭,外面有人敲了敲病房门。


    “周小姐?”陆姐问一声,心里奇怪,周小姐不是说自己赶飞机去了吗?


    门被打开,林然拄着拐慢慢进来。


    陆姐之前没见过他,只听周闻笙说,她还有个朋友也在这里住院,想来应该是这位了。


    沈令仪见林然进来,扭头对护工说道:“陆姐,你出去逛逛吧,我跟朋友聊聊。”


    “哎,哎。”陆姐上下打量林然一番,心想,小伙子还挺帅,可惜破了相。


    出门之前陆姐回过头,冲林然笑了笑:“小伙子,你劝劝沈小姐吧,那儿有肠粉,让她多少吃一点。”


    林然点头,陆姐这才放心出去。


    陆姐刚一出门,沈令仪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流了起来。


    她嫌自己没出息,泪腺这么发达,一难受就忍不住哭,本以为林然会觉得烦,可他什么也没说,就这样静静坐着,守在她床前,低着头,露出一截修长的颈部,侧脸看上去更加清俊秀气。


    如果不知道他是保镖,沈令仪还以为这是哪个学校的男高中生。


    脸上那道疤,给他增添了匪气,说是校霸也不为过。


    沈令仪看得出神,不知不觉间便不再哭了。


    林然一直低垂的头忽地抬起来,浅浅勾着唇,笑问:“怎么不哭了?”


    沈令仪愣了愣,摇摇头,吸吸鼻子:“不哭了,再哭该招人烦了。”


    “想哭就哭,不招人烦。”林然端起那份肠粉,拿起筷子。


    沈令仪以为他自己要吃,没想到这人是打算喂她,起身坐到床沿,夹了一块到她嘴边。


    她呼吸一滞,脸上烧起来,不得不从他手里拿过饭盒跟筷子:“别别别,我又不是没手,自己能吃。”


    林然笑笑不说话,没回椅子上,就这么大咧咧坐在床沿看着她。


    他知道自己刚才喂食的举动过于暧昧,也知道沈令仪一定会因为害羞而主动自己吃,所以才会那样。


    沈令仪没胃口,又不得不进食,尝了一小口,味道其实还不错,清淡软糯。


    她一边吃,一边偷偷看林然。


    这人唇角挂着笑意,像是什么阴谋得了逞。


    沈令仪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笑你不禁逗。”林然脸上笑意更深。


    沈令仪撇撇嘴,安静吃东西,一盒肠粉吃一半就吃不下了,放在一旁,擦擦嘴,小声请求:“你能不能——”


    没等她说完,林然就站起来,拿着她的空水杯接了杯温水回来。


    “你怎么知道我要请你倒水?”沈令仪发现这人很会察言观色。


    住院闷得无聊,林然找不到乐子,便想着拿沈令仪逗乐。


    沈令仪害羞起来又腼腆又可爱,林然喜欢看她脸红的样子,不禁又开始招她:“心有灵犀呗。”


    沈令仪蹙眉,烫着脸憋出俩字儿:“少贫!”


    林然哈哈大笑,沈令仪忽然觉得,他那两颗虎牙长得恰到好处,特可爱。


    她觉得林然就像那种平时吊儿郎当没个正型又爱贫嘴的臭弟弟,可到了关键时候,又很能扛事儿,护得住周全。


    “林然,你今年多大?”沈令仪歪着脑袋问。


    林然学她,歪起脑袋,拖着尾音说:“反正比你大。”


    沈令仪不信:“不可能,顶多二十。”


    林然问:“你多大?”


    沈令仪:“二十一,过几个月满二十二。”


    林然笑了:“那你得管我叫哥。”


    沈令仪有些惊讶:“啊?那你多大啊?”


    林然仰起脖子,歪着脑袋,慢悠悠点头:“五十八,再熬两年就能退休了,外孙女在春田花花幼儿园读小班,孙子在十四小读三年级,平时没别的爱好,就乐意喝点儿小酒下下围棋——哎!哎,哎,聊得好好的,扔东西干嘛?”


    他一把接住沈令仪砸过来的枕头,笑得贱嗖嗖。


    沈令仪气呼呼瞪着他:“问你什么就好好回答,别老胡说八道!”


    她算是发现了,林然这人,也就长了张阴郁冷酷悍匪少年脸,其实骨子里,就是一吊儿郎当的小痞子。


    林然抱着枕头站起来。


    这枕头原本是用来当靠垫的,没了枕头,后背贴着床头上那几根钢管,肯定不舒服。


    把枕头塞回沈令仪后背,林然又坐下,正儿八经看着她:“二十二了,是不是得管我叫哥。”


    沈令仪不说话。


    他抱起胳膊,淡笑着瞧过去:“叫声哥哥来听?”


    沈令仪蹙眉瞪他:“你有点儿正形成么?”


    林然见她生气了,笑起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换换心情。虽然我不嫌弃你哭,可你要是总哭,对自己身体也不好。”


    听完这个解释,沈令仪心里暖烘烘的,嘴却硬得很:“我谢谢你啊。”


    林然坐回自己椅子上,跟她拉开一段距离,吊儿郎当回一句:“您客气了。”


    沈令仪听他一口京腔,问道:“你是京州人啊?”


    林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想了想,点点头:“算是。”


    沈令仪:“什么叫‘算是’?”


    林然沉默。


    沈令仪越发好奇:“你是这儿的土著吗?还是小时候跟父母搬过来的呀?”


    问完沈令仪就后悔了。


    她明显感觉到,林然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气场冷了下来,那双漂亮的深谋里,阴郁更甚。


    他垂头,很久都不再言语。


    “不好意思……是我多嘴了,你要是不想回答,可以不说,我以后也不会再问。”沈令仪柔声道歉。


    林然抬眸,勾了勾唇,伸过来一只手:“出院要同居一阵子,祝我们同居愉快。”


    沈令仪脸刷地红了,红到脖子根。


    “是、是同住,同住而已,你别说得这个暧昧……”她把头垂得很低,压根不敢看他。


    她越不好意思,林然越觉得有趣,笑着站起来:“还是这么不禁逗啊,小妹妹。”


    沈令仪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他耍了,瞪着他走远的背影,一点招儿也没有。


    明明总是被他耍,可沈令仪心里,其实并不真的很生气。


    相反,她倒是觉得好受多了,先前那种压抑的绝望感,也减轻了许多。


    她把枕头放下来,躺回床上,安心地闭上眼睛,这一次,终于不是流着泪入睡。


    ·


    下午六点,飞机落地京州。


    一个小时后,周闻笙姐弟从机场回到周宅。


    周闻笙出发前,没告诉父母她和弟弟要回来。


    到家时,父母正在吃晚餐,见他俩突然进门,都愣了愣。


    方瑾放下筷子,起身迎过去:“闻笙,彦哥儿,回来怎么不说一声?”


    “妈,我们——”


    周闻笙刚起个话头,便被弟弟冷着脸打断。


    “妈,我真是低估您了。”周光彦脸上如同冻了一层霜,眸光却闪着火。


    方瑾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皱着眉头硬撑:“光彦,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您心里清楚。这回给没给沈令仪手术医生塞钱,让没让人搞小动作?”周光彦仰头冷笑一笑,又扭头看向母亲,冰冷的眸子里透着恨。


    “我的孩子没了,这回您满意了?”他看着母亲,目光冷得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方瑾懵了几秒,反应过来,以为儿子什么都知道了,却看见女儿一个劲冲自己使眼色,像是暗示自己别乱说话。


    方瑾留了个心眼,没提沈令仪,只是忍着火呵道:“你是吃了炮仗吗?一回来就炸,胡说八道一通!”


    周光彦后槽牙都快咬碎,冷眼看了母亲一会儿,点点头:“别等下周三了,干脆就明天吧,明天叫上程予希领证,后天造人,大后天让您抱上孙子,这个流程和进度您满意么?”


    方瑾气得心口疼,指着周光彦的脸说不出话,最后一掌拍到鞋柜面上,扭头冲丈夫喊道:“周兴平!你能不能管管这个不孝子?!”


    周兴平沉下脸,起身往电梯走,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当年我一管他你就护着,他有今天,你这个当妈的脱不了干系。现在三十郎当岁,还怎么管?”


    方瑾急道:“周兴平,你给我站住!”


    丈夫没理会,走进电梯,直接上了五楼。


    这一家子,儿子不孝丈夫不管,方瑾气得头疼,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脏也绞着,大气不敢喘,捧着心口:“闻笙,药……快给我拿药……”


    周闻笙见状,赶紧找来医药箱,让管家倒杯温水。


    救着水吃完药,方瑾才稍稍缓了过来。


    她扭头,看着空空的电梯口。


    儿子早已上楼。


    方瑾难过得抹泪直哭:“你说我这命啊,怎么这么苦!你爸跟你弟,每一个心疼我体谅我,都视我如仇敌!这么多年,为了这个家,我付出多少心血,只有我自己知道,他们哪怕有半分感激和体谅,我也不至于这么心寒……”


    一家人闹得这样难看,周闻笙心里也不好受,握着母亲的手,宽慰道:“妈,其实我们都知道,你是为这个家好。可爸爸是你这么多年的枕边人,光彦是你亲生儿子,他俩脾气多暴性子多犟,你比谁都清楚,真犯不着跟他们计较。”


    方瑾捂着心口摇摇头:“不是我爱计较……你看看你弟,为了这么个女人,对我这个态度,闻笙你说说,以后你要是当了妈,儿子长大这么对你,你能受得了?你会一点儿怨气也没有?”


    “我不婚不育,绝不可能生孩子,正好省得受这份气。”周闻笙说道。


    其实她心里想的是,就算自己有孩子,也不会过多干预孩子感情方面的事。


    这种事,旁人越是干预,当事人越是会起反叛心理。


    提起沈令仪,方瑾回想刚才儿子那番话,不解地看着女儿:“闻笙,光彦都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


    周闻笙将海城那边发生的事详细跟母亲说了一遍。


    方瑾听完,久久不语,末了长叹一声,拍拍胸脯感慨:“不管怎么说,那孩子总算是掉了。掉了就好,生出来指定跟他妈一样,是个祸害。”


    这话听得周闻笙难受:“妈,您能不能别一提到令仪,就非得贬损几句。”


    方瑾扭头看着女儿,眉头深深皱起:“你怎么叫她叫得这么亲?去之前还一口一个‘沈小姐’,回来就是‘令仪’了?我告诉你周闻笙,你心思单纯,可千万别被那小妖精给骗了,那姓沈的姐妹俩,没一个正经的!”


    周闻笙也皱起眉来,摇着头说:“令仪不是你想的那样,与其骂她,不如妈妈咱们家那个不孝子。退一万步讲,就算令仪真有那么不好,缠着人家不放的,还不是你的宝贝儿子?”


    这话倒是不假,方瑾无言以对,叹了一口气,陷入沉默。


    周闻笙想着,既然都聊到沈令仪了,不如跟母亲提一提那事。


    她挽起母亲胳膊,撒娇笑起来:“妈妈,我想求您答应我件事。”


    “什么?”


    “您先答应。”


    方瑾不上当:“你先说。”


    周闻笙没办法,抓着母亲的手晃了晃:“令仪唯一的姐姐在京州,您不许她以后再回京州,也太残忍了……”


    方瑾瞬间明白女儿的意图,甩开女儿的手,板起脸来:“这个没得商量。”


    周闻笙不放弃:“怎么就没得商量?现在孩子没了,令仪和光彦也不可能再复合,他俩现在恨对方恨得要命,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对方一眼,更别提冰释前嫌在一起了!您开开恩,就让她回来吧,好不好?”


    “不好!沈令仪给你灌了迷魂汤,让你来找我说情是吧?闻笙啊闻笙,你还是太单纯,太好骗了。你也不想想,这些年沈令仪和光彦闹过多少次,最后光彦还不是放不下她,为了她不惜拿自己的命要挟我,你想想看,就知道这女人有多厉害了。”


    周闻笙不赞同:“光彦放不下她,是因为她真的很招人喜欢。令仪这么漂亮,虽然有时候可能是作了点儿,可哪个小姑娘谈恋爱不爱作?再说了,您儿子比人家大十岁,让着点儿人家怎么了?有个小十岁,天仙儿似的女朋友,可不得捧在手心里可劲儿疼么?”


    方瑾摇着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你跟她这才相处多久,就处处为她说话!哎,一个个的,胳膊肘尽往外拐,把我气死你们就开心了!”


    母亲这么固执,周闻笙觉得一时半会儿劝不动她,便不再提这茬,打算等过些日子,再试试看。


    “妈,还有个事儿得跟你说。林然让你查查孙勇。”周闻笙把林然的话转告给母亲。


    方瑾愣了愣,反应过来:“你是说,孙勇有问题?”


    这次方瑾派过去的三个保镖,都是周家很信任的人。方瑾本以为是那保姆有问题,派人对保姆一番威胁逼问,发现保姆没问题,而林然和另一个保镖,也没告诉过她,要往孙勇那边查。


    方瑾见女儿点头,长舒一口气:“所以你现在愿意相信我了?早就跟你说过,我没必要害沈令仪死。虽然我的确恨她,视她如眼中钉,可要说谋她的命,真没这个必要。”


    说完,方瑾深深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谋沈令仪性命的人,到底是谁?


    ·


    周光彦好一阵子没睡过踏实觉了。


    他冲了个澡,躺在床上,想逼自己尽快入睡,可明明身体极度疲惫,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就是沈令仪那张梨花带雨的脸。


    辗转反侧到凌晨,周光彦猛地坐起来,烦躁地搓了搓脸,打电话给江旭平。


    这哥们儿花天酒地惯了,平常总爱组局,周光彦想,反正也睡不着,今晚高低出去喝一顿。


    以前沈令仪管他管得紧,他俩在一起后,周光彦就不敢再出去浪。


    有时候忍不住跟朋友在会所聚一聚,沈令仪没发现还好,一旦发现,不闹得天翻地覆誓不罢休。


    都快给周光彦都整出ptsd了。


    “咋了彦哥,没睡呐?”江旭平问。那边传来杂乱的说笑声,还有人在唱歌。


    周光彦:“嗯。你们在哪?”


    江旭平:“金滩,来么?”


    周光彦皱眉。这是他和沈令仪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不来,换个地方。”周光彦不想触景生情。


    江旭平有些为难:“别啊彦哥,大家伙都玩儿嗨了,这时候挪地方多扫兴啊。”


    周光彦说一不二:“赶紧的别磨叽,打电话给百利订个特大房。”


    小周爷发话,江旭平不敢不应:“行行行。要不要叫几个姑娘?”


    听说他最近和沈令仪掰了,江旭平寻思找妹妹陪他消遣一下,好打发深夜的寂寞时光。


    “随便。”周光彦把电话撂了,起床换下睡衣,随手从柜子里找了套黑衬衫黑西裤穿上,离开家里,自己驾车开往百利会所。


    金滩离百利不远,江旭平一行人先到,继续寻欢作乐。


    没一会儿,江旭平打电话找的那几个姑娘也来了。


    周光彦是四十分后到的,一进门,砰的一声,有人拉开礼花筒,彩色碎纸从空中飘下。


    又是砰的一声,有人打开香槟,随即大家热烈欢呼起来。


    要是搁以前,周光彦会觉得热闹觉得开心,可现在,他只感觉吵得心烦。


    江旭平招呼他过去坐,把他往几个姑娘中间推。


    “来来来,给小周爷让个座儿。”江旭平把周光彦塞到姑娘们中间,又冲她们笑道,“今晚上可得把小周爷给哄开心了。你们不是学表演的吗?小周爷心情一好,出资捧一捧,那娱乐圈的地位不就上来了么。”


    周光彦冷着脸斜他一眼:“你丫能不能闭嘴,真拿自己当妈妈桑了?法治社会,劝你悠着点儿。”


    江旭平举手投降:“哎哎哎怎么说话呢彦哥!咱们可都是正经人,小年轻多认识几个朋友怎么了?说正规点儿,咱们,这就是搞联谊。你不是刚恢复单身么?正好弟弟认识几个漂亮妹妹,没别的意思,就是介绍给你看看,看对眼了,咱就处一处,看不对眼,散了咱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您看成不?”


    “成你大爷。”周光彦冷着脸,心里骂,江旭平这狗比,又不是不知道他快结婚了,处个屁的对象。


    表演系的姑娘们被他俩逗笑,纷纷捂着嘴乐。


    周光彦生得英俊非凡,皮相虽然薄情凌冽,可架不住眉眼五官都好看,一张脸棱角分明,又是个行走的衣架子,穿了身黑衬衫黑西裤,清冷中带着痞气,浑身上下还散发着某种失恋后特有的沧桑魅力。


    这些小姑娘一个个都没忍住,偷偷拿眼瞧他。


    她们学表演的艺术生,见惯了帅哥,对帅哥也有了一定免疫力,可像周光彦这么帅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平日里周光彦再高调,也只在圈子里高调,出了这个圈子,鲜有人知京圈还有位惹不起的小周爷。


    他来包厢之前,江旭平特意交代过,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小周爷。女大学生们心里有了底,知道这位小周爷不是一般人物。


    这会儿听江旭平说小周爷单身,大家心里,都有了那么点小心思,在他面前各种表现起来。


    周光彦阅女无数,自然清楚她们那点心思。


    跟沈令仪在一起之前,他还会逢场作戏浪一浪,可现在,不知怎么了,哪怕沈令仪已经成为过去式,他对别的女人也没有了兴致。


    “周先生喜欢喝什么酒?”一个穿着白裙子,头发黑长直的姑娘柔声问道。


    周光彦扭头看过去,目光先是停留在她那双鹿眼上,然后移下来,落到这身白色连衣裙上。


    这姑娘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低头不作声。


    周光彦目光又挪回她脸上。


    这人长得不如沈令仪漂亮,眉眼和气质,倒是有那么一点相似。


    他盯着这张脸看了又看,旁人都误会,他对这姑娘有意思。


    江旭平悄声让周光彦旁边的姑娘跟孟雨薇换位置。


    孟雨薇红着脸坐过来,周光彦挪开眼,盯着屏幕上播放的MV画面,淡淡开口:“没什么特别爱喝的,什么都喝点儿。”


    江旭平给孟雨薇使了个眼色,孟雨薇意会,赶紧给他倒了杯洋酒。


    “周先生请喝。”她递过酒杯,柔柔地说道。


    周光彦没接这杯酒,他起身,往包厢外走。


    江旭平又给孟雨薇递眼色,让她跟着出去。


    孟雨薇迈着小碎步跟在周光彦身后,直到出了会所大门,走到一辆黑色迈巴赫前,周光彦才转过身来,淡漠地看着她。


    “两千万买你肚子,给我生个孩子,愿意么?”他问。


    孟雨薇惊得目瞪口呆。


    “周先生,你在……你在开什么玩笑?”


    “愿意么?”他追问。


    孟雨薇攥紧双手,头几乎埋进胸口,声音小得快听不见:“愿、愿意……”


    男人没再说话。


    她不敢抬头,忽然听见砰的一声,扭头一看,发现周光彦已经上了车。


    他降下车窗,淡漠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面色比寒冬腊月还要冷:“你说为什么,有个姑娘,我愿意给她比两千万多很多的钱,她也不肯生孩子,因为我没法娶她。”


    孟雨薇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她羞愤得红透了脸,尽管很不舒服,还是认真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想,她应该很爱你,也很想好好爱自己,所以不愿意做这个交易。”


    周光彦笑了,启动车子,打开音响放大音量,一路轰鸣而去。


    Suede在车里循环唱着那首老歌。


    Everythin will flow.


    去他妈的爱情,他想。


    他把那枚公主方戒扔出窗外。


    滚蛋吧,沈令仪。


    那个时候的周光彦没有想过,很快,他又看见了这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啊啊快九千字了!怎么不算大肥章呢!!!感谢在2023-06-29 22:32:40~2023-06-30 22:5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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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他没有资格恨。


    周光彦又开始了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夜生活。


    白天他拼命工作, 晚上就拼命喝。


    不加班的时候,他就在各个会所里泡着。


    身边陪着喝酒唱歌打牌的姑娘一茬接一茬换,那个孟雨薇再也没有来过。


    熟悉他的哥们儿都觉得, 这位爷每天变着法子花钱享乐,然而心里压根就不快乐。


    其实跟沈令仪在一起以前,周光彦过的也是这种生活。


    但那时候的周光彦,不像现在这样郁郁寡欢。


    那时候小周爷是真的没心没肺。


    周光彦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十年前,二十一岁的周光彦的确没心没肺。十年后,三十一岁的周光彦,心早就给了沈令仪,没了沈令仪,他的心, 是真的没有了。


    他拼命喝拼命玩儿, 却仿佛再也感受不到什么叫快乐。


    不过他已经看开了。快乐本就是奢侈品,他学会了不再妄想。


    有天晚上,周光彦在百利碰见宋临。


    还是江旭平组的局。他们兄弟八个, 出国的出国, 出差的出差, 很久没聚那么齐了。


    那晚难得大家都在京州,江旭平在群里吆喝, 谁都不许缺席, 谁缺席谁他妈孙子。


    大家都来了。


    周光彦和宋临挺长时间没见,碰面后,起初谁也没搭理谁。


    以前因为沈令仪, 周光彦没少被宋临和他老婆骂。


    任他俩怎么骂, 周光彦左耳进右耳出, 从没当回事儿过。


    后来宋临就不怎么骂了。


    一来他工作太忙,又要哄老婆孩子,没什么心思管别人;二来周光彦和沈令仪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大家早已见惯不惯,懒得再去多嘴。


    以前周光彦宋临关系最铁,俩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干架,在学校兴风作浪,然后一起挨骂。


    后来宋临跟沈小楼纠缠不清,没少被周光彦奚落:“宋临,你特么也就这点儿出息,为个女人一蹶不振,老子看不起你。”


    再后来,风水轮流转,周光彦跟沈令仪纠缠不清,宋临出于对小姨子的疼爱,也出于报复私心,没少给他奚落回去:“周光彦,狗不是人,但你特么是真的狗,祸害人家十八岁小姑娘。”


    周光彦脸皮厚,随便怎么骂,他该干啥干啥。


    那晚江旭平见他俩这么疏离,故意坐得离对方老远,挨个劝,没用,以前好得穿一条裤子的哥俩儿,现在狭路相逢只剩仇。


    江旭平在他俩那碰了一鼻子灰,也来了气,关掉音乐,抄起话筒,举手示意大家安静。


    “哎哎哎,都停会儿,我说两句啊。临哥,彦哥,咱至于么?至于搞得这么僵么?临哥,人彦哥都跟你小姨子分手了,你也就别横眉冷对了成么?咱彦哥渣是渣了点儿,可感情这种事,还不是你情我愿,令仪妹妹愿意跟他这么几年,说明咱彦哥还是很有魅力的。”


    江旭平走到宋临跟前,把话筒递到他嘴边,开始耍宝调节气氛。


    “临哥,你摸着良心说句实话,咱小周爷有魅力吗?”


    宋临冷着脸:“他有个几把魅力。”


    大家乐起来,不怀好意地看向周光彦。


    江旭平又过去采访周光彦:“哎彦哥,对于咱临哥给你的评价,你有什么看法?”


    周光彦冷笑:“他说得对,老子那里确实有魅力。”


    旁人哄堂大笑。


    周光彦觉得特没劲,起身要走,被江旭平拉住。


    江旭平正想劝他,宋临走了过来,面无表情撂下一句“出来说”就出去了。


    周光彦跟到外面,两人站在百利门口,宋临点了根烟,递给周光彦打火机。


    周光彦也往嘴里塞根烟,用他的打火机点燃。


    两人就这么站路边抽烟,默默抽到一半,周光彦先开了口。


    “我跟沈令仪,这回是彻底玩完了。”一辆接一辆车从眼前驶过,路灯照下昏黄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他始终觉得自己还在梦里。


    醉生梦死,一直没有醒过。


    宋临吐了口烟,扭头看着他,淡漠的脸上没什么情绪:“分开了就好好生活,谁也不值得谁永远消沉低落。”


    周光彦沉默,过了会儿忽然问:“你和沈小楼分开那年,怎么过来的?”


    宋临笑了,唇角一丝苦涩,自嘲道:“还能怎么过?凑合过呗。没办法,我活该。”


    周光彦没打算藏着掖着,跟宋临实话实说:“那时候你恨沈小楼么?反正我恨沈令仪。”


    宋临摇头:“我不知道你俩什么情况,但我和她姐,跟你俩不一样。我们当时闹掰,纯粹就是我作的,小楼是被我作没的。所以我不恨她,也没有资格去恨。小楼不恨我就不错了。我恨的,是我自己。恨自己醒悟得太晚。”


    半晌,周光彦仰头望着夜空,心里想,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恨沈令仪呢?


    宋临见他许久不作声,想了想,说道:“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爱的反面不是恨,是冷漠’。我觉得你得正视自己的情感和情绪,首先要承认,自己还爱令仪,还放不下她,然后才能对症下药,慢慢想办法去疗愈,接受这份遗憾,总有一天会彻底放下的。”


    宋临也抬头望天,不禁笑起来:“周光彦,原来你也有今天。”


    周光彦不言语,好一会儿才愤愤挤出一句:“没有放不下,只是不太习惯罢了。”


    什么爱不爱的,都他妈扯淡。


    宋临心里笑他嘴硬,嘴上没说什么,沉默片刻转移话题,问道:“婚期定了么?”


    周光彦点头:“星期三。”


    宋临惊讶:“这么快?”


    周光彦脸色变得难看。他最不愿意提起的,就是结婚这个话题。


    他点点头,薄唇紧抿。


    宋临拍了拍他肩膀,轻描淡写劝道:“结了婚好好过日子。”


    周光彦沉默,看着宋临上车。


    宋临的车开走老远,他又点了根烟抽起来。


    后天就要领证了,他想。


    结了婚好好过日子——他在心里重复宋临这句话。


    真是混蛋啊,周光彦暗骂。


    这厮之所以能在婚后好好过日子,只不过是因为,娶到了自己最爱的人。


    ·


    在医院住了一周后,沈令仪和林然顺利出院。


    照顾沈令仪的护工陆姐人很踏实靠谱,性格也好,周闻笙便安排陆姐继续照顾她,作为保姆,跟他们一起生活。


    陆姐每天负责买菜做饭,林然负责打扫卫生。


    沈令仪身体虚弱,大部分时间躺在床上。


    这种日子过得实在无聊,沈令仪跟林然商量,想多出去走走。


    林然一口否决:“你身子弱,现在不是需要多走动的时候,好好躺着修养,以后想怎么走怎么走。”


    沈令仪弱弱地替自己争取机会:“那我每天陪陆姐出去买一次菜总行吧?菜市场就在附近,要不了几步就到了。”


    不等林然开口,陆姐抢先摇头说道:“不行不行,菜市场人来人往的,路口还有摩托车电动车乱窜,撞着你怎么办?你啊,就老实在家待着,其他的事儿交给我和小林兄弟就行。”


    沈令仪没办法,叹了口气,随便扒拉几口饭就回房间躺下了。


    过一会儿有人在外面敲门,她应一声,没回头看,以为是陆姐进来劝她吃饭,不成想却是林然。


    他走到床边,两手空空,没端着饭菜。


    “喜欢玩儿游戏么?”林然问道。


    沈令仪有些发懵,摇了摇头:“没兴趣。主要是我打不好,技术太菜,就没有成就感,想沉迷游戏都沉迷不了。”


    林然本来还想带着她打打游戏,听她这么一说,果断放弃。


    他想了一会儿,忽然闪过一个点子,抬手打了个响指:“等着,哥哥去给你找乐子。”


    沈令仪愣愣看着他走出房门,不知道这人准备搞什么花样。


    四十分钟后,林然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副麻将。


    “陆姐,别忙活了。”他支开一张平时不用的折叠桌,将麻将倒上去。


    陆姐愣了愣,随即明白他要干嘛,搓着手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哎哟,这样不太好吧小林兄弟……”


    说是这么说,身体其实很诚实,已经开始摆椅子了。


    林然走到沈令仪房间门口,敲敲门:“睡不着就出来,哥哥带你玩个刺激的。”


    沈令仪好奇他什么意思,赶紧起身出来,看见客厅中间摆了张桌子,上面堆着麻将,终于明白了,哭笑不得摇起了头。


    “我谢谢你啊林然,不过我不会打麻将。”


    “没事儿,我俩教你。”陆姐拉着她坐下,“你这一天到晚躺床上,闷闷不乐的,心情要是不好,身体也好不到哪去。这做人呐,最重要的是开心!是不是啊小林兄弟?”


    林然点头:“陆姐这话没毛病,来吧,学会了你就欲罢不能了。”


    他和陆姐开始手把手教沈令仪打麻将。


    沈令仪想想觉得也是,反正只能待在家,与其郁郁寡欢躺床上,倒不如没心没肺“赌”一把。


    她从最简单的学起,慢慢掌握了麻将的基本知识,另外俩人又带着她演练了几遍,等学得差不多了,仨人就开始正式实战。


    “先说好啊,赌场无父子,愿赌服输,不许玩儿赖。”


    他说得郑重其事,特别严肃,其实惩罚并不严重。


    他们不赌钱,只是输了的,要被赢家拿毛笔在毛笔在脸上画。


    毛笔和墨是在这套房子里找着的。这套房子墙上,挂着很多书法作品,林然猜测,原来的房主应该是位书法家。


    林然打扫卫生时发现很多笔墨。这次准备打麻将之前,心里就想好要怎么罚输家了。


    沈令仪虽然跟着他们学了好一会儿,自以为没什么问题,可毕竟是新手,真实战起来,还是比不过这俩麻坛老油子,不一会儿脸上便被画满了。


    “不来了不来了,你俩欺负人!”沈令仪拖着哭腔撒娇。


    输了那么多次,她其实一点也不难过。


    笑声像是会传染,每次林然和陆姐往她脸上画一笔,他俩都会乐不可支,在他们的笑声中,沈令仪心里的阴霾也渐渐散去,不禁跟着一同笑起来。


    林然见她要逃,坚决反对:“这可不行啊,说好的打满俩小时,这才哪儿到哪儿,输不起就中途撤退,没这个规矩。”


    陆姐瞧着沈令仪那满脸毛笔印,既好笑又可怜,憋着笑劝道:“小林兄弟,要不算了吧,令仪已经输得够惨了,咱们今天先放过她,赶明儿再战!”


    林然其实是逗沈令仪的。他觉得今天的沈令仪,比昨天开心许多,已经有了很大进步。


    “行吧,给咱陆姐一个面子,小沈同学,今儿姑且放你一马。”林然点着头,做出一副大气样子。


    沈令仪立马逃走,跑厕所洗脸,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捂着嘴惊叫,外面陆姐和林然相视一笑,偷着乐了好久。


    晚上九点半,沈令仪躺在床上,回想起下午打麻将的光景,温暖和幸福感充盈着内心。


    她忽然觉得,如果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陆姐是姐姐,林然是弟弟,姐弟三人,过着最最普通却最最温馨的平凡生活。


    尽管没那么有钱,可那些快乐,却是实打实的。


    可是很快,沈令仪心情又低落起来。


    天底下,哪有不散的筵席?


    也许要不了多久,等她和林然身体恢复后,风波过去,他们三个,就该各走各的路了。


    她有自己的姐姐,她的姐姐也很爱她很疼她,只是,以后跟姐姐见面的机会,没那么多了。


    正难过着,陆姐端着杯热牛奶进来。


    经过上次那事,沈令仪对热牛奶有了心理阴影,可又没办法,陆姐每天都逼着她喝。


    其实她知道,这是周闻笙的意思。


    沈令仪心里虽然有些抗拒,可又觉得无比温暖。


    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她并不是没人关心的一颗杂草。


    她有属于自己的阳光,雨露。


    风雨过后,未来一片晴朗。


    陆姐监督她喝完一整杯热牛奶,才安心,笑着说道:“早点睡,明天咱们继续,看哪个倒霉蛋又被画花脸儿。”


    沈令仪噘嘴:“你可别提了,陆姐,你跟林然合伙欺负人!”


    陆姐哈哈大笑:“长得漂亮就是好,脸被画成花猫,也是顶好看的小花猫!”


    沈令仪被她夸得不好意思,红着脸冲她挥手:“好啦好啦,你也快去睡吧。”


    陆姐笑着给沈令仪盖好空调被,闭了灯,轻轻把门关上。


    另一个房间里,林然站在窗前。他没有开灯,在黑暗之中,望着脚下的车水马龙。


    他嘴里塞了根烟,低头点燃,默默抽着,眉目间,全然没有白天的轻松快乐。


    直觉告诉他,想害沈令仪的人,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放弃。


    危险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忽然到来。


    他以前从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然而这次,不知道为着什么原因,很想保护好隔壁那间房的姑娘。


    林然很喜欢看沈令仪笑。


    他闭上眼,想起他们一起经历危险的那个夜晚。


    月亮挂在天上,洒下一片皎洁。


    那个叫沈令仪的姑娘,比明月还要漂亮,比月光还要动人。


    ·


    周一晚上,程予希静静坐在卧室外的露台上,抬头望着月亮,面容淡淡的,看不出情绪起伏。


    有人在敲卧室门,她应了一声,母亲推开门进来。


    “怎么了,妈妈?”程予希起身走进卧室,同母亲一起坐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


    程母拉起女儿的手,叹了口气。


    “予希,后天就要领证了,出嫁后,就是周家儿媳妇了。”虽然女儿攀上高枝,程家能与周家联姻,在外人看来,可以说是天大的福气,但程母心里总是不安生。


    毕竟周光彦什么样儿,他们可都清楚。


    程予希明白母亲在担忧什么。


    她摇摇头,冲母亲笑了笑:“您就放心吧,等结了婚,我和光彦会好好过日子的。方阿姨也说过,光彦同意尽快生孩子。”


    程母挑眉:“是么?以前我怎么听说,他放话这辈子都不会要小孩儿——”


    “那都是别人瞎传的,您少听这些掐头去尾的八卦。要相信,我和光彦,会把日子过好的,您和爸爸,还有方阿姨周叔叔,就等着享受天伦之乐吧。”


    “真要是这样就好了,妈妈我没什么太大的心愿,最希望的,就是我的女儿幸福快乐。”程母停顿片刻,皱起了眉,“你上回提到的那个沈令仪,光彦和她,彻底断了吧?”


    程予希点头:“嗯嗯,她都离开京州了。方阿姨跟我保证过,说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程母诧异:“你方阿姨怎么这么笃定她不会回来?”


    程予希故意把话说得含含糊糊,让母亲知道,方瑾对沈令仪使了手段:“总之,方阿姨有自己方法就是啦,至于怎么做到的,这不是咱们该管的事儿。方阿姨还跟我保证过,以后光彦身边再有莺莺燕燕,也没办法待得长久,她一定会让我坐稳周家少奶奶的位置呢。”


    程母低头不语,思索一番,不由得感慨:“还是方瑾手腕厉害,就没有她摆不平的祸害。”


    程母不知道,自己身旁的女儿,论心机和手段,可都要比方瑾更胜一筹。


    程予希听了母亲这话,故意皱眉一脸不开心:“妈,您瞎说什么呢!方阿姨人很好的,哪会使什么手腕呀,您别总把人往坏处想,我觉得方阿姨肯定跟沈令仪谈妥了,沈令仪跟光彦在一起,只是图钱,说不定拿了方阿姨一大笔钱,正在别处逍遥呢。”


    “傻孩子,等嫁过去,你会慢慢知道你这婆婆有多厉害了,当年她可是——嗐,我跟你说这个干嘛,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提也罢。总之啊,予希,你还是得留个心眼儿,别以为你这婆婆会永远站在你这边。方瑾是个利益为上的人,现在对你好,为你撑腰,是因为你对于周家来说,是最好的儿媳妇人选,等哪天她觉得你没用,甚至会拖累她和周家,可就是另一副面孔了。”


    程母语重心长告诫女儿。


    她的这些道理,程予希早就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人性更善变。除了自己,程予希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


    在母亲面前,程予希仍是往常那单纯模样,听完这番话,不悦地噘起了嘴。


    “您千好万好,就只有一点不好——总爱把人往坏处想!”程予希抱怨道,很快又一脸好奇地看着母亲,“您刚才说,方阿姨以前怎么了?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程母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当年方瑾做的事,确实曾经在圈子里传开过,可又没有证据表明她就是始作俑者,碍于周家的势力,没人敢多说什么。


    “嗐,你这孩子,瞎打听什么!活到我和你方阿姨这个岁数,谁还不经历点事儿?我们这种人,经历风浪,再正常不过了。别瞎想,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件,对于生意人来说,起起伏伏是常事。”


    程予希点点头,像是信了母亲这话,其实心里压根不相信,反而越发好奇。


    遮掩就代表真的有问题。


    程予希心下琢磨,以后有的是空闲慢慢查。


    “不早了,您快去休息吧,别总为我操心。”程予希把母亲送出房间。


    关上门,她回到露台,拨通一个号码。


    “找着了吗?”程予希冷冷问道。


    那边传来男人的声音:“没有,目前只有他们住院的记录。出院后要么用的□□,要么躲在室内没出去过。”


    程予希忍不住骂道:“废物!人都给下药迷晕了还会失败!计划失败就算了,两个大活人,找了这么几天还找不到!”


    男人唯唯诺诺,叹了口气:“抱歉,程小姐,是我计划不周,不过我也没想到孙勇那边会出岔子,那个姓林的压根没被孙勇迷晕,现在孙勇也肯定被方瑾怀疑上了。”


    程予希怒不可遏:“方勇也是废物,沈令仪真该谢天谢地,遇上你们两个绝世大废物!”


    “程小姐,其实要我说,当初就该在医院下手,那会儿要是下了手,沈令仪早就——”


    “你真是又废又蠢,当医院吃素的?那么多摄像头,白天晚上都是人来人往,搞事情难上加难,还想在医院下手,是很想把我送进局子里吗?”


    “没、没没那个意思!是我们无能……”那边垂头丧气认错。


    程予希一肚子火,又没法子发泄,咬着牙挂断电话,回到卧室,将手机狠狠摔到床上。


    第二天清早,走出房间的程予希,全然没有昨晚的狠毒与戾气,换上了与昨晚截然不同的温柔笑意。


    她乖巧地陪父母吃完早餐,离开家后,没有直接去公司,而是来到周光彦公司楼下的一家咖啡厅,点了杯冰美式,一边看着窗外来往的行人,一边给周光彦的秘书王奇打电话。


    接到程予希电话时,王奇颇为惊讶。


    程予希和周光彦相亲成功后,就加过王奇的联系方式,主要是为了方便查岗。


    然而周光彦特意吩咐过,他的重要行程,一律不对外透露。


    只有一个人除外,那就是沈令仪。


    周光彦得知程予希给王奇打电话问过自己行踪,冷笑着告诉王奇,以后程小姐再打过来查岗,就告诉她,我在开会。


    从此程予希只要打给王奇,得到的回复永远都是:“不好意思,程小姐,周总在开会。”


    几次下来,程予希终于怒了。


    “王秘书,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你们公司的灯都全闭了,你告诉我,周总在开会?”


    王奇莫名想笑,又觉得这位不受宠的未婚妻可怜。


    他谨遵老板指示,依然刻板回复道:“是的,周总在开会。”


    程予希就算是个傻子,也明白王奇这是听了周光彦的吩咐,每次都故意这么应付她。


    自从那次之后,程予希就没再打给王奇过了。


    周二忽然打来电话,王奇以为她又要查岗,无奈地接通,不想程予希今天要见的,并不是她的未婚夫,而是他这个为她未婚夫鞍前马后鞠躬尽瘁的秘书。


    “王秘书,中午有空吗?”电话一通,程予希就问道。


    王奇不知道她什么来意,回答得小心翼翼:“程小姐,是这样的,今天上午我们会比较忙,午休时间要短一些,不过您要是有什么吩咐,需要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力而为。”


    程予希心想,周光彦可真是养了条聪明的好狗,情商不是一般高。


    她暗中高傲地褒贬王奇一番,从口中说出的话,却礼貌又温柔。


    “这样子呀,那请问,能不能占用一点你午休的时间,咱们见个面,我想跟你打听点事儿呢。”


    王奇一愣,当即就想婉拒,又怕惹得这位未来董事长夫人不高兴,以后给自己穿小鞋,思忖一番后,毕恭毕敬说道:“程小姐有什么想知道的,现在直接问就行,能告知的我一定悉数告知。”


    程予希明白他这意思,摆明了不想见面。


    也是,哪有老板娘跟秘书私下约见的道理?还是在老板不知道的情况下。


    周光彦要是发现自己养的心腹偷偷跟她见面,王奇以后就没好日子过了。


    程予希当然知道,他可不是吃醋,他只是讨厌这种被背叛的感觉。


    “其实没什么大事儿,王秘书不用担心,不过我打听的这些,电话里一时半会儿说不清,还是见面聊比较好。”


    “那……行,中午什么时间,您订个地点,我过来找您。”王奇想着,程予希怕是不跟自己见面不会罢休,只好先答应下来,等会儿直接跟周总请示。


    程予希定下时间,跟他约在商城三楼一家西餐厅的包厢见面。


    这通电话一结束,王奇立马去往老板办公室,把这事告诉老板。


    “周总,您说我要去么?”老板不点头同意,他是绝不敢赴约的。


    王奇已经想好,要是老板不让去,他就假装胃疼走不动路,躺在办公室休息。


    周光彦听完这事,脸上浮起冰冷的笑意。


    “去啊,干嘛不去。听听她说什么鬼话,还能蹭顿好饭。”


    “……”


    王奇扯出个尴尬的笑来。老板对未婚妻的鄙夷,还真是一点不遮掩。


    “那,周总有没有什么吩咐?比如,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你问我?”周光彦食指指着自己心口,挑眉反问王奇,“跟了我几年,这点事情都不知道自己应付?”


    王奇当然没有这么傻。他等的就是老板这句话。


    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他心里自有分寸,只不过还是会怕以后老板追责,故意问出这个问题。


    有了老板这话,王奇放下心来,点点头:“好的,周总,您先忙,我去处理文件。”


    周光彦靠在皮椅上,歪头看着王奇的背影,冷笑一下。


    他这个秘书,装得比猪都憨,其实比鬼还精。


    ·


    中午十二点五十,王奇准时赴约,来到程予希订的那间西餐厅包房。


    他到达时,程予希已经落座。


    进门后王奇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程小姐,让您久等了。”


    程予希摇头,善解人意说道:“你来得很准时,是我到得比较早。”


    王奇在她对面坐下,一脸拘谨:“程小姐今天找我是——”


    “主要是想打听光彦的一些事。”程予希亲自给王奇倒了杯红酒,“你应该也知道了,我和你们董事长明天就要去民政局领证,以后就是合法的一家人。”


    王奇连忙道谢,点点头:“是的,周总说过这事,还特意推掉了周三上午的事务安排,好腾出时间来。”


    程予希端起自己那杯红酒,轻轻摇晃酒杯,浅抿一口酒,看着王奇笑道:“既然嫁给了光彦,我就得尽到做妻子的本分,把他照顾周全。原本我想着,结婚这事儿不着急,我们慢慢相处,总能知道彼此的喜好,以后也方便照顾他。没想到方阿姨和周伯伯催得紧,婚期提前这么多,我和光彦都还没来得及多了解了解对方呢。”


    说到这,程予希羞涩一笑,倒像是被周家逼婚似的。


    实际上要不是她跟方瑾提出早点完婚,方瑾也不会逼周光彦这么快领证。


    “所以,王秘书可以告诉我,光彦在衣食住行等等各方面,有什么喜好吗?”程予希笑眯眯问。


    听完这番话,王奇明白了,原来是想投其所好。


    他暗自思索,在心里忖度片刻,捡了些不痛不痒,不重要的小事说起来。


    “饮食方面,周总相对来说还是比较挑的,不过他更喜欢吃面食,尤其是面条,最好是红烧牛肉面。周总在衣着服装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干净整洁就行,最好是深色系。其他的,好像没什么了。周总平时还是非常随和的。”


    最后一句话,王奇是昧着良心说的。


    不过句话不假,他们老板,是真的很爱吃面条——但只爱吃沈令仪煮的面条。


    有时候忙得焦头烂额,老板不肯抽空吃东西,王奇怕他犯胃病,只好打电话给沈令仪,请她劝老板几句。


    也不知沈令仪跟老板说了什么,没多久她就会带着保温饭盒来公司。


    起初王奇觉得,沈小姐虽然挺作,但她对老板也是真爱,毕竟人家愿意大老远过来给老板送爱心餐。


    直到有一天,王奇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那天沈小姐离开老板办公室后,他进去请示工作,进门就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


    方便面的味道。


    嗯,红烧牛肉味的。


    王奇请示完工作准备离开,都走到门口了,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试探着问道:“周总,您中午就吃——泡面?”


    他盯着那个粉色的,可爱的,充满少女心的保温饭盒,匪夷所思。


    老板头都没抬:“嗯。”


    王奇:“额,吃这个没什么营养吧……”


    老板夹起一个黑不溜秋的玩意儿:“还行,放了卤蛋。”


    王奇:“……”


    见他站在门口不走,老板终于抬起头来:“还有事?”


    王奇晃晃脑袋:“没有没有。其实,周总,以后您要是想吃泡面,直接让我或者何助理给您煮就行。”


    平时不苟言笑的老板忽然笑了:“没事儿,她乐意送。”


    王奇:“您胃不太好,吃这个会不会——”


    老板:“没事儿,我乐意吃。”


    “……”王奇不理解,但尊重祝福,“好的好的,您慢慢吃。”


    沈小姐来送过不少次爱心餐,王奇慢慢发现,无一例外,标配都是红烧牛肉方便面,外加一个黑不溜秋的卤蛋。


    收起思绪,王奇看着对面的程予希,心里不免有些同情这个女人。


    “程小姐,您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王奇问道。


    程予希反问:“你们周总,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吗?”


    王奇想了想:“爱好这方面,我对周总了解得不多。”


    程予希觉得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更多有用信息,点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谢谢王秘书。”


    王奇见没他什么事了,憨笑着起身:“程小姐您慢用,公司还有任务要处理,我先回去了。”


    程予希知道这不过是个逃走的说辞,她没戳穿,只是温柔一笑,点头目送他离开。


    ·


    领证前一晚,周光彦回到父母家。


    家里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只有他,沉下一张脸,气场更是冷得吓人。


    方瑾知道他心不甘情不愿,只当看不见他这张臭脸。


    周闻笙倒是难得对弟弟好脾气,笑眯眯劝道:“光彦,别冷着个脸了,多吓人啊,明天结婚,得喜气洋洋的。”


    周光彦不作声,依然冷着脸,径直走过他们身边,进电梯上楼。


    方瑾叹了口气,摇摇头:“算了,他愿意这么快跟予希领证,我就该知足了,也不敢再奢望什么别的。”


    周闻笙安慰母亲几句,心里记着事儿,将母亲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妈,我觉得,还是得让令仪回京州。”


    方瑾眉心一皱,气道:“怎么又提这茬?周闻笙你死了帮她的这条心吧,我方瑾一天不死,她就——”


    “不管,反正您要是不答应,我就把沈令仪在海城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光彦!”


    周闻笙撒着娇威胁。


    她发现了母亲的弱点,也有了母亲的把柄,为了帮助沈令仪,索性当了一次“坏人”。


    “我也不是逼您现在就做决定,给您三天时间,三天后,您要是不同意沈令仪回来,我立马告诉光彦去!”周闻笙一溜烟跑进电梯,回自己房间躲了起来。


    “你这孩子!”方瑾抖着手,想骂她都骂不着,倒是引来了丈夫的注意。


    “闻笙怎么了?”周兴平听见她俩在那边嘀嘀咕咕,又听不清具体说的什么,见方瑾气成这样,忍不住问道。


    “没你什么事儿!”方瑾甩手就走。


    “我明天得去趟海城。”周兴平慢悠悠说。


    方瑾脚步一顿,心里一紧。


    她现在听见“海城”这俩字儿就犯怵,毕竟沈令仪那个扫把星就在海城。


    “去那干什么?”方瑾拧着眉问。


    周兴平淡淡答道:“跟海城的老朋友聚会。”


    方瑾沉默,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冷笑:“老朋友?什么老朋友?该不会是红颜知己吧?”


    周兴平筷子往桌上一摔,怒道:“方瑾,你还有完没完?”


    方瑾扶了扶额,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哦,我怎么给忘了,你当年海城那个红颜知己,早就香消玉损了。啧啧,可真是红颜薄命啊。”


    周兴平忽地起身,狠狠拍桌:“你真是歹毒至极,不可理喻!”


    方瑾仍是冷笑:“我不可理喻?你又好到哪去?挑儿子领证这天去海城,怎么,这大喜的日子,要去给你那红颜知己上个坟,顺便诉衷肠?”


    周兴平血压飙升,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与方瑾争辩,留下一句话便转身出门:“原本打算明天再去,是你逼我今晚就走的!”


    方瑾指着丈夫背影骂道:“赶紧滚吧周兴平!你就是死了去找那女鬼,我也不拦着!”


    大门砰地关上,方瑾呆呆站在原地,好半天才拖着脚步走进电梯。


    她从来不是个爱后悔的人,却在这一刻,陷入深深的悔恨。


    如果当初没有嫁给周兴平,她的人生,会不会有另一番美好风景?


    而不是像现在,争吵不断,一地鸡毛。


    ·


    星期三。


    周光彦起了个大早,出门却很晚。


    去程家接程予希,车开到民政局时,已经将近十一点。


    “快些吧光彦,不然人家该下班了。”程予希挽着他胳膊催道。


    他由着她挽手,却依然是那副冷脸。


    刚进民政局大门,手机开始在裤兜里震动。


    母亲打来的。


    周光彦嫌烦,直接挂了。


    很快,手机又开始震。


    这回是周闻笙打来的。


    他皱眉,一接通就听见周闻笙哭喊。


    “光彦,快来海城!爸爸在那边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一万多字!!!今天超级早有没有!!!哈哈哈哈我没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狗疯了我都没疯!!!我爱狗血!!!我还有一亿吨狗血没有洒完!!!!!!!感谢在2023-06-30 22:52:55~2023-07-01 20:03: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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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再不给碰,真要憋死了。


    “怎么回事?”周光彦瞬间眉头紧锁, 沉声问道。


    周闻笙带着哭腔催促:“电话里说不清,你快来海城,我把地址发给你。”


    周光彦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爸他……很严重吗?”


    周闻笙哽咽:“还没醒, 医生说,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总之你快过来!”


    挂断电话,周光彦转身往回走。


    程予希在他旁边,听见了周闻笙电话里说的事, 不免跟着着急起来。


    她不知道周父在海城出了什么状况,情况会不会变得更糟,她只是讨厌这种眼看着就要完成的计划,又突生事端,不得不终止。


    “光彦,周叔叔怎么了?”程予希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抓着周光彦衣袖问。


    此刻周光彦正急也正烦, 抬手甩开她,迈着箭步走上车。


    车门砰地关上。


    司机启动车子,程予希不死心, 追过去, 拍了拍后座窗户:“光彦!我是周家儿媳妇, 周叔叔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理应过去帮忙, 你别把我一个人撂在这儿呀!”


    她这般纠缠, 周光彦更是心烦,冷漠地望了窗外一眼,沉着脸吩咐司机立即将车开走。


    手机震了一下, 周光彦点开微信, 看见姐姐发来的消息。


    父亲这会儿正躺在海城最先进也最昂贵的私立医院里, 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姐姐说,父亲是在深夜被一辆摩托车撞晕的,被撞后,脑袋又挨了摩托车车主几棍子。


    要不是当时有人忽然路过,父亲很可能被车主活活打死。


    那人替父亲叫了救护车,报了警,可车主已经逃之夭夭,目前警方已立案调查。


    半晌,周光彦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扭头看向窗外。


    很明显,父亲这次,并不是遭遇了简单的车祸。


    这场案件的性质比普通车祸严重得多,极有可能是仇杀。


    然而周光彦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昨晚会去海城?


    既然是寻仇,为什么对方会用这种并不高明的手段来报复父亲?作案工具完全可以是刀,毕竟用刀杀人,可比棍棒快多了。


    周光彦闭上眼,大脑飞速运转,始终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前因后果。


    看来很多信息,都被隐藏起来了,目前只能等警方调查结果。


    飞往海城的途中,周光彦静静沉思,回忆起了关于父母的许多事。


    海城。


    父亲去的是海城,又在海城出事。


    周光彦很难不想到一个曾经与父亲有过纠葛的女人。


    但那女人早已去世。


    难道是她的后代所为?


    周光彦很快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摇了摇头。


    她去世的时候很年轻,没有后代。而她又是从小在福利院长大的孤儿,孑然一身,找不到任何亲人。


    周光彦陷入迷茫。一方面,觉得自己想多了,父亲在海城被害,不过是个巧合;另一方面,又不禁困惑,为什么偏偏,事情发生在海城?


    很小的时候,周光彦就知道,海城,于父亲而言,是一座特别的城市。


    父母因为这座城市没少吵架。


    那会儿周光彦还太小,听不懂也听不清父母具体在吵什么,但他知道,母亲不许父亲去海城。


    连出差都不许。


    再大一些时,周光彦从争吵中,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名字。


    周光彦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


    父母这几十年的婚姻生活,在周光彦看来,丝毫没有半点幸福可言。


    外人眼里,周先生和周太太坚守婚姻几十年,俨然一对恩爱夫妻,对彼此忠贞不渝。


    然而事实上,这些年两个人私底下却是横眉冷对,谁也不让谁心里好过。


    后来周光彦渐渐屈从于现实,接受自己无法掌控婚姻的命运。他很清楚,或许以后,自己的婚姻,并不会比父母好到哪里去。


    没有感情基础,一方一厢情愿,或者互相厌恶的两个人,因为利益捆绑一生,想想都觉得荒谬。


    可这就是现实。


    是现实中无数段豪门婚姻的写照。


    父亲好些年没再去过海城,直到昨天。


    周光彦想起自己二十岁那年,春假时期飞回国,进家就看见父母正在吵架。


    他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这场争吵的原因,是父亲得去海城出差,母亲不允许。


    父亲怨她过了这么多年,还在耿耿于怀。


    她怨父亲不忠于婚姻,不爱惜这个家。


    两个中年人,为了年轻时那点风流往事,吵得昏天暗地。


    其实周光彦早已习惯。


    他没有上去劝架,他从不在家干这种事,只是冷漠围观,越看越无聊,越看越心烦,最后摔门而出,去酒吧买醉。


    那会儿他还很年轻,不懂什么是爱情——事实上直到现在他也不懂,但他也没什么兴趣搞懂。


    小周爷刚成年那会儿就说了句在圈子里广为流传的名言:“什么爱不爱的,都他妈扯淡。”


    买醉的那天晚上,他在酒吧认识一个漂亮妹妹。


    漂亮妹妹一直以一种崇拜的目光仰望他。


    这种事讲究的是个气氛,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会儿,从酒吧出来,漂亮妹妹坐上了他的宾利。


    没多久宾利停在酒店门口,下车前,漂亮妹妹忽然矫情起来,不愿意跟他进去,非要先确定关系。


    周光彦乐了:“我跟你确定什么关系?”


    漂亮妹妹红着脸说:“不做男女朋友,就不跟你去酒店。”


    周光彦眸光冷下来,勾了勾唇,什么也没说,直接打开车门。


    漂亮妹妹急了,扭头瞪着他:“你这人怎么这样?难道就只想跟我睡觉吗?”


    周光彦笑起来,点点头,挑眉:“那不然呢?”


    想谈恋爱?想结婚?


    可去他大爷的吧。


    谈不谈恋爱,先睡一觉再说,合适就接着处。


    至于结婚,别说门,窗户都没有。


    很久以后,周光彦又遇到一个漂亮妹妹。


    这个漂亮妹妹让他生出一种幻想。


    幻想他如果不是周家的儿子,如果不在这个阶层和圈子,他一定跟她结婚。


    然而他终究是个极为清醒的人。


    他终于肯结婚了,但新娘,不可能是她。


    ·


    接到警方电话后,方瑾立即告诉女儿丈夫的事,吩咐司机开车去医院,母女两个在医院碰头。


    周光彦赶上了最近一趟飞海城的航班,方瑾母女没赶上,坐的私人飞机去。


    上飞机前,方瑾在路上眼泪不断。


    周闻笙虽然也很难受,可自己现在是母亲的依靠,只能强忍悲痛,含着泪安慰母亲。


    母女俩刚到海城,方瑾就接到了程予希的电话。


    “方阿姨,光彦半路走了,我们没领成证,他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离开,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程予希明知故问,关切的语气透着焦急。


    方瑾抹着泪叹气:“唉,真是对不住你了,予希,你周叔叔在海城出了车祸,又被人——算了,以后再跟你说吧。你别担心,也别着急,等你周叔叔好些了,到时候光彦一定会跟你领证的。”


    程予希温柔安慰道:“您别误会,我不是来兴师问罪和催促光彦的,就是想了解一下情况。周叔叔在海城哪家医院?我正好要去海城视察一个子公司的情况,到时候还能看望周叔叔。”


    方瑾被她这份善良体贴打动,告诉她医院地址,又再三承诺,等家里的事解决了,周光彦一定履行承诺跟她结婚。


    打完这通电话,程予希立即动身,准备前往海南。


    其实她原本压根就没有去海南出差的计划,跟方瑾这么说,只不过想让方瑾尽快告诉她医院地址。


    眼下程予希最担心的,不是周光彦以后悔婚不愿意跟自己领证,而是周光彦在海城跟沈令仪见面。


    虽说他们已经彻底分手,沈令仪肚子里的孽种也没了,可保不齐两人又舍不得放不下,藕断丝连呢?


    万一沈令仪告诉周光彦自己差点遇害的经历,周光彦参与到这件事里来,她程予希还能一直顺利隐藏在暗处吗?


    一想到那两人可能会见面,而自己做的恶事可能会暴露,程予希吓出一身冷汗,恨不得立马落地海城,守着周光彦,把他看得死死的,断绝他见沈令仪的任何机会。


    ·


    下午四点,海城和睦医院。


    周光彦站在ICU外,英俊的面孔浮着冰霜,眉头紧锁,目光沉重。


    “你父亲伤势比较严重,头部受了重击,即使保住性命,也不一定能清醒过来。”邓院长面色凝重,给周光彦提前打预防针。


    “会成为植物人?”周光彦望着ICU紧闭的门,沉着脸问。


    “只能说,有一部分几率成为植物人,也有另一部分几率恢复意识清醒过来,我没办法跟你打包票。”邓院长叹了口气,说道。


    海城和睦医院,是海城最先进也最昂贵的私人医院,院长邓宏茂和周光彦的父亲周兴平,也是多年老友。


    周兴平很久没回过海城,邓宏茂又忙于事业,两人多年未见,只是逢年过节互相短信问候一番,邓宏茂没想到,再次见到老友,竟会是这般情形。


    “一切还未成定数,光彦,不要太过担忧,我相信你父亲能挺过来。”邓宏茂拍拍这位后辈肩膀,转身离开。


    “邓叔叔。”周光彦将他叫住。


    邓宏茂停了脚步,扭头:“怎么了,光彦?”


    周光彦走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问道:“您还记不记得庄怜月?”


    邓宏茂面容一震,微微皱起眉头,目光闪过一丝惊慌,很快又掩藏住了真实情绪,拧眉似是陷入思考,眨了眨眼,过了会儿才开口说道:“庄……庄什么来着?哦,庄怜月,好像有点儿印象,以前好像听你爸爸提到过这个名字。”


    周光彦一听便知他在撒谎。


    当下这种情况,再怎么追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周光彦不打算戳破,只是点了点头:“嗯,邓叔叔,您忙去吧,打扰了。”


    邓宏茂笑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是有什么事要找这个庄女士吗?”


    周光彦面无表情看着他,深邃的眸子,透出令人捉摸不透的目光:“邓叔叔,您该不会不知道,庄怜月早就死了?”


    邓宏茂大跌眼镜,眉毛挑得老高,随即紧紧锁住:“什么?庄女士她……”


    邓宏茂摇摇头,感慨:“真的是世事无常啊……”


    周光彦眼里闪过一丝冷笑,淡淡说道:“您忙吧,不耽误您时间了。”


    “哪里哪里。那我就先忙去了,光彦,等过两天,咱们爷俩找个时间聚聚。好多年没见,你从那个小淘气包,一下子长成个挑大梁的爷们儿了。”邓宏伟又拍了拍周光彦肩膀,微笑着转身走开。


    望着邓宏伟走远的背影,周光彦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方瑾和周闻笙赶到,见他站在走廊一动不动,赶紧走过去叫道:“光彦,你爸爸怎么样了?”


    周光彦回过神来,扭头看向母亲姐姐,拧着眉摇头。


    方瑾见他这副样子,心知丈夫情况不明朗,眼泪有冒了出来。


    “妈,总哭也不是办法,现在我们帮不上什么忙,咱们看看爸爸,然后我送你去酒店休息吧。”周闻笙说完,拉着母亲跟着护士往病房里走。


    周光彦跟在她们身后。


    父亲躺在病床上,口中戴着呼吸机,头被纱布包裹,双眼紧闭,微微皱着眉心,像是陷入了一个并不快乐的梦境中。


    周光彦耳旁传来母亲和姐姐压抑的啜泣,他握住姐姐的手,才发现他们姐弟两个,手心都是冰冷的。


    探视时间很快结束,一家人只得出来。周闻笙搀扶着母亲,周光彦快步走在前面。


    “闻笙,光彦,你们在这儿等我吧,我去跟邓叔叔说会儿话。他是兴平的旧识,早些年与我关系也不错,多年未见,我去打个招呼,再问问他你们爸爸到底什么情况,以后还——还能不能好了……”


    方瑾一边说着,一边捂脸落泪。


    母亲跟着护士进了电梯,周光彦扭头告诉姐姐:“我去抽根烟。”


    他走出医院,在大门外的路边站着,点燃嘴里的烟,看着人和车辆不断从医院进进出出,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总归是不好受。


    父亲,母亲,庄怜月,让周光彦想起了另外三个人——自己,程予希,沈令仪。


    如果自己和沈令仪没有闹掰,结婚后,程予希会怎么对待沈令仪?


    不难想象,沈令仪会遭受到怎样的刁难。


    然而周光彦认为,自己不像父亲,自己有能力,也有底气保护好他爱的女人。


    沉思之际,一辆白车缓缓停到路边,车门打开,后座上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周光彦愣了愣,眉头忽然紧锁。


    程予希一下车就看见了他,提着裙子冲过来:“光彦!”


    跑到未婚夫面前,她面露担忧:“周叔叔现在怎么样了?情况好些了吗?”


    周光彦脸色瞬间冷下,目光透着火,愠怒问道:“你来干什么?”


    程予希像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凶,委屈巴巴解释:“我、我想来看望一下周叔叔呀!周叔叔是我未来的公公,他受伤了,我来看看他有错吗?”


    周光彦看见她这副嘴脸就烦,扔掉烟头,随手拦了辆出租车。


    “你去哪儿?”程予希急忙跟过来。


    周光彦狠狠关上车门,让司机赶紧开走。


    司机见状,乐呵呵问:“怎么啦小兄弟,跟女朋友吵架了?”


    周光彦不说话,司机又笑眯眯问:“小兄弟去哪里?”


    其实周光彦哪也不想去,只不过刚才那分钟只想逃离程予希。


    这女人简直让他窒息。


    他忽然陷入一种恐慌。


    一种以前不曾有过的恐慌。


    自己和程予希的婚姻,说不定比父母还要糟糕。


    因为他总感觉,程予希比起母亲,无论是演技还是控制欲,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难想象,自己即将和这样一个女人走入婚姻,过一辈子。


    光是想想周光彦都喘不过气。


    他闭上眼睛,手肘撑在窗沿上,修长的手指抵着太阳穴,愁眉不展。


    司机停下来等红灯,看见后视镜里这张英俊却凝重的面孔,又与他攀谈起来。


    “有时候女人就是这样,很烦人的,哎,没办法,想开点吧,好男不跟女斗。”


    周光彦沉默,过了会儿忽然开口:“她不是我女朋友。”


    司机:“不是女朋友啊?那就是老婆了,那更没办法了,婚都结了,你能拿她怎么办?看你们俊男靓女很登对,各让一步好好过日子咯。”


    周光彦被他说得更烦躁:“也不是老婆。”


    司机:“……”


    几秒种后,司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就是情人咯?小兄弟我跟你讲,好男人不包二奶,好老公不找情人,虽然我也是男人,但我这个人可是很正直的我跟你说,男人,结了婚就要对老婆好,要专一,那种不专一的男人,生活和事业都会走下坡路。有句话说得好,‘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小兄弟,听哥的一句劝,跟那女的赶紧分手。”


    周光彦越听到后面,脸色越黑,最后几乎是满脸黑线,气场也越发的冷。


    司机自言自语说了这么多,见他毫无回应,觉得有些尴尬,笑着给自己找台阶:“哎你这从上车到现在,一直没跟我说要去哪,难道想让我随便开开带你兜风?”


    周光彦想了想,说道:“去海边吧。”


    司机点点头:“行,我给你送到港口路那边,这里离沙滩近。”


    五分钟后,出租车停在港口路。


    周光彦付完钱下车,身后传来司机的声音。


    “小兄弟,老哥我再多句嘴:赶紧跟你那情人分手吧,不然对她,对你老婆,都不好!”


    周光彦浅浅抽了一口气,烦躁得要命。


    再回头时,车子已经开出老远。


    傍晚,西沉的夕阳悬在海岸线上,散发出橘红色柔光。


    周光彦走在沙滩上,脚下潮湿松软的沙。


    不远处一个浪缓缓逼近。


    他往岸边靠了靠,扭头看着海浪卷来,将他一路留下的脚印冲刷干净。


    什么都没有变,又什么都变了,他想。


    沈令仪大一那年冬天,他第一次带她出来旅行。


    他们在这片沙滩上嬉笑,疯闹,她骑着他的肩,他扛着她跑。


    那时候不像现在,现在天气热,那会儿正值冬天,海城气候如春,温度宜人。


    海风夹杂着腥气吹来,他的姑娘低头伏在他耳边,娇滴滴说这会儿的海风不好闻。


    他提议回酒店,沈令仪不肯。


    他笑了笑,自然知道她为什么不肯。


    那年周光彦已经二十八了,早已不是刚开荤的毛头小子,可不知怎么,在沈令仪那尝到甜头后,如同食髓知味似的,越发贪婪。


    怎么都不够。


    有一次疯得实在厉害,从早到晚,睡一觉,然后又从晚到早。


    沈令仪嗓子都哑了,鹿眼泛红,羞得不敢看他,更没脸出去,躺着缓了一天才缓过来。


    那次过后,沈令仪就不太敢跟他单独在房间里多待了。


    在海边听他提起回酒店,她都免不了哆嗦一下。


    头天晚上入住,后半夜她才有得睡。一大早又迷迷糊糊被他抱进浴室泡澡。


    在浴室里周光彦也没闲着。


    她被折腾得实在是累,哭没用,求也没用,狠狠在他胳膊上咬一口,哑着嗓子骂道:“周光彦,你就是个畜生!”


    那时候累得已经没了力气,怎么咬都是不疼的。


    周光彦扳起她下巴,捧着她的脸,吻她吻得天昏地暗。


    事后清醒过来,沈令仪说,当时两个人泡在水中,她觉得自己像是沉进了海里。


    一点一点下沉。


    沉到深处。


    几近窒息。


    她吻得要是不专心,周光彦是要罚的。


    周光彦罚人更变态,沈令仪被罚过那么几次后,再也不敢在亲吻时分心了。


    夕阳的余晖渐渐散去,夜幕升起来。


    周光彦回忆着往日与沈令仪在这里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走了好远。


    以前住的那家酒店还在。


    这晚周光彦又在这里开了一间总套。


    站在落地窗前向外望去,他看见大海还是当年那片大海,月亮还是当年那轮月亮。


    然而他的身边,再也没有当年那个姑娘。


    她十八岁那年,被他强制夺走的,最最美好的青春,一去不复返。


    ·


    海宁小区,6座1206房。


    沈令仪一夜好梦,睡到快十点才睁眼。


    醒来时已经阳光满室。


    她伸了个懒腰,起床换下睡衣,打着哈欠走出房间。


    陆姐正在摘菜,见她出来,放下手中的豆角,笑呵呵起身:“醒了呀?我给你把早餐热热。蒸了小笼包,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呢。”


    沈令仪一愣,过了会儿才轻轻点头,小声说:“挺喜欢的,谢谢陆姐。”


    她其实很久没吃小笼包了。


    以前有一次,周光彦从大学城开很久车,跑城南去给她买。


    城南有一片老城区,巷子深处,有家开了十几年的包子铺。


    味美价廉,卖完收摊,通常上午十点就全卖完了。


    那家铺子是大二那年她和白星绮逛老城区发现的,尝过一口惊为天人,沈令仪回大学城告诉周光彦,眉飞色舞描述那家小笼包有多好吃。


    周光彦向来对食物没什么兴趣,再美味的东西,吃进嘴里也觉得不过如此,主打一个填肚子。


    沈令仪兴高采烈说着,他敷衍了事听着,见他这般应付自己,沈令仪生气了:“你老这样,跟你好好说什么,就知道‘嗯嗯嗯’,‘嗯’个没完,以后再也不跟你说了!”


    那会儿周光彦正忙着对账,有个项目刚开始,他忙前忙后事必躬亲,投入了很多心血。


    沈令仪不懂这些,只知道他成天都在忙,两个人腻在一块儿,抱着她也要看电脑。


    见她闹脾气,周光彦终于抬头,搂着她哄,哄一会儿哄不好,他着急干活,又撒手放开她,对着电脑工作到深夜。


    周光彦头昏脑涨站起来,发现沈令仪不在,哪个房间都找不着。他以为她去了姐姐家,给宋临打电话,宋临说她没来,他又打电话给她闺蜜白星绮,才知道她回寝室去了。


    周光彦问白星绮要了那家包子铺的地址,第二天一早,开车过去买小笼包。


    五十分钟车程,他惦记着回公司开会,开得火急火燎,差点追尾。


    上完两节大课,沈令仪要回寝室补觉。昨天哭了好久,都没睡好,她怕起黑眼圈,只想快点把睡眠补够。


    白星绮非拉着她去学校南门外买烤冷面,她不想吃,白星绮说你不吃我吃,陪我去就行。


    沈令仪哈欠连天陪她走到南门,刚一出去,就看见斜靠在车门上的周光彦。


    沈令仪愣了愣,皱眉看着白星绮:“叛徒!”


    白星绮满脸无奈:“没办法,小周爷给得太多了!”


    六千块呢。她最近正缺一支口红一个包。


    白星绮见周光彦拎着包子走过来,冲他挥了挥手转身就跑:“小周爷,人我给你带到了,记得转尾款!”


    周光彦就没见过贪财贪得这么直白的,乐了,心里想,也不知道梁晓喜欢她什么。


    沈令仪觉得自己被这俩人合着伙戏耍,气得跺脚,转身要走,被周光彦攥住手腕。


    “消消气,给你买了小笼包。”他拎起袋子,“昨天你说特好吃的那家。”


    沈令仪馋虫都被勾出来了,又抹不开面儿,绷着脸噘着嘴:“白星绮告诉你地址了吧?”


    “嗯。”他点点头。


    沈令仪昨晚太生气没睡好,不想这么轻易原谅他,故意曲解道:“我说的你就敷衍了事,白星绮说什么,你倒是很听得进啊。”


    这话一听就不对味儿,周光彦哪有她说的那个意思,他对白星绮那是半点兴趣也没有的。


    “少来啊沈令仪,有你没你我都不可能跟她在一起。”他一着,眉头拧得老紧,眸子也冷下来。


    沈令仪知道他心思都在自己这儿,偏要作得他不安生:“现在没有,保不齐以后有,你俩怎么那么爱背着我私联?一来二去可不就起心思了么?周光彦你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啊?”


    周光彦被她气得太阳穴直突突,扶了扶额,袋子往她手里一套,沉着脸开门上车:“爱吃吃不吃扔了,跟你我是真他妈掰扯不明白。”


    黑色宾利轰鸣而去。


    他气他的,沈令仪才懒得管,美滋滋拎着三袋小笼包回寝室,还在小卖部买了瓶豆奶,吃饱喝足,睡了个甜甜的午觉。


    冷战三天后,周光彦又来学校堵人。


    这回直接把沈令仪给拽车里载走。


    到了大学城那边小区,车子停在地下车库,沈令仪想跑,被他给拦腰抱住扛在肩上,一路扛回去。


    沈令仪在他肩上又踢又打,吵得他烦了,一巴掌拍她屁股上。


    进了电梯,电梯里除了他们还有别人,沈令仪下不来,脸红成熟透的番茄,恨不得一头撞死。


    周光彦就这么一路把她扛回卧室,摔在床上,不等她开口,便倾身覆了下来。


    “宝宝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成,别不让我碰。”他头埋进少女颈窝里深嗅,馨香沁人心脾。


    沈令仪攥着拳软绵绵捶他:“才三天,三天!怎么没憋死你啊?!”


    周光彦咬牙,灼热的目光像是着了火:“再不给碰,真要憋死了。”


    她力气不敌他,只能由着他予取予求。


    这人就跟疯狗一样,没轻没重撒欢,沈令仪红着脸,他红着眼,最后沈令仪昏睡过去,他乐呵呵起床洗澡。


    半夜沈令仪被手机震动吵醒,迷迷糊糊听见周光彦打电话。


    那些狐朋狗友又找他喝酒打牌了,沈令仪心想。


    她听周光彦问了句“百利几号房来着”,一骨碌爬起来,气呼呼瞪着他:“又要去百利是吧?”


    周光彦吓一跳,仰头闭了闭眼:“姑奶奶,怎么醒了?”


    沈令仪目不转睛瞪着他逼问:“问你话呢,是不是要去百利?”


    周光彦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这么生气,愣了愣,点头:“啊,百利,怎么了?”


    沈令仪伸手拦着:“不许去。”


    “哎不是,就去喝个酒,梁晓过生气,大家都去,我不去,多不给人面子。”周光彦搂着她哄道,“宝宝你快睡吧,早上王奇过来给你送包子。”


    沈令仪不吃他这套:“干嘛非得去百利?”


    周光彦哭笑不得:“又不是我订的包房,我哪儿知道?回头我问问梁晓,他是不是能吃百利经理回扣。”


    说得周光彦自己都乐了,揉揉她脑袋,在她脑门上印下一个吻。


    “约法三章我都记着呢。一不许点酒水女销售,二不许挨着女人坐,三不许喝醉。违反其中一条,我周光彦挥刀自.宫。”


    他郑重其事起誓。


    沈令仪还是信不过,抓着他的手嘟囔:“白星绮说,最近百利有个女销售到处打听你联系方式,喜欢你喜欢得要死!”


    原来是因为这个闹呢。周光彦笑了:“祖宗啊,喜欢我的女人可太多了,你要挨个吃醋,都得被醋淹死!要不这样,你跟我去一趟,我过去露个面,喝一杯,跟梁晓问声好,咱们就回来。”


    “可是我现在好困……”沈令仪打着哈欠,眼泪都出来了。


    “那快睡觉,我尽量一小时之内回来。”周光彦将她按回床上,盖好被子。


    换了身衣服,周光彦走到门口,刚要开门,沈令仪又噌地爬起来:“等等,我跟你去!”


    周光彦没憋住,噗嗤笑出声。


    小姑娘边换衣服边拿眼瞪他,娇嗔:“笑什么笑!要不是你那么骚,我能这么不放心?”


    周光彦那伙兄弟没想到他会带沈令仪来,都有些惊讶。


    江旭平打趣:“令仪妹妹怎么来了,这么不放心咱彦哥啊?”


    周家承仗着自己是周光彦表弟,一个劲在作死的边沿试探:“嫂子好,今儿有嫂子在,我哥可不敢再跟女销售合唱《江南水乡》了。”


    沈令仪听到这话,一记眼刀甩过来,给周光彦吓一激灵。


    “周家承你最近有点儿飘啊。”周光彦扭头看向堂弟,脸色黑青,眸光透着杀气。


    “别别别,哥,我错了!嫂子,我乱说的!我哥向来不近女色,都是这些会所女销售见色起意,硬往我哥身上扑,拦都拦不住!哎——哎哟我艹,疼死我了!”


    周家承举手投降,却仍是满嘴跑火车挑事,挨了周光彦一脚才老实,捂着屁股一瘸一拐走开,离周光彦老远坐着。


    那时候白星绮正跟梁晓谈恋爱,梁晓过生日,白星绮自然也在。


    见沈令仪来了,白星绮冲她挥挥手,跑过来跟她咬耳朵。


    “别听周家承瞎说,小周爷跟你在一起以后,可老实了,没女的敢接近他!”


    沈令仪这才放心,扭头看周光彦,周光彦正好也看过来,四目相对,两个人都笑了。


    这是他们之间,难得的幸福时刻。


    周光彦说到做到,跟梁晓喝了杯酒,祝他生日快乐,坐了一小会儿就准备走。


    倒是沈令仪,跟白星绮聊得热火朝天,不舍得走。


    周光彦不理解:“你俩在学校不也成天腻一块儿,怎么还有这么多话说啊?”


    沈令仪白他一眼:“女生之间的小秘密,你懂个屁!”


    最后反倒是沈令仪不愿意走,他们男人喝酒打牌,她和白星绮,还有其他几个不认识的女生,聊天唱歌嗑瓜子儿。


    凌晨四点,男人倒了一大片,周光彦酒量好,喝了不少,但没醉,拉着沈令仪要回家。


    沈令仪起身正准备走,脚步一顿,一时兴起想喝酒。


    周光彦不让:“小姑娘喝什么酒?你以为酒是什么好东西啊。”


    越不让她喝,她就越想喝。沈令仪叛逆起来:“就好喝就好喝,以前我又不是没喝过!咱俩头一回见面那次,你们这群公子哥儿,不也逼着我们这些小姑娘喝酒吗?”


    周光彦摸摸鼻子,转过脸去,知道自己以前很不是东西,清了清嗓子:“咳,那会儿跟现在能一样么?那会儿你又不是我女朋友。”


    沈令仪开始耍赖:“我不管,反正今天我就要喝酒,周光彦,你答应过我的,会好好疼我宠我,我说什么都听,要什么都给。你也就话说得好听,平时大事小事还不都是我听你的?这回你听我一次嘛,让我喝一口,就喝一小口!”


    她跟个小孩儿似的,周光彦打不得骂不得,心都被她萌化了,只好由着她,伸出食指比划:“一小口啊,喝多了打屁股。”


    沈令仪狂点头,捧起他那杯威士忌,仰头猛灌大大一口,辣得龇牙咧嘴,摇头晃脑,眼泪都出来了。


    周光彦没想到她会来这招,气得嘴角抽了抽,抢过杯子,连名带姓叫她:“沈令仪!”


    她仰起脸,嘿嘿笑起来,脑袋晕乎乎的,看他都有重影了,抬脚一迈步,跌进周光彦怀里。


    “嘿嘿……嘿嘿……光彦哥哥……”


    她傻笑着,软软地这么叫他,听得他骨头都酥了。


    周光彦叹一口气,把她扶稳站好,转过身弓着背,背着她走出包房,走到会所外。


    第二天圈子里就传开了——狠戾小周爷为爱弯腰,背着喝醉的小娇娇,啧啧,爱情真伟大。


    沈令仪在阳光中昏昏沉沉醒来,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卧室床上。


    原来喝醉的感觉是这样啊,她想,真是太难受了,以后再也不要喝醉了。


    洗漱好下楼,沈令仪有些饿,想赶紧去学校吃东西,一扭头,看见餐桌上放着豆浆小笼包。


    还有一张纸条。


    “没让王奇买,我亲自买的,谢谢宝宝昨晚陪我应酬。”


    周光彦写得一手好字,行云流水,大气磅礴。


    沈令仪想,头一次看他用这么漂亮的字,写这种家常又温馨的情话。


    后来他们闹别扭,周光彦都会大老远跑去给她买小笼包,直到那家包子铺老板关店不干,他们吵架后,他都找不到什么好法子哄她了。


    沈令仪像是做了一场梦。


    这个梦很长很长,她总是时不时地,想起一些曾经遗忘的细节。


    这些细节就像埋进心底的软刺,从不让你剧痛,却总是在某个触景生情的瞬间,让你如鲠在喉,浑身难受。


    “啊呀,好端端的,又怎么了?”陆姐瞧着沈令仪,见她红了眼,关切问道。


    沈令仪摇摇头,大口大口吃起包子,眼泪也大串大串往下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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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爱滚滚,别后悔。


    陆姐见沈令仪一边大口吃包子一边落泪, 怕她噎着,赶紧收走盘子里剩下几个包子,倒来杯温水, 拍拍她后背。


    “哎哟你可慢点儿吃,别噎着!来,喝喝水。”陆姐把水递到她嘴边。


    她摇头,别过脸去, 捂着嘴跑进厨房,将嘴里的包子吐掉。


    喉咙跟堵住了似的,紧得发疼,什么也咽不下去。


    陆姐回想起那天周小姐弟弟来过病房看她之后,她就开始哭,这回估摸着也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心里又难受起来。


    陆姐叹口了气, 看沈令仪从厨房出来后直接往卧室走,过去拉住她。


    “小沈妹子,你心里要是有什么不痛快, 就跟姐说说, 或者哭一哭, 骂一骂,别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憋着, 容易憋出病来!”


    沈令仪明白陆姐是为她好, 可她现在实在无心倾诉,只想回房间躲起来。


    “谢谢陆姐。”她哽咽,抽出手快步走进房间, 把自己关了起来。


    玄关传来动静。


    陆姐扭头看过去, 见林然回来了, 走到他身边说道:“小林啊,沈小姐不知道怎么,又难过得哭,什么东西都不吃,这会儿恐怕正多房间里落泪呢。”


    林然盯着那间紧闭的房门,摇头:“这种事旁人很难劝,算了,让她自己静一静吧。”


    说完,他也回到自己房间,将门锁上。


    陆姐站在客厅,独自叹气,昨天三个人明明那么开心,氛围那么好,怎么今天又大变样?


    不仅沈令仪不高兴,看着林然那样子,似乎心情也不怎么好。


    一大早林然就出门去了,问他出去做什么,他说下去买包烟。陆姐还以为他很快就回来,没想到这么久才回。


    “唉……”陆姐摇着头,又叹一口气,坐回餐桌旁继续摘豆角。


    这个季节的海城闷热不已,室内不开空调,热得厉害,可开了空调,沈令仪又觉得冷。


    她躺在床上,裹着被子,身上出了汗,可还是觉得好冷。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发烧了。


    等到中午,陆姐进来送饭,见她秀眉紧蹙躺在床上,脸红彤彤的,嘴唇苍白干涸,像是发烧。


    陆姐找来体温计,给她一量,三十八度三,果然发烧了。


    陆姐抬头看一眼空调,皱眉道:“怎么才二十二读?太低了太低了,你身子这么虚,空调不能这么低!”


    沈令仪看一眼体温计上的度数,难受地闭上眼睛,一只手背贴着额头,小声解释:“昨晚忽然感觉好热,摸黑闭眼随手调低了几度,后来也没调回去。”


    估计是受凉引起的。


    陆姐怪她不小心:“你可注意点儿吧,小产之后千万得养好身子,不然以后落下病根,再想怀孕都不好怀的。”


    沈令仪闭着眼沉默。


    她再也不想有孩子了。


    甚至连恋爱、结婚的欲望都没有。


    和周光彦那段并不正常,看不到结局的恋爱,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伤害。


    她躺在床上,忍着难受,头昏呼呼的,感觉以前的自己像是一根羽毛,轻得根本无法掌控人生方向。


    风往哪里吹,她就往哪飘。


    可是风啊,从来没有把她带去过她想要到达的地方。


    陆姐眼睁睁看着泪从沈令仪眼角滚落,心疼不已,叹着气起身,出去给她找药。


    过一会儿端着水拿着药和退烧贴回来,陆姐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小沈妹子,快起来把药吃了,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等你再大些年纪,就会知道,除了自己,别的都是浮云,先把身体养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沈令仪难受归难受,还是听进了劝,吃了药,又在额头贴了退烧贴才睡下。


    药效有安眠作用,沈令仪很快便睡着,再睁眼时,已经傍晚了。


    嗓子有些干疼,她坐起来喝水,发现头不晕了,比起中午那会儿也有力气多了。


    沈令仪下床走出房间,看见餐桌上摆满了菜。


    陆姐刚做完晚餐,见她出来,笑道:“看你气色好多了,给你熬了粥,今晚做的菜也都很清淡,快来吃吧。”


    沈令仪点点头坐下,四处看了看,问:“林然呢?”


    陆姐指了指他房间方向:“大清早出去一趟,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屋里,中午也不吃饭,除了上厕所,其他时候就没出来过。看他那样子,心事重重的,不知道摊上什么事儿了,问他他也不说。”


    陆姐不知道,其实昨天深夜,林然就已经出去过一趟了。


    沈令仪本想过去劝劝林然,又觉得自己心情也就那样,顶着双哭红的眼睛,有什么资格劝别人开心?


    她默默喝粥,听着陆姐在一旁关切念叨。


    “小沈妹子,你要是心里实在难受,就给家里人打个电话,视个频什么的吧,家人是你最亲的支柱,这些天也没见你联系他们,他们该着急了吧?”


    不听这话还好,一听陆姐提起家人,她鼻子又酸起来。


    沈令仪吸吸鼻子,想着还是实话告诉陆姐比较好,不然以后每听她提起一次,自己就要难受一次。


    “我家里人……其实爸妈都去世了,姐姐在京州,舅舅舅妈他们在老家。”沈令仪淡淡开口,努力以一种平静的口吻诉说,让语气听起来不那么难过。


    陆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


    沈令仪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我不说,你也不知道。”


    陆姐给她夹了一块滑肉片,得知她的家庭状况后,瞧着她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怜惜。


    沈令仪表面上笑着,心里其实难受极了。


    吃完饭回到房间,打开行李箱,她找出一本书,翻了翻,没看到自己想找的东西,忽地皱起眉头,缓缓从第一页拨到最后一页。


    还是没有。


    沈令仪看着书的封面,心想,明明就是这本书啊,怎么照片不见了?


    她曾经把一张全家福夹在这本书里。


    那是爸爸出事坐牢之前,一家四口拍的全家福。


    那时候,她还只是个被妈妈抱着的小宝宝。


    那时候,一家四口的脸上,都挂着幸福的笑。


    沈令仪慌张起来,在行李箱里不停翻找,又一页一页翻过这本老旧的《安徒生童话》,怎么也找不到那张全家福。


    其实她以前用手机拍过那张照片,电子版一直保存着。


    可那张照片的珍贵之处在于,照片背面,有着父母和姐姐亲笔写的字,还有她小小的手指印。


    父亲:【感谢上天,赐给我这么好的妻子和这么可爱的宝贝!】


    母亲:【我爱你们……】


    姐姐:【祝我们一家人永远幸福~】


    而她小小的手指,在姐姐字迹下面,留下了一个红红的印。


    沈令仪里里外外找了半小时,还是没找出那张照片,急得想哭,无力地坐在床上,反复回想,到底在哪里把照片搞丢了。


    虽然上次差点被害,可她的行李箱在那个房间里完好无损,后来周闻笙安排人把行李给她送过来,她第一时间就检查一遍,东西都还在。


    沈令仪无比后悔,当时怎么就没想着翻一翻书,看看照片还在不在?


    思来想去,她觉得那张照片,很可能是在搬出大学城时弄丢的。


    当时她走得急,重要东西一股脑塞进箱子里。其实并没有人催她,只是那会儿她一刻也不想在那个房子里待了。


    沈令仪心里起了个念想。


    她想再麻烦一次周闻笙,拜托周闻笙去那套房子里帮自己找找。


    沈令仪拿起手机,正要打给周闻笙,巧的是周闻笙先给她打过来了。


    “令仪,告诉你个好消息。”周闻笙语气是带着笑的,可沈令仪看不见,电话那头的她,其实愁容满面。


    父亲的案情还没有查清,病情也不明朗,周闻笙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


    然而善良的她,还是没忘记对沈令仪的承诺,为了给沈令仪争取回京的权利,周闻笙差点跟母亲磨破嘴皮子。


    “怎么了,闻笙姐?”听她语气轻快,沈令仪不免好奇。


    “我妈答应了,同意你以后可以回京州,也说只要你跟光彦别再来往,就不会再找你麻烦。”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你……”沈令仪感动得红了眼,转念想起照片的事,如实告诉周闻笙。


    周闻笙没难为她:“等你养好身体回来,自己来找就是了。我这边太忙了,有些自顾不暇,没法帮你找。”


    沈令仪犹豫:“我主要是怕在那遇上周光彦……”


    周闻笙:“这个不用担心,我妈问过王奇和他的司机,都说他很久都不去那套房子了。唉,估计是怕触景生情。”


    沈令仪听到这话,放下心来:“好,那我自己去找找,闻笙姐,请一定别让周光彦知道我回去过……”


    周闻笙:“放心吧,他现在也自顾不暇,焦头烂额——”


    周闻笙差点说出父亲的事,及时打住,叮嘱沈令仪自己注意身体,便结束通话了。


    能够再回京州,沈令仪无疑是高兴的。先前的低落和难过一扫而空,她也有很大把握,全家福八成是落在大学城那边,恨不得立马飞过去找。


    只是今天才发过一次烧,身体还很虚,医生也嘱咐过,她这个体质,如果非要远行,最好得等一个月后。


    好在总算能回去,沈令仪有了希望,每天都比以前开心,好不容易熬满一个月。


    林然腿上也好得差不多了,陆姐又被周闻笙安排一直照顾他们俩,所以这次,三人一起回了京州。


    照例是住在周闻笙安排的房子里——为了安全考虑,毕竟出去租房得提供身份信息,容易被查到。


    想害沈令仪的人还没揪出来,他们必须一直小心。


    ·


    自从父亲出事那天起,周光彦就没再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其实那天之前,和沈令仪的事也没让他好过到哪里去,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家里家外烂摊子一堆。


    警方那边案情没进展,私家侦探也暂时没有查到有用信息,父亲姓名保住了,可一直没有再醒来。


    母亲一天比一天消极,觉得父亲很可能要这样在床上躺到死。


    在公司周光彦是领头人,在家里他又是顶梁柱,表面上他始终淡然镇定,其实心里比谁都烦。


    周家出了这档子事,对外是严格保密的,圈子里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周老爷子遇袭。程家也是听程予希说起,才得知这回事。


    这个月周光彦京州海城两边跑,一个地方待不了两天又得回去,偶尔还要出差,忙得昏天暗地,经常顾不得吃饭,人也累受一圈。


    程予希趁着这个机会,三天两头过去给献殷勤,亲自学做了红烧牛肉面,一有空就做好送过去,公司里大家都以为老板和准老板娘恩爱有加,只有王奇知道,程予希每次送来的面,老板都会安排他倒掉。


    王奇觉得程予希煮的面比沈令仪煮的好多了,营养又美味,就这么倒了太可惜,于是每天带回去喂流浪猫狗,家楼下那群流浪猫狗最近定时蹲点等他下班,他觉得这些家伙肯定都想认自己当干爹。


    每次程予希送牛肉面过来,王奇总想告诉她:别白费劲了,老板只爱吃红烧牛肉方便面,而且是沈令仪限定牌的。


    这话当然只敢在心里想想,现实中,他可不敢多一句嘴。


    父亲出事后,周光彦停止了灯红酒绿的夜生活,但酒也还是没少喝,因为需要应酬。


    有个旧项目搁浅,还有个新项目拿下有难度,周光彦在京州时,自己也好,托朋友也好,组了挺多局,他酒量好归好,可架不住这样豁出去地喝,经常都是被人搀着从包房里出来。


    月末这天又喝得酩酊大醉,梁晓跟王奇扶他在走廊走着,听见前面有人笑道:“哟,小周爷又喝醉啦?这回是醉倒在哪个温柔乡?”


    王奇抬头看去,竟是最近热度颇高的新晋女演员白星绮。


    在他的记忆里,以前他去沈令仪学校给她送东西,经常看见这位白小姐和她在一起。


    王奇下意识扭头望向梁晓,只见梁晓往前看了一眼,冷着脸,什么也没说,脚下步子加快。


    王奇又看了看白星绮那边。她和其他几个脸熟的男女演员站一起,刚才调侃完周光彦,便转过脸去跟别人谈笑风生。


    她跟梁晓那事儿,圈子里都知道,顾忌梁晓面子,大家不敢再提。


    王奇收回目光,老老实实跟着梁家少爷把他老板送上车,然后跟梁家少爷道了谢,自己坐上后座看着老板,吩咐司机开车回去。


    车刚一启动,靠在窗户上的老板忽然坐直身子,指着前面的司机:“老郑,去大学城。”


    王奇愣了愣,看着老板,犹豫起来。


    “老郑,等会儿,先别开。”王奇拦道。


    大学城那套房子,对周光彦来说意味着什么,别人不清楚,王奇可最清楚。


    以前老板脾气就暴,现在更是不好惹。真要是去了,等老板第二天醒来,自己触景生情,说不定还得怪他和老郑不懂事,工资奖金那是说扣就扣,一点儿都不带含糊。


    周光彦喝得晕头转向,见车一直没动,拧着眉满脸不悦重复道:“老郑,去大学城!”


    老郑进退两难:“王秘书,这——”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周光彦沉下脸问。


    王奇和老郑不由打了个激灵,感觉车里瞬间骤降好几度。


    周光彦态度明确又强硬,王奇也没办法,只得让老郑往那边开,到了楼下,俩人一起把他搀进卧室,才放心离开。


    ·


    客厅灯闭了,大门也关上了。


    沈令仪靠着楼下客房门,缓缓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


    不是说周光彦不会回这边了吗,怎么今晚又过来?还是她运气实在太差,之前周光彦都没来过,好巧不巧,今晚她过来找照片,他就来了。


    好在这人喝得烂醉,这会儿估计正在主卧呼呼大睡,她进去找东西时,动作轻点应该问题不大。


    沈令仪走出客房,不敢开灯,摸黑上楼来到主卧,轻轻打开主卧房门,蹑手蹑脚走进去。


    床上传来匀净的呼吸。


    周光彦似乎睡得很沉。


    沈令仪打开手机手电筒,在简易书柜中找了一圈,没找到相片,转身走到梳妆柜前。


    这个梳妆柜是周光彦专门给她买的。


    当时两人在一起,周光彦送了她这套房,基础家具都有,但沈令仪平时要化妆,缺个梳妆台。


    周光彦陪她去家具城挑,那会儿他二十八,看着虽然年轻,气质却老成,俩人总被店家误以为是新婚小夫妻。


    沈令仪红着脸躲在他身后不好意思,他倒是因为这个误会很开心,乐呵呵的,从不跟人解释。


    出了家具城,沈令仪问他干嘛被误会了也不解释,他笑着反问,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现在不就是新婚燕尔?


    这话成功让沈令仪羞臊得捂脸。


    她越羞,周光彦越开心,乐得扳过她的脸,狠狠吻了好一会儿才罢休。


    吻得她口红都花了。


    后来在这台柜子上,沈令仪没少脸红。


    周光彦这人最变态的地方之一,就是在那种时候,喜欢逼她对着镜子。


    有时候她都受不了了,哑着嗓子哭求,他不为所动,从后面抬起她下巴,逼她看自己那张红成水蜜桃的脸。


    沈令仪回过神来,脸上发烫。


    明明已经挺久以前的事了,想起来,竟觉得像是昨天才发生。


    她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不堪的画面从脑中挤出去,专心找起照片。


    柜面上什么也没有。


    她挨个打开抽屉,里面空空如也。


    “沈令仪。”


    低沉的男声忽然打破寂静。


    沈令仪猛地回头,捂嘴小声惊呼,愣愣看着床上的男人翻了个身。


    “沈令仪,我剃须刀哪去了?”他嘟囔。


    手电筒的光照过去,见这人闭着眼,沈令仪松了口气,惊魂未定,好半天才敢转身。


    刚一转身,周光彦又开始说梦话。


    “沈令仪我饿了,煮碗面过来。”


    梦里都那么理所当然,还真是少爷当惯了,沈令仪默默翻了个白眼,叹气,慢慢走到床头柜那边找。


    床上男人没再嘟囔。


    沈令仪以为这人总算是安静了,拉开第二层抽屉时,周光彦忽然坐起,直勾勾盯着她:“沈令仪!”


    沈令仪魂都快吓飞了,捂着嘴愣愣看他,满眼恐慌。


    “过来。”他命令道。


    沈令仪哆哆嗦嗦挪到床边,被他一把攥住腕子,用力拽倒在床。


    她挣扎着想起来,却被男人紧紧抱住,身上像是缠了铁链,动弹不得。


    “周光彦你放开!”沈令仪怒喝,耳边传来的,却是匀净的呼吸声。


    挣了一会儿挣不开,似乎她越挣,男人抱得越紧。


    沈令仪没办法,哭都不敢哭出来。


    合着这人刚才还是在发梦呢。


    她无声叹息,就这么被周光彦死死困住。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分每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困住沈令仪的那双手,终于渐渐松开。


    她挣脱出来,轻手轻脚下床,悄然离开主卧,去到楼下客房。


    以周光彦的习惯,明天他醒来,冲个澡就去公司,不会进客房查看。沈令仪不想再来一次这里,更不想再又一次这种遭遇,心一横,打算等早上周光彦离开后,自己再上楼好好找找。


    她将房门反锁,躺在床上不敢睡着,困倦和疲惫很快袭来,她没撑住,眼皮一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已大亮。


    沈令仪在房里待了半小时,确定外面没动静才敢出门,上楼好一番找,终于在简易书架一道夹缝里找到了那张全家福。


    原来在这……她捧着照片,放在心上,庆幸这件宝藏终于失而复得。


    拿着照片下楼,她站在客厅,抬头望着楼上那间主卧,好一会儿,才转身走到向门口。


    再见,周光彦。


    这次真的,再见了。


    她关门离开,毫无眷恋。


    十分钟后,沈令仪坐上一辆出租车。


    昨晚那场乌龙,真的是乌龙吗?她搞不懂。


    毕竟周光彦这人城府太深,又太会演。


    握着手机想了很久,沈令仪还是将那三个字发了过去。


    ·


    周光彦昨晚做了一场梦。


    梦里沈令仪回到了他怀里。


    还是那么软,那么香,让他一抱住,就久久舍不得放。


    这场梦真实得直到醒来,他觉得衣服上竟有专属于她的那种馨香。


    他想,自己大概是累疯了。


    累出幻觉了都。


    会开到一半,手机在桌上震了震。


    周光彦拿起来,点开那条新信息。


    “周总,您看这个方案怎么样?”陈述完想法的高管向他请示。


    他握着手机,盯着屏幕,面无表情。


    王奇凑过来,想要小声提醒,一眼扫到屏幕上那三个字——


    【我走了。】


    王奇是个聪明的,立马明白为什么自家老板为什么这会儿脸这么黑。


    他坐直身子,目不斜视,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半晌,周光彦缓过劲来,终于明白,昨晚自己没做梦。


    更没有出现幻觉。


    他不懂沈令仪又回来干嘛,也不懂她为什么要让自己知道她昨晚来过,更不懂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只知道,自己真的累了。


    他比她大十岁,玩不明白小姑娘的爱情游戏,也没心思再陪她耗费精力。


    【爱滚滚,别后悔。】


    周光彦发完这条信息,手机往桌上一摔,看了眼窗外亮晃晃的太阳。


    谁离了谁,太阳都会升起。


    后天就该领证了,领了证好好过日子——这可是沈令仪姐夫跟他说的。


    作者有话说:


    周狗不会结婚的……另外,要开始虐他了!今天字数略少,但是六千多字,也挺多了!明天争取再多写点哈!感谢在2023-07-02 21:08:26~2023-07-03 19:33: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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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怀疑程予希。


    给周光彦发完那条短信后, 沈令仪接到了一个电话。


    她捧着手机,望着屏幕犹豫要不要接。


    很想接,又不敢接。


    打给她的是当初在电视台实习时带她的那位秦老师。


    秦老师一直很看好她也很器重她, 非常用心地指导她,从不倚老卖老摆架子。


    沈令仪记得,以前秦老师总夸她外形好功底也不错,最重要的, 是她发自内心想好好干这行。


    自从被周光彦关在屋里那时起,她就没再回过电视台了。


    周光彦朋友多,台里也有人脉,早就跟那边说好,让她实习期提前结束。


    留在台里的私人和工作用品被快递打包送回来那天,沈令仪躲在房间哭了好久。


    周光彦从来都不懂, 这份工作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甚至觉得,工作这种事,对她老说完全是可有可无的。


    反正他觉得自己可以养她一辈子, 哪怕她挥金如土, 他也有得是钱供她挥霍。


    他自始至终就没明白过, 沈令仪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个。


    普通而平安的生活, 稳定而不断进步的工作, 哪怕平淡如水却也有小甜蜜的爱情——这就是她所向往的人生。


    有时候沈令仪会想,周光彦真的什么都不懂吗?


    倒也未必。


    他或许知道她真正想要的,可他也知道自己想要的。


    他这般自私凉薄, 必定只会争取他想要的。


    哪怕牺牲她的自由, 她的幸福。


    沈令仪曾经被很多女人羡慕过。


    羡慕她能和周光彦在一起, 被周光彦这样偏爱疼惜。


    旁人只看见这光鲜生活的表面,却无人知晓,她有多想飞出囚笼。


    黯然神伤过后,沈令仪沉静了一会儿,给秦老师回拨过去。


    两人寒暄了几句,秦老师问道:“马上毕业了,真的不考虑再来台里试试?你是个好苗子,我相信要是有足够的锻炼和经验,一定能取得一番成就。”


    沈令仪攥着手,内心羞愧又自责。


    “谢谢秦老师,我……我已经想好了,暂时不做这方面工作了。”她咬唇,努力把泪憋回去。


    秦老师诧异:“为什么?你明明这么喜欢——”


    沈令仪指节撑得发白:“已经没那么喜欢了,毕业后我想换个方向试试。”


    沉默片刻后,秦老师试探着问:“是因为你那个男朋友吗?他不喜欢你干这行?”


    秦老师在这个圈子里待了这么多年,深知像沈令仪这种漂亮姑娘,很容易结识权贵男友,甚至走入婚姻殿堂。


    一般那些家底殷实背景雄厚的男人,都不太希望自己的伴侣抛头露面,所以很多曾经的好苗子,都为了家庭选择退圈。


    沈令仪立即解释:“倒也不全是因为他,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从安全方面考虑,现在只能低调行事。


    周闻笙说,查过保镖中的那个叛徒,也查到了跟他对接的人,可那人用的不是真实身份,现在了无音讯,线索中断。


    周闻笙特意嘱咐,让她小心低调,虽然近期他们暂时不会行动,可说不准哪天忽然杀出来,到时候他们肯定是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再想逃脱可就难了。


    沈令仪暗自叹气,顺着刚才那话找了个理由:“分手后我状态不好,心理很脆弱,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工作的事,等调整好状态再说吧!谢谢秦老师关心……”


    “这样子啊,那行,你好好休息,调整好以后,要是再想来台里试试,就联系老师,老师想办法再给你个机会。”


    沈令仪感谢她的知遇之恩,忍着泪又跟老师聊了一会儿才结束通话。


    回到住处时,家里只有林然。


    “陆姐呢?”沈令仪换上拖鞋,问。


    林然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扭头看过来:“买菜去了。你昨晚去哪了?电话不接,消息也不回。”


    他沉着脸,似乎有些不高兴。


    沈令仪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怀孕,和周光彦闹掰,因为周光彦被人破害,意外失去孩子——这一切林然都知道。


    她从来不敢问他是怎么看自己的,因为总觉得,自己在别人心里,只不过是一个低贱的角色。


    所以她认为,就算实话实说,告诉林然自己回大学城那边找照片,他也会觉得她是放不下周光彦,找借口回去看他罢了。


    还在那儿待了整整一夜。


    沈小楼低头不看他,小声扯着谎:“这里待着好闷,去看了个朋友,聊得太晚,索性就在她家过夜了。”


    这般心虚,一看就是在胡诌,林然摇头:“沈令仪,你现在还没有完全解除危险,知道么?”


    “知道。”她头埋得更低。


    “以后别乱跑了。”


    “嗯。”


    见他不再作声,沈令仪快步往自己房间走去,进门前又听见他说了一句——


    “还有,不许夜不归宿。”


    沈令仪转过头去,他也扭头看过来,冷着一张脸,她以前从没在他脸上看过这么冷的表情。


    “知道啦,谢谢关心!”沈令仪缩缩脖子,飞快躲进房间把门关上。


    林然望着那间紧闭的房门,沉思片刻,转脸继续俯瞰窗外。


    ·


    回房后,沈令仪纠结许久,终于克制不住对姐姐的思念,主动发了条微信过去,问她最近还好吗,宝宝在肚子里闹不闹腾。


    本以为姐姐还在生自己气,不会理自己,没想到很快姐姐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跑哪里去了?这么久都不来看看我和甜甜,心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沈小楼嘴上埋怨着,声音却是颤的。


    沈令仪知道,姐姐在电话那头正落泪。


    她心里难受,无尽委屈不敢诉说,眼泪止不住往外流:“对不起,我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


    那头传来沈小楼一声叹息。


    “唉,你这孩子,真是傻。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对,你跟周光彦分分合合,我确实很生气,气得肚子疼,你姐夫吓坏了,逼着我住了几天院,还打算让我在医院保胎来着。那阵子正在气头上,不想理你,后来想找你,你姐夫又不让,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该学会自己处理事情,不能什么都靠我拿主意,再说我给你拿主意,你哪回听过?我一想也是,就没找你了,等着看你什么时候找我,你倒好,这么久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姐姐!”


    得知自己把姐姐气得住院保胎,沈令仪痛心自责,呜呜哭出声来,姐姐在那头柔声安慰:“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你这回,跟周光彦彻底分了吧?”


    “嗯……”沈令仪吸吸鼻子,抬手抹泪。


    沈小楼语气明快几分:“他也快结婚了,前阵子宋临就说他要领证,不知道为什么,又耽搁下来,今早听说后天去领。”


    沈令仪咬着唇不作声,半晌才开口:“随便吧,他的事跟我五官。”


    沈小楼欣慰笑道:“这么想才对嘛。”


    她不知道最近妹妹经历过什么,只以为妹妹这么久不联系自己,是因为跟她赌气冷战。


    现在妹妹抛出橄榄枝,她高兴得不行:“晚上有空过来吃饭吗?没什么事儿就来吧,挺久没见了,怪想的。”


    沈令仪鼻子发酸,眼眶又红了一圈:“姐,你真的不怪我吗?”


    沈小楼:“怪你干嘛?你能跟周光彦断干净,我开心还来不及。对了,这阵子你住哪儿?听宋临说,周光彦没再回大学城那边,你也没住那儿。”


    “我、我在朋友家住呢,姐,别担心。”沈令仪一边骗姐姐,一边懊悔自责,恨自己没用,好好的生活,过程了这个样子。


    难以想象,姐姐如果知道她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是不是又得气得去保胎……


    “只要不是跟周光彦住,去哪个朋友家都行。今晚过来吃饭吗?”沈小楼感觉这回她跟周光彦是真的断了,松了一口气,心情大好。


    沈令仪很想姐姐,自然应了下来。


    她瞥见镜子里的自己,比一个多月前瘦了一圈,气色也不如从前,怕姐姐担心,特意找来宽松的衣服穿,下午出门前,还化了妆,往脸上多打了些腮红。


    虽然穿了宽松衣服,脸上也用化妆品遮盖了倦色,见面后,沈小楼还是一眼看出她最近过得并不好。


    “怎么回事?瘦这么多……”沈小楼捧着妹妹的脸,心疼得想哭。


    “没关系的,姐,我就是分手了有些难过,吃不下东西。”沈令仪垂眸,怕姐姐看出自己心虚。


    这话没让沈小楼怀疑。分手这事,搁谁谁都不好受。


    她本想骂一骂周光彦,又怕再提起这人,徒惹令仪伤心,便什么也没说,抱了抱妹妹,摸摸她柔软的耳朵,含泪笑道:“都过去了,会好的。”


    “嗯!”沈令仪笑起来,清澈的鹿眼亮晶晶。


    她在这一刻,觉得回到姐姐身边的自己,其实很幸运。


    从今往后的每一天,她都要珍惜这份幸运。


    远离周光彦,好好活着。


    就像姐姐说的:都过去了,会好的。


    ·


    周光彦回完那条短信,便专注投入到工作中。


    他和沈令仪的关系,早已变成一团乱麻,再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


    能退步的地方他退步了,能妥协的部分他也妥协了,还要他怎么着?


    将近四年的时光,她的青春是青春,他的青春就不是?


    跟她在一起之前,他的确野过浪过,女人换得勤,可自从有了她,他是真的收敛了,哪怕吵得再凶闹得再大,他也没去找过别人。


    她还想他怎样?还要他怎样?


    他能给的都给了,给不了的,也承诺一定会补偿。


    她怎么就不能乖一点,听话一点,懂事一点?


    这么久以来,周光彦心里压着的那股火,总算是烧了出来。


    他还真就不信了,没了她沈令仪,地球就不转了,日子就不过了?


    他对她的喜欢和耐心,终于一点一点,被她作没了,消失殆尽。


    伴随着终于释放出来的怒火,一种强烈的解脱感,也从周光彦心里油然而生。


    他气得发笑,心想,老子他妈的早就受够了。


    下班之前,周光彦接到海城警方的来电。


    负责父亲这个案子的警察表示,他们从庄怜月生前的人际关系开始排查,这么多年来,有一个看似早已跟她断了联系的人,每逢她的忌日,都会去墓地送花。


    周光彦没把这事告诉母亲和周闻笙。


    目前看来他把焦点放在庄怜月身上,是对的。


    然而这事不能让母亲掺和进来。


    一旦母亲知道他在查庄怜月,为了隐瞒当年的某些真相,必定会出手阻挠。


    今晚没应酬,周光彦下班直接回住处。


    到了门口才发现,程予希已经等在那儿了。


    “你来做什么?”他冷着脸问。


    程予希拎起地上两个袋子,温婉笑道:“上回看你冰箱里除了水就是酒,就打算买点食材放着,好给你做饭呀。”


    他开门进去,面无表情换鞋:“不用了,不饿。”


    程予希就跟没听见似的,从其中一个袋子里拿出一双新拖鞋换上,然后把食材都放进冰箱。


    周光彦没赶她出去,也没理她,自己进了书房。


    往常回来后,他会在客厅抽根烟,坐一会儿,但今天程予希在,他不想跟她待在外面。


    一个小时后,程予希轻轻叩响书房的门。


    “光彦,出来吃晚餐吧。”


    “不饿。”他冷冷回应。


    外面没了声儿,周光彦以为这是被他的冷漠气跑了。


    没多久书房门忽然打开,程予希端着餐盘走进来,笑吟吟将餐盘放在书桌上。


    红烧牛肉面散发着香气,但周光彦毫无胃口。


    “时间比较赶,牛肉是用电高压锅炖的,可能没有砂锅炖得那么好吃,你尝尝看,这个味道喜欢吗?”程予希站在他身旁,双手放在他肩上,娇软地推了推他。


    周光彦无动于衷,随手捧起一本书。


    “你吃吧,我看看书,等会儿睡了。”


    “不嘛,你吃一口我才出去,不然就在这儿缠着你。”


    她俯身,胳膊环住周光彦脖子,淡淡的香水味传来。


    是一种成熟女性的香味。


    跟沈令仪不同。沈令仪身上,似乎永远有一种少女香。


    早些年时周光彦其实是喜欢程予希身上这种味道的——勾人的熟女气息。


    有沈令仪之前,他一直对少女不怎么感兴趣。


    但有了沈令仪以后,他发现自己对除她以外的女人,都已经不感兴趣了。


    周光彦扯开那双环在他脖子上的手。


    “把面端出去,我没胃口。”他还是那句话,语气比先前更冷硬。


    程予希有些委屈,小声嘀咕:“你不是很喜欢红烧牛肉面吗?”


    周光彦:“谁告诉你我喜欢这个?”


    程予希:“王秘书说的啊。”


    周光彦不作声了,沉默一会儿,板着脸骂:“你听王奇胡说八道。”


    他爱吃的,从来都不是红烧牛肉面,而是沈令仪煮的面。


    只要是沈令仪煮的,不管是泡面挂面干面湿面,还是红烧猪肉面红烧羊肉面,他都喜欢。


    她就是煮得再难吃,他也能乐呵呵吃完,还跟特地发微信夸赞:【宝宝真厉害,这次的面好香。】


    一碗泡面,吃出了爱情的味道——那时候可真蠢。周光彦唇角勾起一抹自嘲。


    程予希见他这样,不禁问道:“既然不喜欢吃,之前怎么不说呢?我还傻乎乎地送了这么多次……以前送的那些面,你该不会——”


    程予希顿了顿,攥着手,抬眼盯着他:“该不会都扔了吧?”


    周光彦不说话,塞了根烟进嘴里,按下打火机点燃。


    他这样,跟默认有什么区别?


    程予希瞬间红了眼眶。


    半晌,她松开紧咬的嘴唇,含着泪问道:“光彦,你说过的,后天会跟我领证。”


    “嗯。”周光彦半阖着眼,没看她,吐一口烟出来,弹了下烟灰。


    “难道结婚以后,你也要这么冷淡吗?”


    “我一直都这样。”


    他抬起眼皮,深邃的眸子如同寒潭,没有波澜,冰冷刺骨。


    程予希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顾不得脸皮:“那晚上呢?要不要和我睡一张床?要不要和我做?我们还要不要生孩子?”


    周光彦歪了歪头,勾起唇角,笑意里几分冷淡和讥讽。


    “做啊,你准备好套子。生孩子过几年再说,我现在不想。”


    程予希垂着双臂,紧紧握住双拳,克制着自己不要失控:“为什么过几年再说?我想趁现在年轻,早点生。”


    周光彦没接这话,沉默片刻,又弹了弹烟灰,抬眼冷冷看过去:“没什么事儿你就回去吧,我还得加班。”


    程予希闭上眼睛,深呼吸,却还是无法缓解内心的愤怒,定定看着他。


    “我不走,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过几年才生孩子?是不是过了几年,你又要让我再等几年?一年又一年,等我生了了,才彻底如了你的愿?”


    这是她头一次敢对他发这么大脾气。


    实在欺人太甚,她就是再能容忍,这会儿也忍不下去了。


    周光彦眉心微拧,耸了耸肩,说得理所当然:“我一直不怎么喜欢小孩,有什么问题吗?”


    “一直不怎么喜欢小孩?”程予希气得发笑,攥着拳,再也压抑不住满腔怒火,颤抖着问道,“那怎么偏偏喜欢沈令仪的小孩?!怎么就非得逼着沈令仪把孩子生出来?!”


    她太恨了,太怒了,一时被情绪驱使,失去理智脱口而出,说完的瞬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闯了大祸。


    周光彦蓦地一愣,烟递到嘴边,动作停住,眯了眯眼,眸光锐利如寒剑。


    “你怎么知道,沈令仪怀孕了?”


    “我……”程予希慌神,被他冰冷的目光和骤降的气场骇住,强装镇定,慌不择言搬出方瑾来,“方阿姨告诉我的。”


    周光彦扔掉没抽完的半截烟,往后靠在椅背上,侧过身子,微微皱起眉心:“我妈告诉你的?”


    程予希点头:“是,方阿姨告诉我的。那时候你非要逼着沈令仪把孩子生下来,方阿姨怕事情闹大,我从别的地方知道,所以直接告诉我了,说是不想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也希望我别随便听信外界的谣言。”


    周光彦冷冷轻笑一下,眨了眨眼,看着她不说话。


    其实不用找母亲求证,周光彦都可以料定,这个女人在撒谎。


    她虽然和母亲关系亲密,可显而易见,并不十分了解母亲。


    以母亲的性格,是绝对不会主动把沈令仪怀孕这事告诉外人的。


    尤其是程予希。


    母亲只会一瞒再瞒,瞒到程予希嫁进周家,瞒到她在听到风言风语,忍不住问起这事时,母亲知道瞒不住了,才会和盘托出——当然了,这其中,必定少不了添油加醋和对沈令仪的贬低谩骂。


    周光彦沉默的打量让程予希感到害怕,她恨自己管不住嘴,此刻只想快点撇清嫌疑,把他糊弄过去,暗暗掐自己的腿,没有泪也挤出几滴来。


    “你不信我是么?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满意啊周光彦!为了你,我总是一退再退!是不是要我死了你才心满意足!我现在就从楼顶跳下去自证清白!”


    “行了,知道了。”周光彦冷眼看着她做戏,被她哭哭啼啼吵得心烦,“把面端走,然后回去。”


    程予希止住眼泪,楚楚可怜望着他:“光彦,你这是……相信我了吗?”


    周光彦眉心深皱:“你走不走?”


    “走!我这就走!”程予希赶紧过来,端起餐盘往外走,嘴里还柔声嘱咐,“别生我气了,气大伤身,以后我再不跟你吵就是了……”


    书房门被轻轻关上。


    周光彦托起下巴,掏出手机给周闻笙打了个电话。


    “沈令仪怀孕的事,你给程予希说了?”那边一接通,他开门见山问道。


    “我疯了吗,告诉予希?还嫌她命硬,没被你气死?”周闻笙反问。


    这就对了,这才是正常逻辑。周光彦又问:“那你觉得,咱妈会告诉她么?”


    周闻笙顿住,沉默几秒,语气有些慌:“予希知道令仪的事了?”


    周光彦:“嗯,她说妈告诉她的。”


    周闻笙惊讶:“妈怎么会……”


    周光彦:“你也觉得不可能,对吧?”


    周闻笙:“以我对咱妈的了解,的确不太可能……不过也不排除这种情况,毕竟咱妈有时候做事儿——”


    她叹一口气,把埋怨的话咽了回去。


    “是予希找你闹了吗?要不要我劝劝她?后天就要领证了,别因为这事儿影响到你们。”其实周闻笙觉得,程予希嫁给弟弟,是不会幸福的。可谁叫她这么喜欢呢?非他不嫁,无论如何也劝不住。


    周光彦拒绝:“不用,你就装不知道,别跟她提这个事。”


    他挂断电话,放下手机,没有再找母亲求证。


    这个时间打过去,估计程予希已经跟母亲沟通好了,问也白问。


    前阵子家里处置了一个保镖,叫孙勇。周光彦听别的保镖说,孙勇已经被母亲赶出京州了。那会儿忙前忙后的,他没工夫细问缘由。再者家里雇了不少佣人和保镖,被罚被辞都是常有的事,没必要深究。


    然而孙勇在周家干了好几个年头,忽然被辞不说,还不让再回京州,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奇怪。


    印象中,孙勇曾经是母亲很信任的保镖之一。


    程予希知道沈令仪怀孕,孙勇被母亲赶出京州——这两件事虽然表面上看毫无关联,可仔细一想,似乎又不是没有任何联系。


    周光彦靠在椅背上,沉思许久,脸上一点点沉下去,不知不觉间,眉宇中狠戾浮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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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疯狗发疯。


    沈令仪发现, 林然最近似乎过得并不开心。


    按理说他是京州人,很不习惯海城的气候,在那边住时也多有不适, 回到京州应该高兴才对,沈令仪还是察觉到,这段日子他的话比从前少了许多,尽管平时仍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但陷入沉默时,眉心总是锁着。


    以前这人经常变着法子哄自己高兴,现在他情绪低落了,沈令仪觉得自己也应该哄哄他才对。


    她拉着他打牌,打麻将,找很多好玩儿的小视频跟他分享, 他倒是也会配合, 可沈令仪还是感觉不到他有多快乐。


    更多时候,林然只是在应付。


    沈令仪不知道,当初那个半夜腿受伤背着她逃跑, 还有心思逗她的男人, 那么乐观淡定一个人, 怎么忽然不明不白就换了个人似的?


    她学着他,变着法子哄他开心, 效果却好像适得其反, 他皱眉的时候,越来越多。


    陆姐也看出了林然的变化,私底下跟沈令仪说起, 两人探讨一番, 还是找不出具体缘由, 末了陆姐忽然拍了拍大腿,压低声音神神秘秘说道:“小林兄弟该不会是失恋了吧?”


    沈令仪想想觉得不可能:“他这个工作,好像没有什么时间谈恋爱……”


    陆姐挑着眉摇头:“这你就不懂了,现在小年轻玩儿得可花了!只要有手机有网络,十天谈八场恋爱那都是可以的!”


    沈小楼噗嗤笑出声:“陆姐,你也太超前了吧?十天谈八场,那还是有点夸张。”


    陆姐撇撇嘴:“哪里夸张?现在年轻人,两天宝贝三天爱,七天不约说拜拜!”


    话一出口,陆姐怕沈令仪多心,连忙解释:“小沈妹子你可别多想啊,我不是在说你,只是说现在年轻人,挺多都喜欢快餐恋爱。姐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自重自爱的。看你这么单纯,怕是没谈过几次恋爱吧?”


    沈令仪脸上笑容渐渐退去,低头小声说道:“是只有一次。”


    其实她都不知道,跟周光彦的这段,到底能不能算恋爱。


    他们之间,始于冲动,在冲动后犯错,犯了错又被周光彦胁迫,只得跟了他。


    在一起的这些年,很多时候两人的确就如情侣一般,可沈令仪心里终究是怕他,恨他,想离开他。


    从一开始沈令仪就知道,这种关系不正常。或许只有周光彦自己以为这很正常罢了。


    独处时,沈令仪通常是不开心的。她只能压抑着内心的担忧和焦虑,跟着周光彦一步一步错下去。


    见她情绪忽然低落,陆姐心知自己的话触到了她的伤心事,轻声问道:“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沈令仪倒也没瞒着,实话实说:“我们分手了。”


    陆姐明知故问:“是那天去医院找你那个吧?”


    沈令仪眼睛望着别处,轻轻点头。


    陆姐叹了一口气:“唉,按道理说,不该背地里说雇主坏话的,我还是忍不住跟你唠一唠。这周小姐吧,确实是个好人,她这个弟弟,看着人模人样一表人才,可是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好惹。上回去医院找你,我见他来了就出去给你们腾地方,走的时候你睡得好好的,等我一回来,就听见你一个人在病房里哭。那时候你可是刚小产,他就害你伤心成这样,一想到这儿,我对他就没什么好印象。”


    许久过后沈令仪才开口,声音很小,很轻:“没关系,都过去了,我会越来越好的。”


    听见这话,陆姐放心了,宽慰地点点头:“你这么想得开,那可就太好了。要我说,小林兄弟跟你倒是般配!那小子高高帅帅的,模样也不赖,怪秀气的呢。亏就亏在脸上有道疤,不笑的时候,跟你那前男友一样凶神恶煞。不过我看他对你很有耐心,只要你在旁边,他就是不高兴,也愿意挤出一副笑脸来。你说他总不可能是为了我这个老大姐笑吧?肯定是为了你呀!”


    沈令仪被陆姐说得红了脸,连脖子都开始烧起来,拧着眉嗔怪:“陆姐,你瞎点什么鸳鸯谱呢!他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撇开这层关系,我跟他就是朋友,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陆姐瞪大眼睛,挑着眉问:“真没想过?”


    沈令仪哭笑不得:“真没想过!你刚才不还怀疑他谈恋爱了么?怎么又往我身上扯了?陆姐,你这思维还真不是一般跳脱!”


    陆姐摇摇头:“刚开始我是这么以为来着,后面一想,小林这么稳重一小伙儿,以他的性格,不会谈什么手机恋爱。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我觉得他还是很踏实很靠谱的。”


    沈令仪红着脸道:“他确实值得信赖,不过以后你千万别再乱说了,我对他没有那方面意思,他也一样。”


    陆姐偏不信:“你啊,别把话说得那么死,回头我找个机会问问看他是怎么个意思,说不定他心里有你,就是脸皮薄,开不了这个口呢。”


    沈令仪吓得急赤白脸:“别别别!算我求你了陆姐,你真要是问了,以后我跟他连朋友都不好做。没准儿他还觉得我暗恋他,怂恿你去打探他对我有没有那个心思。眼下大家住在同一屋檐下,不知道还要一起待多久,这也太尴尬了……”


    陆姐知道小姑娘脸皮薄,便也没再强求,笑了笑,摇着头走开。


    “千万别说啊!”沈令仪在她出门前,又叮嘱一遍。


    房间门被陆姐从外面关上,沈令仪瘫靠着椅背,呼出一口气。


    别说恋爱了,她现在甚至有些恐男。


    跟周光彦在一起之前,她和普通女孩儿没什么两样。


    喜欢减肥又管不住嘴,喜欢追星又会因为偶像塌房而心碎。


    她的青春,如果没有周光彦横插一脚,很可能过上另一种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沈令仪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不曾好好爱过一场,就再也不想陷入爱情了。


    ·


    周光彦就这样独自坐在书房,坐到晚上八点。


    一个小时前,王奇按照他的吩咐,买了张飞海城的机票。


    八点,司机老郑准时来接他去机场。


    落地海城时已是凌晨一点。


    不分昼夜连轴转让周光彦疲惫不堪,然而今晚,他却毫无困意。


    到达海城,他先去了趟和睦医院,在父亲的病房前伫立到天亮。


    第二天上班时间,邓院长听说他守着父亲病房站了半夜,特意过来安慰他一番。


    他只是默默听着,偶尔点一下头,心里想的,却是其他事。


    父亲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圈子里过了,外面零星有了些流言,再这么下去,想必是瞒不住的。


    未来父亲无论是去世还是卧床不起,对于商界而言无疑都是重磅新闻。


    不难料想,周家一定会再次面对内忧外患的局面。


    周光彦比谁都清楚,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


    邓院长走后,周光彦离开和睦医院,在车上拨通了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通话记录没有删除,他记得很清楚,就是这个号码,让他找到了当时沈令仪所在的医院。


    那边好一会儿才接。


    “你好,哪位?”


    护士张倩今天休息,好不容易睡个懒觉,又被来电吵醒,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悦。


    周光彦简述一番一个多月前自己与她的通话内容,那边沉默片刻后,语气困惑:“我记得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当时借你手机用的那位病人,是自己一个人住院的么?”周光彦问。


    张倩一口否认:“先生,你好像搞错了,借走我手机的,不是那位病人,是来照顾那位病人的。”


    周光彦眉心忽皱:“来照顾她的?”


    张倩:“嗯,看样子好像是她姐姐,或者朋友什么的。”


    周光彦暗自琢磨,那阵子没听宋临说过沈小楼去了海城,那次跟宋临聊天,也没感觉出宋临知道沈令仪在海城。


    如果宋临知道沈令仪因为他小产,受了这么大的苦,那天晚上绝不会心平气和跟他聊这么多,不出手揍他就不错了。


    这么想来,在海城照顾沈令仪的人,不可能是沈小楼。


    “那人长什么样?”周光彦问。


    张倩对周闻笙印象很深,几乎是脱口而出:“是个美女来着,高高瘦瘦的,长相和气质比较清冷,但是说话什么的很亲切随和。”


    周光彦:“齐肩短发?”


    张倩:“对,不长也不算短。个头估计得有一米七,笑起来嘴角边有梨涡。”


    周光彦脑海中,跃然浮出周闻笙的面孔。


    他几乎可以断定,护士口中的这个女人,就是周闻笙。


    可他不明白,那时候本该在京州第一人民医院妇产科坐班的姐姐,怎么会出现在海城?还去照顾小产后的沈令仪?


    周光彦了解她心地善良,但不管怎么说,沈令仪与她非亲非故,严格来讲还是她闺蜜的情敌,她就是同情心泛滥,也不至于从京州飞海城,特意去照顾沈令仪。


    更何况周光彦知道,姐姐一直都是清醒且理智的。


    沉思片刻,周光彦追问:“除了她,还有谁也来照顾病人了吗?”


    张倩想了想:“有个女护工,年纪比她俩都大,胖胖的——哦对了,还有他男朋友,也经常来病房看她。”


    周光彦眉头拧得更深:“男朋友?”


    他怎么不知道沈令仪凭空冒出个男朋友来?


    张倩:“对,看着很年轻,顶多二十出头。他自己都受伤了,还成天过来看她。”


    周光彦越听越不对劲:“那男的哪里受伤了?”


    “左腿,被人划了一道。听说他俩是在野外露营,遇到抢劫犯,男朋友为了救她,挨了一刀。”说起这事,张倩就觉得他俩可怜,“唉,你这俩朋友也真是够倒霉的,小情侣想浪漫浪漫,结果大半夜被抢,男的挨一刀,女的被车撞,人倒霉起来,喝水都塞牙缝。”


    周光彦默默听着,蓦地愣住:“你说什么?谁出车祸?”


    这回换张倩愣住了:“你不是他们朋友吗?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她晃晃脑袋,怪自己睡眠不足脑子发懵,无端跟一个陌生人透露这么多病人的信息,提高警惕:“你到底谁啊?”


    那边沉默片刻,冷冷答道:“我是那女病人的男朋友。”


    周光彦刻意瞒住真实情况,事实上,他只能算作前男友。


    张倩目瞪口呆,瞌睡虫都被赶跑了,瞬间清醒:“哈?那医院那个——”


    周光彦没了耐性,打断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女病人出车祸了?”


    张倩脑子还是懵的,一时嘴快:“是啊,幸好司机刹车及时,不过车子往前滑行的时候,还是撞到她了,要是不挨那一下,兴许还能保住孩子——”


    说到这,张倩顿住,苦着脸问:“你到底哪位啊?是不是专门来套我话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喂?喂!”


    周光彦已经挂断电话。


    他形容不出此刻自己到底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往天灵盖冲。


    为什么骗他?


    为什么都在骗他?


    为什么所有人联合起来一起骗他?


    他总以为,自己是足够聪明的,明辨的。


    可现实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让他知道,自己有多蠢。


    他当即就给沈令仪打电话,发现已经被她拉黑了。


    他正准备打给周闻笙,又觉得这种事电话里说不清,于是退了今晚的返程票,买下最近一趟飞京州的航班。


    机场候机室。周光彦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难捱的两个小时。


    仿佛被置身于烈火上架烤,浑身乱涌的血液沸腾着,心脏被反复灼伤,难以平息的怒火带来永无止境的疼痛。


    他面无表情地坐在冰冷长椅上,眼睛看着前方,瞳孔却无法聚焦。


    面前的一切景象模糊而虚晃。


    有时候周光彦觉得自己在做梦,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套一个的噩梦中。


    噩梦醒来,还是噩梦。


    他其实根本没有醒来过。


    然而为什么,在这虚假的梦境中,痛苦却来得如此真实?


    有一阵他的眼皮跳得特别厉害。


    他索性闭上眼,深呼吸,在心里倒数十个数。


    睁开眼后,面前还是模糊移动的人像。


    自己依然在机场。


    他愣愣盯着前方,忽然就笑了。


    笑自己蠢,笑自己懦弱。为了逃避现实,竟然给自己洗脑这是梦。


    ·


    傍晚时分,周宅餐厅内。


    矩形长桌旁,坐着五个人,方瑾和女儿周闻笙并坐,她们对面,是程予希一家。


    佣人陆续从厨房端来佳肴。


    得知程父喜喝茅台,方瑾特意让人开了一瓶,在旁边伺候着添酒。


    一口杯添到第三杯时,程母伸手挡住酒杯,冲方瑾笑了笑:“可不能再给他喝了,现在比不得年轻那会儿。年轻那会儿不爱惜身体,成天应酬,不要命地喝,上了年纪什么病都出来了。”


    说完,程母扭头瞪丈夫一眼。


    程父倒是想喝,听了这话,又不好说什么,点头附和:“是,是,还是身体最重要。”


    这话让方瑾想起远在海城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丈夫,脸色微沉,不禁红了眼眶。


    程予希善于察言观色,见方瑾脸色一变,就知道父亲的话刺痛了方瑾,立马给父亲递了个眼神,暗示他别再乱说。


    “方阿姨,别太担心,我会一直陪着您的……”她注视着方瑾,温婉的目光中带着坚定,柔声说道。


    方瑾自然明白她是在安慰自己,点点头,叹息一声,苦笑道:“我们周家有福气,光彦能娶到予希这么知书达理的妻子,真是烧了高香。”


    程予希红着脸低头:“您说什么呢!我们都还没领证……”


    方瑾越看程予希越是满意:“明天不就领了么?赶明儿一大早光彦就去接你。”


    说到这,程母忽然开口道:“虽说明天不是办婚礼的日子,可领证也不是什么小事,光彦这孩子,还真是够忙的,领证头一天,晚饭都没法回来跟我们一起吃。”


    这话说得阴阳怪气,程予希怕方瑾生气,扭头拧着眉看一眼母亲。


    周家虽然表面上客客气气,招待得也极尽礼数,可这样的聚餐,准新郎不到场,怎么都难免让人觉得怠慢。程母心中不快,憋了许久终于说了出来,女儿再怎么给眼神,她也没理会。


    这番话要是不说,今晚回去都没法入睡,肯定气得失眠。程母心里想,无论如何,周家都是应该给出个解释的。


    方瑾自知儿子对不起程予希。为人父母,谁不希望自己女儿嫁个好丈夫,被婆家善待?


    这门婚事,周光彦始终是个不情不愿不冷不淡的态度,摆明了除了合法妻子这个名分,情感上,绝不肯多给程予希半分。


    换位思考,如果周闻笙即将嫁给这种人,她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周家虽然地位权势强过程家,可方瑾十分中意程予希这个准儿媳,听见程母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倒赔起笑来。


    “唉,程太太,你是不知道,自打我们家老周出事以后,光彦这是白天晚上连轴转,京州海城两头飞,忙得脚打后脑勺,没睡过一天好觉。别看他以前混不吝那样儿,其实心里头,还是有他父亲的。到底是自个儿亲爹,躺在病床上醒不过来,做儿子的,哪有不愁的道理?”


    方瑾顿了顿,赔完笑,又不忘话里话外敲打程父程母。


    “予希嫁进周家,可真是受苦了。周家儿媳妇,历来都是不好当的。得亏予希聪明贤惠,知书达理还识大体,以后一定是个贤内助,既能体谅光彦的不容易,又能帮助他照料好家庭,予希,你说是不是?”


    这番话明显是说给程父程母听的,方瑾却笑眯眯看着程予希。


    程予希听得出她这话什么意思,温顺点了点头,又偷偷给父母使眼色。


    程父程母心里再是气不过,也只能闷声闭嘴。


    周闻笙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为了缓和气氛,笑着打起圆场。


    大家也愿意给她面子,暂且抛开心里那点不满,装也装出一副高兴样子,又开始说说笑笑。


    七点十分,玄关传来动静。


    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方瑾扭头看去,竟是儿子回来了。


    她以为儿子为了不显得怠慢程家,特意赶回来,激动得起身,满脸都是笑:“光彦,不是说凌晨才到吗?这么早回来,是不是想——”


    “谁干的?”周光彦走到餐桌前,冷着脸打断,眉宇间尽是骇人的戾气。


    旁人愣住,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


    但以方瑾和周闻笙对他的了解,她们已经预感到——这人要开始发疯了。


    方瑾心脏跳得飞快,缓缓放下筷子,望着他,强装镇定:“什么‘谁干的’?怎么一回来就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话?”


    然而程予希此时此刻已经明白,自己在书房里说的那些话,引起了周光彦的怀疑。他一定开始调查了,并且查到了些什么。


    至于到底查到什么,查清楚多少,暂且不知。


    程予希肠子都悔青了,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再说什么,生怕多说多错,又让周光彦抓到把柄。


    她一脸懵懂看着周光彦,仿佛完全听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


    周光彦寒剑般的目光扫过来,从方瑾脸上,到程予希脸上。


    在座的人中,除了她俩,周光彦不认为别人能干得出这种事。


    要么,是她俩合谋,要么,幕后黑手只有一人。


    如果是后者,嫌疑最大的,一定是程予希。


    回程途中,周光彦仔细捋了捋目前知道的所有情况。


    母亲最信任的三个保镖,分别是林然,孙勇,于向阳。


    孙勇在周家干了这么多年,忽然被辞退,为什么?


    孙勇被辞后,于向阳依然留在周家,而林然,周光彦近来从未见过一次。


    周光彦敢肯定,护士口中沈令仪那位受了伤的“男朋友”,就是林然。


    他和林然接触不多,但印象中,林然身手了得,年纪轻轻便是国内柔道散打和空手道冠军,成年之前就已经拿奖拿到手软。


    这样一个实力雄厚的保镖,怎么会轻易受伤?


    受伤后,为什么这么久也不回京州?


    而他的姐姐周闻笙,又为什么会忽然飞去海城照顾沈令仪?


    周光彦推断出的唯一答案便是:沈令仪遭遇的,不仅仅是车祸和流产。如果没有林然和周闻笙,她很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周光彦甚至怀疑,那场车祸,真的只是意外,而不是幕后黑手的有意安排?


    时间太仓促,他没办法细查,只能将这事暂且搁置。


    但除了车祸,很多事情,推断起来并不难。


    母亲和姐姐深信程予希是只小白兔,他可不信。


    她们肯定从未怀疑过程予希,甚至就算证据摆在面前,也不愿相信程予希会这般歹毒。


    周光彦不一样。


    他可没那么好骗。


    在他看来,即使没有任何有效证据证明程予希就是幕后黑手,他依然觉得她是。


    “光彦,有什么话好好说。”周闻笙放下碗筷,起身走到他旁边,凝眉劝道。


    她这个弟弟,发起疯来六亲不认。


    外人虽然知道周光彦又狠又疯,程家也肯定听过添油加醋的传言,可明天他跟程予希就要领证了,这个节骨眼上,在程予希父母面前发一场疯,以后让程予希怎么做人?让她父母怎么放心自己女儿嫁进周家?


    周闻笙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她暗暗抓住周光彦衣袖,摇了摇头,眼神带着几分祈求。


    周光彦却抬臂一挥,甩开她的手,目光似箭看着她:“还有你,周闻笙,你也跟她们合伙骗我是吧?”


    周闻笙自认为了他默默付出很多,听到这话,百口莫辩:“我没有!我——”


    周光彦冷冷打断:“没有什么?没有去海城看过沈令仪?还是没有想过什么都瞒着我?”


    周闻笙抽一口气,看着面前的弟弟,眼眶泛红。


    小时候他们姐弟两个没少掐架,可再怎么掐,都知道对于彼此是对方的至亲,掐不断这份血缘和感情。


    然而今天,此刻,周闻笙忽然觉得弟弟好陌生。


    陌生得竟像是以前从未见过的一个人。


    周闻笙含着泪,恍惚间不禁怀疑,周光彦是本性就如此凉薄,还是为了沈令仪,可以变得彻底六亲不认?


    “光彦,冷静一点。”周闻笙吸了吸鼻子,克制住内心的难过,目光镇定看着他,“予希父母来家里做客,你要是对我和妈有什么不满,等人家好好吃完回去了再说。”


    周光彦笑了,歪了歪头,扫视餐桌旁这些人。


    “我对你俩没什么不满。你俩合着伙骗我,难怪他们都说,周家人,个顶个的聪明。”


    方瑾慌乱无力,几乎站不住,一手撑在桌面上,一手捂着心口,闭着眼摇了摇头,满脸尽是无奈。


    “你爸还躺在病床上,你是不是要把我也气进医院才满意?”


    周光彦仍是皮笑肉不笑:“您要气病了,那就是自找的。”


    “周光彦!”方瑾狠狠拍桌,使了很大力气,手掌痛到麻木,比起心里的痛,却算不得什么。


    她抬起拍得发红的那只手,颤颤巍巍指向儿子:“我怎么生出你这个丧良心的东西来!”


    “对,我丧良心。”周光彦点点头,忽然猛地抄起餐桌上的盘子砸地上。


    砸一个不满意,挨个将桌上的所有餐具统统砸碎。


    巨响一声接着一声,吓得旁人胆战心惊。


    菜和汤汁四处飞溅。


    一块碎瓷片弹回来,划过他脸颊,瞬间带出一抹浅浅的血痕。


    没得东西砸了,周光彦终于停下,胸口起伏着,偏了偏头,扬起下巴,抬手指向程予希:“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丧良心。”


    血从划破的皮肤下渗出更多,让他冷俊的面孔看起来越发森冷。


    他迈步走开,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周光彦,你给我站住!”程父怒然起身,抄起手机狠狠往地上砸去。


    周光彦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来,脸上挂着笑,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温度。


    盛怒之下,程父气得声音发颤:“你简直欺人太甚!不把予希当人看,不给程家留半分脸面!既然如此,也别怪我们程家不客气了。”


    周光彦仰头冷笑一下,颔首看向程父,张狂又轻蔑:“那就搞我呗,搞垮周家,搞垮我周光彦。我他妈倒是要看看,你程永进有没有这个本事。”


    程母气得眼前发黑往后仰去,被周闻笙一把扶住。


    程予希这会儿却顾不上母亲,疾步冲过来,抓紧周光彦手臂,哭着一个劲摇头。


    “不是我……光彦,不是我干的!”


    周光彦垂眸,森冷的目光落在泪湿的脸上。


    “我有说你干什么了?慌什么,程予希?”他冷笑,眸子里只有无尽恨意。


    程予希不住地摇头,口中辩解:“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害过沈小姐!你跟她早就断了,也承诺过会跟我结婚,我没理由害她!我甚至——甚至都没有见过她呀!”


    周光彦甩开她的手,一把揪住她衣领,冷淡挑眉:“你害没害她,你心里有数,我心里也有数。从你选择伤害她那刻起,就该做好万劫不复的准备。”


    周光彦松手,猛地一推,程予希踉跄倒地,跪坐着痛哭,仍是不断重复着那些话。


    “我没有……不是我干的……真的没有……光彦,别走!别走!你别走啊……”


    方瑾彻底看明白了。原来儿子发疯,是因为知道了沈令仪那事。


    至于他怎么知道的,知道多少,方瑾一概不知。


    她扭过头,看着地上痛哭的程予希,心里五味杂陈。


    以她对儿子的了解,如果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就算再恨,也绝不会轻易失控,当着程予希父母的面,笃定程予希伤害过沈令仪。


    即使现在还没有充分的证据,他既然敢这么说这么做,就说明沈令仪那事,程予希逃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方瑾心下一阵恶寒。


    她忽然发现,自己从来都不了解真实的程予希。


    原来那个温婉如玉,懂事大气的好姑娘,竟然如此有歹毒,如此会演戏,如此有心机。


    可眼下这关头,丈夫躺在病床不省人事,她深知如果得罪程家,不怕程家报复周家,就怕程家联合周家其他敌人,一起围攻周家。


    儿子生性乖戾张狂,手段既狠又硬,长这么大以来没少树敌,外面多得是看不惯他的人,只不过碍于周家势力,没人敢说什么。


    方瑾越想越怕,心一横,将罪全都揽了过来。


    “你少拿予希出气!是我干的,”她走到程予希旁边,俯身拉起程予希,抬头望向儿子,“是我伤害了沈令仪,我向你道歉,也向沈令仪道歉。”


    周光彦愣了片刻,随即明白她为什么这样说。


    倒是周闻笙和程予希父母,被她这话骗了过去。


    “妈,你说什么?”周闻笙轻轻摇头,眼泪滚落出来,既不愿相信母亲竟会做出这种事,又没有理由相信,母亲做不出这种事。


    方瑾红着眼看向女儿:“对不起,闻笙,妈妈不该骗你。”


    周闻笙汗毛竖立,感到一阵窒息。


    这个家,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她捂着脸往外跑。


    周光彦眼睁睁看着姐姐身影消失在门口,然后扭过头,目光又落回程予希脸上。


    “你欠沈令仪的,早晚有一天会让你还完。”


    他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停在门外的迈巴赫不见了。周光彦知道,现在周闻笙肯定在这辆车上。


    他拨通司机手机号。


    “老郑,停车,发定位。”


    那边传来周闻笙带着哭腔的喊声:“老郑,别理他,开车!”


    周光彦眉头紧锁,几乎是低吼:“我他妈让你停车,发定位!”


    不出五秒,周光彦手机震了一下。


    他点开那条微信定位,启动自己那辆劳斯莱斯,绝尘而去。


    周闻笙在车上哭泣,老郑作为司机,不知周家到底发生了什么,见她哭成这样,只能小声劝着,可压根不顶用,周家小姐越哭越大声。


    老郑自己有个女儿,这会儿不禁代入了父亲的心理,听着周闻笙撕心裂肺的哭声,默默叹气。


    很快,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响起,老郑扭头望去,那辆劳斯莱斯已经追来。


    周光彦黑着脸从车上下来,走到这辆车前,猛地拉开后座车门,俯身冷冷问道:“沈令仪在哪?”


    周闻笙摇头,别过脸去不看他。


    “我最后问一遍,沈令仪在哪?”周光彦压着嗓子,眸光如剑。


    周闻笙仍是摇头:“不知道。”


    弟弟什么脾气,她再了解不过。


    这人正在气头上,疯起来没谁治得住。


    他倒是想找沈令仪,可沈令仪愿意见他吗?


    人家跟了他几年,青春就跟喂了狗一样,还差点因为他丢了性命。


    他倒好,由着性子胡闹,真要是找过去,指不定疯成什么样,到头来最受伤的,还不是沈令仪?


    男人,就少有不自私的。


    她这个弟弟,属于另类——自私到了极端。


    见她这副样子,周光彦点了点头:“行,不说是吧?”


    他起身,走到驾驶位门外,冲里面挥一下手:“老郑,出来。”


    老郑只得下车,正想开口劝几句,他已经迅速钻进车里,砰地关上车门。


    周闻笙这才反应过来他想干嘛,然而要下车,已经来不及了。


    周光彦按下中控锁,启动开走,不断轰着油门。


    “你是不是疯了?!周光彦!停车!我叫你停车听见没有!!!”周闻笙惊呼着,死死抓住副驾位椅背,后悔刚才没系安全带。


    周光彦冷脸看向前方,极短的时间内超了两辆车。


    “你要不要命了还?!”周闻笙又哭起来,眼泪哗哗往外冒,“赶紧给我停车!不然咱俩现在就断绝姐弟关系!”


    驾驶位上的人丝毫不理会这番威胁,甚至松开一只手,单手操控方向盘。


    “行啊,那就断呗。等会儿我挑个好地方撞,反正死了都是一把灰,谁也不认得谁。”他笑起来。


    周闻笙冷汗浸湿衣衫,吓得心都快飞出来了,哭着怒骂:“你这疯子!疯子!”


    “知道我疯就少惹!老子他妈就是护犊子!沈令仪活着老子护她一辈子,死了老子让程予希给她陪葬!”他持续踩着油门,车子如疾风飞驰。


    周闻笙在后座左颠右晃,魂都差点被撞出来,到底还是惜命,咬着牙忍了不到半分钟,终于忍不住妥协。


    “你停——停车!我告诉你令仪在哪!”


    “你说,我直接过去。”


    车速一点没减。


    周闻笙晃得快吐了,强忍着报出那个地址。


    车速终于减下来。


    周光彦停在一个路口,松开紧抿的薄唇:“下车。”


    周闻笙捂着嘴从后座下来,俯身趴在门上,眼泛泪光:“到了那儿跟令仪好好说……是咱们对不起人家,让人家受伤,受委屈了。”


    周光彦不作声。


    周闻笙知道自己这话说了也白说,叹气关上车门。


    前面的车窗却降下来,周光彦将车开走前,淡淡对她说了一句:“姐,谢了。”


    周闻笙愣了愣,几秒过后,忽然脱掉一只鞋,狠狠向那辆车砸去:“老子没有你这种弟弟!”


    简直就是疯狗!


    畜牲!


    白眼狼!


    车上,周光彦又开始轰油门。


    他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


    只听见浑身血液在沸腾。


    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其实自己都不太清楚,就这样跑过去找沈令仪,要怎么面对她,要对她说什么。


    他不停地加速,在不得不停下来的红灯路口,心脏像是依然跟着惯性往前走,快得几乎跳出来。


    这不是他人生中头一次发疯。


    以前也有疯的时候。


    以前疯起来也是不管不顾,任谁也劝不住。


    家里人骂他疯子,沈令仪也这么骂过他。


    他觉得大家都骂轻了。


    疯子算什么?他周光彦别的技能满级,发疯这项自然也不能落下。


    疯得过他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只不过他觉得,这次疯起来,跟以往不尽相同。


    以往发疯,是别人控制不住他,可他控制得了自己。


    这一次,周光彦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彻底失控。


    作者有话说:


    在线围观周狗发疯ing……与其同时,某位今天写了一万字的作者,也要疯了T-T感谢在2023-07-04 20:59:10~2023-07-05 19:1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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