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青禾失了内丹,元气本就大伤,又去各州收集金丹,实力更是损耗许多,哪怕她和青溪都是凝魄后期境界,她此刻也无法与青溪打个平手。
青溪一掌打飞青禾,目露不忍,忍痛说道:“青禾,别闹了,你跟我离开,等我们吸收了十颗金丹,天玄大陆所有的修士,哪怕是千阙宫的人都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青禾受不了青溪的蛮横,她泣声不止:“我从来都只把你当哥哥,我不爱你,我说了我不爱你啊!”
“你是听不懂吗?我说了我不爱你啊!”
青溪目呲欲裂,语气残忍又刻薄:“你爱宋云峥那又如何?你根本没办法和他在一起?”
“宋云峥身体里的蛇毒怎么来的你不清楚吗?”
青禾脸色一变。
“你只要与他苟合一次,他便短命一分,若非如此,你又怎么会求我救他?”
“真正害死宋云峥的不是我,是你!”
青禾眼神绝望无助,矢口否认:“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永远的在一起。”
青溪闭了闭眼,慢慢走向青禾:“青禾,我们是妖,他们是凡人,注定无法相守,只有我,我才是你的归宿。”
青溪将万念俱灰的青禾抱在怀里,“这是宋云峥的命数,他天生心口残缺,若非你护住他的心脉,否则他一出生就该死了,你做的够多了,你们缘分已尽,不该如此执着。”
“是吗?”青禾注视着前方,如深谭一般幽深,眼中的执拗化为刻骨的偏执,“我本来可以救下他的,你知道吗?我可以救下他的。”
噗——
青溪喷出一口血,起身,难以置信的看着胸膛:“青禾,你……”
青禾握住青溪胸膛中运转的内丹,泪如雨下,笑得疯狂:“一颗内丹我救不了他,那就两颗。”
青溪不停地吐出鲜血,体内灵力四泄,如开闸的洪流,他双眼瞪大,惊恐道:“你疯了!停下来!我让你停下来!”
宁宛书惊呼:“她在燃烧自己的妖灵?!”
这是自杀行为啊!
青禾笑得慘然:“青溪,不仅仅是我,是我们都欠他啊?”
青溪瞳孔一颤。
同根同源,妖灵自燃,同归于尽。
众人震惊不已,看着飞旋上空的九颗金丹,泛着莹润的光泽和充沛的灵力。
“那是庞门主的金丹?”桑颜感觉到了金丹所散发出来的灵识气息。
阿辞眯眼:“嗯。”
青禾掏出青溪的内丹,内丹飞进房间,进入宋云峥的体内。
宁宛书立刻感觉到了宋云峥的气息壮大了许多。
甚至已经苏醒了过来。
众人听到脚步声,看向房门口,只见虚弱的宋云峥扶门站立,与青禾遥遥相望。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彼此。
青禾莞尔一笑,欣慰满足的泪水落下,与青溪相拥,妖灵燃尽,妖身消散。
竟是一条双头蛇。
宋云峥眼中浮现悲痛,无法抑制的抽噎,一颗颗豆大的泪珠掉落,沾染了尘埃。
百年前,一少年救下了一条双头蛇,从这一刻,因果循环,天命已定。
桑颜抽泣:“这实在是…好感人啊。”
阿辞嫌恶的躲开哭唧唧的桑颜,余光瞥见司屿右手衣袖上的血痕。
司屿看了眼宋云峥,没做停留,转身离开。
宁宛书看着恢复如初的宋云峥,又看了一眼已经在消散的妖身,只能说了一句:“宋公子,请节哀。”
宋云峥落寞道:“我理解这一切,都是天命难违。”
阿辞冷哼一声。
宋云峥看向清漪宗弟子们,抱拳道:“这几日仙师们为了救我诸多劳累,在下多谢仙师搭救,感激不尽。”
宁宛书摇头:“不用。”
桑颜看着天上悬浮的金丹,问:“师姐,这些金丹如何处理?”
宁宛书:“把庞门主的金丹拿给庞少主,至于其他金丹,自会被天道所消散。”
桑颜点头:“好。”
阿辞看着金丹,眼底幽光一闪。
宋家妖祟已除,宋家公子恢复如初,宋家夫妇宴请满城宾客庆祝宋云峥痊愈,一时之间,鹤州所有人都知道了是清漪宗的人救好了宋云峥,宋家夫妇还做了鸣谢牌匾以及黄金万两,中品灵石上千送给了宁宛书等人。
宁宛书实在是受之有愧,本想着拿给司屿的,却发现司屿已经离开了鹤州。
“只能我们先收下了,等回到清漪宗修整后,再把这些给千阙宫送过去。”宁宛书做好了打算。
清漪宗弟子同意宁宛书的安排,众人收拾好准备启程回宗门。
宁宛书见阿辞不动地,纳闷道:“阿辞,我们该回去了,你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阿辞看向众人,嘴角勾起一抹怪异的弧度:“各位,我们认识吗?”
众人眼中短暂的迷离一下,待双眼恢复清明后,忽觉眼前之人很是陌生。
宁宛书略带抱歉,拱手道:“许是把你误认为了门中弟子,给道友带来不便之处,还请见谅。”
“无事。”
宁宛书微微一笑,带着其他弟子们返回了清漪宗。
阿辞看向远方,悠然一笑,似彼岸花开般,诡谲冷然。
司屿离开鹤州,看了眼更新后的玄文信报。
【莽州发现魔物,魔物偷盗孩童,以童子修行,冥幽门门主苗伟被魔物所伤,特传信于千阙宫佛修前来除魔卫道。】
嗡嗡嗡——
司屿拿出灵牌,上面金光一闪,只见空中出现一扇光影,光影之中,赫然出现两个人影。
“嗨,师姐,师姐,你看到我了吗?我是知行啊?”
小沙弥晃着脑袋,大大的眼睛凑的很近,水灵灵的,很是讨人欢喜。
司屿勾起嘴角,撩起斗笠轻纱挂住:“看到了,知行有没有好好修炼啊?”
知行眨眨眼:“我修炼了,我自己突破脱凡境界后期了,师姐,我是不是很棒啊?”
“知道你厉害,可别再炫耀了,师妹都要被你烦死了,”心言把知行往后一拉,无奈道,“这孩子,自打突破脱凡境界,一见到人就说,现在整个千阙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就差你不知,非要给你通传。”
知行撇嘴:“师姐才不烦我呢,我可是师姐唯一的小师弟。”
心言:“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师妹这次游历,就能带回来一个新的小师弟呢?”
知行一听,双眼顿时漓满泪水:“师姐,你真的会带新的小师弟回来吗?你不要我了吗?不疼我了吗?”
司屿扶额:“心言师兄,你都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老欺负知行?”
“你把他惹哭了,你自己哄吧。”
心言慌了:“不行,这家伙哭起来没头,除了你,咱们整个千阙宫的弟子都哄不好。”
“心言师兄倒是会做人,你惹哭了小师弟,竟让我来哄?”司屿双手环胸,故作不满,“我也不干了,我也打算哭一次。”
心言头都大了,心里不停的怨怼自己干嘛逗弄知行啊。
这下好了,知行和司屿都要哭闹,若是被师父知道了,定是要罚他去藏书阁和明镜台受罚。
心言刚想劝抚两人,突然看见司屿右手衣袖上的伤痕和血迹,忙问道:“司屿,你受伤了?”
知行一听,立马不哭闹了,一眼看到了司屿右手上的血痕,豆大的泪珠挂在眼角,慌道:“师姐,你受伤了?谁欺负你了?你流血了?”
司屿放下双手,淡淡一笑:“无事。”
心言看过玄文信报,知道司屿在鹤州:“是鹤州的那个妖祟伤你的?”
“扶摇阁说是一头修为达到凝魄后期的双头蛇妖,那妖祟伤了你,我担心会有蛇毒,你要不先回千阙宫休息一段时间再去历练?正好师父也想你了。”
知行:“我也想师姐了,比师父还想。”
心言敲了一下知行的脑袋:“跟师父比什么。”
司屿摇头:“没事,待我准备好一切就回去了。”
“蛇毒对我来说根本影响不大,心言师兄莫要担心。”
她看向知行,“师弟,你要乖乖的,听师兄师父的话,莫要胡闹耍横,好好修炼,等我回去检查你的功课。”
知行点头:“好,我一定好好修炼,追上师姐的脚步。”
心言呵呵:“等你追上师妹的脚步,我早就飞升了。”
知行:“……”
臭师兄!
司屿笑了笑:“好了,你俩别斗嘴了,师兄让着点知行,别老说他,到时候又惹哭了,我可不会接你求救的通传哦。”
心言撇嘴:“好吧。”
“既然你心里有谱,师兄我就不多嘴多舌了,你自己在外历练要小心些,遇到危险立马通传,我虽然修为不如你,但也能帮衬一些,莫要逞强。”
司屿颔首:“好。”
心言:“那行,我们就先断了,知行,跟你师姐说再见。”
知行摇晃着小肉手:“师姐,早点回来哈。”
司屿含笑:“好。”
金光消失,通传关闭,司屿收起灵牌,往莽州的方向走去。
鹤州距离莽州不算太远,若是御剑飞行,使用飞行灵器或者用传送阵,都可以在一日之内到达。
但司屿历练,说是为了练体悟道,但实际上是为了收集渡劫之时可以增加飞升可能性的机会。
自打下山三个月,司屿都是步行去往各个州府,路上遇到一些作恶的妖魔邪修都会将其伏诛,无论修为大小,她都会亲自消灭,也算是积攒一些功德道运。
司屿脚程很快,按照现在的速度,大致三日后便可以到达莽州。
鹤州和莽州之间有几座县城,司屿看着面前岭南县门口的茶摊,目光微微一滞,脚步陡然加快。
“唉呀?这不是真人吗?好巧啊,没想到我们这么有缘,竟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还真是天定良缘啊?”
司屿看着挡在身前的人,冷道:“让开。”
“真人没认出我吗?”阿辞抬手,“许是真人的斗笠太碍事,让真人看不清我的绝世容颜,一时记不起我的样貌和姓名,来,我给真人摘了去。”
司屿抬手抓住她的手,触手便是入骨般的寒冷,她瞳孔一颤,猛地松开:“道友,你我只是一面之缘,江湖路远,就此分开。”
她握紧拳头,抿唇:“午日炎热,道友可多坐一会。”
说完,司屿抬脚离开。
“真人,我叫裴卿辞,要记住哦。”
司屿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进了岭南县。
裴卿辞摩挲手指,刚才触碰的那抹温热仿佛还留存不散。
她眯了眯眼,抬手轻嗅。
淡淡的乌木沉香,柔和,细腻。
这香味和司屿本人散发出来的气质不同,柔软入骨。
裴卿辞眼中闪着轻浮的神情,兴味一笑:“一定是个好吃的…美人。”
第102章
司屿知道她会再次见到裴卿辞,可没想到会这么快。
岭南县司屿没有过多停留,直接当天入城当天出城,又走了小半日,进入了冀昌县,有些疲惫,不想使用清心诀去消除疲劳,司屿便找了一家小型客栈住。
客栈规模小,房间数量少,价格也挺公道的,司屿给了十文铜板就得了一间上房。
二楼就俩房间,一间被司屿定下,另外一间早早有人住下,屋内烛火摇曳。
司屿拒绝了店员的带领,自己上了楼梯,刚走一半,就听见房门开启的声音和一个让她眉心直突突的笑声。
“唉呀,真人,我们又见面了?没想到我们竟然会住在同一个客栈,一日之内,相遇两次,你我缘分不浅,看来真是天命所归啊?”
裴卿辞双手搭在栏杆上,吊儿郎当的看着司屿,嘴角挂着蔫坏又得意的笑,仿佛再说“你跑不掉的”。
司屿胸膛浮动一下,避开视线,径直走到楼梯右手边的房间。
裴卿辞走过去,挡住司屿要关的房门:“刚到客栈,真人没吃饭吧?”
“我点了饭菜,要不要一起吃点?”
“都是素的,你们佛修能吃。”
司屿看着抓住门的手,惨白,毫无血色,宛如透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不用了,我辟谷。”
裴卿辞用力扣住房门:“那我有仙品级别的辟谷丹,要不要一起吃点?”
司屿:“…仙品不易,道友自己留着吃吧。”
她抬手,轻点了一下裴卿辞的手背,“砰”的一下关紧房门。
裴卿辞甩了甩手,酥酥麻麻的。
竟然电她?
佛修不都脾气挺好的嘛?
啧啧,看来传闻不可信。
司屿进入房间,刚要脱掉斗笠,突然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窥视感。
她疲惫的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什么似的,脱掉斗笠,挂在木施上。
裴卿辞看着光影中司屿的容貌,微微一滞。
她有想过司屿是个美人,却没想到美的如此惊心动魄。
明眸善睐,容色绝美。
皮肤细腻如温玉,似冰山一角融化的雪水。
嘴唇不点而赤,勾唇含笑时带着一丝明艳多情。
尤其是那双如深海一般的蓝眸,冷冽清透,慧黠有神。
垂眸时,孤傲冷漠。
抬眸时,温柔悲悯。
两种极端的情绪在她眉眼间转化,似神似邪,相得益彰。
裴卿辞缓缓扬唇,凑近身子,抬手触碰了一下光影中那双宛如宝石一般的眼眸。
光影似水面波澜,消失不见。
裴卿辞手指蜷了蜷,面不改色的摩挲了几下指尖。
司屿不打算继续在客栈带下去,准备入夜后离开冀昌县。
她施了一道隐息术法,遮掩气息,以防被裴卿辞追上。
司屿等到夜色渐深,刚要起身离开,就听见房门被敲响。
“姑娘,夜宵做好了,我给您送来了。”
夜宵?
司屿打开房门,看着店员掌盘上的两盘素菜和一碗米饭,眉头微皱:“不是我叫的。”
店员纳闷:“唉?掌柜的跟我说是您这个房间叫的夜宵呀?”
司屿:“你在去问问,说不定真送错了。”
店员也怕自己送错了:“好,我再去问问,打扰了。”
“无事。”
司屿见店员离开,她离开走出房间,离开了客栈。
这几日都是弯月,悬挂于空,清冷的月光洒落,照亮司屿单薄的身形。
远处有微弱的火光,走近一看,是一间还在营业的馄饨摊子。
司屿看店家摊子上还有最后一份馄饨,店主年纪约有六十多,满头白发,一脸疲惫,单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她走过去:“来一碗馄饨。”
店主立刻清醒,忙道:“姑娘里面坐,馄饨马上好。”
司屿颔首:“好。”
她坐在路边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店主煮馄饨时飘出来的水蒸气。
悠悠然,竟有一些舒缓安定人心的功效。
店主回头问:“姑娘能吃葱花吗?”
司屿:“可以。”
“好嘞,”店主放好葱花,把煮好的馄饨捞上来,小心翼翼的放在司屿面前,“姑娘慢吃吃。”
“谢谢,”司屿看着满满一大碗的馄饨,翠绿的葱花点缀,确实开胃,“多少钱?”
店主摆手:“不急,姑娘先吃,吃好了再给也来得及。”
司屿淡笑:“你也不怕我吃饱就跑了?”
店主大笑:“一碗馄饨罢了,就当做个善事,为儿女积福。”
“再说了,我见姑娘人好,肯定不会做那偷吃赖账的事情。”
司屿:“店主与我并不相识,怎么能轻信我是个好人?”
店主坐在司屿对面的桌子:“我老了,眼睛看不清了,但心里明镜着呢。”
“这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我活了这么多年,好人坏人还分不清嘛?”
司屿:“受教了。”
店主摆手,不好意思道:“可不敢,可不敢,我都没怎么上过学,说不出来什么大道理,怎么能教人呢?”
“我觉得店家是个妙人,说话虽然直白,但深意悠远,值得细品。”
店主听到旁边有人声,吓了一大跳,只见一位身着黑衣的女子坐在他旁边,样貌明艳动人,翘着脚,一双黑眸在夜色下依旧明亮。
店主捂住胸口,喘了两口气:“这位…姑娘是…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你们聊的投入,没发现我,”裴卿辞笑说,“店家,给我来一碗馄饨呗。”
店主:“真是不好意思,最后一份被这位姑娘买去了。”
裴卿辞“哦”了一声:“好吧。”
店主:“姑娘,你要是饿,我这里有些老伴做的馒头,你拿去吃?”
裴卿辞摇头:“没事,我就是见这位姑娘吃了馄饨,一时眼馋了,并非真的饿。”
“好吧。”店主起身,看向司屿,“那我就不打扰姑娘吃饭了。”
裴卿辞也跟着起身,刚要坐在司屿旁边的长凳上,就看见长凳被拉走。
裴卿辞哼笑了一声,直接坐在司屿对面,双手撑着下巴,直勾勾的看着她:“你好像很讨厌我啊?”
司屿抿唇:“是。”
裴卿辞意外司屿这么直白,微愣了一下:“为何?我哪里惹到你了?”
司屿:“单纯不喜。”
“没有理由?”
“没有理由。”
裴卿辞眯眼:“都说佛修慈悲为怀,接人待物,宽容大度,可你却恰恰相反,只凭喜好去讨厌一个没有做过错事的人,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司屿:“你若觉得我过分,大可不必跟着我。”
裴卿辞倾身:“你虽然讨厌我,但我不讨厌你啊。”
“你此行是要去莽州吧?正好我也去,一起呗?”
司屿:“不同路。”
裴卿辞冷笑:“理由太假。”
司屿:“不同人。”
裴卿辞微顿:“挺有本事。”
她没想到司屿会发现她并非人类。
明明她隐藏的那么好。
裴卿辞第一次这么看不透一个人,司屿就像是一团乱麻,不管她怎么解都无法打开。
“可这世间也分好坏,我没做过什么坏事,也没杀人,只是想与真人结伴而行。”
“是结伴而行?”司屿淡声,“还想找寻机会吃了我?”
裴卿辞怔愣片刻,随即笑出声,眼中杀意毕露:“知道还要故意惹怒我?”
“你觉得你能打过我吗?”
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僵硬了许多,仿佛空气都已凝固。
司屿毫无波澜,裴卿辞步步紧逼。
突然,一声极为突兀的“咕噜”声响起,虽然声小细微,但对于裴卿辞和司屿来说,实在太过清晰明显。
裴卿辞拧紧眉头,憎恶的看了眼肚子。
这时候响个屁?
实在是太丢脸!
裴卿辞还在懊恼,突然感觉面前一热,只见司屿把馄饨碗推到她面前。
裴卿辞顿住:“你干嘛?”
司屿:“我辟谷。”
裴卿辞不可思议:“你这是给我吃的?”
司屿:“我没动。”
裴卿辞突然被脑子里的念头吓了一跳,她竟然觉得要是司屿吃过了,她也不介意。
裴卿辞神情怪异,试探的拿起馄饨:“你没下毒吧?”
司屿看她呆呆,不敢相信的神情,嘴角微勾:“什么毒能杀死你?”
裴卿辞冷笑:“没有毒能杀死我。”
“那你怕什么?”
裴卿辞哑口无言。
对啊,她怕什么,就她这体质,百毒不侵,金刚不坏,还能怕毒?
裴卿辞不露一丝窘迫,嘴硬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她舀了一个馄饨塞嘴里,眼睛一亮,笑道:“还挺好吃。”
司屿看着她脸颊的酒窝,眼底泛起柔情和怀念,
她垂眸,收敛情绪,起身离开。
裴卿辞见她要走,猛地抓住司屿的手臂,“我没钱,你要是走了,这店主就白瞎一碗馄饨。”
司屿抽手,放下一个碎银,转身离开。
裴卿辞看着掌心里的血迹,是那时蛇妖伤了她。
竟然还没痊愈,八成是有毒在腐化伤口。
裴卿辞快速吃完馄饨,临走之前还冲店家说了一声“钱在桌子上”。
司屿知道裴卿辞还会追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冀昌县。
走着走着。
裴卿辞觉得不对劲,她发现司屿将她带到了一处荒山野岭,周围漆黑,只有微弱的月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散落下来。
裴卿辞见司屿停下,转过身,直面她。
“怎么?你这是打算和我动手?故意找个偏僻的地方,怕惊扰无辜之人?”裴卿辞讥诮道,“还真是佛修道义,仁义慈悲。”
司屿抬手。
裴卿辞立刻做好应对,只要司屿敢动手,她便可以瞬间撕裂她。
她做好了一切,也设想了司屿的先手,却没想到司屿竟然封锁了自身灵脉。
裴卿辞傻眼:“你这是…干嘛?”
在一个非人类面前自封灵脉,这无疑是找死行为。
排除掉司屿脑子有问题,周围有埋伏的话,裴卿辞真想不出司屿此举为何?
司屿叹了口气:“你不是想吃我吗?修佛之人对你们是大补之物,动手吧,我不抵抗。”
裴卿辞:“!!”
她脱口而出:“你疯了吧?”
司屿凑近一步,裴卿辞不禁后退一步。
“是你说的想吃我?我自封灵脉让你享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裴卿辞艰涩道:“你有什么阴谋?”
司屿再次靠近,裴卿辞心抖的再次后退。
“没有阴谋,你想吃我我让你吃。”
裴卿辞意味深长的看着她:“我要是不吃呢?”
司屿淡漠道:“那你就离我远一点,你这次不动手吃了我,若以后你再靠近我,我就杀了你。”
裴卿辞绷着一张脸,面上有一瞬扭曲,她抬手打飞司屿的斗笠,倾身掐住她的脖子:“你威胁我?”
司屿仰头,眼皮下垂:“吃还是不吃?”
裴卿辞盯着司屿的脸,试图从她冷漠的表情中看透什么,比如她此刻过于造乱的心。
这不像是面临生死的惶恐不安,倒有点不一样的意味,裴卿辞说不出来具体的情绪变化,但她就觉得有问题。
她明明与司屿不相识,也从未对司屿做过什么恶事,这段时日一直以礼相待,但司屿总是冷脸相对,裴卿辞还不生气,继续哄着逗着司屿,这让裴卿辞都快恍惚以为自己是个善良宽容的人了。
很奇怪。
真的很奇怪。
裴卿辞眼底划过一丝幽光,松开手:“我改主意了,我不吃你。”
司屿喘了一口气:“那就以后离我远点。”
裴卿辞耍无赖:“不可能。”
司屿脸上表情出现一丝裂缝:“那我就杀了你。”
裴卿辞摊开双手,做一副“任由处置”的懒散模样:“那你来。”
司屿瞳孔一颤。
裴卿辞直勾勾的看着司屿的脸部表情,她是故意的,她是个毫无底线的赌徒,她要的要比她心中所想的还要多。
所以——
裴卿辞神色张狂,挑衅道:“来啊!”
“杀了我啊?!”
司屿表情艰难,右手双指并拢,金色的灵气在指尖愈演愈烈,发出“滋滋”的脆响。
一时之间,树木草叶无风而动,上方黑云缠卷,似要如泰山压顶般坠下。
司屿眸光锐利,面色凝重:“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裴卿辞感受到了司屿的杀死,心里莫名的出现了一丝悲切和彷徨。
她忽视掉,仍继续在这盘生死局中加大赌注,还故意凑近,逼迫司屿出手:“那你来啊?”
司屿手腕一翻,如灿阳的灵力似锋利无比的刀刃刺向裴卿辞。
裴卿辞没躲开,任由那股灵气从脸庞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裴卿辞抬手摸了一下伤口,指尖沾染鲜红的血,她含在口中,目光张扬又狠辣,透着野性。
司屿甩袖,转身离开。
裴卿辞得意的笑,捡起斗笠,跟了上去:“真人,你斗笠还没拿呢?”
司屿未出招时,裴卿辞确实存在赌输的想法,哪怕司屿对她使用了杀招,顶多也是伤她六七分。
可是,当司屿出手后,裴卿辞就知道了她压根就不想杀她。
口是心非的家伙。
第103章
两人相继走出荒山,裴卿辞跟在司屿身后,还时不时的踩她的影子,故意逗她,奈何司屿仍是沉默不语,视若罔闻,仿佛身边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裴卿辞也不在意,她就是喜欢看司屿这冷漠不理人的样子,也喜欢将她逗的对她无可奈何,情绪变动,像一个暴躁的小孩子。
夜深,月色朦胧,照不清路上的坑坑洼洼。
县城与县城之间的道路,有些官家或者门派会出钱修整,有些就放任不管。
前几日下过几场雨,道路多少泥泞了些。
裴卿辞看着司屿纯白的衣摆,沾染了一些泥土。
佛修最注重整洁干净,白衣白袜白鞋,要保持一尘不染,连一丝褶皱都不能有。
但这一规定却在司屿身上不起作用,她就像是一道特殊存在的风景。
想来也是,千阙宫千百年才收了一个女弟子,还被奉为神女,定然要有一些不同于旁人的殊荣和宽宥。
裴卿辞也不管司屿会不会回答她,张口就问:“天玄大陆的各家修仙门派确实有让弟子下山历练的习惯,但千阙宫不同,他们避世修行,不常下山历练,除非遇到邪魔外道,作乱世间,千阙宫便会以救世救人,度化众生为己任下山出宫,但天玄大陆这段时间风平浪静的,也就莽州突然出现的魔物扰世,所以你这次下山是为了什么?”
司屿漠然不语,继续往前赶路。
裴卿辞知道她不会答,继续自言自语:“莽州的魔物,你可知是什么?”
“你一人贸然过去,恐怕有危险,不如与我合作?”
“那魔物杀了多人,怨气冲天,定是不好伏诛的,若你和我一起,事半功倍呢?”
“你说今夜的月亮好不好看?”裴卿辞抬头看天,“弯弯的,跟你的眉毛似的哈哈……”
司屿拧过头,冷漠看她。
裴卿辞撇嘴:“夸你长的好看呢,还不乐意了?”
司屿:“你好吵。”
裴卿辞摇头晃脑:“谁让你不杀我,你不杀我我就得说话,不说话是要被憋死的,我若是因为你不让我说话而被憋死了,你就是徒增杀孽呢。”
司屿:“……”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继续往前走,就是步伐比刚才快了许多。
裴卿辞嘴角勾起,心里得意忘形。
她就喜欢司屿对她无可奈何的样子,看起来特可爱特可怜特…招人欢喜。
裴卿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念头,顿觉自己脑子怕是被驴踢了,怎么会有那种恐怖又诡异的想法?!
她拍了拍脑袋,往前一看,司屿的身影竟然消失不见了。
裴卿辞眯眼:“你跑不掉的。”
司屿没有想跑的意思,只是刚好走过了一个山坡,裴卿辞一旦发现她不见了,便会立刻来找她。
只是……
司屿快走了几步,扶起倒地的婆婆,问:“婆婆,你怎么了?”
婆婆看着面前之人,虽带着斗笠看不清容貌,但她能感觉到这人竟是散人佛修,血液清甜纯净,灵气干净自然。
她眼底划过一丝贪婪,哎呦呦的叫了起来:“老太婆我腿脚不好,眼睛也看不清了,路上又坑坑洼洼的,一时没看清,就摔倒了,想着路上能遇到个好心人扶我一把,结果真的等来了好心人啊。”
司屿扶起她,捡起一旁的拐杖:“婆婆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婆婆眼睛一亮:“姑娘,你真的是大善人啊,你会有福报的。”
司屿淡笑:“婆婆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
婆婆抓住司屿的手臂,力气有些大,像是怕她跑了一样:“唉,你真是太好了。”
“我家就在前面的窑掌村,不远的,走几步就到了。”
司屿:“好的,那我扶婆婆回去。”
婆婆笑眯眯:“姑娘你真好。”
两人走过一个小山包,终于看到了一座村庄,村庄内各家挂着红色的灯笼,在漆黑的月色下显得有些怪诞诡谲,透着浓重的诡异。
婆婆伸出如枯枝一般的手指,颤悠悠的指着村子里靠近湖边的木屋:“那个,那个就是我的房子,姑娘,我们过去吧。”
司屿看向村里的房屋,问:“婆婆这村子里有多少人家?”
婆婆:“也就135个人。”
司屿:“婆婆记得这么清?”
婆婆眼底划过一丝懊恼,打哈哈道:“唉,这村子就这么大,来来回回就那些人,见多了也就记得清楚了。”
她抓住司屿的手,快步往木屋走去,“我这身子又开始疼了,姑娘你快把我送进去吧。”
司屿眸光一闪:“好。”
婆婆眼底充满了势在必得和喜悦,她盯着司屿的脚,只要这个佛修踏进木屋,她就可以瓮中捉鳖,大快朵颐了。
可下一秒,她却看到佛修将脚步停在了门口,松开了她的手,平静的跟她说:“婆婆进去吧。”
“……”婆婆怔愣片刻,忙道,“送佛送到西,姑娘你看我身子太差,不如把我送到床上吧?”
司屿淡笑:“是把你送到床上还是把我送进你嘴里?”
婆婆神色一僵:“我不知道姑娘你在说什么?”
“你是饿了吗?婆婆家里有肉有菜,你跟婆婆进来,婆婆给你做饭吃。”
司屿退后一步,看着婆婆表情大变,俨然是要冲破那副虚假的表象,露出真正残忍可怕的模样。
“吃什么?”她冷道,“人肉吗?”
婆婆猛地一怔,随即站直身子,笑得邪气:“果然是佛修,竟然发现了我?”
她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个诡异又可怕的笑容,“就算你不进来,你也跑不掉了。”
说罢,婆婆的样貌身形瞬间挺拔了许多,身姿更加窈窕纤细,容貌也变得美艳动人,眉心间还有一道漆黑弯曲的图形。
司屿看出了此妖的原形:“蜘蛛精。”
话音一落,整座村落似是要碎裂一般,所有的房屋全都变得破败不堪,上面布满了蛛丝和骨头,土地上还保留着深深的血迹,就连空气中都多了几分恶臭的腐烂味道。
蜘蛛精脊背一突,硕大又丑陋的八条足爪凿在地上,激起阵阵灰尘。
“你修为虽然不高,但毕竟是修佛之人,干净纯粹,我将你吃了定能修为大增,早日飞升。”
“你也别太委屈生气,谁让你烂好心,也不动脑子想想,月黑风高,荒郊野岭,凭空出现一个老人家竟然不觉得奇怪,还跟着来,你只能算是自投罗网啊。”
八条足爪将蜘蛛精的身体拉高,蜘蛛精的腹部吐出数支粗/硬的蛛丝,直戳司屿的身体,似要将司屿身体撕碎,才好下嘴享用。
就在蛛丝即将触碰到司屿的身体的时候,蛛丝突然停滞不前,任由蜘蛛精如何用力都无法再进一分。
蜘蛛精看着司屿周身的金色光罩,上面泛着的祥云波纹,她双眼瞪大,失声道:“你不是散修,你是千阙宫的佛修?!”
这是只有千阙宫人才能修炼的浮云流金!
“万物。”司屿薄唇微张,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刹那间,一条白凌从司屿身上飞出,柔软的锦缎带着强烈的杀气和汹涌的灵力。
白凌似活物一般,上上下下的绕成密不透风的网状,朝着蜘蛛精,似泰山压顶一般,撞了过去。
蜘蛛精大惊失色,连忙挥舞八只足爪,试图撕碎那泛着金光的锦缎网。
白凌虽柔软却也强悍如铁,一条白凌分化,将八条足爪缠住,向着四面八方用力一扯。
蜘蛛精用力抵抗也无济于事,她感觉身体在被拉扯,疼得她连连叫喊。
“啊啊啊啊……”
司屿抬手,五指慢慢收拢。
白凌也随着司屿的手指,将八只足爪缠住的更加紧,清脆的断骨声在深夜下如同炮竹一样。
嘎吱嘎吱——
“啊啊啊……”蜘蛛精根本抵抗不了,口吐鲜血,灵力也无法运转,这白凌诡异的狠,不仅无法挣脱,而且还会压制灵力。
她哭喊着求饶,满眼懊悔和歉疚:“我错了,仙师,我真的错了,你放过我,我一定改过自身。”
佛修心善慈悲,以度化众生为己任。
只要她求饶,说自己一定改过自身,这个佛修就能放过她。
蜘蛛精算盘打的精妙,可这缠在身上的白凌更加紧,她感觉到身体快要被撕裂了,身上各处都因为过度拉扯而崩裂,皮肤破裂,鲜血直流。
“我已经改过自新了,你为何不能放我一次?”蜘蛛精大喊,“你们佛修不都是慈悲为怀,度化众生的吗?我知道错了,愿意去改正,还不行嘛?”
司屿动动手指,万物分出一段,在蜘蛛精惊恐的表情下缠在她的脖子。
“改过自新?”她笑了笑,讽刺又刻薄,“你有机会改过自新?你有机会重新做人?你有机会再活一次?”
“那被你杀死了的135名村民他们有机会吗?”
蜘蛛精脸色一变,想辩解,但白凌捂住她的嘴巴,只留她一双被恐惧害怕侵染的眼眸。
“大人、老人、孩子、新生儿甚至是牲畜你都不放过,”司屿五指收拢,“他们在求饶哭喊的时候,你可曾给过他们求生的机会?”
“路过的行人,帮助你的好心人亦或者被你骗来的修士,最后都被你撕碎,吞食入腹,吸取灵力,吞噬灵识,掏取金丹,增强自身修为的时候,你可曾给过他们再活下去的机会?”
蜘蛛精眼珠布满血丝,被白凌裹住脑袋,用力向上拉扯。
司屿手指猛地张开,万物在空中,奋力的往四面八方飞,眨眼间,被万物缴缠的蜘蛛精瞬间血肉满天,鲜血淋漓,骨头被万物撕的粉碎。
“你没有。”
司屿收回万物,四周景象大变。
荒败残破的村庄,四分五裂的房屋,残垣断壁,一切都像是被时间抛弃了一样,永远的留在了那日。
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看到了一个受伤的老人,善良的他带着老人回家休息,却惹得全村灭门,所有惨死,无一幸免。
背后传来鼓掌声。
裴卿辞拍着手走上来,赞叹道:“真人真厉害,一招制敌,凝魄修为的妖祟对你来说挥挥手就能解决,但我却看不出你的修为境界。”
她目光落在缠在司屿腰间的万物,“这灵器我也看不出来品级。”
“你是带了什么隐藏修为的灵器吗?”
千阙宫的掌宫收了一个女弟子,亲自教导,虽然不知境界多少,但与之交手或是见过的人都能感觉到此女不同凡响。
裴卿辞见过那么多人妖魔,从没有一个能比司屿还要高深莫测,也从来没有一个能像司屿这样对她冷眼相对,爱搭不理还不会被她宰了。
司屿摸了摸腰间,看了眼裴卿辞,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等一下。”
司屿脚步不停,可下一秒却强行停下。
她看着突然冒出来挡在她面前的裴卿辞,目光疲惫的看着她。
裴卿辞递过去一个白玉瓷瓶:“给你。”
司屿没有接。
裴卿辞抬抬下巴:“蛇毒虽然伤不了你性命,但放任不管肯定难受,这叫长留香膏,可解天下百毒,你拿去抹抹。”
司屿看着裴卿辞掌心的瓷瓶,神色动容。
裴卿辞见司屿还是不接,便用强的,抓住她的手,挖出一块摸到伤口上。
她本以为司屿会挣扎,对打她,对甩开她的手,结果却是风平浪静,乖乖的,任由她上药。
裴卿辞觉得奇怪,抬头看她。
恰逢一阵清风袭来,伴随着山顶的朝阳一同浮现在司屿蔚蓝的眼眸。
裴卿辞从未见过如此厚重的情感,那眼中的情绪似深海中汹涌的浪潮将她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撞击打颤。
那是一抹难以描摹的无限柔情。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深情厚谊。
裴卿辞第一次看到了眼前这个似高山雪顶的人红了眼角。
第104章
经过那日清晨,裴卿辞能感觉到司屿对她的情绪没有之前那么冷漠抵触,虽然还是不常搭理她,动不动无视她,一直挂着似一座常年不化的冰山的漂亮脸蛋以外,裴卿辞还是觉得司屿对她不一样了。
“两碗莽州特色细面。”
店家的女儿吆喝了一声,店主立刻在滚烫的热水中下面。
裴卿辞看到店家女儿大大的肚子,问道:“快生了吧?”
店家女儿腼腆一笑,一脸慈爱的摸了摸肚子:“就这几日了。”
“那怎么不在家里休息?”
虽然这家面摊不大,但也有七、八张桌子,来来往往都是人,不免会有些碰撞。
店主听到,语气虽是抱怨,但表情却满是欣慰:“两位姑娘说的是,我就劝她休息,好好在家躺着准备生产,奈何我这女儿性子倔,非要这来这面摊帮我的忙你说我这一边煮面接待客人,一边还得看着她,两头忙啊。”
店家女儿噘嘴道:“爹,我这不是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嘛,以前还有娘和相公帮忙,如今只剩下咱爹俩,我能不管你嘛?”
店主面上闪过一丝悲切,摆摆手:“行行行。”
他捞起锅里煮好的面条,装碗端了过去,“姑娘,面好了,吃吧。”
裴卿辞一一接过,第一碗推到司屿面前,然后再拿自己的面,吃了一口:“这面真劲道,好吃。”
店主笑道:“莽州最出名的就是细面,可不能砸了咱莽州的招牌。”
“青青,来客人了,去接待一下,慢着点。”
青青应道:“唉,知道了。”
裴卿辞吃了口面,看向司屿:“看来店主这一家还挺可怜。”
“去年的莽州洪水死了挺多人的。”
司屿放下筷子:“莽州死了将近一半的人。”
“你进城后感觉到了吗?”裴卿辞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这里笼罩着一层散不掉的怨气,太适合滋养魔物了。”
在常人眼中,莽州的天色晴空万里,虽然云层积厚,阳光无法穿透云层,只能从云彩之间的缝隙里落下。
但在有点修为的修士眼中,天空之间像是织造着一层密不透风的网,鼎在人的脑袋上,压迫感十足。
司屿抬手,扶住差点要摔的青青:“小心。”
青青后怕的呼出一口气,抓住司屿的手臂,庆幸道:“谢谢姑娘,要不是你扶我一把,我就得摔了。”
裴卿辞把桌边的石子踢开:“大着肚子看路不方便,你还是坐下休息吧。”
店主刚才也看到了那惊险的一幕,拍着胸脯过来:“没事吧?磕哪了?碰到哪里了?”
青青顺势坐在司屿和裴卿辞旁边的位置上:“没有磕碰,是这位姑娘扶住了我,爹,你别担心。”
店主长舒一口气:“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司屿:“举手之劳而已。”
青青安抚了店主几句,转头和司屿聊了起来:“我叫赵青青,不知两位姑娘芳名?”
司屿淡淡道:“司屿。”
裴卿辞见司屿不吃了,非常顺手的把面碗扯过来吃:“阿辞。”
司屿眉头微微一动,没说什么。
“你们是朋友吧?”青青见这俩人一举一动,看似疏离冷漠实则亲密有趣,“是来这莽州游玩还是降魔?”
裴卿辞觉得有趣,赵青青就是个普通人,但看人的眼光还有心思都很灵巧。
她没有回答赵青青的问话,而是看向司屿,想看看她如何作答。
司屿:“降魔。”
青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知仙师是哪门哪派的?”
司屿:“千阙宫。”
裴卿辞吃完面,放下筷子,单手支颐,好整以暇的看这两人。
一个引蛇出洞,一个自投罗网。
有趣。
青青脸上显露出难以自控的激动,就连放在肚子上的双手都在颤抖:“仙师,都说千阙宫的仙师慈悲为怀,怜爱众生,我想求求仙师救救我的孩子?”
裴卿辞笑道:“青青姑娘这话何意?你这孩子可是过得好好的,何须要救啊?”
青青眼中划过一丝惊恐,警觉的像四处看了看。
司屿所坐的位置比较边缘,像是单独设立的一个桌椅,几人只要谈话声音小一点,无人会在意这边的情况如何。
“仙师既然来莽州降魔,自然也是知道莽州现在所遭遇的困境,”青青眼眶泛红,不舍得摸了摸肚子,“洪灾过后,莽州死了太多人,到处都是尸体,官府根本来不及救治收整,只能任由那些生病的人活活病死,死掉的人放任不管,任由腐烂,那时的莽州都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恶臭味。”
“而我的娘亲和相公,也死在了那场洪灾之中。”青青摸了摸眼角的泪,“我和父亲本想着一家团聚,找根树上吊,可这是却发现我竟然怀了身孕,我俩想了很久,为了孩子决定好好活下去。”
“可后来,莽州突然出现了一个魔物,那魔物连冥幽门的门主都能打伤,还将最近前来降伏的修士们一一杀害,一时之间,魔物在莽州肆无忌惮,无人能敌,后来,冥幽门门主请求千阙宫出手降魔,我便一直等啊等啊,终于等来了你们二位仙师救我孩子一命。”
裴卿辞歪头:“你这孩子好端端的待在你的肚子里,你让我们救什么?”
青青急得就要跪下:“仙师不知,那魔物残暴凶狠,杀人不眨眼,它还会吃孩童,专吃刚出生的女娃,莽州已经被魔物抢走了十二个女孩,我肚子的孩子被大夫瞧过了,是个女孩,等到生产那天,那魔物定会前来,抢走我的孩子。”
她抓住司屿的手,慌不择路的祈求道:“仙师,我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只要能救我的孩子,哪怕拿我的命来换都行。”
裴卿辞看着两人相抓的手,司屿没有拒绝,反而似安慰一般,回握了赵青青的手。
啧。
“别怕。”司屿抬手掐诀,在赵青青的肚子上画了几下,金光一闪而过。
“有此术法在,所魔物前来夺走你的孩子,会被重创。”
青青感激的涕泪横流:“谢谢仙师,谢谢仙师。”
“无事。”
两人起身,离开了面摊。
裴卿辞看着司屿垂在身侧的手,修长白皙还很温暖。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惨白粗糙还很冰冷。
同样都是女子,为何差距如此大?
裴卿辞眼睛一转,跨步上前,故意贴着司屿走,两只手随着走路的摆动,不小心擦了一下手背。
温热细腻。
这是裴卿辞立刻涌上脑的念头。
还想再摸。
这是裴卿辞马上要做的举动。
可下一秒,她扑了个空。
司屿双手环胸,虽斗笠遮面,但裴卿辞就是很轻易的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
“我突然感觉特别冷,你给我捂捂手呗?”
反正被司屿看穿她的动机,裴卿辞打蛇上棍,得寸进尺了起来。
司屿微顿,指尖深陷掌心:“暖身术。”
一种很鸡肋又真的有用处的术法。
让人快速暖和起来。
这个术法还有一道对立的术法,叫清凉术。
裴卿辞委屈巴巴道:“暖身术对我无用,我这是天生的毛病,就得让人用体温才能捂热,真人可是修佛之人,不会见死不救吧?”
司屿看她耍无赖的样子,嘴角微勾又绷直,转身离开:“那你就冷着吧。”
“你活了这么久,也该习惯了。”
裴卿辞连忙追上去:“以前是习惯了,但现在不习惯了。”
司屿轻叹了口气:“那就习惯回去。”
“有句老话说得好,由俭入奢容易,由奢入俭难啊,”裴卿辞故意碰了一下司屿的手背,笑得意味深长,“有你在了,我就不想独自冷了。”
司屿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裴卿辞被她突然停下吓了一跳:“怎么了?生气了?”
“我就是开个玩笑,你还生气呀?”
“我就是逗逗你的,没让你真给我捂手的,”她见司屿一言不发,心里有些慌,“我下次不说了好吧?你别生气嘛。”
“大不了你说回来,你要是不会说,你打我一下撒撒气?”
裴卿辞见司屿伸手,以为她真的要打她。
她站着不动,想着司屿又打不死她,打就打吧,起码不生气了,别以后不理她了。
两人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别再一下子回到最开始的样子,那裴卿辞真的要吐血了。
裴卿辞犹如英勇就义般的念头突然卡顿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司屿握住她的双手,炙热的暖流从她的手指一直传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直至那颗平静无波的心脏。
扑通扑通扑通……
裴卿辞第一次这么明显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感觉就像在耳朵里,在眼睛里,在嘴巴里,就是不在胸膛里跳动。
“你…你干嘛?”裴卿辞磕磕巴巴道。
司屿松开手:“暖身术,对你有用。”
说完,她往前走去。
先别说暖身术有没有用,裴卿辞现在都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在散发热气。
裴卿辞扯了扯衣领,呼出一口气,眼底划过一丝狡黠:“得想办法,再来一次。”
刚才那招肯定没用了,司屿定会防范她,所以她得另辟蹊径。
刚才那感觉…
裴卿辞跟上去,一脸的势在必得。
真特么爽!
第105章
关于莽州被魔物侵扰这件事,冥幽门门主苗伟被魔物打伤后就立刻向千阙宫求救。
只要千阙宫能派人来伏诛此魔物,冥幽门愿意献出灵宝。
雪窗莹花。
雪窗莹花,仙品灵宝,百年一见,若是吞服吸收,强身健体,增强灵脉神通,其最奇效的作用是不管你受了多重的伤,都可以恢复如初。
冥幽门能拿出此灵宝作为求千阙宫出手的报酬,由此可见他们想消灭魔物的决心。
“所以你是为了雪窗莹花来的?”
裴卿辞大大咧咧的坐在司屿房间的软塌上,歪着身子,一手玩着腰带,一手撑着靠枕,慵懒的看着在床上打坐的司屿。
她端坐在床上,双腿盘坐,斗笠被她放在旁边,双手掐诀放置膝上,闭眼静心。
烛火微弱,昏黄灯火下,她似染了冰霜的玉,如花树堆雪,新月生晕。
司屿察觉到旁边床榻的动作,睁开眼,无奈的看着想要伸手碰她的裴卿辞。
裴卿辞瞬间读懂司屿眼中的情绪。
—你又想干什么?
—你能不能消停点?
—再乱动打死你!
裴卿辞是何人?
她聪慧过人,她智勇无双,她胆识滔天,她不畏强权。
裴卿辞弯起嘴角,随心所欲的碰了上去。
一瞬间,指尖传递来的柔软细腻让她忘乎所以,哪怕被司屿一掌打飞,裴卿辞心里的想法还是一如往初。
她得再来一次!
司屿冷眼:“手在欠就砍了。”
裴卿辞从地上爬起来,故作害怕道:“呀,我好怕哦。”
司屿深吸一口气,闭眼,不想再看这家伙嚣张得意的样子。
裴卿辞拍了拍黑衣上的灰,死皮赖脸的继续坐在司屿旁边:“生什么气啊?我就是摸了一下你的脸,不知道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说到这儿,裴卿辞的脑子里瞬间划过几个让人面红耳赤的景象。
她倚着床边,目光如炬,上下扫量司屿的身子。
看似窈窕的身姿,实则娇嫩丰盈。
尤其那……
司屿眉头一跳,睁开眼,近乎咬牙切齿的说:“眼睛不想要了?”
裴卿辞咧嘴一笑:“我眼睛又怎么招惹你了?”
司屿不说话,瞪着她。
裴卿辞猛地凑近,视线如火,盯着司屿红润的唇:“上次在鹤州,你可知宋公子为何会沾染蛇毒?”
司屿不答。
裴卿辞知道司屿心里清楚,那她就故意直白开口:“那是蛇妖与宋公子夜夜笙歌,水乳/交融。”
司屿不想理她,刚想转过脸去,却被她捏住下巴。
“放开。”司屿冷道。
裴卿辞眨眨眼:“我还没问完,你跑什么?”
“宋公子院中的合欢树你可知作用是什么?”
司屿闭眼。
“合欢引蛇,蛇本性淫。”
裴卿辞舔了舔嘴角,眼眸深沉许多。
她慢慢靠近:“司屿,不如我们做个交易?”
司屿睁眼:“滚。”
裴卿辞歪头,贴的更近,两人呼吸都交融了。
“听听嘛,对你有好处,”她一手捏着司屿的一下巴,一手抚上司屿的腰,“你与我亲近,我可祝你飞升,这合作你不亏的。”
司屿定定的看着她,冷不丁笑了下。
虽然这笑容充满了讽刺,但裴卿辞还是被震住了。
司屿一直板着脸,虽容貌脱俗出尘,可终究是少了几分风采。
但此刻,她笑了,犹如晴光映雪一般,恍了人的眼与心。
裴卿辞向来是随性而为,心中所想定要实际做出来。
她直接吻过去,却被司屿歪头躲过。
裴卿辞右手一揽,长腿一跨,将司屿压在床上,动作粗暴又张狂,俯身下去。
司屿被裴卿辞这极色的浪荡模样气笑了,她似是无奈一般,低声喊了一声:“万物。”
腰间缠着的白凌飞出,圈住裴卿辞的腰,往后一拉。
没拉动!
万物卡顿了一下,像是第一次受到挫折失败,竟有些不可思议。
它用力绷直,加大力气使劲拉扯裴卿辞,仍是没有挪动分毫。
万物:嘿,我就不信了!
它使出有史以来最大的力量,仍然拉不动裴卿辞。
万物气不过,换了地方拉,直接裹住裴卿辞的脖子,用力收紧,往后拉扯。
裴卿辞脑袋猛地往后一倒。
司屿见状,瞳孔微缩,厉声道:“万物,松开!”
……
万物恋恋不舍又气不过的松开,好不容易拉动了,竟然还被主子制止。
万物:好气!
惯性趋势,裴卿辞本就与万物互相较劲,一边突然松懈,另一边直接向前扑倒。
司屿和裴卿辞的距离本就近,裴卿辞猛地砸下来,双唇狠狠地撞在一起。
司屿:“……”
嘴痛,牙更痛。
裴卿辞:“……”
嘴痛,但值了。
司屿趁着裴卿辞暗自窃喜的功夫,抬脚直接给她踢飞。
客栈店员和冥幽门门主苗伟刚想敲门,就看见房门像是被什么重物剧烈撞开,然后一团黑物重摔在地。
本以为是什么物品,没想到竟是个女人。
此女没有摔落后的痛苦,没有忍痛的哀嚎,反而躺在地上,摸了摸受伤的嘴唇,笑了起来。
苗伟:“……”
摔坏脑子了?
店员:“……”
这是个人纠纷,可别讹我们客栈啊!
苗伟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张口问了下:“姑娘,你没事吧?”
裴卿辞看向苗伟,眉头一挑,站起来,拍了拍灰尘:“你是冥幽门门主,苗伟。”
苗伟微顿:“姑娘认识我?”
“认识,久仰大名。”
苗伟神色难掩得意,他以为眼前之人也是千阙宫的弟子,能被千阙宫的人久仰,他的虚荣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道友言重了,”苗伟看了眼房间,“道友也是千阙宫的弟子吧?请问神女在吗?”
千阙宫的神女素来以斗笠遮面,无人见到真容,眼前这个黑衣明艳的女子定然不是神女司屿。
但苗伟想到千阙宫只有神女一个女弟子,那眼前之人并非千阙宫的?
裴卿辞眼睛一转:“我是神女的仆人,是千阙宫派来照顾神女衣食起居的。”
苗伟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啊。”
“苗门主不懂,我家神女娇生惯养惯了,如今下山历练,肯定不像在千阙宫时那样舒坦,为了让神女的历练舒服些,掌宫就让我贴身侍候神女。”
苗伟理解:“应该的,应该的,神女尊贵,理应如此重视。”
他朝着房内,抱拳行礼,“真人,在下是冥幽门门主苗伟,今晚前来叨扰是为了祸害莽州百姓的魔物而来,希望真人可以为民除害,救助我莽州百姓于水火之中啊。”
司屿带上斗笠,嗓音有些沙哑:“请进。”
裴卿辞听她这声音,嘴角勾起一抹沾沾自喜的弧度。
苗伟立刻走进房间,裴卿辞也神态自若的走进去,关上了门。
司屿抬手:“请坐。”
苗伟坐下,他听司屿的声音不太对劲,问:“真人嗓子怎么了?可是受了风寒?”
按理来说,修仙之人,体质强壮,定不会受普通的风寒热毒影响。
但有的修仙之人,却喜欢经受这些苦痛折磨,用来锻造筋骨,磨练心智。
裴卿辞忍不住笑出了声。
苗伟被她突然的笑搞得一头雾水:“我可是说错话了?”
司屿额头青筋一跳,转移话题:“苗门主这次前来寻我是为了莽州魔物,这魔物是什么你可知道?”
苗伟道:“应是一名黑衣女子,身形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时而高大,时而瘦小,似是一团黑雾,可变换形态。”
裴卿辞问:“苗门主这形容是不是有点太片面飘渺了?”
苗伟也知道自己的形容过于迷惑,旁人听了定是不解彷徨:“不是我故作玄乎,是那魔物真容始终被一团黑雾笼罩,让人看不清黑雾之下的面容。”
裴卿辞笑了:“看来这魔物还挺狡猾。”
苗伟赞同:“对对,特别狡猾。”
他看向一言不发的司屿,“仙师,你看这魔物如何处理呢?”
司屿看着苗伟眉心,有一道黑气隐隐绰绰的浮现在他的皮肉之下。
烙印。
魔物真正想杀的人是他。
司屿问:“听说苗门主被那魔物打伤,伤势如何?”
苗伟没想到司屿会关心他的伤势,心中不禁浮现出几分喜悦:“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皮肉伤。”
“魔物怨气横生,与灵力相悖冲撞,苗门主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为你治疗。”
裴卿辞抵了抵腮。
苗伟受宠若惊:“那真是麻烦真人了。”
“无事,”司屿抬手,“先让我为你诊脉。”
苗伟把手放桌子上,突然手腕一凉,只见裴卿辞不知哪弄来的一块黑布盖在苗伟手腕上。
她说:“真人纯洁无暇,苗门主理解一下。”
苗伟:“……”
说他脏呢?
苗伟赔笑:“应该的。”
司屿抬手搭在那块黑布上,指尖深陷:“苗门主伤势确实已经大好,只要稍加调整气血运转就可以了。”
苗伟颔首:“多谢真人帮忙。”
“无事。”
司屿灵力运转,金色的光芒从她的指尖飞入苗伟的眉心,一刹那,那眉心的烙印变得微弱,但仍在极力挣扎,与司屿的灵力抗争。
司屿两指微微闭拢,一翻,那股金色的流光从眉心转移,流向苗伟的丹府灵海之处。
苗伟是金丹后期,只差一步便可入元婴之境。
但司屿却发现,苗伟的金丹和灵海不同于寻常修士。
金丹颜色较深,上面还刻有奇怪的纹路形状,灵海在金丹的影响下,时不时的躁动汹涌,灵力紊乱。
司屿将金丹上的纹路形状记下,把苗伟的伤势修复如初。
苗伟顿觉身体大好,气血顺畅,灵力运转更加轻巧舒坦。
他万分感谢司屿的救治,还诚挚邀请司屿去冥幽门居住,到时候定会接风洗尘,好好款待司屿。
司屿应下了,苗伟满载而归。
苗伟走后,司屿叫店员送来笔墨纸砚。
她将金丹上的纹路画在纸上,仔细斟酌。
裴卿辞凑过去,看到图案,“嘁”了一声。
司屿听这声音,主动开口询问:“认识?”
裴卿辞眼中藏坏,促狭一笑:“想知道?”
司屿看她这副表情,心中无奈,她转身准备上床:“算了,不是很想知道。”
“唉,我错了还不行嘛?”裴卿辞拉住司屿的手,被她甩开,又扯住她的袖子,“我道歉,我把我知道都告诉你,行不?”
司屿回头看她,垂眸见她扯住她衣袖的手,那袖口平白无故的少了一块,缺口边缘参次不齐,似是被人硬生生撕扯下来的。
她心尖微微打颤,面上不露风雨:“说吧?”
裴卿辞笑道:“这种刻在金丹的纹路形状我见过,是一名修士用炉鼎修炼所致。”
“炉鼎?”司屿不解,“丹药造成的?”
裴卿辞解释:“不是那种炼丹的炉鼎,而是一种人形炉鼎。”
司屿瞳孔微缩:“人形炉鼎?你是说双修?”
“差不多那个意思,”裴卿辞解释一下,“世人体质众多,有一种体质叫做三髓之体,拥有这种体质的人平常无法修炼,只能在孕期时可以修炼,她们吸纳天地灵气会比修士还要快上好几倍,所以有些修士会利用三髓之体的这个特征进行双修,将她们在孕期间所修炼的灵力通过交合转移到自己身上,这样的修炼方法可比修士自行修炼,吸纳灵气要快上许多。”
司屿拿出玄文信报的玉牌,翻找过往的信报内容,找到了三年前关于莽州冥幽门的信息。
四年前的春分,冥幽门主苗伟大婚,迎娶了一个普通人做门主夫人,世人感叹两人跨越身份相爱,真乃世间佳话。
而后,苗伟的境界在短短4年之间,从心动后期直接达到金丹后期,世人感叹苗伟按照这种修炼速度下去,五十年之内定能飞升成仙。
第二日,司屿和裴卿辞进入冥幽门。
苗伟给她们安排在了“清秀阁”,距离苗伟的正院“乘渡阁”只隔一条水上廊桥。
不知为何,冥幽门的天空不同于莽州城的天空,这里的天色更加昏沉,压迫感更强烈,门中弟子在这样的氛围下时常感觉到气血运行阻塞,身体虚空无力,心神不宁。
整座冥幽门都很安静,安静的仿佛呼吸声都没有。
更别提孩子的哭闹声和玩耍声。
司屿看着玄文信报,4年时间,冥幽门门主夫人怀孕四次,再加上今年这一次,一共怀孕五次。
可这个宗门之中,竟然不见一个孩童身影。
而玄文信报上也没有报道过一次门主夫人生下的孩子是男是女。
是死是活……
第106章
“你在想什么?”
房内安安静静的。
裴卿辞透过屏风,看着坐在床上打坐的司屿,又问了一遍:“你在想什么?”
仍是不答不应。
“我知道你没有修炼,也没有睡着,”裴卿辞从软塌上坐起来,“夜已深,你打算动身去看看那个三髓之体对吧?”
司屿睁开眼:“你能安静点吗?”
裴卿辞摇头晃脑:“我也去。”
司屿平淡道:“想去就去。”
裴卿辞诧异道:“你竟然没有拒绝我?”
“我拒绝了你会不去吗?”
裴卿辞认真道:“不会。”
司屿翻了个白眼。
裴卿辞笑了笑,走进内室,看着闭眼打坐的司屿,她故意凑近,看着司屿后仰瞪她,警告她不要胡闹的眼神。
裴卿辞咧嘴一笑,心里冷不丁冒出好多好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每一个念头要是对司屿做出来,她都能被司屿揍个千八百回。
“你笑什么?”司屿推开裴卿辞,语气无奈道,“你自己能好好的待一会吗?”
裴卿辞坐在床边,毫无正形的躺着:“能。”
“我要是好好待着,有什么奖励?”
司屿冷漠看她。
裴卿辞耸肩,不服气道:“听话的孩子都有糖吃,那我也听话了,不得有奖励啊?”
司屿:“你要吃糖?”
裴卿辞摇头:“不吃,换个奖励。”
“什么奖励?”
裴卿辞指着嘴巴:“亲我一下。”
下一秒,裴卿辞被司屿甩了出去,在空中翻腾了两下,平稳落地。
“别动手啊,你若不喜欢这个奖励,咱在换一个。”
裴卿辞走过去,笑得邪气,“我要是听话了,你给我暖暖手,行不?”
司屿拧眉。
裴卿辞得寸进尺:“你也知道我身体冰凉,你发发善心,给我暖和暖和,如何?”
司屿闭眼。
裴卿辞看司屿被自己气的不说话,心里不禁发笑。
咋就这么好玩呢?
“好。”
裴卿辞一时没听清:“你说什么?”
司屿睁眼,蓝眸清列:“好。”
裴卿辞怔愣:“你答应了?”
司屿点头:“嗯。”
“真答应了?”
“我可以不答应。”
裴卿辞忙道:“不行,你答应了,不许反悔。”
司屿颔首:“好。”
裴卿辞一脸疑惑的看着司屿,像是第一次见她一样。
她坐在司屿旁边,动了动嘴巴,刚想说话,却又像是被什么限制了一样,没有言语。
司屿闭眼打坐,听到旁边的动作,嘴角微微勾起。
随着一声极为突兀的风声响起,裴卿辞直起身子,问:“现在去吗?”
司屿下床:“走吧。”
两人走出房门,裴卿辞拉住司屿的手,挡在她身前。
“那魔物来了。”
司屿从裴卿辞的肩膀看过去,只见天空之中有一团藏在乌云之中的黑雾,时而虚化,时而深沉。
“你看的清魔物本体吗?”司屿问。
裴卿辞眯眼:“气息太微弱,不太好察觉。”
司屿:“跟上去看看。”
“好。”
两人跟上那团黑雾,跨过中间的湖泊,黑雾直接钻进乘渡阁的正房里。
裴卿辞和司屿两人对视一眼,跳到房屋之上,打开房顶上的瓦片。
伴随着瓦片的抽离,一阵入骨又热烈的呻/吟声传进两人的耳朵里。
司屿拧眉。
裴卿辞勾唇。
两人凑近,入目便是让人面红耳赤的场景。
司屿凑近,看着被苗伟压在身下的女人,样貌清秀可人,表情痛苦艰难。
她小心翼翼的在苗伟身下护着肚子,眼中的惊恐和彷徨让人看了心里发涩。
而那团黑雾就在床边,化为人形,看着床上交/合的两人。
“三髓之体,天然炉鼎。”
裴卿辞看着疯狂的苗伟,一脸的舒爽和喜悦,巨大的灵力从女人身体里流进苗伟的丹府灵海之中。
“她快生了。”
司屿看着女人巨大的肚子,已然足月,生产也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话音一落,黑雾突然动了。
一道细小的黑气流进女人的肚子中,女人闭上眼,痛苦的喊了一声。
苗伟不会在意女人的反应,他只是一下又一下的加大动作,恨不得将女人吞食入腹,表情狰狞又扭曲,如同恶鬼。
司屿合上瓦片:“走吧。”
瓦片合上的瞬间,屋内的魔物突然转身,看向房顶,有一道血光突然闪过。
两人回到清秀阁。
裴卿辞看她一脸沉重,问:“怎么了?”
司屿抬眸:“你也看出来吧?”
裴卿辞抿唇:“那魔物在保护那个女人。”
刚才那一道黑气入体,不是在伤害女人,而是在阻止女人……应该说是在阻止女人生产。
“她在害怕。”
裴卿辞不解:“怕什么?”
司屿:“怕女人生产后,那个孩子会死。”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女人肚子里的孩子是女的。”
“是女的,”裴卿辞又说了一个事情,“而且那肚子里的女孩也是三髓之体。”
司屿脸色一变。
裴卿辞躺在软塌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讽刺又刻薄:“若是这个孩子出生,苗伟会留下的。”
至于留下做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裴卿辞见司屿沉默不语:“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司屿看着窗外飞走的黑雾,色厉内苒道:“自然要杀了。”
裴卿辞眉头微蹙:“直接杀?”
司屿歪头,似是不解:“魔物害人,为何不杀?”
裴卿辞咬了咬嘴唇:“不查查吗?”
“查什么?”
“缘由,”裴卿辞说,“魔物突然现世必有原因,上次在鹤州,你知道双头蛇害人的苦衷,也没有强行伏诛。”
司屿淡淡道:“没有什么不同。”
“双头蛇若是他们不自我了断,我也会亲手杀了他们。”
“莽州的魔物害人众多,为何要去查缘由?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裴卿辞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真人除妖降魔向来都是如此草率吗?”
司屿目光冷然,一字一句道:“妖魔本就都该杀,何须理由?”
一刹那,房内的空气像是被人阻断,巨大的威压和杀气如猛烈的浪涛一般冲向司屿。
司屿胸膛一颤,涌上喉头的鲜血被她咽下。
她面不改色,甚至嘴角挑起一抹讥诮的笑。
裴卿辞脸色带着几分阴鸷,幽幽地道:“我也是妖,真人也想杀了我吗?”
司屿抬眸,直视她:“我有说过不会杀你吗?”
没有!
从她跟在司屿身边起,裴卿辞就知道司屿讨厌她,不愿意与她接触亲近,恨不得杀了她。
是她犯贱,是她故意为之想要跟着司屿。
是为了什么呢?
是因为裴卿辞觉得逗弄司屿很有趣?
还是故意将司屿惹生气后她对她无可奈何时的样子太可人?
亦或者……
她觉得司屿让她很熟悉,与她待在一起很舒心?
裴卿辞眉头拧紧,走近司屿,掐着她的下巴,强硬的抬起她的头:“是不是这段时间我对你太好了,以至于你以为你激怒我后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嘛?”
司屿冷道:“你可以杀了我,我给过你机会。”
是啊。
司屿给过她机会动手,是她没有动手,怪得了谁?
裴卿辞指尖用力,将司屿白皙的下巴捏出红痕,语气放缓:“我可以轻而易举的要了你的命,你就不能听点话?乖乖的。”
司屿讽笑:“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听你的?”
“你以为我是谁?你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宠物吗?”
裴卿辞面上有一瞬的波动:“我没有把你当宠物。”
“我只是……”
“只是什么?”司屿挑眉,神色讽刺极了。
裴卿辞哑然。
司屿歪头:“难道你喜欢我吗?”
裴卿辞顿住,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就连捏下巴的指尖都在颤抖。
司屿挑眉,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裴卿辞,原来你喜欢我啊?”
裴卿辞不禁后退两步,神色几番转换,矢口否认:“不可能。”
“不可能?”司屿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说“你骗人”一样。
不过。
司屿也懒得去理会裴卿辞对她真正的心意如何,她嗓音似寒冰一般冷冽:“你喜欢不喜欢我无所谓,但有一点我可以明确,我讨厌你,厌恶你,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裴卿辞瞳孔地震,嘴唇气得都在发抖,她咬牙切齿道:“你就这么讨厌我?”
司屿点头:“对。”
“那你为什么允许我跟着你?”裴卿辞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那你…你为什么答应我只要我乖乖听话…你就给我暖手?”
司屿冷漠道:“我有机会拒绝吗?”
裴卿辞怔住。
司屿抬手推开裴卿辞,厉声质问:“裴卿辞,我有机会拒绝吗?”
“我有办法拒绝吗?”
“你能在我明确拒绝后放过我吗?”
裴卿辞踉跄两步,无助又惶惶的眼神看着司屿,嘴唇蠕动却又吐不出一句话。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主动招惹你,是你恬不知耻的跟着我,缠着我。”
“我为了摆脱你,连夜赶路,日夜兼程,你就跟个冤魂似的怎么赶也赶不走。”
“我以为你是看中了我佛修的体质,我宁愿让你吃了我也不想你靠近我,与我亲近。”
裴卿辞难以置信的看着司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起来很是无措和迷茫。
司屿红了眼眶,一字一句,低吼道:“我做的这些你特么看不到吗?你特么瞎吗?就非得这么贱吗?”
“看不出来我烦你吗?你每次触碰我我都感觉恶心,你上次亲我我都恨不得想死,你特么感觉不到吗?”
啪——
裴卿辞看着司屿脸上的指痕和自己颤抖的右手,她无措道:“对不……”
她只是被气到了,气到失去意识,气的身体都不受自己掌控了。
她只是想让司屿闭嘴,不要再说了而已。
她不想打她的……
司屿仰头,抵了抵腮,满目讽刺:“挺好的,你还算是有点羞耻心,你既然知道我这么烦你讨厌你,那滚吧,离我远点吧,好吗?”
“算我求你了,可以吗?”
裴卿辞声音有些哑,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一样,喘息猛烈,低低沉沉。
“可我…我没想过伤害你。”她梗着脖子,红着眼。
司屿冷笑:“是吗?”
“你敢说你从未想过吃了我,用来增长修为的吗?”
裴卿辞瞳孔一颤,抿唇不语。
“你看,你自己都不信,”司屿声音透着一股决然,冷漠的看着她,“裴卿辞,我不管你是想吃了我还是喜欢我,我都不在乎,我希望你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我不想再见到你。”
裴卿辞脸上透着一丝委屈和彷徨。
她不知道为什么司屿突然爆发,明明这段时间她们相处的很融洽,她还以为她和司屿的感情更加深厚了呢?
裴卿辞向前一步,司屿却退后两步。
她避之不及的动作像是一把巨锤,狠狠地敲向裴卿辞的身体。
裴卿辞握紧双拳,满眼血丝,嗓音艰涩道:“好…很好。”
司屿偏头,没有看她。
裴卿辞下巴颤抖,盯着司屿精致的侧脸:“真是太好了。”
她拧紧眉头,转身离开,眨眼的一瞬间,消失在房间里。
司屿感觉到裴卿辞的气息已经离开,整个人似是被抽走了筋骨一样,瘫软在地上。
“噗——”
司屿吐出一口血,捂着胸口,心脏传来撕心裂肺的痛,额头布满冷汗。
怀中的灵牌突然金光大闪,漂浮于空。
虚空之中,显露出一道身影。
白发苍苍,仙风道骨。
“司屿。”
那声音有些厚重,冷冷清清,透着一股怜惜和感慨。
司屿瘫在地上,看着虚空,低声道:“师父。”
禅迦叹气:“你道心不稳,回家吧。”
司屿扯了扯嘴角,鲜血染红了衣衫,她双眼无神又空洞,苦笑道:“我从未稳过道心。”
这一世,她累了。
第107章
苗伟一早醒来,神清气爽,他特意早早来清秀阁拜访司屿,却发现房间里只有司屿一人。
“那位道友去往何处了?是我招待不周了吗?”苗伟问道。
司屿摇头:“她有点事就先离开了,这里的魔物用不到她。”
苗伟见司屿神色如此轻松,心里一阵舒坦,心想着那魔物定会被司屿所伏诛。
“那就劳烦真人了。”
苗伟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紫木箱子,“真人,这雪窗莹花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真人不要嫌弃啊。”
司屿打开箱子,里面有一株开的正茂盛的花朵,通体雪白,花瓣的纹路似雪花形状,带着一股极为冷冽的气息,是长在高山之上的灵花。
司屿合上盖子,没有接:“魔物还未伏诛。”
“有真人在此,那魔物被伏诛是迟早的事情,”苗伟将雪窗莹花放在桌上,一脸赔笑,“我非常相信真人的本事,真人不用拒绝,收下吧。”
司屿垂眸,没再说什么。
苗伟见司屿默默收下,没再拒绝,又说:“真人,今日用不用我带你去那魔物的老巢呢?”
“老巢?”司屿问,“魔物还有老巢?”
苗伟点头:“是的,那魔物经常在楼涯山上流窜。”
“楼涯山在何处?你告诉我,我自己去便好。”
苗伟眼睛一转:“也行,省的我去会给真人添麻烦。”
“楼涯山在莽州的西北方,那山高耸入云,时常迷雾笼罩,今日算是个好天,迷雾不会太重,不易迷路,但对于真人来说,应该都是小事。”
司屿颔首:“好。”
楼涯山。
司屿去时问过莽州城的人,得知那是一座荒山,用来埋尸用的。
莽州洪水,死了不少人。
官府自顾不暇更不会管平民百姓的死活。
尸体遍地都是,任其发臭腐烂。
后来,京州派人来赈灾,莽州的涝灾得到了解救,但城内尸体太多,无法处理,于是人们便想着把尸体都扔到楼涯山去,到时候在点上一把火,将尸体烧毁。
那场山火很大,烧了三天三夜,整座楼涯山被烧的光秃秃的,若非楼涯山四面环水,这场火还会蔓延到旁边的七崖山。
大火将一切烧尽,等到来年春日,楼涯山才长出新的绿意,漫山遍野长出了翠绿的草木,却无人再敢上山欣赏美景。
因为这山透着一股浓重的邪气。
司屿看着笼罩在楼涯山上的黑云,不论旁边的天色如何晴朗,楼涯山的上空始终都是重云如盖,薄暮冥冥。
楼涯山的地势崎岖,环水不透,似一口深不见底的瓮囤积着日益增加的怨气。
怨气聚集,无法穿透,最终魔物因怨而生,祸乱人间。
司屿飞身渡河,走进楼涯山。
踏入楼涯山的一瞬间,天色顿时昏暗了起来,气氛阴森可怖,幽风阵阵,云迷雾锁。
万物从司屿腰间飞出,在司屿周边环绕,金色的光芒时隐时现,最后被密不透风的雾气遮住,透不出一丝光。
冥幽门。
乘渡阁。
楼涯山的变化女人看的一清二楚,她知道有人闯入了楼涯山,双眼满是痛苦和无助,泪水无法阻挡的滚落下来。
“离娆,你在看什么?”
离娆脸色一变,摆手摇摇头。
苗伟走到她身边,一手紧紧搂住女人的腰,抬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你说你这次怀的会是男孩还是三髓之体呢?”
离娆神色绝望又痛苦,张了张嘴,发出嘶哑的“啊啊啊”声音,用手比划了一下。
苗伟笑笑:“也该要生了,上次产婆说就这几日了,到时候咱们不就清楚了嘛?”
离娆双目闪过一丝惊恐,她双手捧着肚子。
“离娆,这段时间你好好在家休息,不要出来了,若是惊动了胎儿,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的。”
离娆点点头。
苗伟摸了摸她的脸:“去吧,回房休息。”
“我今晚会过去陪你的。”
离娆咬紧牙关,抿了抿唇,转身进了房间。
苗伟看向楼涯山方向,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和毒辣。
京州。
扶摇阁。
楚烟浔偏头,看向灵渊方向,折扇一开,整个人化作一段银色流光飞入灵渊。
灵渊之下,有一座红色的楼塔,飞檐翘角,古色古香。
楼塔之上,盘着一条巨大无比的黑色蛟龙,那如琉璃一般璀璨的鳞片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楚烟浔双手翻印,折扇瞬间放大数百倍,扇骨飞出,如剑刃一般飞向那巨龙身上。
“七星剑芒,”楚烟浔右掌狠狠拍地,掌下的青石砖碎成粉末,左手掐诀,双指并拢,“定—”
扇骨排列开,凌驾于巨龙之下,从头到尾扎了下去。
扇面似绸缎铺开,一段段缠绕着龙身,似要将巨龙死死裹住。
巨龙睁开如铜铃般大的眼睛,毫不在意逼近身前的杀招,它只是轻飘飘的蠕动了一下身体,扇骨突然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打断,扇面也被寸寸撕裂,如落花飞絮一般。
“楚烟浔,你祖宗当年镇压我可是用了性命,以你现在的本事想要镇压我还不如把你祖宗的尸骨挖出来有用呢。”
巨龙化成人形,走到楚烟浔面前,一脸讽刺。
“裴卿辞,你都跑掉了,为何又要回到灵渊?”楚烟浔双手环胸,“我知道我封不住你,但总要试一试嘛。”
裴卿辞嗤笑:“无用功。”
楚烟浔勾唇一笑:“你要是不抵抗,我说不定就能封印你了。”
裴卿辞冷眼:“我看起来很傻吗?”
楚烟浔:“我封印你那么多次,没一次成功,你就不能让我一次?”
裴卿辞:“你在我面前放肆那么多回,我没一次将你杀了,不如你让我杀你一次?”
楚烟浔脸色一变,双手保护自己:“开个玩笑嘛,怎么还打打杀杀的?”
“你这出贪生怕死的模样照你祖宗差远了,”裴卿辞吐槽道,“同样都是虚无灵体,差距如此大,你也不觉得丢脸?”
楚烟浔毫无愧色:“我这人最大的本事就是有自知之明,有多少能力办多大的事。”
裴卿辞白眼:“那你还敢封印我?”
楚烟浔笑笑:“人还是要有目标的,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所以鹤州宋家的杀阵,蜘蛛精的迷阵都是你设下的,对吧?”
裴卿辞早就察觉到那几个阵法的玄妙之处,以双头蛇和蜘蛛精的本事,根本无法设置那么厉害的阵法。
楚烟浔撇嘴:“是我设的又怎么样?不都被你破掉跳掉了,就说明这些阵法还是没用。”
裴卿辞面色有一瞬的波动,问:“你帮妖魔设阵,不怕被天下仙门唾骂?”
楚烟浔摆手,无畏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扶摇阁从来都是独立于仙门之外的。”
“我帮妖魔设阵关他们什么事,再说了,有时候人心要比妖魔还要可怕,人有好坏之分,妖魔自然如此,凭什么要以外人判定的身份去辨别是非好坏呢?这种想法简直太过狭隘自私。”
裴卿辞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鹤州宋家的杀阵和蜘蛛精的迷阵也不算是我帮他们设阵,主要原因是我想封印你,不然我也不会在你途径的地方设阵。”
楚烟浔见她神色不对劲儿,像是有心事。
他顿感神奇,好奇道:“你怎么了?”
“逃出生天的这段时间里是碰到什么让你忧心的事情了吗?”
裴卿辞坐在台阶上,双手向后一撑:“没什么。”
“般若酒还有吗?来几壶喝喝。”
“还来几壶喝喝?”楚烟浔坐在裴卿辞旁边,无语道,“早就没了,般若酒很难酿的,我到现在都没有攒齐配方里的材料,上哪给你弄去?”
他手一抬,掌心显现出一壶罗浮春,递过去:“喝这个吧。”
裴卿辞也没嫌弃,打开酒塞猛喝一大口。
楚烟浔是真真瞧出来了裴卿辞的奇怪之处:“你这是在借酒浇愁?”
裴卿辞沉默不语,把玩着青瓷的酒瓶,目视前方,眼神飘忽。
“你在愁什么?”楚烟浔认定了自己的猜想,“不会是在愁千阙宫的神女吧?”
晃动的酒瓶猛地停下。
楚烟浔见状,嘴角勾起:“哈哈我猜对了,你果然在挂念那个神女司屿。”
裴卿辞秀眉轻皱,否认道:“不是。”
“你否认的这么快?”楚烟浔眯眼,“必有鬼。”
“我能让你去见鬼,信不信?”
楚烟浔梗住:“你这就叫做恼羞成怒。”
裴卿辞冷眼:“再多说一个字,我就送你去见你祖宗。”
楚烟浔绷直嘴角:“”
诡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转。
裴卿辞将酒壶里的酒喝尽,起身准备回到灵塔中继续睡觉。
“对了,”楚烟浔耸肩,无辜的看着裴卿辞,“我再说最后一句话。”
裴卿辞转身,疲惫的看着他:“说。”
楚烟浔:“你也知道我为了封印你,苦修阵法,想着能在你必经之路上设下阵法,一旦你的气息出现,阵法会立刻启动,我也知道你的本事滔天,修为高超,所以设下的阵法都是高级难破,杀伤力很大的那种”
“屁话太多。”裴卿辞懒得听,转身往灵塔走去。
“莽州魔物。”
裴卿辞脚步猝然一停,瞳孔微颤。
楚烟浔看她停下,嘴角上扬,眼中尽是运筹帷幄:“我知道你会去莽州,吸取魔物强化自身实力,所以我再楼涯山设阵等你。”
“什么阵法?”
眨眼间,裴卿辞逼近楚烟浔面前,抓着他的衣领。
“七级叠加阵法,九幽黄泉阵。”
裴卿辞脸上表情出现一丝裂缝,怒道:“我特么!”
楚烟浔看着突然消失的裴卿辞,高声喊道:“你现在去说不定是给这位神女去收尸了——”
砰!
楚烟浔整个人被一股灵力击飞,狠狠地撞向岩壁。
“噗”
楚烟浔呕出一大口鲜血,气血翻涌,灵力□□。
他瘫坐在地上,抬起手掐算了一下,怅然一笑:“都是命啊。”
九幽黄泉阵。
司屿被地底爬出来的骷髅和怨灵击伤的时候就确定了这楼涯山上的阵法是什么。
只是这九幽黄泉阵却不是那魔物所设。
司屿在这个阵法之中敏锐的察觉到一丝相同之处,好像鹤州宋宅的杀阵以及蜘蛛精所设的迷阵都与现在这个九幽黄泉阵的阵引很相似,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这些阵法是冲她来的还是冲裴卿辞?
司屿一掌拍散冲上来的数百只骷髅,电流从她掌心炸出,四面八方,惊雷震彻,万物在天上飞旋,逐个击破想要吞噬司屿的怨灵。
骷髅被打散还能复原,但若是灰飞烟灭就可以阻止复原,可这样就是在耗费司屿的灵力。
灵力终会有干涸的时候,等到那时,这些骷髅和怨灵便会将她分食殆尽。
突然,司屿感觉到自己在青青身上所设下的术法被触动了。
她不知道自己被困楼涯山多久了,但司屿记得青青的生产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如今术法被触发,想来是那魔物去找了青青,想要抢走她腹中的孩子才会触发术法。
司屿不能再被九幽黄泉阵给困住,眼下只能强行突破。
她双指并拢,戳向心口,鲜血瞬间染透纯白衣衫。
周遭的骷髅和怨灵闻到司屿的血液,瞬间躁动,难以控制,疯了一般冲向她。
司屿取出一滴心头血,悬浮于眉心之上。
她神情肃穆,掷地有声:“天地玄黄,造化无穷,以我心血,唤天地之力,震四方鬼神!”
刹那间,一股强大的气息笼罩整座楼涯山,莽州的修士都感受到了这股庞大的力量,纷纷看向楼涯山,一脸的不可思议。
山顶的乌云像是被一双巨大的手掌拨开,漏出一道金色光芒的天柱,从天坠落,纯洁炙热的灵气翻滚,形成一道道风暴,将司屿周遭的所有骷髅和怨灵全都消灭。
阵破,妖邪鬼魅散。
裴卿辞赶到楼涯山的时候,察觉到这股残留的气息,她怔愕道:“怎么会有天道的气息?”
第108章
天道的气息,很玄妙,常人无法感受得到,除非拥有特殊体质之人,亦或者天地精气幻化成形,与天道结缘的灵兽才可以感受的到。
裴卿辞便是后者。
千年前,裴卿辞是吸取天地精气,应道运而化形的蛟龙,那时的她逍遥于天地之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好不快活。
但世人自私自利,好高骛远,看中她的龙骨、龙筋、龙心和龙鳞,人妖魔三界联合欲要将她分食殆尽,奈何裴卿辞是天道所孕育的生灵,其能力自是无人能敌,她将所有歹毒狠心的侵略者一一斩杀,那一战打的昏天黑地,涂炭生灵,双方交战,不留余情,使得许多无辜百姓被波及,最后惹来天道动怒,降下神罚。
天玄大陆的天道之力瞬间减少了许多,也使得灵气枯竭,怨气增生,修士飞升越发艰难,妖魔作乱也越发猖狂。
扶摇阁开创者乃是已入仙人之境的凌霄真人,他是虚幻灵体,能借天地之力,为了降服裴卿辞,便用丹府灵海之中的全部灵力和自身血肉、骨骼、经脉将她封印于灵渊之中。
裴卿辞在灵渊被镇压了数百年,陷入沉睡,直到她感受一丝天道之力,穿透封印,将她唤醒,助她突破封印,重获自由。
待裴卿辞离开灵渊想要去寻那一道缥缈微弱的天道之力时,却已经不知所踪,无法查探一丝一毫。
直到今日,她竟然在楼涯山发现了那缕熟悉又微弱的天道之力。
“天道?”裴卿辞抬头看天,神色讳莫如深。
若是天道复苏,她定可以借天道之势,乘风而上,成为真正的龙。
裴卿辞握了握拳,九幽黄泉阵被破,楼涯山找遍她都没看到司屿的身影。
难道那七级阵法是司屿所破?
那天道之力是否也跟她有关系?
裴卿辞想起入莽州城时她们见到的那个快要生产的赵青青,身随意动,她的身影便从楼涯山顶消失离开。
“啊啊啊——”
司屿的身影出现在一家农院之外,她还未进院子就听见屋内传来女子痛苦的喊叫,一声比一声凄厉。
司屿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的走了进去。
门外是赵青青的父亲在焦急的等待,一脸愁容和害怕,不停地向房内张望,来回踱步。
屋内是赵青青的尖叫和稳婆的催促。
“快了,快了,孩子的头快出来的,姑娘啊,你在用点力气,在努力一下啊\"
赵卓听到脚步声,一回头,是那日过来吃面的姑娘。
一身白衣,头戴斗笠,很容易认出来的。
“仙师,仙师,您来了?”赵卓急的眼睛都红了,双膝跪地,“求您救救青青吧,稳婆说青青的胎位不正,孩子不容易生下来,仙师求您救救青青,帮帮她吧?”
赵卓知道女儿寻求仙师帮忙的事情,最近莽州魔物偷孩子的事情,他们也是满心忧虑,生怕赵青青这肚子里的孩子被魔物偷走。
赵青青好不容易等来千阙宫的仙师,恳求仙师救她腹中胎儿一命,免收魔物伤害,结果却在生产之时发现胎位不正,孩子无法顺利生出,容易造成胎死腹中,大人大出血而死。
司屿扶起赵卓:“好,我进去看看,您先别担心,好好休息一下。”
“我休息不了,我实在是放心不下青青,仙师,我求求你”
赵卓双眼瞬间迷茫了起来,身子一软。
司屿将他扶到侧屋床上,将侧屋用结界封好。
她抬头看天,此时房屋上方也被一团严严实实的黑云笼罩,一点点的往下沉,无人关注到这边的情况,哪怕刚才有一个柴夫从农院旁边路过,也丝毫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异变。
司屿身形一闪,挡在门前,看着面前幻化成人型的黑雾。
“冤有头债有主,这家与你并无仇怨。”
“滚开!”
一声尖锐又细小的女生在司屿耳边炸响,似一根绣花针刺透司屿的耳膜。
司屿眉头微皱,没有让开:“你并未造杀孽,我不想与你动手,她的孩子,你不能动。”
自从在冥幽门见到这个魔物的时候,司屿就知道这个魔物并没有造杀孽,身上只有怨气,未有血气。
这也是为什么当她说出要将魔物斩尽杀绝时,裴卿辞会那么生气。
“滚开!”魔物身上的黑气更加汹涌,“不然我杀了你!”
万物感受到杀意,自行从司屿身上飞出,缠绕魔物。
魔物被万物箍住,倒退几步,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佛修?”
司屿抬手,收回万物:“还是那句话,离开,这个孩子你不能带走。”
虽然不知道魔物带走孩子的意图,但是司屿答应了赵青青保护她的孩子,那就要说到做到。
“滚开!”
魔物视若罔闻,直接冲向司屿。
司屿一掌打过去,魔物身上的黑气凝聚成一层厚厚的壁垒,似坚固的岩石,一点一点的压向司屿。
司屿右手覆于左手手背之上,灵力翻涌,金色光芒大盛。
魔物发出凄厉的惨叫,但却未退分毫。
司屿看着黑雾之下一双血眼,明明清澈如孩童,却被无尽的悲痛和愤恨所侵占。
右手掐诀,似莲花形状。
指尖之上,梵光涌现。
天雷阵阵,数十道闪电将上空的黑云披散,落在魔物身上,发出“刺啦”的声响。
“啊啊啊——”魔物声声泣血,仍是不可退后一步。
司屿眼皮一抬:“万物。”
万物飞出,化为利剑。
司屿握住剑柄,一道璀璨到令人无法睁眼的剑光,裹挟着渗人的闪电,直戳魔物心口之处。
魔物大惊,无法避之。
它的实力本就不敌眼前佛修,如今被她所伤所杀,它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只是
屋内传来孩子的哭喊声,一声比一声轻亮。
产婆声音带着一丝恐慌,道:“姑娘,你生了个女孩啊,这可怎么办啊?”
莽州魔物只偷盗刚出生的女孩,早就被传的沸沸扬扬的了,如今产婆看到赵青青生下女孩,顿时惊慌失措。
赵青青费力道:“把孩子给我,给我”
“快把孩子给我”
魔物听到孩子的啼哭声,眼中痛苦难忍,面前的利剑它无法躲避,只能闭眼接受。
砰——
司屿整个人砸在墙上,摔倒在地。
“噗”
司屿吐出一大口血,斗笠被打飞。
她抬头看过去,裴卿辞挡在魔物面前,眼底闪过一丝痛苦与不忍。
司屿握住万物,撑起身子,剑指裴卿辞,漠然扫视,冷笑连连:“果然,妖魔一体,都该杀。”
裴卿辞拧眉:“司屿,你能看出来这魔物没有造杀孽,佛修之人皆是心慈目善,为何不能放过它?”
“放过它?”司屿讥诮一笑,“它是没有造杀孽,但它是魔物,怨气而生,它偷走了那么多孩子,还给苗门主下烙印,这难道不该杀吗?一定要等到它真的杀人了,染上了血气才能伏诛吗?你不觉得一切就为时已晚了吗?”
“那也不能毫无理由的去判定一个人的好坏?”裴卿辞不满,“只因为它是魔物,就该杀?”
“是!”司屿神色间冰冷淡漠,说,“它不是人,它是魔,就该杀!”
裴卿辞眼中闪过失望和痛苦,咬牙切齿道:“人有好坏之分,为何妖魔不可?你简直太过武断跋扈。”
司屿哼笑:“裴卿辞,你以为你是谁?”
“若不是我不敌于你,你以为你还能活着站在我面前吗?”
裴卿辞脸色隐忍着怒火,怒吼道:“司屿,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司屿挑眉,语气挑衅意味十足:“那你敢吗?”
裴卿辞神色一僵。
司屿喘了口气,向前一步,剑尖逼近一步:“你敢吗?”
裴卿辞盯着她,双手握拳。
司屿步步紧逼,一字一句道:“你敢吗?”
裴卿辞梗着脖子,面色凌然,磨牙道:“你别逼我。”
“逼你?”司屿勾唇,笑容讽刺,满目冰冷,“裴卿辞,你不杀我,我就一定会杀了你。”
她的话像是斩断了裴卿辞的最后一根岌岌可危的理智,“这世间的所有妖魔就该死!”
“住口!”
裴卿辞抬手一掌。
司屿持剑抵抗,却被裴卿辞击飞倒地。
司屿连连吐出好几口血,脸色惨白如纸。
裴卿辞双目赤红,神情狰狞,喃喃道:“不该这样的,你不该是这样的”
突然,屋内出来赵青青痛苦的喊声。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司屿抬头看过去,只见魔物抱走了赵青青的孩子,往楼涯山方向飞去。
裴卿辞走到司屿面前,握住她的手腕:“既然你觉得魔物该杀,那你看看那魔物究竟做了什么,值得你杀?”
司屿眉头紧蹙:“你想做什么?”
裴卿辞单手抱住她的腰,把她箍在怀里:“带你去看真相。”
说罢,两人立刻飞向楼涯山。
裴卿辞带着司屿来到一处山洞,魔物抱着孩子飞入山洞之中。
两人落在洞口,听到了洞中传来乱糟糟的哭喊声。
一声又一声,是孩童的哭闹。
裴卿辞看着司屿:“听到了吗?”
司屿面色惨白,语气淡淡:“什么?”
“孩子的哭声,”裴卿辞说,“那魔物将那些孩子抓来,并没有将她们杀死,而是放在山洞之中好好照料。”
司屿:“所以呢?”
“这就说明魔物并没有伤人之心啊。”
司屿冷笑:“它现在没杀也许是说明这些孩子还有用处,妖魔就是妖魔,本性邪恶。”
“你”裴卿辞被司屿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得胸口发痛。
她扯着司屿的手,“你跟我进去看。”
两人走进山洞,山洞内的景象瞬间展露在两人眼中。
山洞不大,岩壁之上布满了藤蔓,上方有一处天口,缕缕清淡的阳光散落。
明明楼涯山上空终年积云不散,但这个山洞却留有一丝灿光。
洞中,摆放了十几个小小的木床,里面赫然放着一个个稚童,气色身体都很好,没有被折磨的惨淡和消瘦。
一个孩子啼哭,惊扰了其他沉睡的孩子,一瞬间,整个山洞都飘荡着孩子的啼哭声,一声比一声嘹亮,底气十足。
魔物周身的黑气散去,画出真正的原型。
竟是一个只有半人高的孩子,看年岁,约有四五岁有余。
她趴在每个木床旁,不厌其烦的哄着哭闹的孩童,声音不似之前的尖锐,而是软糯温柔。
“乖乖,不哭”
裴卿辞深吸一口气:“你觉得这像是魔物要杀人的样子吗?”
司屿沉默不语。
裴卿辞继续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只凭心中所想便判定它是邪恶之人,若你好好看看,深入了解便会知道它所做一切的苦衷。”
司屿垂眸,咽下涌上喉咙的鲜血,哑声道:“什么苦衷?”
裴卿辞喟叹一声:“你猜它为什么只偷盗女孩呢?”
“为什么?”
“是因为她也是一个女孩,”裴卿辞眼里闪过说不清道不明的光,“一个被抛弃了一次又一次的女孩。”
第109章
也许是她们的动作惊扰到了魔物,魔物受惊转身,警惕着裴卿辞和司屿,身形瞬间高大起来,挡住身后的十几张木床和哭闹的孩童。
那架势不同于赵青青家时那么凶猛根绝,此刻竟有些装腔作势的可怜模样。
“别怕,我们没有想要伤你的意思,”裴卿辞开口解释,面色柔和,“你所做的一切我们都清楚,也知道你的苦衷。”
魔物警惕的看着司屿,眼中闪烁着警惕和怀疑:“她是佛修!”
语气中的惊恐和害怕无法掩藏。
司屿挑眉,笑得恶劣:“对,我是佛修,我可是会杀了你这个魔物的。”
魔物惊惧,高大的身形抖了两下。
“……”裴卿辞拧眉,埋怨的看着被她按在怀里的司屿,“你能闭嘴吗?”
司屿撇嘴:“我哪里说错了?”
“它是魔物,我是佛修,天生对立,遇之,必将铲除。”
裴卿辞疲惫的翻了个白眼:“凡事都有例外,这魔物所做一切皆有苦衷,你为何不能先了解一下再做决断?”
司屿冷笑:“凭什么?”
“一个妖魔也配?”
裴卿辞努力压下愤怒和叱责,她抬手点了一下司屿的嘴唇:“你给我安静听着!”
司屿:“……”
禁言术。
司屿说不了话,只能奋力挣扎,试图挣脱裴卿辞的怀抱。
裴卿辞额头青筋一跳,封了司屿的灵脉和行动:“不许乱动!”
司屿:“……”
定身术。
裴卿辞抱住司屿,看向魔物:“你也看到了,我制止住了这个佛修,她无法伤害你了。”
魔物疑惑的看着两人,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它直接冲向司屿,试图将司屿杀掉。
裴卿辞抬手,五指收拢,将魔物控于虚空之中,无法动弹。
“我控制她不是为了让你动她,她杀不了你不代表我不会动手。”
裴卿辞眉眼透着几分危险和森寒,语气令人毛骨悚然。
“给我老实点。”
裴卿辞甩手,魔物重重的摔在地上,化为真正的原型。
一个年岁约莫四岁的女童。
样貌清秀可人,眉心有一点朱砂痣。
女童紧盯着裴卿辞和司屿,控诉道:“你们和他是一伙的,都是他派来杀我的,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
“他?”裴卿辞冷笑,“你说的是苗伟吧,就那个货色能请动千阙宫的佛修可请不动我这尊大神。”
女童拧眉:“你到底是谁?”
身上并未有佛修的气息,境界修为也看不出来,虽说是妖,但不知原身,其实力深不可测,无法探寻。
“帮你的人,”裴卿辞说,“要是你沾染了血气,都不用等佛修来,我就会直接将你灭了。”
女童:“为什么帮我?”
它此刻也看得出来裴卿辞的真正意图,她对它没有杀心,还帮它控制住佛修。
只是它不理解,两人无亲无故,为何裴卿辞这样帮它?
裴卿辞看了眼怀里动弹不得的司屿,眼中闪烁纠结之色:“你我在佛修眼中算是同类,你虽是魔物,但并未真正伤人,所做一切都有因果,不该随意被人定下伏诛缘由,不听其苦衷理由就只凭个人猜测而枉死。”
司屿:“……”
点谁呢?
女童沉默片刻,握紧双拳:“既然你想帮我,那你把佛修给我。”
裴卿辞眼中杀意毕露:“我也可以不帮。”
女童:“……”
“为何?你自己都说了我们是同类,佛修之人对于妖魔来说是大补之物,只要我们吞噬佛修,便可以唔……”
话音未落,女童又被狠狠地打飞出去,洞中岩壁都掉落了几块碎石。
裴卿辞搂紧怀中之人,眼中血光闪过,如深不见底的寒谭,声音都沉了几分:“再敢多说一句,我就灭了你。”
女童:“……”
它就不理解了,这个人一边说着要帮它,一边又把它往死里打。
有病吧!
女童也是识时务之人,它爬起来,吐了两口黑血,声音有些哑:“好,我不动佛修,那你能帮我杀了苗伟吗?”
裴卿辞:“原因?”
女童一脸愤恨:“他该死。”
裴卿辞:“具体原因。”
女童握紧拳头,怒目咬牙道:“你可知我是如何化生的?”
裴卿辞说:“苗伟和三髓之体一共有过四个孩子,生下后都不知所踪,你是那四个孩子的怨气所化的吧?”
女童微微诧异,没想到裴卿辞竟然能立刻猜中:“你猜对了。”
“那苗伟为了一己私欲,强迫三髓之体,为了让自己的修为大涨,不停地让三髓之体怀孕,不顾三髓之体和腹中胎儿的安全,要求威逼三髓之体在孕期加快修炼,与他双修。”
“十月怀胎,终有孩子落地之时,可苗伟见三髓之体生下的皆是女子,而且体质并未遗传到三髓之体的体质,便觉无用,将那四个孩子全都扔到了楼涯山的乱葬岗自生自灭。”
“可你们知道吗?”女童声声艰涩,一字一句道,“那楼涯山中的乱葬岗里堆满了女孩的尸骨。”
裴卿辞眉头微蹙:“而后莽州涝灾,死了无数百姓,百姓的尸体全都扔进了楼涯山,纵火焚烧,你在这时吸纳怨气化形,对吧?”
女童点头:“若非那次涝灾死了很多人,怨气突增,以楼涯山乱葬岗中的伶仃怨气根本无法让我化形成魔。”
裴卿辞看向哭闹的女孩们:“你偷盗这些刚出生的女孩,是为了什么?”
女童愤怒之色溢于言表:“他们若是知道自己生的是女孩,定会将她们扔进楼涯山自生自灭,我要保护她们。”
“可是有的父母也会真正爱自己的孩子,无所谓男女,”裴卿辞不赞同此举做法,“你这样做,太过绝对了。”
“就像这个孩子,”裴卿辞指着女童刚抢回来的赵青青的孩子,“她的生父因涝灾死去,生母怀胎十月,满心期待的将她生下,哪怕她知道自己腹中胎儿是女孩子,她也没有半分想要舍弃的念头,甚至为了保住这个孩子,祈求佛修护佑她的孩子不被魔物偷走,此行此举,不是爱之深切还能是什么?”
女童神情略带迷茫,它看着刚抢回来的孩子,已经不再哭闹,嫩白的小脸上带着单纯的笑,看起来那么美好。
“难道我做错了吗?”女童喃喃道。
“我知你现在所想所做都是想让女孩可以安然无恙的存活于世,不被抛弃,不被讨厌,可是你的做法太过极端,苗伟找来天玄大陆的修士欲要将你铲除,你不造杀孽就无法增加自身实力去抗衡,到最后只有一死。”
裴卿辞看着其他孩童,眼中闪过一丝悲切,“你一死,这些孩童也会因为无人照顾,自生自灭。”
女童无力道:“那我能怎么办?”
“你又不让我吃佛修增强实力。”
这话说的委屈极了。
“……”裴卿辞白眼一翻,“先不说你能不能吃了这佛修,若是你吃了,你就犯下了无辜杀孽,沾染血气,便无法再回头。”
“你想杀苗伟,是因果报应,天道也奈何不了你,但你要是为了复仇伤害无辜之人,都不用等旁人来将你伏诛,天道都不会容你。”
女童神情带着几分无措和无助:“可我打不过苗伟,我只能用烙印去消耗他,但这对于他来说根本不起作用。”
“我等不了了,她要生了,这次她所怀的孩子是三髓之体,苗伟会留下这个孩子,她会成为苗伟新的炉鼎啊。”
裴卿辞自然也清楚那三髓之体腹中胎儿的体质,以苗伟那恶毒自私的性子,定会将其利用殆尽。
“我替你杀了他。”
女童眼睛一亮:“真的吗?”
“因果报应,与你无关,你若插手,杀死苗伟的报应会在你身上体现。”
裴卿辞怔愣片刻,看向怀中之人:“你竟然破了我的禁言术?”
司屿翻手一掌,逃脱裴卿辞的禁锢:“并不难。”
“你竟然敢逆转灵脉来解封?”裴卿辞震惊道,“你疯了吧?”
她封了司屿的灵脉,使用定身术,结果司屿竟然逆转灵脉,破除封印,这无疑是自残行为。
司屿擦掉嘴角的血,万物飞出,不停地旋转,挡在裴卿辞面前,带有警告威胁之意。
“你真以为我会任由你随意摆弄?”司屿撑着一口气,看向女童。
女童警惕的看着司屿,做出防备动作。
“苗伟只能你自己杀,牵扯无辜之人入局,你和她都得受天道责罚。”
女童眉头紧蹙。
“天道责罚,不过就是几道天雷,又不能将我……”裴卿辞剩下的话被司屿投来的眼神止在喉头。
司屿瞪她一眼,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女童:“可我打不过苗伟?”
她似是听出来了司屿话中一丝不寻常的意思,犹疑问出:“你是…有办法吗?”
司屿喘了两口气,胸口处的疼痛扯着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她倚着岩壁,抬眸道:“我可以帮你杀掉苗伟。”
裴卿辞拧眉:“不行,那你就入了因果。”
“我还没说完呢,”司屿勾唇,“我帮你杀掉苗伟,救下你的生母和她怀中的胎儿,而后我会杀了你,便能破了因果报应。”
裴卿辞想也不想的拒绝道:“不行!”
“我可以抗下天罚,它没有造杀孽,没有害人,甚至还救了许多孩子,不该死的?”
在司屿心中,妖魔不论是好是坏,一定要铲除吗?
哪怕她听到了这魔物的苦衷和无助,却依然冷眼旁观?!
女童没有犹豫,立刻点头:“可以。”
她直视司屿,掷地有声道:“只要能杀了苗伟,保护三髓之体,我可以付出一切。”
司屿眼皮下垂,声音透着虚弱,淡淡道:“好,契约已成,我定会……”
话音未落,司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裴卿辞一把搂住摔倒的司屿,察觉到她气息微弱,一把脉,内伤重重。
是她将她打伤如此地步。
她眼中翻滚无数情绪,痛苦不已,喃喃道:“你这人为何要这么…坏?”
而她却还是止不住的想要靠近她,心疼她。
第110章
司屿是被孩子的哭闹声吵醒的。
她躺在一个石台上,身体虽然虚弱,但灵力运转和气血运行都已经舒畅许多。
何人救她?
司屿一清二楚。
司屿疲惫的闭了闭眼,看向身旁哭闹的孩童,这是赵青青的孩子,生的非常可爱。
许是做了噩梦,孩童闭着眼,双手不停地在空中摇摆,稚嫩的小脸都拧巴了起来。
司屿抬手,轻轻地拍打孩童的胸膛,嘴里哼着轻慢的小调。
不一会儿,孩童不再哭闹,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司屿勾唇笑了笑,轻轻抚摸孩童细滑的脸蛋:“小家伙,睡个好觉。”
“你对人类温柔细腻,对妖魔厌弃憎恶,挺双标啊?”
司屿收手,抬眸看着走进来洞中的裴卿辞。
裴卿辞看她脸色一变,从温柔如水的神色陡然转换成冷若冰霜。
她眼中闪过一丝受伤,苦笑道:“真人还真是不藏着掖着,哪怕知道是我将你内伤治好都得不到你一个好脸色。”
司屿冷漠:“我这伤不也是你造成的嘛?”
“…”裴卿辞眉头一动,抿了抿唇,“我本不想伤你的,要不是……”
司屿那些话说的太过狠毒无情,像是要将裴卿辞逼退到悬崖边,任由她在万丈悬崖的边缘摇摇欲坠,甚至还想将她一掌打下,粉身碎骨。
裴卿辞自诞生以来,还从未有一人会将她逼的如此大动肝火,理智全无。
她那时气极、恨极、怨极、悔极…
司屿那张嘴为什么能说出如此怨毒冷漠的话,似锋利的尖刀,如冷冽的飓风。
倘若她能好好的跟她说上几句话,又或者对她真心实意的笑一笑,裴卿辞愿意为她做上任何事,哪怕是……
裴卿辞被脑中的想法震惊到,她从未意识到司屿原来在她心中的地位如此之重。
司屿见裴卿辞的神色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她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裴卿辞,我说过我讨厌你,让你离我远一点,你为什么就不听呢?”
裴卿辞咬唇,不服气道:“我凭什么听你的?你是我的谁啊?你都讨厌我了,我为何要如一个讨厌我的人的愿?”
司屿被她的强词夺理弄得哭笑不得:“玩弄字眼很有趣吗?”
裴卿辞:“能不有趣吗?看你这样柔柔弱弱,任我摆布,可真是太有趣了。”
司屿看了眼她,垂眸不语。
裴卿辞看不懂司屿的眼神,幽深复杂,像是一片无望无际的深海,藏着许多不能与人言说的秘密。
有时候,裴卿辞总觉得司屿看她的目光很深远,她们像是很久之前就见过,甚至…爱过。
裴卿辞感觉自己已经被司屿折磨的快要发疯了,每次她感觉自己已经靠近司屿一步,司屿就莫名其妙的退后三步,拉远她们的距离。
一步又一步。
一寸偏一寸。
裴卿辞觉得自己特别委屈,委屈的想要落泪,委屈的心口发闷生痛。
“你就…”裴卿辞深吸两口气,鼓足了勇气,恳求的语气放缓,“…那么讨厌我吗?”
“若是,我不是妖魔,我是人,你是不是就能……”
“不能,”司屿抬眸,眼神冰冷如铁,“无论你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我都讨厌你,我都希望你离我远一点。”
裴卿辞呼吸一顿,心中酸涩无比,密密麻麻的疼痛扯着五脏六腑,喉结滚动两下,发出“嗤嗤”的声音,难耐又痛苦。
“你就这么狠,一点余情都不留给我?”
“留余情?”司屿蓝眸中的讥诮太过清晰,“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留余情?”
裴卿辞满目悲痛,紧锁双眉:“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喜欢我,想留我身边?”
裴卿辞面上有一瞬波动,表情苦涩。
司屿咧嘴一笑,轻蔑至极:“你是贱的吗?”
“我那么讨厌你,那么憎恶你,一遍遍骂你,一次次打你,你还想留在我身边?”
“换个人,哪怕有一点羞耻心和自尊,也该懂得知难而退又或者不堪折辱杀了我,而你只会自讨苦吃,自取其辱。”
司屿双手撑在石台上,眼眶发红发涩,低吼道:“裴卿辞,你是贱的吗?”
“就非得喜欢我吗?”
“能不能滚远点啊?”
万物飞出,团成球,撞向裴卿辞的胸膛,势要逼退这个让它主人害怕心慌的坏人。
万物感觉了主人的绝望和痛苦,感受到了主人无尽的悲伤和无助。
她在瑟瑟发抖。
她在悲痛欲绝。
裴卿辞眼底悲凉浮现,闭了闭眼。
她胸膛剧烈的上下浮动,像是做了极大的努力,双拳握紧。
再次睁开眼后,双目赤红,眼中莹润。
裴卿辞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万物顿了顿,又飞回到司屿身上。
本以为坏人离开主人会开心点,可为什么它感受到了更加猛烈汹涌的沉痛和揪心?
司屿看着裴卿辞离开的背影,眼前闪过江晚舟、多洛缇雅和常青山的背影,三道身影,与裴卿辞重合,在她眼中逐渐朦胧消失。
司屿吐出一口血,趴在石台上,大口喘息着,表情狰狞,脸色似雪苍白,看起来像是要碎掉了一样。
万物有灵,此刻却不解司屿之痛。
女童回来就看看裴卿辞坐在洞口的石阶上。
它走到裴卿辞面前,面带不解:“你在干什么?守门吗?”
裴卿辞抬眸。
女童被裴卿辞赤红的眼睛吓得倒退两步,惊恐道:“你…你要干什么?”
裴卿辞揉了揉眉心,疲惫道:“无事。”
“取回来了?”
女童见她恢复如初,舒了口气:“嗯,取回奶水了。”
洞中的十几个孩童都需要喝奶,女童只能天天下山入城去找奶妈取奶喂养孩童。
裴卿辞:“那你进去喂吧。”
女童感觉奇怪,坐在一旁:“你怎么了?要死了吗?”
裴卿辞:“…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
女童撇嘴:“我说的哪里不对?我感觉到你心碎的痛苦,这难道不是要死了吗?”
裴卿辞眼底闪过一丝暗淡落寞。
女童见她不答,问:“是那个佛修伤你的?”
“你俩打起来了?可那佛修不是你的对手啊?”
女童思索了一下:“你是不是故意让她了?”
“你好奇怪啊?明明你俩看起来恨不得要杀死对方,可又处处留情?”
裴卿辞被她念的脑袋痛:“你能闭嘴吗?”
女童怕她动怒,连忙站起来,跑进山洞里去喂奶。
裴卿辞低下头,双手捂着脑袋,暴躁的用手抓乱自己的头发。
她眼中藏着一种令人琢磨不透的诡谲和执着。
嘴角挑起一抹疯狂的弧度,似一条毒蛇,亮出剧毒的獠牙。
女童走进山洞,感觉洞中气氛诡异又压迫,这种感觉能让它修为大涨。
是怨气。
女童看向在石台上打坐的司屿。
从她身上冒出来的怨气。
一个佛修会有怨气?
这不是道心不稳的情况吗?
女童面上不解,但也没有细想,它拿出奶水,给十几个孩童挨个喂奶。
“待你报完仇,这些孩子你打算如何处理?”
女童喂奶的动作一顿,面上不舍:“…不知道。”
它看向司屿,试探的问,“你问这话,是…是想帮我吗?”
司屿睁开眼:“她们应该回到父母身边。”
“可…”女童心里也清楚当时裴卿辞说的话,也许这里的孩童真的得到了父母的疼爱,它将她们抓来其实是自私自利的行为,根本没有了解过便一意孤行。
但它还是担心,怕自己将这些孩童放回去,她们的父母却不再需要她们了。
人的感情太复杂,它不懂。
司屿似是看出来它的为难:“你认为有的父母不想自己的孩子回去,对他们来说,丢了一个女娃无关紧要?”
女童意外司屿猜出它的想法,点头道:“对。”
司屿看向洞中所有的孩童,她们这时安静了许多,睁着无暇的眼睛,环顾四周,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和探索。
她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种决定,不知自己为何来到这里,不知自己的生死是被人挂念还是被人放弃。
不知也好。
不知便不会痛。
女童没等来司屿的回答,它看向司屿,抿了抿唇,犹豫道:“你能帮帮我吗?”
司屿掀起眼皮。
女童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看起来和善友好些。
“别笑,”司屿又闭上了眼,“丑。”
女童:“……”
果然佛修都讨厌!
司屿嘴角淡扬。
——
自打司屿去了楼涯山,两天一夜都没有回来,但苗伟能感觉到楼涯山的怨气少了许多,就连冥幽门中的压抑都逐渐减弱。
他心里一阵欢喜和得意,沾沾自喜。
魔物又如何,还不是被佛修收拾的妥妥贴贴。
千阙宫是天玄大陆最厉害的宗门,所修习的术法对妖魔有针对性的打击,是其他宗门无法修习的。
光是那护身之光,浮云流金,妖魔见了都要退避三舍,更别提那个初出茅庐的魔物。
苗伟望向楼涯山,负手而立。
这时,门中侍女跑来,一脸慌乱道:“门主,夫人的肚子突然剧痛无比,怕是要生了。”
苗伟烦躁道:“要生就生,去找稳婆,找我有何用?”
侍女:“可…可夫人疼得厉害,一直在喊,可能是想叫门主过去陪陪她。”
苗伟拧眉:“生孩子而已,有什么可疼的,让她咬着手帕,就不会疼得叫出来了。”
侍女面色纠结,没再说什么,又跑回乘渡阁。
苗伟转身继续看向楼涯山,突然发现那山顶金光涌现,伴随着天边艳丽的晚霞,让人心中一颤。
“这是?”苗伟感觉到那一股压制的怨气化为乌有,就连门中上空的黑云都消散了。
“魔物已除,”苗伟大喜,双手一拍,“真是太好了哈哈哈……”
此时,刚才的侍女又跑来了,神色更加慌乱,忙道:“门主,不好了,夫人她…她要……”
苗伟现下心情大好:“夫人怎么了?”
侍女:“夫人大出血了,稳婆说怕是保不住孩子和夫人,要…要一尸两命啊!”
“什么?”苗伟震惊,立马去往乘渡阁,“怎么回事?以前不是没问题的吗?”
侍女跟上去:“奴也不知,门主还是过去看看夫人吧。”
乘渡阁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一声比一声痛苦虚弱,那声音里的绝望无助,疲惫的连气息都在消散。
苗伟顾不得女子生产时男子不得入产房的忌讳,一脚踹开房门,看着床上无力喘息,筋疲力尽的离娆,稳婆还在奋力接生。
床上满是鲜血,屋内的血腥味浓重无比,一进来,苗伟险些要吐。
“怎么回事?”苗伟捂住鼻子,看向稳婆,“前几次生产都没有问题,为何这次会出事?”
稳婆忙道:“可能…是夫人经历了太多次生产,都没有好好休息,身体已经承受不住生产时的痛苦,夫人快要撑不住了啊。”
苗伟拧眉:“我拿那么多灵药给她补身子,身体怎么会差?”
稳婆:“这…这我也不知道。”
“啊啊啊啊……”离娆睁大眼睛,越来越虚弱。
稳婆急迫催促:“夫人,用力,看见孩子的头了,夫人你要用力啊!”
离娆除了大喊大叫,连一句话都无法说出,她隔着纱帐,看向苗伟,那眼中的痛苦和愤恨近乎实质。
苗伟被她的眼睛吓得后退一步。
离娆勾唇一笑,无力的躺在床上,像是放弃了挣扎。
稳婆见状,心急如焚:“夫人,你别放弃,快出来了,孩子快出来了啊……”
苗伟听到稳婆的话,走进内室,怒道:“离娆,你不许放弃,你要是敢……”
他余光撇到离娆的双腿,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又惊喜道:“竟然是…”
这次的孩子竟然是三髓之体!
稳婆慌道:“夫人用力啊,孩子快要被憋死了,夫人使劲啊!”
苗伟握拳,纠结万分:“你不能把孩子掏出来吗?”
稳婆惊讶道:“什么?”
“把孩子掏出来!”
“那夫人…夫人会……”
苗伟心里盘算着,离娆这样怕是活不成了,眼下这个孩子他可以重新培养,只要孩子到了初潮的年纪就可以为他所用,左右不过十几年的时间,他完全等得起。
他道:“我说,把孩子掏出来!”
稳婆被吓了一跳,双手颤抖:“夫人会死的!”
苗伟见稳婆发抖,不敢下手,他一把推开稳婆,想要上手去掏。
他目光疯狂又执拗,像是见到了宝物,痴迷的伸出手。
突然,脖子一紧,整个人猛地向后一倒。
苗伟双手扣着脖子上裹住的白凌,他认出了这个灵器,是万物。
眼前白光一现,苗伟盯着突然出现的司屿。
司屿眼神冷漠,抬手掐诀,一道金色的流光没入离娆的腹中。
苗伟运力,挣脱万物的缴缠,他捂着脖子,嗓音艰涩:“真人何意?为何要对我和我的夫人下手?”
司屿抬眸:“三髓之体。”
苗伟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和慌乱:“我听不懂真人这话何意?”
司屿:“苗门主,不必装疯卖傻,我说什么你若是不清楚,那你就自己感受一下三髓之体的痛苦。”
苗伟拧眉:“真人你想做什么?”
司屿双手掐诀,周身金光大现,身随意动。
苗伟瞳孔一颤,运转灵力抵挡,却根本不敌司屿一击,狠狠地飞出乘渡阁,摔落在地,口吐鲜血。
“等一下!”苗伟连忙制止司屿的攻击,“真人既然想要三髓之体,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
司屿挑眉:“如何商量?”
苗伟捂着胸口,艰难站起来:“真人能知道三髓之体,想必也是看中了三髓之体的效果,增进修为。”
“不如这样,我与真人共同使用三髓之体,冥幽门也可以为真人所用,只要真人今天放我一马,我苗伟以后为真人马首是瞻。”
“是吗?”司屿垂下眼帘,嘴角半勾,“你说的倒是让我有些心动呢。”
“是吧?”苗伟见司屿听进去了,趁机靠近,翻手灵力集于掌心,盯紧司屿心口,眼中杀气毕露,“三髓之体的效果,真人尝过自然知道有多好,只要真人……”
苗伟出手狠辣迅猛,直接打向司屿的胸膛:“…去死吧!”
话音一落,他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像是被什么屏障挡住,无法触及司屿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苗伟吃惊大叫。
司屿眉眼尽是冰冷,眼睛一眯。
苗伟似受到巨大的冲击力,整个人狠狠的飞了出去,摔落在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像你这么说,三髓之体这么好,我为何要与你共用?”
司屿走到苗伟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苗门主,你既然这么喜欢三髓之体,不如也感受一下三髓之体吧?”
苗伟:“什么?”
司屿勾唇一笑,透着残忍和冷酷。
她翻手一转,指尖金光一点。
苗伟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肚子大了起来,越来越大,像是有人在他肚子灌气一样。
“啊啊啊啊……”苗伟痛苦难忍,疼得撕心裂肺,“真人…我都给你,我错了,饶我一命……”
司屿只是站在,双目漠然,看着苗伟捧着巨大的肚子满地打滚。
他悲痛嘶鸣,鲜血不止。
肚子越来越大,苗伟无法运转灵力去抵抗。
司屿似笑非笑,看人的眼神毛骨悚然:“你不是说生个孩子而已,哪里会痛不欲生?”
“那苗门主就好好享受一下生孩子吧?”
她转身离开,一阵清风袭来,纯白的衣衫似流水波澜起伏。
苗伟双眼迷离,隐约看到一道矮小的身影站在他面前。
他看不清那人模样,眼中只有一颗眉心的朱砂痣,如此艳红,似血。
女童双眼赤红,流出血泪,嘶声怒吼道:“苗伟,你去死吧——”
苗伟发出最后一声痛苦的嚎叫,肚子终于大到无法承受,只听到“砰”的一声。
碎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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