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筠这一生,可谓顺风顺水,诸事皆顺。
她出身优渥,家庭幸福父母恩爱家人宠溺,可谓出身就在罗马。她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生中唯一算得上挫败的事情,便是中学时喜欢沈域清的那两年。
沈域清从前是她的青梅竹马,是她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他学习优秀相貌清俊,为人礼貌温柔,是学校公认的高岭之花,几乎人人都喜欢他。
梦筠当然也喜欢他。
她一直坚定地相信,自己和沈域清是天生一对,他们迟早会在一起。
即使沈域清待人一向温柔体贴,唯独对她不假辞色,总是对她说诸如“你能不能别来烦我?”、“我不喜欢你”、“离我远点”这类嫌弃的话语……但梦筠依旧觉得他们能修成正果。
她觉得是沈域清不明白,不理解,对他们的感情太迟钝。
毕竟她和沈域清青梅竹马,家世旗鼓相当,两人从小便是彼此的依靠,最亲密的朋友,知道对方的所有秘密。
他们就像是《小王子》中的王子和玫瑰,天生一对,没道理不在一起。
于是梦筠拿出自己学习都没有的认真劲,每天认真十足地钻研给沈域清的情书。
她日日不落地告白围追堵截,却被沈域清躲避厌烦,两人从最亲密无间的青梅竹马,变成了后来避之不及最厌烦的仇人。
那时候的梦筠就好像是陷入泥沼,沉浸在一个梦中,钻了死胡同一般,执着地不肯回头。
是什么时候清醒的呢?
是那天,自己眼中无所不能的父亲,低下了头颅。
他抱着妈妈躺在对方怀中,诉说自己接连决策投资失误,公司最近半年状况艰险财务亏空……
梦筠听见爸爸的叹息声,他说:“幸好这次挺过去了,前面半个月我都不敢回家,坐在办公室想如果挺不过去要怎么办。”
“只有跳楼了……我不怕死,只是一想到小梦那么小,你也一个人……”
“跳个屁的楼!一个大老爷们,你要敢跳,我跟你一起去死!”
夫妻两人说着说着,抱头痛哭,哭声可谓惊天动地,甚至还带有几分喜剧色彩。
梦筠呆滞站在屋外,注视着爸妈抱头痛哭的一幕。
她哪能想到,自己不过是中午逃学溜回家睡觉,居然能听见自家差点破产的惊天大秘密!
天哪!!!
想到父亲方才的话,梦筠心中甚至来不及庆幸,便生出无边的后怕。
爸爸说破产后自己就去跳楼,担下所有债务。
可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小女生,父亲的离去,比庞大的债务和破产更让人无法接受。
爸爸说他想跳楼,梦筠甚至不敢去想这个可能。
如果爸爸死了,她和妈妈要怎么办呢?
妈妈肯定很伤心,自己不能继续在学校读书,他们会被到处追债,每天都很痛苦……
梦筠站在窗外,看着屋内的父母。
她看见母亲的眼泪,看见父亲的白发……梦筠鼻尖一酸,陡然爆发出一声哭号。
屋内的梦筠爸妈:……?
两人茫然走出来,便看见自家应该在学校好好上学的女儿正蹲在花园,仰头望天直愣愣地嚎啕大哭。
梦筠妈妈:“……你逃学了?”
她气不打一处来:“又逃课,我上次怎么跟你讲?!!!”
梦筠哭声停滞一瞬,然后嚎地更大声了。
梦筠哭得太过惊天动地,她一边哭一边喊:“爸你别死!”
“爸,你不要死!”
梦筠爸爸茫然地扣扣脑袋,感觉自己头都大了:“别嚎了闺女,别嚎了,你爹我还没死呢。”
梦筠此刻满脑子她爸死了要怎么办,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思维中无法自拔,一个劲地哭:“爸,你不要死!!”
她哭得太过伤心,以至于想要教训她的梦妈妈也伤感地落下泪来。
梦筠爸爸:……
他好不容易哄好女儿和妻子,向她们郑重保证自己不会跳楼,梦筠也承诺自己不会再私自逃课了。
她双手握拳,说:“我要好好学习,以后继承家业,成为爸爸那样的董事长!!”
梦筠妈妈冷笑一声:“你最好还是别学他,他差点玩完。”
一家人聚在一起吵吵闹闹,大家笑着互相打趣,一起畅想未来。
在这一瞬间,梦筠生出一种强烈的庆幸。
幸好幸好,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在家里吃完午饭,便被司机送回学校。
下午有沈域清球赛,她照例去给沈域清送水。
梦筠赶到操场时,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心的沈域清,以及正和他交谈的少女。
操场正在举办篮球比赛,到处都是人。一中不乏俊男美女,但沈域清在一众人中尤为耀眼,远远望去第一眼便能瞧见人群中的他。
“域清哥哥!”
“域清哥哥,水!”梦筠费力地挤了进去,然后把手中的矿泉水递给对方。
沈域清看见是她,眉间微蹙。他似是不愿跟梦筠多言,接过水便径直朝球场中队友的方向而去。
梦筠脸上的笑还未落下,便面对他漠然转身的背影。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沈域清将自己送给他的水放在一旁,拿起了队友递给他的一瓶水。
史安乐不知何时找了过来,站在她身旁。
她咬牙切齿道:“妈的沈域清这个贱人,不想喝干嘛要接你的水啊!又不是你强塞给他的!!”
相比于暴躁的史安乐,梦筠显得尤为冷静。
梦筠回忆起刚才自己冲上去递水的场景,缓缓收敛笑:“是我强塞给他的。”
史安乐要气炸了:“你居然还替他说话?!”
“恋爱脑能不能判刑啊!”
耳边是史安乐喋喋不休的念叨,梦筠眼睛却看着前方随手丢开水的沈域清。
她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怒火。
梦筠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脾气。
她在家中备受呵护,自己想要的东西便努力想要弄到手,是名副其实娇生惯养的梦大小姐。这样的人,性格怎么可能懂事体贴。
小时候她和沈域清争抢红包娃娃,她都是做要赢的那一个,沈域清从来都是无奈让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成为两人间需要低头讨好的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默认她会不断退让容忍。
周围同学看见她和沈域清的动作,有人细细碎碎在背后说道:“又来了又来了,她是一点没有自知之明啊。”
“她看不出沈域清很讨厌她吗?”
“当着那么多人面被拒绝,好丢人……我要是她,肯定都没脸见人了。”
“沈域清也是倒霉,碰上这么个追求者。梦筠简直像狗屎一样,甩都甩不掉。”
身后的话梦筠听过许多遍,她曾为此生气过,也曾为此哭泣过。但她并未将这些话放在眼中,因为她始终坚信,感情是两人间的事情,与他人无关。
但今日这些话,显得尤为刺耳。
梦筠怔怔望着远处的沈域清,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向自己投来一眼,也似乎并未听见这些闲言碎语。
梦筠忽然想到,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旁人千言万语句诋毁,是因为他们不明白。
沈域清呢?他也不明白吗?
她不是烂泥,她的爱也不是。
她的爱勇敢炙热坦诚,是沈域清不懂,是沈域清不配。
梦筠心中忽然生出无限的勇气和愤怒,她推开其他人,朝着沈域清走过去。
在其他人看好戏的眼神中,她越过沈域清,弯腰拿起地上那瓶水。
梦筠一直记得这个牌子,小时候沈域清说喜欢,后来她便没有忘记,日日不落送上,企图靠此唤回对方有关于他们曾经的美好记忆。
“梦筠?这里是球场,你进来干嘛?”
柏卷站在沈域清身旁,居高临下注视着梦筠,语气不耐:“域清现在没空……”
耳边是柏卷不怀好意的打趣,沈域清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梦筠低着头,直起身,将瓶盖打开。回身的瞬间,她直接将水朝着沈域清泼了上去。
沈域清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身的水,眼睛闭上,湿漉漉的水从他头上脸颊流淌而下。现场有人发出惊吓的叫声。
梦筠望着沈域清,声音平静:“不想收的水别收。”
“收了又随手丢掉,沈域清,你妈没教你做人要有礼貌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众人看着梦筠,偌大的球场安静地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柏卷咽了口口水,瞪大眼:“梦筠你他妈发疯也要分场合吧,别缠着沈域清……”
梦筠反手将空掉的矿泉水瓶砸在对方头上,嗤笑道:“还有你柏卷,你是什么东西啊?”
她歪头望着对方,目光好奇:“沈域清都没开口,你就在旁边吵吵闹闹大呼小叫。”
“你是他身边的哈巴狗吗?见人就要叫两句。请问我和沈域清之间的事,跟你有任何关系吗?”
说完这些话,梦筠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庆幸。
幸好她家没破产。
不然就连柏卷这种档次的狗,居然也有资格在她面前叫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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