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慈善夜的那晚,恰逢傅家家宴。


    每年家宴都在傅老爷子住的老宅举办,年年都是同一个宴会承包商负责。


    承包商来自英国,席间的一切规矩都是西方那一套,连侍应生都是清一色金发碧眼的英国人。


    傅予沉讨厌一切繁文缛节,每年都是姗姗来迟,露个脸,跟老爷子说几句话就走。


    今年一反常态,他去得很早。


    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他径直去了老爷子的书房。


    书房左手边墙上开了道双开门,通往延伸向后院的露台。


    傅予沉半躺在老爷子惯常用的躺椅上,随手拿了本书盖住脸。


    闭眼打盹。


    老爷子傅勇山年过九十岁,身体还算是硬朗,脊背依旧挺直。


    他去后院喂了马,准备从露台抄近路回书房,远远地就看到,昏黄的灯下,躺椅上有个长长的人影。


    除了傅予沉和傅书夏,没人敢这么大喇喇地用他的东西。


    他迈上台阶,木质地板发出吱嘎声。


    “沉沉。”


    傅予沉没反应。


    傅勇山把盖在他脸上的书掀开,又叫了声,“沉沉。”


    浓密的眼睫颤动,傅予沉懒懒地嗯了声。


    “今年怎么来这么早?”傅勇山在旁边的藤椅上坐下,“有话跟我说?”


    半晌,傅予沉才清醒了似的,起身,虚靠着廊下的柱子,点了支烟。


    傅勇山还在等他的回答。


    接触到他的眼神,傅予沉散漫地笑了声,“……您老年纪大了,趁还来得及,早点儿来,多看您几眼。”


    那表情,那话语,活脱脱一个混不吝的不孝二世祖。


    傅勇山肩膀一提一落,鼻腔呼出一口气,“也就你敢这么气我。”


    傅予沉的话虽不好听,却是事实,今年年初开始,老爷子腿脚有些不利索了,拄上了手杖。


    这之后,常年不来老宅的小辈们,隔三差五就要来一趟。


    有些个不聪明的,还要旁敲侧击问一问遗嘱的事儿。


    傅予沉偏头望向远处。


    后院面积大,天气不好,这么望出去,地灯路灯都昏茫茫的,看不真切。


    “你最近开始上班了?”


    “您老眼线多。”


    “是好事,”傅勇山把手杖靠在扶手边,双手交握着,“……我打算过完年,重新立个继承人。”


    “怎么?”傅予沉收回视线,“二叔不合您心意了?”


    现如今,傅氏的董事长是傅勇山的二儿子,也就是傅之愚的二弟,傅之平。


    “年纪越大,他越小气了,”傅勇山叹口气,“半年前,我看过了高层的花名册,一个个都是他家里的亲信,合着这家业,成他傅之平小家庭的作坊产业了。”


    傅予沉没说话。


    傅勇山又道,“我不希望看见争家产那些脏事儿,但是傅之平这么搞下去,其他家,你爸爸你小姑,你三叔你四叔,肯定都有意见,到时候免不了闹得不愉快,一个大家庭四分五裂。”


    “所以,我想了个主意,”傅勇山拿过手杖,拄着起身,“你跟我来。”


    傅勇山在书桌上摊开一张巨大的产业地图。


    用手杖的虎头手柄点了点,“我打算,按人头分股份,这董事长就成了个出力的冤大头。”


    傅予沉笑说,“……您是打算,让我来当这冤大头?”


    傅勇山看着他,没说话。


    “我不成,”傅予沉把烟摁灭,“我志不在此,您也知道,我吊儿郎当惯了。”


    “没让你现在就上位,”傅勇山把地图收起来,“把之平撤了换成你,他指不定要怎么报复你。”


    “您已经有了计划,还来问我做什么。”


    傅予沉坐在书桌前的单人沙发里,一条长腿支着另一侧膝盖,随手拿了本书,懒洋洋地翻着。


    “你心思纯净,交给你我放心。”


    傅勇山说着,坐进转椅,仰头望着虚空中某处,“这个家里,也就你跟夏夏,心思单纯。别看夏夏整天傻里傻气,其实她有大智慧。”


    “可惜,她对家业也没兴趣。”


    “她逃掉了,你就逃不掉了,”傅勇山收回视线看他,眸光微凝,“……你在这儿跟我摆谱,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傅予沉翻书动作微顿,慢悠悠地合了书,笑道,“……您了解我,”他往后靠着椅背,双手指尖相抵,“我是有条件。”


    他敛了神色,一字一句,“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傅勇山先是愣了下,而后哈哈大笑起来,“你跟你爸,还真是像。”


    接着话锋一转,“我可以支持你,但是,这事儿,也有你爸做主的份儿,我的支持,帮不上什么忙。”


    “您甭管我爸,”傅予沉又点了支烟,慢条斯理地,“事实上,您或者傅之愚,谁反对,都没用。我只不过看在您的份儿上,不想闹得难看。”


    “遇上什么女孩子了吗?”


    “不瞒您,是遇上了,”傅予沉眼睫微落,凝着指间那点猩红,“但是,她不喜欢我,八字还没一撇。”


    “那你这么早做准备?”


    傅予沉笑了声,“她说了也不算,不管她愿不愿意,只能嫁我。”


    傅勇山摇了摇头。


    两人沉默半晌,傅勇山才又开了口。


    “沉沉……”他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这个家,但是,家才是最重要的,等你以后自己结婚了就会明白了。”


    “你知道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傅之愚取的,”傅予沉眉眼间有几分不耐,“没兴趣听他的缘由。”


    “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傅勇山念出来,“苏轼的作品。”


    “你爸和你妈,是拍戏时候认识的,乡村戏,乡下的夜色很美,你这名字,”他看向傅予沉,“是‘予你沉沉夜色’的意思。”


    傅予沉面无表情听着。


    “我当时是最大的阻挠力量,他们费了好大力气才结的婚,”傅勇山说,“虽然后来结果不好,但感情是真实存在过的,你不要再因为这个,跟你爸闹矛盾。”


    “轰轰烈烈闹一场,却是兰因絮果,最难受的,是他们两个。”


    傅予沉不吭声。


    他幼时亲眼看到傅之愚出轨,无论怎样,他都不可能原谅他对家庭的背叛。


    有人敲门。


    傅勇山低声说,“等明天,我抽空把我的计划发给你。”这才看向门口,说了声,“进。”


    佣人领着一个高大的身着宴会礼服的男人进来。


    傅之平的大儿子,傅永和。


    他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无比矜贵,“爷爷,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傅予沉冷嗤一声。


    这家人,真是做作得让人倒胃口。


    家宴每年都有主题,都有着装要求。


    男男女女都要穿礼服,甚至有一年,男人们还穿了夸张的燕尾服。


    傅予沉却永远只穿自己的常服过来。


    他站起身,“走了。”


    傅勇山在背后喊了声,“又不留下来吃饭吗?”


    傅予沉已经转身走出很远,高大的背影毫无留恋,他懒散地扬了扬掌心的手机-


    仔细吻了一通。


    沈止初仰着下颌,眼睛紧闭,唇在轻轻吐息。


    傅予沉单手托起她下巴,凝眸细看她的脸,“……你喝酒了?”


    口腔里还残存着一丝酒气。


    沈止初迷蒙蒙睁开眼,撞上他的目光,“一点点白兰地。”


    她眼眸水润,喝了酒肢体和神思都有些迟钝的缘故,看起来好像卸下了防备。


    傅予沉没忍住,又垂首吻了她一遍。


    “喝了酒还出来吹风?”


    傅予沉一把将她抱起,掌心托着她的臀,往入口走。


    眼见这两人吻作一团的时候,简正就转身离开了。


    此刻正站在入口那里,似是有话要对他讲。


    傅予沉抱着沈止初路过他,经过他身侧,傅予沉停下,“你在这儿等我。”


    他与她的肢体接触实在太过熟练,不知道更深入的接触是不是已经发生过,简正压着那股酸涩,点头,“我正好也有话想问你。”


    傅予沉将沈止初放到顶层套房的卧室,给她盖了被子,又转身离开。


    他径直回到顶层花园。


    简正还站在入口处。


    傅予沉双手插着口袋,看着他,“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她喝酒了还叫她出来吹风?”


    当时听到简正打电话,他并没有听清楚具体的谈话内容,他本也无意多听,是后来听到沈止初的声音,才意识到他刚刚是在给她打电话。


    “我不想在她面前骂人,更不想在她面前打人,”傅予沉平静地说,突地攥住他领口,狠狠将他摁到墙上,一字一句,“所以,不要再有下次。”


    后背撞到冷硬的墙壁,泛起疼痛。


    简正镇静地问,“……你对她是认真的吗?”


    “轮得到你问?”


    “当然轮得到,我是她师兄。”


    傅予沉冷嗤一声,慢悠悠松开他,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也行,老子一次跟你说明白了,”他看着他,“简正,沈止初现在是我的人,以后也只会我的人,她未来的丈夫也只会是我。”


    “你听明白了吗?”


    “你的婚事,你能做主吗?”简正问出最想知道的问题,“傅家不需要联姻吗?”


    傅予沉觉得他的话简直荒唐。


    “你觉得,有人能管得住我跟谁结婚?”


    简正一时失了反应。


    傅予沉转身离开。


    许是热了,沈止初已经自己脱了长大衣外套,只着长裙躺在被窝里。


    傅予沉靠坐在床头,把她捞出来,安置到自己腿上。


    沈止初睁开眼,定定看他,而后唤了声,“傅予沉。”


    “嗯。”


    “你怎么又来了。”


    “想你。”


    “你总是不请自来。”


    “嗯。”傅予沉懒懒地回答她,拇指指腹摩挲着她下颌,“你现在清醒吗?”


    沈止初闭眼仔细感受了一下神思,而后睁开,“半清醒。”


    喝了那点酒,不至于醉,只不过有些迟钝,神思和话语都直愣愣的。


    “那我问问你,”傅予沉放低了声音,“沈止初,你有那么一丁点喜欢我吗?”


    阅读灯下,她眼眸水润,瓷白的脸上浮着一层薄红,明显不是百分百清醒。


    可即便是这样的时候,听到这样的问话,她还是垂了眸,不回答。


    半晌,她轻轻地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傅予沉说,“昨晚我跟你说了,这段关系,我来定义。”


    “炮.友。”她直愣愣地说。


    傅予沉笑了声,“据我所知,炮.友都不接吻的,可是沈止初,我亲过你很多次了。”


    不知哪句话哪个词触到了她的神经,她眼泪涌出。


    她没什么表情,要伸手揩掉。


    傅予沉挡住她的手,“我来擦。”


    由着他擦眼泪,沈止初转头去看落地窗。


    落地窗外,夜色茫茫。


    傅予沉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脑中却不期然浮现了傅勇山几个小时前说过的话,“你的名字是‘予你沉沉夜色’的意思。”


    昏茫夜色。


    适合私奔。


    沈止初还是看着那窗外的黑夜,半晌,说,“傅予沉,我讨厌这里的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今天见到她,她句句都是真话,没有一句赌气的一句带刺的。


    傅予沉定定看她的脸,说,“我带你走。”


    第32章


    傅予沉定定看着她,说,“我带你走。”


    这话入耳,许久,沈止初才反应过来似的,转过脸来看他。


    她脸上还挂着莹莹的泪痕,语气却如平日里那样平静,清亮的眼眸有几分天真,“……你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你想去哪儿?天涯海角我陪你去。”


    “我想去没有人的地方。”


    “行。”


    傅予沉说着,抱起她,下床,行云流水,不带丝毫犹豫。


    沈止初愣了下,“……现在?”


    “现在。”


    傅予沉拿过外套给她披上,又将她的黑色毛毯挂在自己臂弯,而后再度抱起她,往外走。


    经过酒店的VIP通道,来到地下停车场。


    他站着等了一会儿,向衡将车从前门开了过来。


    两人在后座坐好,向衡等着吩咐,却听到一声,“去南苑。”


    向衡怀疑自己听错了,“现在?”


    傅予沉在给沈止初系安全带,头也没抬,“让他们先报备,到了就起飞。”


    “……最近您没有国外的行程,私人机组都不在岗。”


    “那就调其他人的,别再废话。”


    三个小时后。


    私人飞机起飞。


    前往私人海岛。


    沈止初看着舷窗外越来越小的北城的夜,一时陷入茫然。


    她甚至连手机都没带。


    本来就只抿了几口白兰地,此刻醉意几乎已完全消散了。


    私人飞机管家端来托盘,笑盈盈地,“沈小姐,欢迎登机,这是临时调来的餐食,您看看合不合胃口。”


    托盘里是各色点心。


    她爱吃的,甜品。


    沈止初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傅予沉。


    这男人坐在她对面,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她脱口而出,“……我已经清醒了。”


    傅予沉唇角浮现一丝笑意,“看出来了。”


    “……要去哪儿?”


    “没人的地方。”


    这种完全的突发的,甚至不知道目的地的行程,让过惯了循规蹈矩生活的沈止初,生出几分紧张。


    心脏怦怦跳。


    傅予沉单穿着件黑色高领毛衣,他起身,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擎着酒杯,单手插兜站在那里,看她,“紧张?”


    “有一点。”她实话实说。


    “饿不饿?”


    “有一点。”


    傅予沉无声地牵起唇角,重又坐回座椅,放下酒杯,端起瓷盘,“过来,我喂你。”


    “不用。”


    一旦恢复神思,她就总是要拒绝他。


    傅予沉看着她,不为所动。


    眼神带着坚持,压着几分温和。


    今天行事本就荒唐。


    那么。


    多荒唐一点,有何不可。


    沈止初有所松动,但还是别过脸,“不方便,座椅距离太远。”


    “坐我腿上来。”


    沈止初条件反射往那里看。


    她的视线毫不遮掩,傅予沉偏过头,舌尖顶着唇角笑了笑,“……不动你。”


    身体总是比大脑反应快,她内心还没下定决心,身体却已经先站起来了。


    傅予沉一把捞过她,摁到自己腿上,双臂松松圈着她,叉起一颗蓝莓递到她唇边。


    沈止初张唇,吞下。


    周身被他的气息和温度笼罩,她几乎难以思考,就这么吃了小半块。


    傅予沉看着她唇角沾染的一点碎屑,低声问,“不给我吃点儿?”


    沈止初抬眼看他,询问的眼神。


    傅予沉捏着她下巴吻上来。


    蛋糕的甜味在唇齿间交缠。


    他很会吻。


    在激烈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的时候,略微退后一点,不完全离开,一下一下轻吻舔.舐她的唇,像是温存。


    在她缓过来一点之后,那吻便又席卷而来。


    一波一波,攻略城池,让她难以招架。


    沈止初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单音节,又轻又软的一声“嗯”。


    不可避免夹杂着用鼻腔呼吸的急促鼻息声。


    她这样带刺的性子,竟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真的要命。


    傅予沉掌心蓦地收紧了,本能地要向上,却在覆上去之后,掌心妥帖落下之前的那一秒,硬生生刹了车。


    手又落回她腰侧。


    不能再继续。


    傅予沉往后深深靠进椅背,以掌心覆住双眼,平复。


    沈止初咬着唇,看他。


    他在忍耐。


    她不由地想起了Fu酒店套房的那一晚。


    他明明已经那样了,却还是死死绷着,完全不动她。


    是合格的温柔的表现。


    可是被她的冷言冷语刺激到,他却将手指送入她口中。


    此刻回想起来,他对她,总是在温柔和施.虐中摇摆。


    每一面都是他的本性。


    “想什么呢?”


    被这话语声惊醒,她才发觉,自己竟怔怔地望着他出了神。


    傅予沉眸底还压着几分浓暗,口吻却是散漫的,带着逗弄的坏劲儿。


    沈止初又别过脸,小声说,“……没什么。”


    纤长的脖颈牵出漂亮的线条,耳垂还红着。


    与平时不同,染了情。


    傅予沉想起那翠岸别墅中厨那一晚,他返回去要吻她,她懵懵地看过来,眼神那么脆弱又可怜。


    如果以后,弄狠了,她也会这么委屈巴巴地看向他吗?


    这么想着,耐不住有句荤话涌到喉间,傅予沉吞咽几下,压了下去。


    无言片刻。


    沈止初转过头来,问,“要待多久?我后天还有通告。”


    “听你的。”


    傅予沉懒懒地答她。


    漫长的飞行之后。


    走下舷梯前,傅予沉回身,用大衣将她裹住,单手掌心扶着她颈侧,垂首,低声说,“沈止初,就今天,把一切都交给我,好吗。”


    沈止初眨了眨明亮的眼眸。


    “不要抗拒我,不要不看我。”他一连提了好几个要求,慢声,“给我这一次机会,如果你不喜欢,回去之后,你再继续骂我都成。”


    沈止初闻到了腥咸的海风味。


    她漫不经心地想,待会儿也许能赤着脚,在海滩上奔跑。


    做自己。


    那股积攒了许久的冲动终于涌上心尖。


    她点了点头-


    沈止初回到北城翠岸别墅,也没来得及跟仲姨多说,立刻就洗澡换衣服,动身前往五环外的广告拍摄地。


    她人荒唐地消失了两天,娄小菲竟然没有表现出任何讶异。


    保姆车上,对完今天的流程细节,娄小菲问,“初初姐,伯父伯母还好吗?”


    “……嗯?”


    “你不是回了老家一趟吗?仲姨说的。”


    “嗯,挺好的。”


    沈止初掏出手机给仲姨发消息:


    「仲姨,傅予沉联系过你?」


    保姆车驶入拍摄的园区,仲姨的回复才来:


    「他派了人过来,说带你去玩了。还说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让我斟酌措辞告知娄小菲一声。」


    「去哪里玩啦?回来抽空跟我说说。」


    沈止初回了个回家再说,收起手机准备下车。


    品牌方在停车场迎接,见她下车,就亲亲热热地过来,挽住她胳膊。


    讲了几句客套话,还没走到棚内入口。


    品牌方就笑说,“沈老师,您的粉丝,比那些给偶像应援的小粉丝还厉害呐,”说着伸手一指,“你看,下午茶咖啡车,餐车,都已经到位了。”


    沈止初顺着望过去,只见两辆淡蓝色的应援餐车,一前一后停在不远处,工作人员正支起窗口忙碌。


    坐在镜前化妆的时候,手机震了一下。


    她没什么朋友,父母又常年不联系,这个时候能给她发消息的,只有傅予沉。


    等到化妆师回身去翻找东西的时候,她才掏出来看。


    点开备注「傅予沉」右上角那个红色的2。


    「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


    「盲选了一个淡蓝」


    化妆师回过身来了。


    沈止初没来得及回复,先锁了屏,收回口袋。


    拍摄顺利结束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保姆车上,娄小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嘟囔,“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啦,等到了元德,一定要再招个助理。”


    沈止初掏出手机,给傅予沉回了消息:


    「我喜欢淡蓝色,谢谢」


    回完之后等了一两分钟,手机都没有动静。


    她又打开微信,想要给傅予沉换个备注。


    指腹悬在屏幕上方,却顿住了好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要换成什么备注,既能识别身份,又不会让旁人看出端倪。


    “你怎么对着手机发起呆啦?”娄小菲突然探过脑袋。


    沈止初忙删了傅予沉的名字,说,“没什么。”


    “初初姐,你今天有点奇怪,在等消息吗?”娄小菲疑惑,“你不是没什么朋友嘛。”


    娄小菲时不时心里想,沈止初真是浪费了大好的资源和人脉,如果是她有这样的相貌天赋,定会早早结交大佬,为退圈之后的赚钱之道做准备。


    而不是像沈止初这样,混了这么些年,一个圈内朋友都没有。


    她是没什么朋友,可这话当着面说出来,总感觉好像有些奇怪。


    沈止初掀起眼睫,看了娄小菲几秒钟。


    那眼神明亮透澈,带着一种未经人事的天真,让娄小菲一时有些心虚。


    保姆车先绕路送了娄小菲,她工作也算负责,下车前,对沈止初说,“姐,明晚有个饭局别忘了,剧组的。”


    “好,你注意安全。”


    车门拉上,保姆车驶向翠岸别墅区。


    一路上,两旁的霓虹逐渐变得稀薄。


    裹着毯子,望着车窗外愣愣出神间,沈止初突然想起了该给傅予沉改什么备注——


    「chavers」


    他带她去的那座私人海岛的名字。


    那时,傅予沉在飞机上换掉了毛衣,外面罩着大衣,里面穿着一件白衬衫,下摆松松垮垮,半掖在西裤里。


    因为时差,走下舷梯时,正好赶上日落之前。


    又经过一段短短的车程,来到了海边。


    傅予沉脱掉大衣,扔在地上,又把皮鞋和袜子都褪掉,看着她,说,“脱鞋。”


    沈止初没有过多犹豫,依样褪了帆布鞋和袜子,赤脚踩在松软的沙滩。


    无人的海滩。


    澄净而安宁。


    望着那几乎连成一线的海和天,望着那行将落下的太阳,她心中升起一股久违的轻松。


    海风携着潮湿咸味,还有淡淡的冷意,温柔地拂过她的裙摆。


    她回头。


    傅予沉就站在不远处,单手插着口袋,衬衫只系了腰腹处两三颗扣子,看起来矜贵又散漫,有一种浑然天成的不羁。


    他慢慢走向她。


    走得极近了,他微垂首,看她的眼,“……沈止初。”


    沈止初条件反射要躲,却被他轻轻捏住下颌,转过来,他慢悠悠地道,“跟你说了,今天不许躲我。”


    “嗯。”


    “今晚跟我睡。”他淡淡地说。


    沈止初睁大了眼,“……不要。”


    “岛上没什么人,还得我自己动手收拾房间,”傅予沉懒懒地,一幅大少爷派头,“我只能收拾一间。”


    这当然是鬼话。


    早在他们起飞时,这边已经派人将住处收拾妥当了。


    沈止初还要反驳,被他握住肩膀扳转过身体,“看夕阳。”


    那一轮红彤彤的太阳,一半浸在海中,海平面波光粼粼,这里像是世界尽头。


    沈止初抱膝坐下来。


    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日落。


    她的眼眸被那橙黄染透,浮着一层莹莹的光芒。


    傅予沉也坐下来,几乎是将她端着,端到了自己腿间。


    这里正好有一个坡度,他双肘向后撑着,闲散慵懒的半躺姿势。


    她的身体边缘反射着微光,暖色调,比平时多了一分温度。


    “沈止初。”


    沈止初应声回头看他。


    海风吹过,拂起她乌黑的头发,也撩起他衬衫松垮垮的下摆,露出劲瘦的腹肌。


    夕阳为那线条明晰的肌理镀上一层莹润的光,她的目光没有躲开,反而盯着看了一会儿。


    几乎与人鱼线平行,只隔着几厘米远的地方,有一道短短的疤痕。


    她抬眼看他,问,“这是什么?”


    傅予沉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明知故问,“哪里?”


    沈止初转回头,又背对着他,“我不问了。”


    傅予沉唇角的笑痕越来越明显,“……以前学冲浪时候搞的,”顿了顿,又补充道,“不疼。”


    “没问你疼不疼。”


    傅予沉仰脸笑出声。


    极漂亮的脸,在这一刻的灿然中,颇有种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赤诚魅力。


    又被他的矜贵和慵懒衬托着,让人一眼难忘。


    他也几乎没有过,这样开怀大笑的时候。


    傅予沉支起上半身,将她圈住。她能感觉到他的胸膛越来越近,脊背被热度烘烤着。


    她绷紧了身体,耳后隐有他滚烫的呼吸。


    在这寂静无人,只有一波一波海潮的夜。


    那吐息声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侵占耳膜。


    傅予沉压低了声音,慢声哄她,“沈止初,看看我。”


    她手撑着他的膝盖,回过头。


    傅予沉完全将她圈在怀里,微垂了脸,落下一个吻。


    像是情难自禁。


    “你不用疼我,”他说,“我疼你就够了。”


    海风吹过,他的衬衫她的裙摆被鼓起,她的头发被拂到他脸上。


    傅予沉顺了顺她耳边的发,指腹摩挲着她脸颊,用那双幽暗的眼眸看着她。


    他的嗓音在这海边的日落中,有种蛊惑人心的低哑质感,“晚上不动你,睡个素的,嗯?”


    他体温灼热,怀抱总是安全感和侵略感交织,就像他的人,总是温柔和施虐并存。


    这让她几乎泛起战栗。


    难以抵抗。


    沈止初愣了半晌,讷讷地问,“……真的不动我吗?”


    傅予沉定定看进她眼底,染了欲的低嗓,磨着,“想吗?”


    他难得在这种事上征求她的意见,却是故意压着下流劲儿,要听她说出来,想或者不想。


    难以启齿的羞耻感涌上心尖,沈止初心绪开始不稳,想逃。


    伸手去推他的肩,没成想,他却顺势搂着她躺倒。


    她能听到他猛烈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膛。


    头顶是他压抑的声音,“别乱动,”


    “老子——。”


    第33章


    保姆车没开进院里。


    司机郝鸣照常说了句,“初初,慢走,下次通告来接你。”


    “辛苦鸣哥。”沈止初拿起黑色挎包,准备下车。


    郝鸣欲言又止,“初初,你是决定了……要带娄小菲去元德吗?”


    沈止初坐回座位,“怎么?”


    “也没事,反正还有半年的缓冲,你最好再观察一下,”郝鸣许也是第一次背后说人坏话,脸色有点不自然,“娄小菲她……不是很尊重你。”


    猜也能猜到,沈止初不在这辆车上时,娄小菲一定没少跟郝鸣吐槽。


    “好的,我会认真考虑一下,谢谢鸣哥。”


    仲姨像往常一样,站在主屋门廊前迎接。


    两人一起进到屋里,沈止初先上楼洗澡卸妆,换了长裙家居服。


    这期间,仲姨已经把炖好的汤端到饭桌上。


    沈止初刚拿起调羹搅了搅,仲姨就往前伸着脑袋,问,“怎么样?你跟傅家小公子,去哪里玩了?”


    “……他的私人海岛……”


    “嚯,好财大气粗,”仲姨还没见过这种阵仗,“怎么突然去那里?”


    沈止初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概跟仲姨说了一下,特意略过了当晚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这个细节。


    “这么看来,他对你还是挺认真的欸,”仲姨摸着下巴点头,试探地问,“你要跟他试试吗?”


    沈止初抿抿唇,眼睫垂着,笑道,“您说什么傻话,他那样的人,想做什么事,心血来潮就可以去做,跟认不认真没有半分关系。”


    声音很轻,如雾一般,一吹即散。


    “还嘴硬,”仲姨撇撇嘴,“我看你,脸色明显不一样了嘛。”


    沈止初不愿认真去思考这个问题,只调羹搅拌的动作慢了下来,几颗莹白的桂花,一下一下漂浮着撞在碗壁。


    “他有没有约你下次见面?”


    “……没有,”沈止初口吻极淡,“他最近很忙的。”


    消息都回得很慢。


    这个想法刚浮现在脑海,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就亮了一下。


    chavers发来消息:


    「就这?」


    沈止初愣了下,解锁屏幕往上翻了翻,自己上一条回的是:


    「我喜欢淡蓝色,谢谢」


    还没完全理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下一条消息就弹了出来:


    「就这么谢?不够」


    还要怎么谢啊。


    不就两辆应援餐车。


    「chavers:两辆餐车,两个吻」


    「chavers:要你主动亲我」


    心脏嘣咚猛跳一声。


    沈止初瞬间脸蛋儿发热,咬着唇回:


    「你又在做梦」


    chavers又秒回了一条,沈止初没看,锁了屏放到一边。


    动作间,隐有几分慌乱。


    仲姨一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打趣道,“……说啥了?害羞啦?”


    沈止初静了静心,才抬眼看她,唇角压着淡笑,“仲姨……”


    拖长了尾音,带着点无奈。


    “我懂我懂,小情侣嘛,”仲姨起身去中厨,“不笑你了。”


    吃了晚饭,沈止初便去到书房,拿着pad窝在沙发里,为明晚的饭局做做准备。


    这场饭局是章山组织的,为了让制片组导演组和艺人组提前熟悉熟悉,也聊一聊整部片子的艺术概念。


    傅家主导制作的这部影片,名叫《昏茫之夜》。


    讲述的是一个嫁到日本京都的中国女人,丧夫后,独自面对生活的故事。


    章山打算拿这部影片,冲击日本的最高电影奖项。


    大部分戏份是女主角的独角戏,主要配角有女主婚前在职场上认识的、同来自中国的女性前辈,以及企图进入她生活的新的男性。其中穿插讲述着女主角与前夫日常生活的回忆点滴。


    男主角是日本名演员中村夏树。


    整部电影将在京都拍摄完成,预计正式开机日期是明年年中。


    沈止初需要至少提前一个月,到达京都,熟悉当地生活、接触中村夏树,培养感觉。


    章山提前跟她打过招呼,说明晚的饭局上,会有几位来自日本的工作人员,中村夏树通告繁忙,没能抽出时间过来。


    沈止初一直在书房待到深夜,仲姨催过两次,她才上楼休息。


    期间一次也没有看手机-


    第二天一早,丁岚和郝鸣都发了消息来。


    说保姆车被临时调走为盛兴另一位新进来的艺人服务,今晚不能载她去饭局了。


    想着可能要喝点酒,沈止初自己打电话租了辆车。


    晚上七点钟,沈止初出发前往章山发在群里的地点。


    嘉木路36号。


    地图显示,紧挨着使馆区。


    本以为是个私房菜馆,到了之后才发现,36号是个独栋的法式小楼,像是私宅。


    雕花铁艺的大门口有两位身着西装的工作人员,其中一位引导她进入院内,穿过门廊,进入一楼大厅。


    大厅空旷,已有不少人分散站着在聊天。


    章山先看到了她,便迎上来,掌心虚虚贴着她后背,将她一一介绍给其他人。


    沈止初今天穿着黑色的半身长裙,上紧下松,偏鱼尾的款式,为了不至于显得沉闷,特意在腿侧开了高叉,上半身是宽松的oversize白衬衫。


    衬着垂顺茂密的长直发,和那张瓷白清冷的脸,她周身仿佛自带着脆弱感的结界。


    来自日本的艺术指导爱田美莎和作曲家井上平野都呆了一瞬。


    爱田脱口而出一句话,旁边的翻译立刻翻过来,“爱田老师说:看到她,我一下子有好多灵感。”


    章山大笑起来,“我当时第一眼看到她,跟你一样的反应。”


    有侍者端着托盘过来,沈止初取了杯酒。


    大厅另一头的抬高式餐厅里,已有侍者在铺桌布摆餐具。


    看来待会儿就在这儿用餐。


    章山望了一圈,拉住侍者问,“傅少爷呢?”


    听到这人名,沈止初呼吸都滞住了一瞬。


    侍者指了指某个方向,“傅少爷去露台了。”


    这个项目,他要从头跟到尾,会出现在这个饭局,也理所应当。


    章山看向沈止初,“这是傅少爷的私宅,借给我们用这一晚,你们见过吗?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见她面露犹豫,章山便笑着,压低了声音,“没事的,不用怕他。虽然这傅少爷刻薄名声在外,但我为了工作私下跟他接触过,他公私很分明,不会对你不敬。”


    不敬的事他都做过好多了。


    沈止初心想。


    “……我去露台看看,”沈止初淡笑着,“很快回来。”


    章山鼓励她,“没事的,大胆去吧。”


    沈止初顺着刚刚侍者指的方向走去。


    整个一楼大厅挑空很高,一面墙上开了两扇巨大的落地窗,中间有一道乳白色的双开门,通向后院露台。


    刚走到落地窗边,她就透过玻璃看到了露台上的人影。


    傅予沉后腰虚虚倚着半身高的大理石围栏,双手撑在身侧,仰着头。


    下颌线勾勒出流畅锋利的线条,喉结凸起,唇间衔着根儿烟。


    散漫慵懒。


    自己的身影映在落地窗玻璃上,与他的身影重叠。


    交缠。


    沈止初调整了神色,继续往前走,推开法式双开门。


    听到开门声响,傅予沉并没有看过来。


    他垂了头,抽了口烟,这才懒洋洋看向来人。


    捕捉到她的身影之前,他的眉眼分明是厌世的空寂的,表情也是不加掩饰的意兴阑珊。


    视线相接之后,那眸色便化开了一抹幽暗,变得意味深长。


    沈止初没有继续往前走,只淡淡地说,“章导让我来跟你打个招呼,我打过了,再见。”


    傅予沉鼻腔逸出一丝哼笑,慢悠悠地,“……沈小姐。”


    “睡过一觉,不认账了?”


    沈止初脚步顿住。


    她转回身,“素觉,”她口吻虽淡,但带着警告,“你不要胡说八道。”


    “哦,”傅予沉意味莫名,一字一句,“可是,那一晚,我满脑子都是荤话。”


    耳根又开始发热。


    沈止初往前一步,冷冷地,“傅予沉,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们私下认识,你最好注意一点。”


    面对她的冷言冷语,傅予沉总是毫不在意,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银色烟盒,“过来,陪我抽一根。”


    沈止初没动。


    傅予沉耐着性子,“特意给你带的,给个面子,成么。”


    即使是说这种半哄人的话,也是懒懒的腔调。


    僵持了半分钟,沈止初终于还是走到了他身侧。


    傅予沉抖出根细细的女士烟,递到她唇边。


    想到上一次,也是这样,她张唇过去准备含住,他却撤走了烟吻她。沈止初压平唇角,伸手接过,“我自己来。”


    傅予沉笑了声,撩起薄薄的眼皮看她,“怕我亲你?”


    唇齿间压着暧.昧。


    沈止初不吭声。


    “让我来点,总行吧。”傅予沉拨开打火机,噌得一声,火苗燃亮。


    傅予沉低着眼眸,仔细看被火光映亮的她的面容。


    烟被点燃,沈止初立刻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傅予沉看向她另只手,掌心还擎着酒杯,“……什么酒?”


    “不知道,”沈止初转开眼,“随手拿的。”


    “给我喝一口。”


    沈止初干脆地将酒杯放到大理石围栏上,玻璃轻磕岩石,发出一声响。


    “你自己拿。”


    傅予沉盯着她,意味莫名地舌尖顶了顶唇角,问,“你尝过了吗?”


    “没有。”


    他没再说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沈止初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他扣着后腰,压在围栏上。


    他垂首,将那口酒渡给了她。


    唇离开时,留恋地轻咬了她的唇肉。


    “怕我亲你,”傅予沉低笑着,“躲有用么。”


    沈止初本能地吞咽了酒液,但还是半懵的,用手背抹了下唇角,“……你疯了吗?会被人看到。”


    傅予沉双手撑在她身侧,她的腰往后折,几乎动弹不得。


    沉沉的夜色中。


    他垂着脸,看着她,低声,“让你回来了可以骂我,怎么又开始躲我了?嗯?”


    比之前还要厉害的躲法。


    沈止初伸手推他的肩,“让我起来。”


    她转头看向落地窗,“这样会被看到。”


    静了几秒,傅予沉单手扣住她后腰将她身体扶正,略微侧过身。


    他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罩住。


    沈止初垂着脑袋,整理衣服。


    傅予沉双手插兜,站在她面前,微垂着颈,“你还欠我两个吻。”


    “……刚刚不是还了一个吗?”


    “要你主动来亲我。”


    “你做梦。”


    傅予沉偏头笑了声,复又凝眸低眼看着她,拖着腔调,“祖宗,真的不认账了?”


    “睡觉的时候,一直往我怀里钻。”


    “这么无情?用完就把我扔了?”


    一字一句,像是唇与齿的缠.绵。


    像下蛊。


    沈止初耳根又开始发热,屏了屏呼吸,才抬起脸,仰着下颌踮着脚,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


    “……就这?”


    沈止初别开脸,“不会别的了。”


    “是我失职,没有把你教会。”


    还没待她领会这句话的意思,傅予沉便从口袋里抽.出手,控住她后脑勺,垂首压下一个吻。


    像是要让她记起所有他们相处的细节一般,带着侵略意味的吻。


    含着她的舌吸.吮,翻搅津液。


    不止脸颊耳根,浑身都开始发热。


    沈止初闭眼轻轻吐息,还是压不下躁动。


    傅予沉拇指指腹摩挲着她耳垂下方的颈侧肌肤,又流连到下颌。


    他声音沉哑着,“今晚在这儿睡。”


    沈止初刚刚调整好的呼吸又开始紊乱。


    她故作镇静,“睡个素的么。”


    “荤的。”


    她一时失了言语,心跳都漏了一拍。


    傅予沉定定看她,“本来不想这么快,”他眸色晦暗着,“但是,一回来你又躲我。”


    沈止初别过脸。


    脸却被他扭回来,被迫与他四目相对。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唇角压着一丝淡笑,一字一句,“而且,沈止初,我看得出来,你有感觉。”


    第34章


    餐厅设置在楼体西侧,南北两面分别朝着前院和后院开着两扇格子竖窗。


    靠南的一侧横放着一条北美黑胡桃木长餐桌,靠北的一侧是吧台酒柜区域。


    长长一条的餐厅区域上方悬着两盏复古的枝形吊灯,壁灯映出淡淡的昏黄光线,空间内明暗有致,整体灯光设计是花过巧思的。


    七八个人围坐到餐桌旁,低低的交谈声传来,有一种高雅隐秘的氛围。


    通体洁白的桌布没有一丝褶皱,中间以各色花朵点缀。


    粉白色的重瓣芍药、开得肆意的郁金香、一捧小雏菊、一枝斜出去的红梅,其间缀着数支高脚蜡烛。


    伏案用餐时,一抬眼,处处都是景致。


    落座之前,沈止初特意观察了傅予沉,看他往左边走,她就迈脚向右。


    刚走出一步,就被他攥住了手腕。


    沈止初受惊一般抬眼看他,他倒是一脸自然,慢悠悠地,“……沈小姐,这里有空位。”


    对面的章山听闻到俩人的动静,不由笑起来,“小公子,初初可能有点怕你哈哈。”


    傅予沉盯着沈止初,表情玩味,似是在咂摸章山的话,他低着眼,“因为我名声不好?”说着帮她拉开椅子,“那今天,要好好消除一下误会。”


    他在她身侧落座,两人中间隔着长桌的拐角。


    餐前包搭配黑松露黄油,极其开胃。


    前菜是烟熏三文鱼和鹅肝慕斯,沈止初吃得认真,小口小口往嘴里送,眼睛都没抬。


    这一桌子,只有他俩是年轻人,其他的都多多少少上了点年纪。


    章山先是半客套地叹道,后生可畏,傅家小公子初出茅庐,手段如何如何了得云云。


    傅予沉不喜听这种话,但今天,他没计较。


    章山的视线在他和沈止初之间游移,心下也起了点兴趣:傅小公子对明星艺人向来刻薄,今天倒好像有所不同。


    他试探地问,“你们,之前没见过?”


    沈止初立刻道,“见过,但不熟。”


    傅予沉极散漫地笑了声,点头,“……确实不熟,”沈止初一颗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就听他又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还没深入了解过。”


    任是她再迟钝,也能听出这种只能他俩能品得出的恶劣深意。


    心里又是恼怒又是慌张。


    沈止初没有给他眼神,只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


    那两位来自日本的客人,要通过翻译来交流,虽然费点时,但还算流畅。


    章山与他们之间想必也神交已久了,聊起来之后,话题不断延伸变换,从上世纪的小津安二郎、黑泽明,聊到暴力美学的北野武,又聊到《乱》中的美术设计和场景调度。


    我国当代主流的导演,大部分都擅长大场面调度和宏大叙事,章山是其中的异类,他最擅长以小见大,从个人细微生活中,窥见社会烙印和时代车辙。


    沈止初身上有极强的故事感,怼脸的大荧幕能将她的感染力放到最大,若是拍电视剧,是大材小用了。


    艺术指导爱田美莎如是说。


    章山点头,“她可塑性很强,有一种很特殊的,能够任人摆弄,但是又坚韧不折的气质,”说着停顿一下,“但是这不折的气质,很危险——没有任何东西是不会折断的,剧情往前推进,她折断的危险就在不断放大。”


    “说白了,我以她为主角的电影,都是一个把她的美摧毁给观众看的过程。”


    傅予沉本来在切牛排,闻言,动作微顿,敛起薄薄的眼皮看向她。


    她正微仰着头,在喝佐餐的红葡萄酒,莹白修.长的脖颈,似是一握就会断。


    傅予沉跟她换了盘子。


    沈止初看着面前一盘子切好的牛排丁,陷入沉默。


    即便是绅士,也不用做到如此地步,这是男朋友照顾女朋友会做的事。


    章山又注意到这点小插曲,笑着打趣,“你看,傅公子是绅士嘛,初初不要怕他。”


    沈止初是他一手发掘调.教的,戏外看她,总有种看女儿的感觉。


    傅予沉穿着很有质感的黑色衬衫,没系皮带,袖子挽在肘处,纽扣开了三颗,隐能看到锁骨处的项链,偏工业风的金属链条样式。


    模样疏懒,眸底压着散漫的兴味,衬着那极短的头发和耳钉,怎么看都不像是绅士。


    沈止初默默吃完了那一整盘的牛排丁。


    盘子撤走,端来上甜品。


    黑松露巧克力舒芙蕾、可露丽。


    傅予沉将自己的那份,指尖抵.着推到她面前,没说话。


    沈止初不想再与他争辩,那样倒显得欲盖弥彰,只无波无澜地说,“我吃不下。”


    这种话让人联想……


    傅予沉的视线不受控制地从她眼睛移到她唇上,淡淡地道,“……适应一下。”


    这是什么回答,简直文不对题。


    沈止初莫名其妙,又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


    餐毕。


    众人移到吧台区域喝酒聊天。


    开始谈正事。


    章山提起,这次,傅予沉除了制片人的身份外,还兼任了本片的艺术指导。


    “我看过傅公子的毕业设计,有一种他特有的桀骜不驯的才气,”他看向爱田,“傅公子和您两位可以多沟通合作,他作品里的锋利气息,用在结尾,会特别有冲击力。”


    爱田老师一边侧头听着翻译,一边看向傅予沉,不断轻轻点头。


    沈止初也看向他。


    他竟是学艺术的么。


    也对。


    他的矜贵,他的目空一切,他的意兴阑珊,并不足以描述他给人的感觉,他身上有一种锋利的敏锐,那是一种带着攻击性的厌世。


    他会毫不留情地撕裂身边的重重假面,一言不合就会掀翻所有人的桌子,将所有人的虚伪做作踩碎。


    明明他现在是话题的中心,可他却还是只看着她,极自然地说,“我带你去挑瓶酒。”


    沈止初没表现出任何反应,假装没听见。


    章山自然是听到了,“去吧去吧,我们几个来得早,傅公子带我们去看过了他的私人酒窖,但是我们年纪大了,挑得都是烈酒,我记得你喝不了,正好,你自己去挑一瓶。”


    傅予沉已经站起身。


    沈止初还僵着没动。


    傅予沉单手插兜,略侧过身看她,“……我表现得还不够好?”他极轻地笑了声,“还觉得我是坏人?”


    沈止初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带着冷意和控诉。


    酒窖设置在地下室,绕过长廊,绕过楼梯,终于走向通往地下的旋转楼梯。


    傅予沉走在前面,边走边问,“沈小姐,偏好什么口味?”


    语气自然,真的像是带客人选酒的主人。


    “随便。”


    她此刻要尽全力稳住心神,完全不想与他对话。


    走下楼梯,视野陡然开阔,这里是一处很大的酒窖,拱形走廊,天花板做了崎岖凹凸的岩石状设计,零散立着几个硕大的酒桶。


    尽头处靠墙,有一个半椭圆形的品酒吧台。


    光线略暗淡,仅有酒架上的流线状灯管和几盏壁灯提供光源。


    沈止初站在酒架前,随意拿出一瓶翻看。


    标签看不懂,但感觉很贵。


    傅予沉在另一头,挑了瓶酒,从吧台上方的杯架上轻巧地取了个酒杯。


    啵得一声,瓶塞被打开,酒液顺着杯壁缓慢注入,薄薄地覆盖住杯底。


    “过来。”


    沈止初迟疑两秒,回过头。


    他没有看她,在倒酒。


    她的视角,看到的是他斜侧面的轮廓,隔着一段距离,他看起来贵气无比,但危险。


    越走近,危险的感觉越强烈。


    沈止初特意停在了他对面,隔着吧台,莹白细长的指擎起酒杯,抿了一口。


    傅予沉虚虚靠着砖墙,不说话,只盯着她。


    那眼神,像在考虑今晚怎么吃她。


    从哪里开始。


    在哪里流连。


    沈止初心跳越来越快,被他看得受不住,鼓起勇气对上他的目光,“……不回去吗?”


    傅予沉鼻腔逸出一丝笑息,像在笑她天真。


    与他有了那么多接触,沈止初当然知道他的本性,在这酒窖里,不发生点什么,定是出不去的。


    她垂眸思索片刻,下定决心一般,绕过吧台,走到他身侧,双手攀着他的肩,踮脚吻上他的唇。


    蜻蜓点水。


    傅予沉低眼看着她,点评,“没有诚意。”


    “我性冷淡,学不会你那种吻法。”她微别过脸,轻声说。


    傅予沉默了片刻,而后握住她侧腰,将她压在吧台上,单手撑在她身侧,低声哄,“舌头给我。”


    她断断是摆不出他要求的那种浮浪的架势,只闭眼,微启了唇。


    酒香的吻。


    带着极其强烈的侵略意味。


    他吮住她的舌尖,舌与舌厮.磨交.缠,很快就让她觉得难以呼吸,浑身燥热,一阵一阵地抖。


    握住她腰的那只手落下。


    沈止初骤然睁开了眼,喉间逸出呜咽。


    傅予沉唇退开几寸,另一手臂横折过来,掌心捂住她的嘴,嗓里压着慢悠悠的坏劲儿,“嘘,别叫。”


    她眼眶里很快蓄满了泪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脸。


    傅予沉吻住她的耳垂,轻咬又松开,低哑地笑,“……性冷淡?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他的吻辗转着,从耳侧挪到唇角,她破碎的声音被他堵回唇齿间。


    一垂眼,就能看到他黑色衬衫之下冷白色调的锁骨和皮肤,还有青筋暴起的修.长前臂。


    沈止初从来不知道,怎么会有人指腹也是滚烫的。


    眼泪顺着流进鬓角,发丝被沾湿。


    神思混沌,她晕乎乎感觉到,自己被他举着,放到吧台上。


    木质的台面好像自带着温度,即使脊背贴着,她也不觉得凉。


    他的手重又捂住了她的嘴。


    傅予沉微垂了颈。


    第35章


    章山和导演组美术组的人聊得正嗨,完全没注意到那两人去酒窖一趟,到底是去了多久。


    推杯换盏间,有侍者过来,附耳低声了几句。


    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该见过不该见过的,章山都见识过许多了。


    什么夸张的玩法,离奇的故事,狗血的剧情,写出来能够比路边摊的故事会还要离谱。


    但今晚这事儿,倒着实让他想不明白。


    侍者跟他说:沈止初在酒窖品酒喝醉了,傅家小公子将她送回家去。


    两人没有再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直接从楼梯那一头,去前院乘了车。


    若是傅家小公子起了兴致,径直抱人上楼,甚至直接在酒窖把人办了,也都算得上合理。


    那样,即便章山有心,也无力阻止。


    若真是喝醉了,直接扶人过来,让现有的厨师煮点醒酒汤,岂不是更妥当?


    章山怎么也不会想到,起因完全是因为沈止初颤着声,一边流泪一边说,“我想回家,我不想在这里。”


    她料到了今晚会发生,但完全没料到傅予沉竟然在酒窖就……


    楼上那么多人,这又是个第一次来到的陌生场所,恐惧感和羞耻感齐齐将她淹没,几乎将她击溃。


    傅予沉头刚低下一寸,顿了下,重又抬起来,仔细看了她的表情,而后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抱起,往外走。


    路上给向衡去了电话,让他备车,又吩咐侍者转达章山——


    他本不是事到临头还会顾忌别人感受想法的性格,可若是他就此当众将沈止初带走,那么以后,在章山眼里,沈止初就只是个可以随意就地办了的人,他不能让别人看轻她。


    在迈巴赫后座落座,傅予沉只一句话,“挡板升起来。”


    向衡应了。


    他将她抱在腿上亲吻。


    沈止初还没从刚刚激烈的情绪起伏中缓过来,不停地抖着,眼泪盈满了,便滚落,可她还是极力绷着表情,没有做出崩溃的模样。


    傅予沉不断抽出纸巾给她擦拭,“别哭了。”


    因为浑身绷紧,声音算不上温柔,甚至有几分冷意。


    “怪我了吗?”他看着她的脸,几乎是质问。


    沈止初瞪着他,边用手背抹眼泪,边点头。


    他不为所动,“以后要适应一下,我想尝试的地点还有很多。”


    沈止初又抖起来,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傅予沉,你是人吗。”


    因为哭了许久,鼻尖和眼尾都红着,眼神又是那么可怜,声音颤着,骂人的话也又轻又软。


    傅予沉心底又升起一股极强的施虐欲,他将她从oversize的白衬衫里剥出来,内搭是宽松的白色吊带,非常轻易便可以为所欲为,高开叉的长裙也非常方便操作。


    驾驶座的向衡隐隐听到后座有奇怪的声响,布料摩擦声,女人的惊叫呜咽。


    模模糊糊还能听到那位沈小姐辱骂自家小公子的声音。


    向衡心里咯噔一声:之前还说没有苗头,几天时间而已,怎么忽然进展这么快?


    好在使馆区距离翠岸别墅不远,二十分钟,便开到了目的地。


    傅予沉给沈止初披上自己的大衣,抱着她下了车。


    她整个人软在他怀里,只两条莹白修.长的小腿,紧紧挂在他腰侧。


    仲姨已经习惯了。


    听到声响,打开门,看到傅家小公子抱着沈止初进了主卧。


    这次有点不同。


    那两人衣衫都有点乱。


    主卧里小夜灯自动亮起。


    熟悉的淡香氛气味,熟悉的床单触感,熟悉的灯光明暗,沈止初舒了口气,羞耻心作祟,她下意识拿过被子将自己盖上。


    傅予沉站在床边,边解项链解腕表,边垂眼看着她,“好点了吗?”


    高大的身躯落下暗影,一身黑,宽肩细腰和长腿,像要将人拆吃入腹的暴君。


    沈止初点点头。


    他迅速除掉了她所有的束缚。


    她还是下意识想往被窝里钻,被他摁着,“躲什么,让我看看。”


    小夜灯朦胧的光线下,冷白的皮肤也泛着丝绸般温润的光泽,她终于不是冰冷的了。


    滚烫的掌心和唇,将丝绸每一处因颤抖带来的褶皱熨平。


    傅予沉扣着她的脊背,将她抱起。


    沈止初攀着他的肩,小声问,“要去哪儿?不在床上吗?”


    “先洗澡,”他声音沉哑着,竟还能分出理智去在乎这些细节,“要不然对你身体不好。”


    看她这么激烈的反应,也知道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初初接触,需要彼此都清理干净,否则容易发炎——


    他提前做了功课。


    温热的水自头顶浇下。


    比水更湿热的是他的吻。


    她刻意抬着视线,不敢往下看。


    他却牵过她的手往下落,“帮我洗干净。”


    沈止初猛烈抖了一下,眼睫颤着紧闭上,几乎想哭。


    不知洗了多久,傅予沉几乎就要在这里强上。


    耐不住她又哭着说不,他只得用浴巾将她裹住。


    沈止初一手摁着浴巾上缘,低着眼,小声说,“你先出去。”


    “嗯?”他的耐心几乎消耗殆尽。


    “……我要上厕所。”


    傅予沉依旧不为所动,“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你是变态吗?”


    “是。”


    傅予沉浴巾围着下半身,抱臂倚靠着墙,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沈止初却突地感受了小腹带来的坠痛感。


    她心脏猛然一跳。


    算算日期,好像也就是这两天。


    她坐在马桶上,别开脸,“……你帮我拿过来,内裤和卫生巾。”


    “什么?”


    “……我来例假了。”


    傅予沉面色僵了一瞬,而后虚眯起眼,口吻不善,“你玩儿我?”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沈止初面带恼怒转过脸来,“我也不想的好吗,你还是人吗?”


    傅予沉仰头闭眼,深深舒了口气。


    “东西在哪里?”


    “洗手台下面的柜子。”


    找了一通,他说,“没有。”


    仲姨没来得及补囤货吗?


    “你去帮我买。”


    傅予沉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从小到大,没人敢这么指使过他。


    沈止初冷冰冰地看着他,“你如果不想去,就把仲姨喊起来,让她帮忙。”


    “我去。”


    傅予沉双手撑着胯,看着她,“你就这么坐着?”


    “要不然呢?”


    “……先用纸巾什么的不行吗?”


    沈止初从来没有这么无语过,“傅予沉,你闭嘴,不要对不了解的事发表意见。”


    “行,老子闭嘴。”


    他干脆地扯了浴巾,走回床边,一件一件将自己的衣服捡起来。


    穿戴整齐,他又回到洗手间。


    坐在马桶上的人儿,看起来有点无助有点可怜。


    傅予沉心里霎时软了。


    他走过去摸她的脑袋,“等我,我尽量快一点。”


    别墅大门口,向衡站在车门边,没有得到吩咐,他不知是该等着还是该先回傅宅,一时愁绪涌上心头。


    约摸二十多分钟,却见别墅大门敞开,一辆白色的宾利欧陆GT驶了出来。


    驾驶座车窗降下,开车的赫然是自家小公子。


    傅予沉手一伸,“我的驾照拿来,你先回去吧。”


    向衡小跑着回到迈巴赫,取了驾照,试探地问,“您今晚不回去吗?老爷可能会过问……”


    傅予沉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别墅区外不远,就是kps商场,里面聚集了一众奢侈品门店。


    傅予沉去到那里,随便买了几套男女士的家居服和内衣裤,又去了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


    卫生巾品种实在太多了,他弯着身,在货架前仔细看包装。


    两类,日用夜用。


    这其中还有不同的长度。


    店员本来在收拾过了今夜即将过期的货品,一转身,看到一个身穿黑色长大衣的高大男人,躬身对着几排卫生巾,眉头蹙着,好像在研究。


    店员走过去,“需要帮忙吗?”


    傅予沉直起身,偏头看过来,“需要。”


    那张脸,漂亮得太有冲击力,店员屏了呼吸,呆了两秒,才说,“……要看使用场景,以及对方睡觉老实吗?需要安睡裤裤吗?”


    傅予沉回想,在海岛那一晚,她一直往他怀里拱,“不老实。”


    “那您可以拿几包安睡裤裤,日用的也尽量买长一点。”


    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大步回到停车场。


    在限速范围内,以最快的速度开回翠岸别墅。


    傅予沉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他的衣服都是定制的,甚至没有标签,日常会用到的东西,也都在伸手可触的范围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点儿都不夸张。


    今天这事儿,还是头一遭。


    傅予沉径直上到二楼,进入主卧洗手间。


    就见沈止初还坐在那里,嘴唇紧抿着,神色可怜巴巴。


    她羞得脸都红了,傅予沉只好转过身背对着,双手插着兜,问,“例假要多久?七天?”


    “……嗯。”


    “每个月都要七天?”


    “……嗯。”


    “每个月都有连续七天不能做?”


    “明知故问。”


    傅予沉几乎眼前一黑。


    沈止初整理好自己,起身就推了他一把,冷声,“你好过分。”


    他转过身来,一把将她抱起,“怎么过分了?”


    沈止初被他放到床上,边穿睡裙边说,“我说来例假了,你那是什么反应?怪我?”


    傅予沉站在床边,“我是受到了冲击,”顿了顿,“以后不会了。”


    他扔掉大衣,看她,“还穿?”


    她有点茫然,“……今天做不了。”


    傅予沉看着她,眸色浓暗,“别的地方不能用?”


    沈止初再次被他震惊,“……你是人吗?”


    “不是你说的吗,我是狗,不是人。”


    他坐到床边的单人沙发上。


    青筋蜿蜒。


    沈止初跪坐在他赤着的脚边,瞳孔都放大了一瞬,泪水又迅速盈满了眼眶,她摇头,“我不行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抖着手伸过去,还在控诉,“而且,来例假我身体会不舒服,你那是什么反应?只顾着你自己?”


    她难得诉苦。


    这是好现象。


    以前可是一句真话都没有的,现在都学会控诉了。


    傅予沉蹙着眉,伸手摸她的脑袋,“乖,我照顾你。”掌心从发顶抚到后脑勺,往下压。


    第36章


    自从相遇以来,沈止初一直都知道傅予沉是个强势霸道的坏种。


    可她还是低估他了。


    没想到他能坏到这个地步。


    傅予沉去楼下温了杯牛奶,重又坐进沙发里,把她抱在腿上,半哄着,“喝点。”


    一旁的落地灯弯着头,洒下淡淡的光圈。


    沈止初披着条黑灰色的毛毯,偏过头不想理他。


    “怎么,跟我置气?”


    他穿着黑色的T恤和落到脚背的垂感黑色长裤,懒洋洋地虚靠着沙发椅背,神色间有一种介于餍足和不满足之间的倦懒,仿佛是只尝了开胃菜。


    她不吭声。


    傅予沉一手伸进毯子里,环着她,指腹摩挲着她小臂的细嫩皮肤,低声,“……觉得我过分了?”


    “等你例假结束,”他捏着她下巴将脸扭过来,低笑着,“我让你讨回来,嗯?”


    瞬间领会到这含义,沈止初脸蛋儿迅速发热,偏还冷着声音,“你做梦。”


    “好难哄啊,”傅予沉叹道,口吻散漫,“要不你打我一巴掌。”


    打一巴掌有什么用。


    即便打了,说不定这坏心的男人还要变着法儿的讨回来。


    “把牛奶喝了,一会儿凉了。”


    沈止初迟疑了一下才接过来,小口小口喝完。


    “一点儿没给我留?”


    “难道你也需要补充体力吗?”沈止初冷冷瞥他一眼。


    傅予沉掌心扶着她颈侧,拇指指腹在那殷红的略肿起来的唇上摩挲,晦暗的眸色胶着其上。


    低哑的嗓,磨着,“刚给了你那么多,你说我需不需要。”


    喝牛奶是假,他要讲荤话才是真。


    沈止初心尖一颤,仿佛又能闻到那股荷尔蒙的气息。


    他扣着她后脑勺,压近了,去吻她的唇。


    事后吻一般温柔缱绻。


    吻了许久,他将她压进怀里,在她耳侧深深舒了一口气。


    那声低低的叹,有很多种意味,仿佛一场期待已久的暴雨,终于降临。


    终于能这样把她抱进怀里,终于能对她为所欲为。


    沈止初被那气息弄得耳根发痒,不由地低吟了一声。


    傅予沉一顿,恶劣地笑,“……这也能……”


    实在是他声音性.感,连气息都灼热着,又带着事后特有的哑和懒,蛊惑人心。


    “要我帮你吗?”他压低了声音。


    话语在征求意见,手却已经落下。


    沈止初别开脸,小声,“……怎么帮,我又不——”


    话没说完,瞳孔放大一瞬。


    因为例假的缘故,沈止初此刻已经极累了,再经不住折腾,头脑昏沉,又有眼泪涌出。


    傅予沉也不能太不做人,将她抱回床上,关了台灯-


    这是傅予沉第一次在翠岸别墅留宿。


    沈止初比他先醒来。


    几乎是被窒息感憋醒,她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脸压在他胸膛,动弹不得。


    她推他,“傅予沉。”


    “……嗯。”


    懒洋洋的带着哑意。


    “放开我。”


    “不放。”


    沈止初又推了两下,傅予沉干脆翻身压了上来。


    宽阔的肩伏在她之上,舒缓的鼻息轻轻拂在耳边,只听到他深深吸了口气,低声说,“……早安。”


    晨起的嗓,带着颗粒感般沙哑,性.感得让她呼吸为之一滞。


    迈巴赫已停在别墅门口。


    向衡双手捧着套着透明保护罩的一整套西装和长大衣,站在小门前,按响了门铃。


    仲姨还以为是快递,对着话筒说了句来了,匆匆跑过去。


    开了门,却有些傻眼。


    “您是……”


    向衡微微颔首,彬彬有礼地微笑,“您好,我是傅少爷的司机,来给他送衣服,接他上班。”


    仲姨瞳孔地震,“他昨晚在这里睡的?”


    昨晚听到汽车开走的声音,她下意识以为是傅予沉离开了,后来就沉沉睡了过去,也没再听见他回来。


    “好像是的,劳烦您,把衣服拿给他。”


    仲姨接过衣服,原样捧着拿到二楼,敲了敲主卧的门。


    来应门的却是沈止初。


    “初初,傅家小公子昨晚在这儿过夜了?”


    沈止初压平唇线,微点头。


    “他的司机给他送衣服来了。”


    “好的,我拿给他。”


    声音如以往一般轻,沈止初看着她的眼睛,“仲姨,改天跟你说。”


    “别改天了,就今天,等他走了,你好好跟我说说。”


    沈止初将衣服放到沙发上,走去洗手间。


    傅予沉站在镜前用掌心弄了弄极短的头发,他刚洗完澡,只下半身围了浴巾,宽阔的肩背上有几道惹眼的抓痕。


    那是昨晚,在车后座,在主卧沙发上,被他吮吻住时,她应激反应留下的。


    男人比例优越,赏心悦目。


    傅予沉从镜中看着她,锋利的眉眼间压着一丝明显的不怀好意。


    “过来。”


    沈止初不搭理。


    一看到他,就不由自主地往那里瞄,脑海里立刻浮现昨晚在灯下看到的恐怖场景,喉咙不自觉咽动。


    那味道仿佛还留在口腔,留在锁骨之下。


    他真是不做人。


    傅予沉慢悠悠走过来,手自然垂落,轻而易举地包住了她的臀,将她抱起。


    真丝的布料,几乎毫无阻碍。


    体温又开始纠缠。


    沈止初垂着眼睫,轻声,“你的司机在门外等着了。”


    “还是不看我?”


    默了几秒,她终于抬起视线,撞入他幽深的眸底,那一刻,她几乎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嘣咚嘣咚……


    她是清醒着,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沦。


    沉向何方?


    是外表看起来像地狱的天堂,还是外表看起来像天堂的地狱?


    她分不清楚。


    但最起码这一瞬,她希望那真的是天堂。


    傅予沉低低笑了声,“……眼睛都哭肿了。”他指腹揉上她唇角,“这里也肿了。”(嘴唇)


    他果真像他曾恶言恶语说过的:「不要让我发现你对我有那么一点动心,否则……」


    沈止初忽然开始害怕一周之后。


    “……想什么呢?没睡好?”


    沈止初压下吊带睡裙的前襟,“……这里也红了,你真的过分。”


    “是你皮肤太嫩,”他无耻至极,“禁不住折腾。”


    她瞪着他,眼眶里微有湿意。


    傅予沉偏头吻了吻她湿漉漉的眼睫,嗓音哑了几分,“看起来那么瘦,怎么会那么软。”


    平日里看到她,几乎都能感觉到她骨节的嶙峋,肩骨凸出,手腕脚腕都纤细脆弱得像是一握就会断。


    抱在怀里,却能感觉到那软软的凉意。


    沈止初嘴角紧抿,似是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


    傅予沉顺了顺她鬓角的碎发,指腹揉上她的耳垂。


    温存。


    沈止初激烈摇摆的内心,在他的动作中,终于出现了倾向,就像本来摇摇欲坠的天秤,有一端骤然被重物压下——


    她双臂攀住他的肩背,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


    轻微的湿意在肩窝氤氲开来,傅予沉心脏猛跳一声。


    她一直不愿弯曲一丝一毫的脊梁骨,在这一刻,好像卸下了。


    他将她放到床上,自己则单膝跪在床尾凳,从上到下细细将她吻了一遍。


    主卧的两人下楼时,仲姨已做好了早餐,温了牛奶煮了咖啡,还体贴地给站在门外的向衡也送了一杯美式。


    傅予沉穿着三件套西装,外面罩着大衣。


    布料挺括,没有一丝褶皱。


    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强烈的攻击性。


    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是早上,那傅家小公子却像是喝了点酒一般,眸底压着几分散漫的醉意。


    男性荷尔蒙的味道也更明显了些。


    虽然不知道这俩人到底是怎么发展的,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仲姨还是微笑着看向傅予沉,“傅先生,要留下来用早餐吗?”


    傅予沉没有吃早餐的习惯。


    但今天,他没拒绝。


    餐厅区域窗明几净,玻璃竖窗对着前院的葱郁,屋外是冬季的可爱清晨。


    沈止初穿着件淡咖色的长裙,头发微有些卷,将脖颈遮得严严实实。


    她双手拿着三明治,一口一口吃着,时不时抿口牛奶。


    傅予沉坐在她对面,单手握着咖啡杯,看着她,“今天有什么安排?”


    “……要处理一件事。”


    昨晚听到司机郝鸣的话,她当时心里就已经做了决定。


    “什么事。”


    沈止初略有踟蹰。


    因为她这不明显的犹豫,傅予沉一颗心往下沉了几分。


    “我的助理,娄小菲。”


    因着她这句坦白,他那颗心又重新浮了起来,熨平。


    “开掉她?”


    沈止初抬眼看他,像是在说:你怎么知道。


    那小姑娘动作神态间完全不遮掩,就差把势利眼写在脸上了。是他连一点眼神不会给的人。


    傅予沉口吻极淡,“我帮你找个靠谱的。”


    傅家旗下娱乐公司众多,挑一两个踏实正直的助理,不是难事。


    “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傅予沉抬腕看表,“反正半年后你不也要签到傅家来吗,先给你个助理用着。”


    沈止初垂了眼睫,“……我最近通告不多,也用不上。”


    “盛兴的保姆车也不要再用了,我给你找一整套团队。”


    他简直在自说自话。


    “我说了不用。”沈止初声音冷了几分。


    他不必知道半年后的事。


    何必破坏这半年的沉溺。


    傅予沉不想在这个时候闹得不愉快。


    他一时没再开口。


    在一旁默默吃饭的仲姨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冷了下来,便笑着劝道,“害,有意见冲突也正常,各退一步吧。”


    默了片刻,傅予沉道,“……你打算怎么做?”


    “……没想好。”


    “她欺负过你吗?”


    沈止初平日寡言少语,看起来是个硬骨头,其实是个小可怜。


    傅予沉再明白不过。


    仔细一想,若是那强势专横的娄小菲会欺负她,也不奇怪。


    沈止初斟酌措辞,“……不知道算不算,”她唇角浮现一丝没有愉悦之意的笑,“她曾问你是不是在追我,我说没有,她就说,傅家小公子瞧不上明星艺人。”


    傅予沉敛了眼睫,遮住了那份阴冷。


    “其实这倒还好,”沈止初说,“最让我在意的是,我那天在看手机,她说,你在等什么消息,你不是没什么朋友嘛。”


    她偏开脸,“不知道是不是我矫情,当时有点不舒服。”


    “这还不算欺负你?”


    傅予沉松开刚刚攥紧了的咖啡杯,“……我有个主意。”


    “什么?”


    “你晚上把她叫到这里来,我来处理。”


    沈止初怔了一瞬,抓到他话语里的另一个重点,“……你今晚还要来?”


    “你有意见?”


    “来做什么?”她甚至有点茫然,“我又不——”意识到仲姨在一旁,紧急刹住了话头。


    仲姨端着瓷碗起身,拉开椅子去了中厨。


    中厨门咔嗒一声关上。


    傅予沉唇角染上一丝玩味的笑意,直直盯着她,“……你不什么?”


    沈止初不为所动,“你知道我的意思。”


    “你昨晚不是说,来例假身体会不舒服?我晚上来检查一下,看你需不需要照顾。”


    “仲姨会照顾我。”


    傅予沉点头,“想照顾你的人有很多,你是要我竞聘上岗吗?”


    “……”


    沈止初一时无语。


    她太了解他,知道他此刻找理由说给她听,也不过是逗她,事实上,若是他想来,谁都拦不住。


    若是不给他开门,他能将这别墅大门给拆了。


    “不用白跑一趟,”她平静地说,“你明知道什么都做不了。”


    傅予沉凝着她,“抱着你睡觉也不行?”


    这话让沈止初心跳漏了几拍,她咬咬唇,没说话。


    傅予沉起身,绕过桌子,捏着她下巴抬起她的脸,微微俯身垂下头。


    大衣前襟掠过她的手臂,那灼热的气息再度盈满了她的鼻腔。


    傅予沉轻轻吻了她的唇,“等我回来。”


    第37章


    仲姨端起瓷碗,一边小口喝汤,一边从碗沿上缘瞄她,“……你今天,卷了头发?”


    沈止初脸色有点不自然,“……稍微弄了一下。”


    长直发垂在肩头,遮不住颈上的红痕。


    她日常在家都是穿低领的长裙或吊带睡裙,若今天突然穿个高领,更加欲盖弥彰。


    只能将头发稍微弄卷一点,挡住脖子。


    仲姨倒是一派淡然,放下瓷碗,拿餐巾擦擦嘴,才说,“还是有点没遮住,”她用手比了比,“前面这里,还挺明显的。”


    岂止是脖子,手臂大腿腰上,都有红痕或淤青。


    他是一点儿没收着力道。


    那场景和气息又浮现在脑海,沈止初脸上发热,低眼抿了口牛奶。


    仲姨笑道,“哎呀,不要害羞啦,正常的,你也这么大了。”


    她本想问:你们谈恋爱了?话到嘴边,意识到沈止初那个性子,必定又是要说出一番冷冰冰的言论,于是原话咽回去,只说,“开心就好。”


    午后,沈止初在书房看书时,接到了周灵雁的电话。


    “止初,宝华姐现在还在国外度假,四天之后的飞机,飞北城,我已经把你家的地址告诉她了。”


    “好的,谢谢灵雁姐。”


    “你应该也知道,宝华姐是业内出了名的性子慢,你俩一个慢一个话少,应该合得来,到时候有任何问题,你可以直接跟她讲。”


    沈止初应了,又道了声谢。


    周灵雁犹豫了好几秒,才又说,“阿正本来想做一回中间人,帮着你和宝华姐彼此熟悉熟悉,但我跟他说还是算了,他过几天就回港了,你不用在意他。”


    “……他现在还在北城?”


    “是呢,他也有好几个老朋友老同学,要见一见。”


    「老朋友」


    「老同学」


    ……


    极正常极日常的字眼,却让沈止初想起了今早跟傅予沉转述的娄小菲曾说过的话。


    正常人,总要有几个老同学老朋友的吧?


    她却一个都无。


    她是电影演员,平时不上综艺,站台活动也很少,于是在电影拍摄档期之外,经常有大量的集中的空余时间。


    在这日常生活中,她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读书观影和侍弄花草上。


    从来不像别的人,假期呼朋唤友去聚餐去喝酒。


    熟悉她日常的人,除了仲姨,就是娄小菲。


    今晚还要把一直对她怀揣着恶意的娄小菲给辞退掉。


    她的生活,如一潭死水-


    同一时间,傅家老宅。


    傅之愚一通电话将向衡招了回来。


    品着茶,问,“沉沉昨晚在哪儿睡的?”


    向衡头一垂,毫不犹豫地答,“小少爷昨晚在使馆区边儿上的私宅过的夜。”


    “……你确定?”


    “确定。今早我去接的他。”


    傅之愚冷笑一声,“是么?刚刚,家庭医生来电话汇报,说沉沉给他打电话问女性生理期的注意事项。”


    “他是在私宅金屋藏娇?”


    “没有没有。”


    “……向衡,你不打算跟我说实话?”


    向衡头垂得更低,但声音却更有力了,“老爷,请您理解,现在小少爷才是我的老板,我不能对别人汇报他的一举一动。”


    傅之愚一怔,怒极反笑,“很好,你回去公司告诉他,让他今天务必回老宅,我有话要跟他说。”


    向衡领了命,回到公司,乘专用电梯来到顶层总裁办公室。


    有秘书刚送了文件进去,傅予沉正站在落地窗边,拿着那份“文件”仔细看。


    那是家庭医生发过来的“注意事项”。


    他捕捉到几个关键词:小腹冰凉;易困倦;因激素失调,易怒易伤感。


    向衡看他神色认真,还以为是他是在看什么机密文件,也没敢打扰。


    傅予沉仔细看完了,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有话就说。”


    向衡原样转述了傅之愚的话。


    傅予沉听了之后没有任何反应,径直说,“你派个信得过的人,回老宅收拾一下我的衣服和日用品,送到翠岸去。”


    向衡心下震惊,“……您这是?”


    傅予沉口吻平淡,“同居,听不懂?”


    “懂了懂了。”向衡忙点头,转头立刻差人去办。


    傅家老宅。


    看到向衡的助手,傅之愚还以为是带了傅予沉的口信回来,一问得知竟然是回来收拾东西,傅之愚顿时勃然大怒,“这混账小子是打算去入赘吗!”


    他怒气冲冲赶到集团大厦时,已经接近下班时间。


    猛地将总裁办公室大门推开,又重重摔上。


    叉着腰先缓了缓呼吸。


    傅予沉坐在办公桌后,平静无波地看着他,“您几岁了还摔门?”


    傅之愚几乎要被他气晕过去。


    傅予沉抬腕看表,“我要下班了,您有话请快点讲。”


    傅之愚把气儿喘匀了,坐到他对面,说,“咱们父子俩,好好聊聊吧。”


    顿了一顿,“……你对那位沈小姐,是认真的?”


    “认真,我要娶她。”


    傅之愚点点头,“……我前几天派人打听过,那位沈小姐,虽然职业水准是一流的,但听说,她寡言少语,不与人来往,这种漂亮又清高孤僻的女人,应该不太会想结婚。”


    傅予沉眼眸虚眯起来,第一次对自己的父亲产生了杀气,“轮得到你给她下定义?”


    「她」字咬了重音,这话触到了他的雷区。


    “你好不容易有这方面兴趣,我其实也不想扫你的兴。”傅之愚放缓了语气,慢慢道出自己的目的,“……可是,如果她不愿意,你又何必强求她进入婚姻呢?”


    “……那蒋家二小姐,你还是可以同步接触,”傅之愚神色自然,“结了婚,把沈小姐养在外边儿,也不是不可以。除了婚姻,你可以把爱都给她,两全其美。”


    荒唐。


    荒唐到傅予沉连怒火都没有了。


    他无波无澜,“您真是个好父亲,教自己儿子出轨。”


    “你考虑考虑,”傅之愚泰然自若,“我仔细想过了,这是最好的办法。”


    “这话,不要再让我听到第二遍。”傅予沉比他还平静,“你如果敢派人去打扰她,傅之愚,我不会放过你。”


    傅之愚站起身,“婚姻不一定是最好的归宿,不结婚,也许你们能更长久一些。”


    这是他的经验之谈。


    他自然是爱自己孩子的,要不然也养不出傅书夏那傻傻的性格,和傅予沉这狂妄的性子。


    只不过,不管他如何有权有势,这爱,也只能是出自他自己的方式和经验。


    满腔真心,但错洞百出。


    搁平时,傅予沉一定又能夹枪带棒损他一顿他失败的婚姻,可此刻,他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


    傅之愚走到门口,拧开门把手时,听到身后有疾速的破空声迫近,下一秒,沉重的木艺烟灰缸堪堪擦过他耳侧,重重砸在墙上,应声坠落,在地毯上翻滚了几圈。


    他深深舒了口气,开门走出去。


    门口站着一个神色有几分紧张的小个子男人,看到他,忙颔首,“傅导您好。”


    不做导演好多年,但大家尊重他的江湖地位,见面都要叫一声傅导。


    “汇报工作?”傅之愚略顿了顿,“现在别进去,他心情不好。”


    “啊?”小个子男人笑了笑,“不是的,小少爷要带我去个地方。”


    傅之愚也没多问,只说,“在门外等着吧。”


    小个子男人是一家小娱乐公司的执行经纪,名叫曾耀,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此前还从没见过傅予沉。


    今天突然被业内龙头集团的总裁叫来,诚惶诚恐。


    一直到坐上迈巴赫的副驾驶,他还不知道今天要去做什么。


    后座傅予沉处理了一会儿工作,抽出空来,问,“曾耀,你现在跟着圣娜?”


    曾耀忙侧过身,恭恭敬敬点头,“是的。”


    “圣娜脾气很差?”


    那岂止是脾气差,辱骂下属是家常便饭,发起疯来还会扇人耳光让人下跪。


    圈内这种秘闻不少,但都被经纪公司捂得严严实实。


    圣娜能赚钱,那小娱乐公司全靠她活着,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曾耀一时拿不准傅予沉这话的意思,但又不敢不回答,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这儿有个人,人品不太行,”傅予沉淡淡地说,“让她去给圣娜当一阵儿助理。”


    圣娜是大花级别,传闻中又极有钱,娄小菲不可能不动心。


    迈巴赫开到翠岸别墅区尽头时,娄小菲已经坐在书房沙发上等着了。


    沈止初只跟她说有人想跟她谈谈。


    她心里一时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任何人过来。


    娄小菲走出书房,站在走廊,看到不远处餐厅里,沈止初正站在餐桌旁,戴着园艺手套修剪花枝,桌上放着几个花瓶。


    那是她从前院花圃里采的花,水仙、非洲菊、马蹄莲,冬日里也开得很盛。


    她穿着件淡咖色的长裙,微卷的长发垂在肩头,就那么垂着脑袋,眼睫也低着,专心侍弄花草,很有岁月静好的模样。


    娄小菲顿时又是一阵妒火中烧。


    也不过就是长了张漂亮脸蛋儿,所以沈止初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获得这一切。


    而她呢,被她晾在这儿,等待不知是什么人的来访。


    余光察觉到前院花圃小径中有人影,她转过头,那双眼里的妒意还没来得及收回,却立时怔住了。


    傅予沉。


    身穿三件套西服和长大衣,高大俊美,贵气逼人。


    他来做什么?


    难道要跟她谈谈的人是他?


    娄小菲心跳猛然加快,连呼吸也忘了,怔怔地看着傅予沉踏上玄关,那高大的男人,却没有分给她一点眼神,径直往另一侧的餐厅走去。


    “您好,娄小菲小姐?”


    曾耀喊了三声,娄小菲才回过神,这才察觉到,这个小个子男人其实刚刚一直跟在傅予沉身后。


    “娄小菲小姐,我是曾耀,有事想跟您谈谈。”


    哦,原来要跟她谈事情的,不是傅予沉。


    而是面前这个小个子男人。


    其貌不扬,身上一股穷酸气。


    娄小菲的心情在一分钟内大起大落,带着怅然失落遥遥望向餐厅。


    却见傅予沉背对着这边,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把沈止初抱在身前怀里。


    娄小菲一步三回头,和曾耀一起去书房。


    那当然不是错觉。


    傅予沉从背后将沈止初抱住,慢条斯理地,单手将园艺手套的收口,一褶一褶卷开,而后手探进去。


    他骨节修.长的指,从她手背滑过。


    饶是手套再有弹性,也禁不住两个人的手同时待在里面,傅予沉一半手背露在外面。


    指腹在她手背缓慢地动,中指和食指时而探入指缝边缘,勾缠摩挲。


    沈止初被他完全拥着,脊背贴着他灼热的胸膛,那种温暖安全又充满侵略感的怀抱,让她难以呼吸,心脏几乎要跃出。


    一垂眼,就能看到他摩挲她手背时,指节一下一下鼓起,而从手套外印出的形状。


    明明只是摸了她的手,却好像……


    她又开始发抖。


    “……别这样……”她已经尽力稳住呼吸了,出口的声音却又颤又软,不像样子。


    这声音传导入耳膜,傅予沉脑子嗡得一声。


    全身血液立时往一处冲。


    他鼻尖埋在她耳侧,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哑声,“还要几天?”


    沈止初一时没明白,懵懵地嗯?了声。


    傅予沉指.尖猛地一下扣入她的指缝,重重揉摁了一下。


    意味明显。


    沈止初几乎要惊叫,眼眶湿了,颤声说,“六天。”


    搁平时,她一定会嘲讽他一番:尊贵的傅少爷,算数都没学好吗。


    可现在,她完全分不出神思去继续对话。


    第38章


    沈止初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


    乍一看是空漠冷淡的,玻璃珠似的,无温度无情感。


    可若是定睛仔细分辨,其下其实压着浓重又缥缈的深意。


    傅予沉最爱的,却是她此刻眼眶红红的模样。


    又瞪着他,又紧紧抓着他的大衣前襟。万种情绪在那脆弱的控诉中化开,让他疼惜欲和施虐欲一齐升起。


    她背后,餐桌上,是她刚插好的花瓶,旁边散落着碎枝碎叶,还有零星的水珠。


    这场景映着纹路深重的原木桌面,空灵清新,像从森林中截取了雨后的一块地面。


    “今天有人送了很多你的衣服和用品过来。”


    沈止初说。


    “嗯。”


    傅予沉拂开她鬓角的头发,吻着她耳侧,漫不经心地回答。


    “什么意思?你要搬过来住?”


    “嗯。”


    “我不允许。”沈止初被那气息弄得心神不稳,伸手推他,“你认真一点。”


    “那你搬到嘉木路来。”


    “你在说什么梦话。”


    “晚饭吃什么。”傅予沉极自然地问。


    “……”


    “你没听见我说话?”


    “明天再说,”傅予沉抬腕看表,“我就是来看你一眼,马上就得走。”


    沈止初怔怔地问,“去哪儿?”


    “饭局。”他说,“还有别的事儿,今天会很晚。”


    “……那你忙完,”她顿了顿,“是来这里还是……”


    傅予沉轻轻笑了声,盯着她,意味莫名地问,“……你想让我去哪儿?”


    “最好不要来这里。”


    沈止初转开视线,立刻说。


    她侧脸下颌面优越,不是流水线一般的削尖,而是微微带着点小巧的内收棱角,增添了一丝倔强。


    非常有辨识度。


    内娱找不出第二个。


    傅予沉掌心裹住她另一面侧脸,扭过来,吻上她的唇。


    故意要挑.逗刺激她一样的吻,舌尖缓慢描摹她的唇线,就像他昨晚捏着那东西做的一样。


    那触感和气味蓦地侵袭脑海,沈止初呜了声,齿关打开。


    刚打开一条缝,他的舌便挤了进来,入到深处,她舌根都麻了一瞬。


    傅予沉缓慢退出的时候,她已经软了身体,双眸起雾。


    “你晚上吃什么。”


    他嗓音很低,像情话一般的耳语,问的却是这么一本正经的问题。


    “……豆腐汤。”


    傅予沉低笑了声,问,“还有呢?”


    沈止初艰难地回忆仲姨此前说的,“……清炒菜心。”


    “很健康,”他点评,“多吃点。”


    傅予沉先行离开,不大会儿,曾耀叫了辆车来,和娄小菲一起离开。


    娄小菲脸色怪异目光躲闪,但沈止初什么也没问。


    吃饭时,沈止初脑子里却一直回响傅予沉说的「很健康」、「多吃点」,于是连这极正常正经的饭菜,突然间好像也染上了怪异的味道。


    脸上发烧,她吃得很不专心。


    仲姨觉得奇怪,以为她是白天去前院侍弄花草受了风寒,饭毕,立刻给她倒了热水,让她上楼去休息。


    沈止初日常作息很规律,十点到床上,十一点左右睡觉。


    可这天,她翻来覆去,直到十二点多,才晕乎乎沉入睡梦中。


    于是,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梦。


    傅予沉钻进被窝,携着一点酒气,压上来,宽阔的肩悬在她之上,而后慢慢往下滑,湿热的吻从上到下。


    许是疲惫的缘故,梦里她完全没有抗拒,随着他吻深浅和位置的变换,她的低吟也一声一声更软更绵长更大声。


    她迷迷糊糊听到一声低哑的“握住”,而后手被牵着,引导。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床另一侧空荡荡,没有温度。


    沈止初一时怔住,昨晚的一切好像真的是一场旖.旎的梦。


    手机屏幕亮起。


    「chavers:醒了吗」


    「沈止初:醒了」


    通话弹出。


    她犹豫两秒,接起来。


    电话那头,傅予沉说,“我去出趟差,四天之后回来。”


    “……哦,”她咬咬唇,“没必要跟我说。”


    傅予沉散漫地笑了声,慢条斯理道,“沈止初,我从现在开始给你计数了,每说一句我不想听的话,”刻意顿了顿,“就加一次。”


    沈止初一时没了声音。


    迟疑片刻,她还是问出口,“……你昨晚过来了?”


    那头默了片刻,短促地笑了笑,“你以为?要不然你握的是谁的东西。”


    沈止初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摁断了通话。


    吃完早餐,沈止初就收到了娄小菲发来的辞职信息。


    甚至不是打电话。


    沈止初回她:「小菲,祝你得偿所愿。」


    今天有杂志封面拍摄。


    可她已然没有了经纪人助理,甚至保姆车。


    上次丁岚将郝鸣调去为公司的新人服务之后,郝鸣就没有再提前联系沈止初核对行程,沈止初也决定不再去麻烦他。


    仲姨不放心她一个人跑通告,自告奋勇,今天要充当司机和助理。


    于是,临近中午,是仲姨开着宾利欧陆GT,载沈止初前往拍摄地。


    仲姨还早早打包了几个盒饭和点心放到保温箱。


    坐在副驾驶,沈止初甚至感到一丝轻松。


    她想起了小学时,全家一起去露营的经历。


    那一年,顶级越野车奔驰G500刚在国内上市,父亲立刻提了一辆。


    那时父母感情还没恶化到彼此不言语的地步,在一个春日的午后,父亲开车,母亲坐在副驾驶,她在后座抱着玩偶,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葱郁,昏昏欲睡。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当时在车里闻到的,新车特有的气味。


    那或许是她这二十多年时光里,最幸福的时刻。


    本次杂志封面的拍摄地点在北城植物园。


    植物园大门口,一个个子娇小的女孩站在那里,凝神仔细分辨着来往的车的车牌和型号。


    看到这辆白色的宾利欧陆GT,眼睛立刻亮了,忙冲着前车窗招手。


    仲姨转头问,“这谁?认识你吗?”


    沈止初也懵懵的,“不知道。”


    眼看女孩要跳到车子前面来了,仲姨靠边停了,降下车窗,还没说话,女孩就笑着,“您好您好,我是萧棠姐派来的,我叫郑芸,是初初的一日助理。”


    萧棠之前是傅氏旗下某个娱乐公司的CEO,不用想,也知这是傅予沉的主意。


    “上来吧。”


    郑芸拉开后车门坐进来,也不多废话,立刻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文件,往前递到沈止初面前,“初初,这是今天的流程,我全程陪在你身边,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事实上,根本等不到沈止初说出需求,郑芸就能提前捕捉到,递纸巾递镜子,甚至顺便干了执行经纪的活儿,站出来与杂志方沟通拍摄细节。


    全程严肃而专业,与之前在大门口小女孩的模样判若两人。


    拍摄间隙,仲姨给几个工作人员分了自带的盒饭和甜点,沈止初给郑芸递了瓶饮料,轻声问,“小芸,你之前是执行经纪?”


    “是的,”郑芸接过来,微笑着,“萧棠姐找到我,说你最近跑通告身边没人,问我想不想来帮忙,我当然想啦,我是你的影迷。”


    当天天气不好,拍摄过程中,时不时要停下来,等阴云掠过天光重现,夜幕完全降临之后,才收工。


    先送了郑芸。


    到了小区门口,下车前,沈止初叫住她,说,“谢谢你今天来帮忙。”


    “不客气,我也算是圆了梦啦,”郑芸递上来一张名片,“初初,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听萧棠姐说你接下来半年都要自己跑通告,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沈止初看着她,说,“好。”


    郑芸也看着她,“初初,你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影迷,只希望你一切都好,加油呀。”


    她是圈内人,若是知道沈止初选择花了大价钱提前与盛兴解约,也必能隐约猜到她是受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对待。


    她的这番话,完全是影迷对偶像的心疼,不掺杂任何杂质。


    沈止初突然没由来的眼眶一热,又说了声,“谢谢你。”


    回去路上,仲姨说,“这小姑娘不错,活泼专业,且有分寸。”


    “你要不就跟那个萧棠要了这个人,长期带着吧。”


    “不必,”沈止初淡淡地,“过几天宝华姐就来了,有她带我就够了,到了元德,灵雁姐会重新给我配执行经纪和助理。”


    仲姨侧头看她一眼,“……你不打算跟傅家小公子说这件事?”


    霓虹的光华轻柔地从她清而淡的面容上拂过,玉骨般的鼻梁挺着,她垂下眼睫,“他若是想知道,早就知道了,这种事根本瞒不过他。”


    也是。


    傅予沉若是有心留意她的举动,多的是人上赶着把她的动向汇报给他。


    他到现在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知情的样子,大概率是没有派人过问过。


    此后两天,傅予沉许是公务繁忙,只来过几条微信。


    没有了他的打扰,沈止初的日常生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也很少想起他。


    只不过是在给花换水时,去中厨给仲姨帮忙时,窝在床边沙发上读书时,躺在床上入眠之前,脑海里会不由自主地浮现他的样子。


    在这些地点场合,他统统玩.弄过她。


    恶劣下流的言语,火热的掌心,湿热的唇舌。


    一闭眼,几乎能在耳侧感受到他的气息,能在背后感受到他灼热坚实的胸膛。


    此时的她,也完全没想到,这些心理情绪,会成为她出演《昏茫之夜》女主角宝贵的经验来源。


    那时,在片场,她有一场怀念前夫的自.慰戏份。


    这是她出道以来,最大尺度的表演。


    导演清了场,留下的只有摄影师、导演和灯光师。


    这场半分钟的戏份,最后被删到只剩五秒。


    除了在场的人,完整版只有傅予沉看过。


    那时他在万千公里之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一下一下撞击着她腿根的素净手镯。


    那是初识时,他送给她的。


    在翠岸别墅门口。


    那也是沈止初唯一带进片场的私人物品-


    那四天的出差,傅予沉飞了趟意大利。


    VISSI是创立于百年前的顶级奢侈品品牌,顶级到,上世纪,连刚刚声名鹊起的某著名影星都借不到他家的衣服。


    傅予沉的高祖父,在留洋时,与VISSI的创始人dylan·vissi建立了深厚的个人友谊,后来还一起办过几场国际慈善舞会。


    这份家族友谊,在傅之愚成为导演之后加深。


    一度,VISSI的时装设计师团队,还专门为傅之愚辟出了他御用的电影服装师职位。


    电影服装设计与时装设计有壁,连曾经拿过数次奥斯卡最佳服装设计师的伊迪斯,都曾经被当时的大导演嫌过不够摩登不够时尚。


    傅之愚与VISSI的合作,却极其丝滑地融合了时尚品味与电影场景中的实用性。


    也因此,傅之愚曾被当时国内的影评人批评过华而不实讲究排场。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正是因为这份品味,傅之愚执导的电影中的某些场景,成为了影史和时尚史中隽永的经典海报画面。


    一如上世纪载入史册的赫本的纪梵希小黑裙。


    这一晚,是VISSI举办的超级游艇私人晚宴。


    晚宴聚集了来自全世界的顶流巨星和时尚大拿,这份邀请名单极其严苛,一共也只有十人入选。


    傅予沉是凌驾于这之上的品牌私人密友。


    今晚,他要与VISSI谈一谈在迪拜合建一座酒店的项目。


    顶级豪门与顶级奢侈品共建的酒店,将成为全球富人贵族阶层的私人休闲圣地。


    酒店中,还将陈列展示傅予沉亲自挑选的艺术藏品。


    夜幕降临,灯火通明的超级游艇缓缓浮游在海面,远远望去,如遥不可及的贝壳梦。


    晚宴。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长桌周围,漂亮矜贵的男男女女言笑晏晏,时不时有酒杯碰撞的叮声。


    傅予沉眉眼间却有几分散漫的意兴阑珊。


    即使在一众顶级明星的围绕下,他也是极具冲击感的漂亮贵气,高大的身形,眸底的慵懒,还隐隐散发着一股雄性荷尔蒙的性感,那种致命的吸引力,惹得几个空窗期的人低声向游艇主人打听他的口味。


    游艇主人是VISSI的现任掌门,一位五十岁的优雅女人,她知道傅予沉的性格,帮他婉拒了。


    晚宴后,他去下层甲板吹风,刚走出客舱门不远,就被拦住了去路。


    一阵香水味。


    一夜春风的邀请。


    高大俊美,精致贵气的男人,眉眼间却压着几分不耐的攻击性,“滚开。”


    他从来不是绅士,面对此类邀请,无论对方是何种身份,他也向来只有一个态度。


    在甲板上,他收到了傅书夏发来的消息。


    「傅书夏:我听爸说了,你想跟沈小姐结婚?」


    「傅予沉:嗯」


    「傅书夏:爸也说那位沈小姐可能不想结婚?要我帮你打探打探口风吗?」


    「傅予沉:不用」


    消息发出去,他却想起沈止初曾说的,她没什么朋友。


    「傅予沉:你可以约她出去玩,看她喜不喜欢跟你交朋友」-


    沈止初接到傅书夏的微信好友请求时,刚刚在机场接到宝华姐。


    她没想到,来接宝华姐的,还有简正。


    简正刚跟宝华姐拥抱耳语了一番,抬眼看到她,也怔了一下。


    他现在,就连出现在她面前,都自觉抱歉。


    宝华姐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儿,笑呵呵地一手抱一个,“初初,要不让阿正跟我们一起,去趟你家?一起喝喝酒聊聊天。”


    沈止初还没说话,简正就道,“不了,华姐,我还有别的事,今天就是来见你一面。”


    宝华姐五十岁左右,即便身着素衫,身上也有一种雍容华贵的珠光宝气。


    三人一起并肩走出VIP通道,简正垂着眼,微笑着跟沈止初说,“初初,有宝华姐带你,以后你的星路一定会一帆风顺,步步高升。”


    “谢谢师哥。”


    简正摊开双臂,看着她,不说话。


    沈止初略踮着脚,虚虚抱了他一下,要离开时,简正却有那么一霎扣紧了手臂。


    沈止初一怔。


    简正在她耳边低声说,“初初,再见。”


    他先行乘车离开,沈止初恍然间有种,这个人离开了她生命半径的错觉。


    宝华姐是个喜欢慢悠悠一边品酒一边谈事情的性子。


    到了翠岸别墅,沈止初先带她选了房间,而后两人一起到书房,仲姨开了瓶酒,给两人都倒上。


    沈止初刚把一个电影项目的简报摊开在膝头,宝华姐就擎着酒杯,蜷在沙发上,笑眯眯地问,“有男朋友?”


    沈止初一时答不上来。


    “我看玄关有男人的皮鞋。”


    她不觉得她和傅予沉是男女朋友关系,可是直截了当地告诉宝华姐,她有炮.友,好像也不太体面。


    “好啦,”宝华姐见她脸都红了,也不再追问,“我不问了。”


    喝过一轮,两人才开始谈正事。


    本周内沈止初需要看完剧本,如果有意接下,下周就要去见制片人,到时候如果男主角也敲定了的话,也会有男主角到场。


    宝华姐还要倒时差,谈完事情,天还没黑,就先回房间休息了。


    沈止初抽空通过了傅书夏的好友申请。


    傅书夏径直表明了来意,听傅予沉说,她爱侍弄花草,正好任宅要请几个园艺师来,问她有没有兴趣去任宅观赏下园艺师们的作品。


    沈止初从没接到过此类邀约,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傅书夏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说邀请函已经送往翠岸别墅。


    按道理,她不想与傅家的人再有过多的牵扯,可此前在Fu酒店套房那一晚,傅书夏又确确实实特意赶来帮了她,她也不好拂了对方的好意。


    只得应下了-


    第二天一早,宝华姐精神满满下楼。


    餐厅,早餐已经摆上了餐桌。


    为了照顾宝华姐的口味,仲姨特意做了叉烧包、糯米鸡和虾饺。


    “味道真好。”


    宝华姐赞道。


    仲姨笑着,“以后要麻烦您照顾初初啦,放心,我会照顾好你们俩的饮食起居,不会比您在酒店住得到的服务差。”


    宝华姐呵呵笑,转头看向沈止初。


    却见她低垂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碗里的白粥,似是察觉到视线,她转头看过来。


    她眉眼间浮着一丝缥缈的脆弱感,在窗外冬季清晨的映衬下,更显得如浮冰一般,好像某些坚固的东西已被打破,但春天却还没到来。


    宝华姐愣了一瞬。


    就是在这个时候,玄关传来一阵脚步声。


    男士皮鞋的主人。


    高大的男人踏上玄关台阶,目光穿越宽大的客厅,直直看向沈止初。


    沈止初也转回头看向他,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她眼睛都微微睁大了几分。


    傅予沉看到沈止初旁边坐着的人,眉头皱起,眼眸也虚眯起来。


    他当然认得严宝华。


    港岛著名经纪人,一手带出了简正。


    她会在这里吃早餐,怎么看都不正常。


    宝华姐当然也认得出他。


    傅家小公子,圈内无人不知。


    氛围顿时有些微妙。


    傅予沉走过来,慢条斯理拧松了领带,一幅回到家的架势。


    他平静道,“不介绍一下?”


    沈止初在餐椅上没有动,咬咬唇,轻声说,“这位是宝华姐,这位是傅予沉。”


    她刻意略去了她在这之中,与他们二人的关系。


    傅予沉突然变得极好说话,也没追问也没逼她表态,只点点头,“宝华姐,你好。”


    严宝华起身与他虚虚握了手,“傅先生,你好。”


    傅予沉扯掉领带,走到沈止初侧后方,拿着领带的那只手掌心托起她的脸,极自然地俯身吻了吻她鼻尖,淡淡地说,“我去睡会儿,一个小时后,你上来给我送杯咖啡。”


    宝华姐内心震惊,看着他转身去往楼梯的方向,上楼。


    一看即知,他非常熟悉这里。


    岂止是熟悉,他一来就要上楼睡觉,看来是在这里常住了。


    沈止初一直坐在餐椅上没有动,默默吃完早餐,就去了书房看剧本。


    一个多小时后,她起身,对宝华姐说,“我上楼一趟。”


    宝华姐刻意没看她,“去吧。”


    她端了杯冰美式,上楼,拧开主卧的门。


    傅予沉似是洗了澡,换上了黑色T恤和同色垂感长裤,他后腰虚虚倚着窗台,刚点了支烟。


    沈止初走到他面前,步履极轻盈,面色也很平静,伸手将咖啡杯递到他面前,“给你。”


    傅予沉没接。


    他低眼看着她,声音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一字一句,“沈止初,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沈止初静静地与他对视,轻声,“没有。”


    傅予沉又点头,“过来。”


    不知道他会对自己做什么,沈止初心跳剧烈,却略昂着下巴,带着一丝傲气,走近他。


    傅予沉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体型差太大了,好像怎么抱都觉得不够紧。


    他将鼻尖埋在她颈侧,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问,“想我了吗?”


    沈止初想说没有,却说不出来。


    她看不懂他的反应。


    预料之中的盛怒并没有降临。


    沈止初今天穿着大地色的吊带长裙,外面罩着件同色系的针织外套。


    他指腹压下前襟,非常熟练地吻住。


    沈止初几乎惊叫,他怎能随时随地为非作歹。


    未出的声音被堵回去。


    傅予沉单手托住她的臀将她抱起,把她压在窗边的墙上。


    白墙冰凉,与身前的火热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扶着他的肩,几乎想哭,“……今天不行。”


    傅予沉没回答。


    第39章


    第二天早上,严宝华下楼,先去了中厨。


    仲姨正在忙碌。


    “仲姐,初初呢?”


    “没起来呢吧,一大早还没见到她。”


    仲姨心说,沈止初本来作息很规律,一般早上七点左右就会起床,可自从傅予沉出现,但凡他来过,但凡他留宿,沈止初总是起晚。


    宝华姐也没多想,给自己冲了杯咖啡,端着去往书房。


    穿过客厅,再经过一道走廊,就是半开放式的书房,还没走到走廊尽头,她就看到落地窗上映出的书房里的场景。


    沙发上,沈止初侧坐在傅予沉腿上,身影交缠,两人不知是凑近了在说话,还是在接吻。


    严宝华立刻刹住脚步,转身离开。


    傅予沉穿着白衬衫,扣子开了三颗,隐约能看到颈间的项链。


    沈止初扶着他的肩,“你不去上班吗?”


    “不去,”他掌心扣着她侧腰,“今天在家休息。”


    他竟然称呼这里是“家”。


    沈止初隐约觉得他有些反常。


    搁以往,看向她时,他的目光里总压着几分逗弄的坏劲儿,可自从昨天出差回来之后,他的眼神好像平静许多。


    关于宝华姐的突然出现和在这里常住,他也没有提出任何疑问。


    他是早就知道她决定了去港岛发展吗?


    可之前他的种种表现,又完全不像是知情的样子。


    不知情被隐瞒,却不问,也不动怒,这完全不像他的性格。


    她垂眸思索着,浑不知,傅予沉也在看着她,眼眸虚眯着,在她脸上逡巡,试图寻找蛛丝马迹。


    “沈止初。”他出声唤她。


    “嗯?”


    “后天的安排,都推掉。”


    “什么意思?”


    她懵懵地抬眼看他,他眼里没有丝毫旖旎的成分,只有冷意。


    “明晚午夜,够七天了。”


    沈止初怔了一瞬,而后突然有点想笑。


    她在想的是,他为什么不介意她在计划离开北城,他想的却依旧是那种事。


    也对,从一开始他就是这个目的,所谓一见钟情,不就是见色起意。


    仔细算一算,两人相识也有将近一个月了。


    拖了这么久,他才即将要达成目的,也难为他有耐心了。


    扪心自问,她自己当然也算不得清白。


    初识时,在港文酒店的露台,她主动问他,「你的烟,味道冲吗?」,以及,她主动扶住他的手,凑上火苗。


    这种话这种事,她断断不会对别人说对别人做。


    那时,她欺骗自己,许是露台的月色太好,所以她凭白生出了一丝放纵的心情。


    那当然不是事实。


    唯一的真实是:那时看着傅予沉,她心里就有一种要与他放纵沉沦的冲动。所以她才主动问了话碰了他的手。


    在那之前,她甚至没抽过烟。


    换个人,可能更直白,可是以她的性格,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傅予沉却捕捉到了她这一点点不是很直白的邀约。


    他说,「你这样的人,都愿意在我面前抽烟了……」


    是了,初次见面,他就精准地识别到了她的本性。


    那之后,他设计与她单独吃饭,与她单独相处,提出明确关系,她却总是执意要将这段关系剥离感情,只谈论肉.体。


    所以,这种事态的走向,某种程度上来讲,应该算是合谋吧。


    沈止初自暴自弃地这么想着,平静地点了点头,“我观察一下,干净了就告诉你。”


    傅予沉的眸色却在她这句话之后,更冷了几分。


    明明身体是极尽缱绻的姿态,两人却又在对峙着。


    沉默了数十秒,傅予沉定定看着她,“沈止初,我最后问你一次,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没有。”


    她一样干脆。


    “有没有事情要告诉我?”


    “没有。”


    她斩钉截铁。


    傅予沉一颗心直往下坠,牵引着全身的血液都开始疼痛。


    昨天早上看到严宝华在这里,他当然不会动怒,那是外人,他断然不会因为一个外人的突然出现冲她发脾气。


    可是,两人是男女朋友关系,所以他以为自己的待遇应该比以前高一些,最起码,人生规划应该要主动告知他。


    所以,昨天早上,她一上楼走到他面前,他就问,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她那时和现在一样干脆果断。


    她不觉得有主动告知他的必要。


    沈止初正想从他腿上下来,却突然感觉身体被摁倒,脊背贴上柔软的沙发垫。傅予沉压了上来,拉开裙子侧边的拉链,探进去。


    “你疯了?仲姨和宝华姐都……”


    傅予沉堵住她的唇,用掌心。


    “别说话。”


    他的目光居高临下,那张脸骨骼轮廓立体而瘦削,眉眼本就有几分锋利,此刻眸色冷下来,就自带着一种冷冰冰的攻击性和施虐感。


    “我们的关系,我不能对你做这些吗。”


    话语淬着寒意。


    沈止初偏过头,看向沙发脊背。


    脸却被傅予沉扭回来。


    “看着我。”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看他像看路边的砖石。


    又是这种眼神。


    傅予沉闭了闭眼。


    抽出手,掌心覆住她的眼睛,压下来吻她的唇。


    她竟然很配合地启开了齿关。


    这更加让傅予沉恼怒。


    他咬她的唇肉,咬她的舌尖。


    这竟然会让她动情。


    呼吸越来越重。


    战斗交锋一般的吻。


    由施虐者和自愿受虐者共同完成-


    一早便看到两人在沙发上缠绵,严宝华还以为他们是热恋的情侣。


    虽然隐约觉得气氛有点怪,但那或许是小情侣之间的小矛盾。


    所以,当天早餐后,在书房里,即便有傅予沉在场,严宝华还是很自然地问,“初初,你需不需要提前飞港一趟,找找房子呀?看你是打算买还是租?”


    她笑着,“我有几个朋友,可以为你介绍几个适合你住的地方。”


    沈止初点头,“我正在看机票,要去的话提前告诉您。”


    傅予沉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看书,那是从她的书架上随手取的。


    他自然听得到这对话,却没有任何反应。


    早上那个失控的吻之后,他又恢复了这种带着点冷意的平静。


    仲姨比严宝华更了解,所以她察觉到了异常,趁着沈止初去西厨区域的吧台冲花茶热饮时,低声问,“那傅家小公子怎么了?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知道。”


    沈止初实话实说,她也看不懂他情绪的阴晴不定。


    一直到当天晚上,他与她都没怎么说话。


    但是,他还是照常吻她碰她。


    那吻和碰触,总带着发泄的意味。


    晚餐前,仲姨摆好了四人份的碗筷。


    其他人都已经在餐桌前坐好了位置,傅予沉臂弯挂着大衣,从楼梯上下来。


    他没有走近,站在客厅,说,“我走了。”


    沈止初背对着他坐着,“再见。”


    “我今晚不回来。”


    “好的。”


    严宝华心道,这是吵架了?


    “过来。”傅予沉说。


    沈止初没有动,也没有给回应。


    严宝华回头看了一眼傅予沉,碰碰沈止初的胳膊肘,小声说,“他应该是想要个道别吻吧,你快去呀。”


    沈止初内心摇摆。


    还没待她作出决定,傅予沉已经转身走了。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提出要求没有得到满足便抽身离开。


    当晚,傅予沉在DOWN过的夜。


    自从遇到沈止初,他已经不需要在这里过夜。


    他好一阵儿没来,侍应生看到他,本想迎上来问几句,却见他脸色冷着。


    侍应生刹住话头,只问,“少爷,跟往常一样的餐食吗?”


    傅予沉脱了大衣,坐在餐椅上,望向窗外街边的梧桐树。


    他没说话。


    侍应生明白他的意思,又道,“那给您上点饮料。”


    饮料端上来,侍应生介绍了这是最近推出的新品。


    傅予沉还是没吭声。


    侍应生觉得他神情有点不同,与以往每次过来时单纯的倦懒厌世不一样,今天多了几分寒意。


    “……老板,上次那位沈小姐呢?”


    老板喜欢那位沈小姐,一眼即可得知。


    侍应生跟他相识很久了,抖了胆子这么问。


    傅予沉终于撩起眼皮看他。


    “……您没追到?”


    傅予沉敛了眼睫,抬手挥挥两指,“出去。”


    像是追到了,可是她的心还是不愿意对他敞开。


    他在为以后能与她结婚铺路,她却筹划着离开他。


    准经纪人都住到家里来了,她却连半句解释都没有。


    他有愤怒,但这怒火却来的很平静——


    她筹划着离开又如何,他不放她,她休想逃离他半步。


    深夜了。


    傅予沉站在休憩区沙发边抽烟。


    这里的窗对着后巷。


    那一晚,他与她在这里看了今年的初雪。


    都说一起看了初雪的人,能一起白头。


    他对这说法嗤之以鼻,他与她是否能一起白头,只看他的心意,怎会由这狗屁天气决定。


    天色阴沉,月亮隐在厚厚的云层后。


    明天又是个雨雪天-


    第二天,傅予沉直接从DOWN去了公司。


    他加了班,忙到晚上。


    秘书处的人都走了,他却站在自己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考虑今晚是否要去翠岸。


    他有意想冷她几天。


    坐在迈巴赫后座,向衡问去哪儿。


    他却说,“翠岸。”


    他是狗。


    狗怎么会因为主人不顾及到自己的心情而冷落主人。


    行至一半,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姜煊。


    他意兴阑珊接起来。


    “看热搜了吗?怎么回事?那沈小姐不是你的人吗?”


    傅予沉眉头皱起来,“什么热搜。”


    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没看到。


    除了家人和朋友,没有人知道他和沈止初有特殊关系,又怎会有人特意汇报给他。


    “你快去看看。”


    傅予沉挂了电话,打开热搜。


    #简正沈止初疑似恋情#爆


    浑身的血液冷下来,像海水退潮。


    他关掉界面,拨通电话,骂道,“你们他妈的活腻了?把热搜给老子撤了。”


    第40章


    狗仔蓄力那么久,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简正与沈止初的恋情若是真的,那将成为引爆整个娱乐圈的年底大瓜。


    所以,最开始在港文酒店拍到之后,狗仔就盯紧了简正,见他飞了北城,立刻跟上,可惜前几天他都住在Fu酒店,狗仔进不去。


    一直等到他和沈止初出现在机场,狗仔这才终于得到了机会。


    爆料账号上,狗仔发布了洋洋洒洒几百字小作文,从前不久沈止初特意飞港,与简正在酒店幽会,到前两天,简正与沈止初去机场一起接严宝华,详细梳理了整个过程。


    最后,还特意送上了祝福,且附上了两张“实锤”图。


    一张是在港文酒店,简正回身欲与沈止初说话,沈止初正好掠过他身前。


    拍摄角度很明显是在落地窗对面,从这个角度看,两人好像是贴在一起,照片背景又是套房内的陈设,暧.昧氛围很浓。


    另一张是在机场,简正与沈止初拥抱道别。


    这张是在沈止初背后拍的,相对高清,简正扣在她背上的手,用力的痕迹很明显。


    有点说不清楚。


    网友评论倒是恭喜祝贺的居多。


    「双厨狂喜!谁懂!」


    「我最爱的两个人在一起了,一时竟不知该羡慕谁」


    「谁还记得之前紫山雀颁奖礼台下,他俩那个对视啊啊啊」


    「他俩应该是拍明烛天南因戏生情?那裴导算是媒人了吧,梦一个裴导证婚!」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当他们的宝宝!现在投胎应该来得及吧」-


    翠岸别墅。


    沈止初马上要签到元德,倒让这事儿简单了许多,省却了双方经纪公司沟通的麻烦。


    快速拉了个微信群,严宝华的手机开着免提,参与群聊通话的有简正周灵雁,这俩人正好一起在周灵雁家里喝酒,还有一位元德的律师。


    “声明里要写清楚,双方现在都是单身,这两次都是工作见面,在港文酒店,后来我也有到场,那张偷拍是错位,在机场,那只是礼貌的好友道别。”


    周灵雁说着,问,“宝华姐,是不是趁这个机会,把阿正退圈和初初即将签到元德来的消息透露一下?这样显得我们的澄清更可信一些。”


    “我觉得可以,”严宝华说,“干巴巴澄清,网友不会买账。”


    律师一边听,一边打开电脑起草声明。


    “这样的话,两个工作室可以发同一份声明。”


    “嗯,可以铺一下舆论,引导网友讨论阿正退圈有多么可惜,以及初初签到元德之后,未来更广阔的职业发展方向。”


    “好的。”


    严宝华压低了声音问,“初初,你确定要对外宣称单身吗?不用跟他商量?”


    “不用。”


    简正也私聊发了消息过来,“你不是跟傅予沉在一起吗?分手了?”


    沈止初回复:“没有。”


    也不知道是没有在一起,还是没有分手。


    模棱两可。


    简正也不好再追问。


    律师迅速完成了声明文案,在线给几个人都看过之后,确认没问题,正准备盖章扫描发出来,却见热搜离奇地不见了。


    周灵雁拍板,“先不发,等等看网友舆论,热搜能撤,但网友的言论肯定管不住,如果再发酵,到时候再发声明。”


    她又问,“是谁撤的热搜?”


    严宝华和简正心下都猜测是傅予沉指使的。


    娱乐圈是他家后花园,他要撤个热搜也就一句话的事。


    只有他,有这个动机,有这个能力,这么快把热搜撤掉。


    简正又私聊发来消息,严宝华也看着她,沈止初淡淡地说,“可能是我……一位朋友帮忙撤的吧。”


    周灵雁正要表示惊讶,被简正眼神示意别再追问。


    一时陷入沉默。


    男士皮鞋踩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


    严宝华抬眼看过去,傅予沉似是刚下班,身上还穿着严谨的三件套西服和大衣,双手插着裤兜,盯着沈止初。


    他眉眼间压着森然的寒意。


    西装暴徒。


    沈止初没有看他。


    他好像也无意与她交流,定定看了她几秒,转身就走,上楼。


    沈止初起身,“宝华姐,我上楼穿件外套。”


    即使是冬天,她也喜欢家里开着窗,透气。夜幕降临,此刻只穿着长裙,有点冷了。


    严宝华说去吧,又转头跟电话那头继续语音。


    主卧门虚掩着,沈止初推开门走进去。


    里面只亮着小夜灯,略昏暗,傅予沉站在床尾,高大的身形落下暗影。


    像个恶魔。


    沈止初还是没有看他,径直去更衣间穿了件针织外套,走出来,才看向他,轻声说,“你今晚要在这里睡?”


    她要说的竟然是这么日常的话题。


    傅予沉甚至觉得可笑。


    他默了几秒,“……你没有什么需要向我解释的吗?”


    “你指的是什么?”


    竟然还要他来问。


    傅予沉将大衣和西服外套扔到窗前的长沙发上,拧松领带,又慢条斯理地一褶一褶将衬衫袖子挽到肘处。


    “既然你非要我来问,那么,”他坐到沙发上,双腿闲闲一叠,一条手臂搭着沙发背,另一手搁在大腿上,几乎称得上好整以暇,“你飞去港岛做什么?和简正的照片怎么解释?严宝华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打算签去元德?”


    他的模样,活像个审问嫌疑犯的暴君。


    看似冷静,但实际上,不管审问结果如何,都会将嫌疑犯就地正法的暴君。


    他问了许多个问题,沈止初却没有马上回答。


    只没什么温度地看着他。


    傅予沉几乎能感觉到她在周身重新又筑起的高墙。


    “说话。”


    声音有点凶。


    “你如果想了解,”沈止初终于开了口,“你早就可以知道了,何必等到现在,一幅自己被蒙骗的样子来找我要说法。”


    “你说得对,”傅予沉点头,“但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意思是:你的消息我应该从你这里直接得知,而不是派人打听留意。


    可这话到了沈止初耳朵里,却是另一层意思:没必要。


    她不吭声。


    “这种事,难道不应该你主动来告知我?”


    “……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予沉眉头一蹙,“我他妈不是你男朋友吗?你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是你给自己定义的身份,经过我同意了吗?”


    傅予沉没想到,在她这里,他们的关系竟然还停留在这一层。


    他冷笑一声,舔舔下唇,点头,“真有你的。”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手从宽大的针织外套伸进去,落在她身后,揉.捏。


    嗓音低了几分,“沈止初,就这么几天的时间,除了没真的进去,你,已经被我玩儿透了,”他捏着她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即使这样,我也不是你男朋友?”


    “不是。”


    他的目光居高临下,看起来极其危险,沈止初要尽全力维持着,不让身体颤抖得太明显。


    傅予沉拇指指腹不受控地落在她唇肉上,揉着,“那你到底图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是炮.友。”


    “哦,”傅予沉点头,“老子跟你做过一次吗?我们算什么炮.友?”


    “你不是一直等着今晚吗?”沈止初平静地说,“我上午检查过,已经干净了。”


    “现在就可以做,你要不要?”


    傅予沉眼眸虚眯起来,心跳猛烈。


    被气得。


    “你觉得现在的气氛,适合做吗?”


    “不是你说的吗,你不需要气氛。”


    傅予沉被气笑了。


    他松开她,转身走到窗边,从裤兜里摸出打火机和烟盒,拢手点了一支烟。


    沈止初看到了那处的异常。


    走过去,手一落,掌心贴上,仰脸轻声说,“硬了,傅予沉,不做吗?”


    傅予沉没动,平静地说,“不要碰。”


    “为什么不能?我碰过好多次了,”她说,“最起码有三次。”


    “老子再说一遍,把手拿开。”


    他们都是第一次,如果在双方情绪都如此激烈的情况下展开,她会受伤。


    沈止初是个硬茬,她当然不会听他的话,反倒施了几分力,掌根压着滑过。


    傅予沉蹙紧眉头,呼吸陡然变重。


    他的视线偏还冷冷的,盯着她,“非要我今天弄你是吧?”


    “今天是天时地利人和,”沈止初说,“再合适不过。”


    “人和,”他重复她的用词,“你管现在这情况叫他妈的人和。”


    事实上,今天天气也不好。


    一直阴沉着,寒风阵阵地刮,好像要下雪。


    “不要转移话题,”她绷紧了下巴,“就现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傅予沉把她推开,走到茶几边,将烟摁熄在烟灰缸里,扯掉领带,褪掉马甲,又解开两颗衬衫扣子,“今晚做了,就坐实了炮.友身份。”


    他觉得燥热,“到时候,你要去元德,我也管不着你,因为我没有资格。”


    他说的是对的。


    沈止初不想听他再继续说,于是不发一语,褪掉针织衫外套,甩掉拖鞋,赤脚踩着地毯,走到他身前,牵过他的手,往下拉,“你感受一下,没有垫东西了,真的干净了,可以做。”


    傅予沉立刻把手抽回来。


    眸色阴沉。


    一上一下对视半晌,傅予沉点点头,“行。”


    他抽掉皮带,解开纽扣。


    “跪下。”


    沈止初眼睛微微睁大了几分。


    傅予沉不为所动,“要做,就按我要的做,跪下。”


    沈止初深呼吸几口,提起裙摆,曲起膝盖。


    她真的要跪。


    傅予沉仰头闭了闭眼,喉结难.耐地上下滑动。


    他俯身把她捞起来,抱着她,走到床边,而后将她扔到床上。


    他连皮鞋都没脱,踩在床单上,压上去。


    白衣黑裤,衣冠楚楚。


    开始施虐。


    “我跟你说过了,事不过三。”


    傅予沉单手撩起,贴上。


    他压着心脏的疼痛,狠下心。


    那么剧烈的痛,沈止初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眼泪也没落。


    傅予沉痛得大脑一片空白,额角渗出薄汗,从疤痕上滑落,滴在沈止初脸上。


    他咬着牙,“沈止初,你以为我是谁?我要纠缠你,还需要你给我个名分给我个资格?”


    “你不要太天真。”


    “我不放你,你哪里都去不了。”


    “你今天去元德,明天元德就会破产。”


    没有一丝一毫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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