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穷途末路。
昌王到城门口的时候秦昉就已经知道了,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位三叔父会胡闹成这样。
他怀疑昌王是不是喝多了酒,但此刻并没有闻到酒味。
昌王跪下来行了一个大礼。
秦昉沉声道:“你如今有造反之嫌,还如此招摇?”
昌王大咧咧道:“只是有嫌疑, 为何臣不能招摇?又没有定罪, 再说,圣上真信臣要造反?”
“朕为何不信?有的是人证!就差物证了,不过朕相信应该也不难查出。”
秦瑀这兔崽子真够毒的!
怎么, 还要把铁偷偷弄到他的济州吗?昌王怒道:“要造反也是秦瑀那小子在造反, 关臣何事?他跟他爹一个德性, 满肚子坏水!”
秦昉当然听说昌王怀疑秦瑀了,淡淡问:“你有证据吗?就这样诬陷瑞王?”
“臣没证据, 但臣有经验。”
秦昉:“……”
昌王道:“圣上您年纪小,没见过我那二皇兄啊, 我二皇兄最工于心计,把母后哄得团团转,要不是父皇英明没被他骗住, 这皇位早就是二皇兄的了。现在我二皇兄死了, 他那儿子也继承了他的德性,装出一副君子好人的模样,圣上您可不能被他蒙骗了!”
“这番话你为何之前不跟我说?”
昌王道:“之前说了圣上会信吗?那时候臣不想离京就是为盯着秦瑀,谁让您逼着臣走,再说, 臣走之前也提醒过圣上……是了,母后是被您囚禁了吗?”
秦昉没回答他。
昌王道:“她也是活该,当初就不该偏爱我二皇兄, 是非不分!”
皇祖母是有错, 可如果张嬷嬷真是秦瑀的人, 也不难理解她说什么主意都是张嬷嬷出的。
连他都被秦瑀骗了,何况是祖母?稍后还是传旨,允许她可以离开宜寿宫,去御花园赏赏景吧,一把年纪的人,又有多少时日?秦昉暗叹口气道:“不管如何,牢狱你是待定了,后面好好配合魏大人。”
昌王已经听出些端倪,嘿嘿笑了两声:“臣遵旨,不过要是一直关着臣,臣就要砸牢房了啊!”
秦昉:“……也不会很久。”
“哦,请圣上先赐饭。”
秦昉:“……”
等昌王被押入大牢后,次日秦昉命指挥使祁涣带领锦衣卫前往津州:“此事必须由你来办,寻找孙罗绍的事自有别的人来替你。”
祁涣道:“臣明白。”
“你知道该如何做?”
“臣知道。”天子是想用昌王一事做借口,趁机在津州调查秦瑀,牵制住他,分他的神,一来好让霍云顺利除掉西州的兵马,在津州与他汇合。二来,等一有实证,立即拿下秦瑀。
“你马上出发。”
“是。”
……………………
乐善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这日下衙后决定轻松轻松,约了两个朋友准备去四季楼喝酒。
这两个都做过他的傧相,一个是武阳侯的嫡长子金越,一个是平乡伯程锡良,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志向与乐善差不多,总是喜好玩乐,但又有分寸的公子哥儿。
金越一来就打趣他:“那日霍都督在,没能灌醉你,让你逃了。今儿正好,你喝不完十坛别走。”
“行啊,你十坛我十坛,谁跑谁是孙子。”
程锡良却道:“成家的人斗什么酒?怀仁,你可跟我们不一样了啊。”
“有什么不一样?喝个酒还分成家不成家?”
话音刚落,有个小厮跑来,行一礼问道:“侯爷,您今儿可回去?夫人差小的来问。”
乐善还没答,那两个人哈哈笑起来。
“不回。”乐善眉头微拧,“你让她自个儿吃吧,我约了朋友。”
“是。”小厮回去传话。
金越瞧一眼程锡良,夸赞道:“还是你厉害,知道他跟我们不一样,确实,我们家里可没有夫人惦记,我们想去哪儿吃饭就去哪儿吃饭。”
乐善挑眉:“不就问一句吗,有什么?她又没有不让我喝酒,她那是出于关心,你懂什么?”
金越“啧啧”两声:“这般维护,难怪当初会英雄救美,我就说嘛,你这性子怎会成亲,看来真是遇到意中人。”
乐善:“……”
程锡良催道:“行了,别多说了,赶紧吃完饭让怀仁早些回家。”
十坛子酒是没法喝了,乐善在酒楼被他们调侃了好一阵,很快便散了。
还不到亥时,正房灯火通明,时不时有笑声传来。
他站在门口,看到宋春菲正跟两个丫环玩蒙州棋。
他之前教过一些,不过没教完全,她大约只明白个大概。
“侯爷。”桃儿跟梅儿看到他回了,上前行一礼忙告退去了跨院。
因两个丫环每日到点就走,所以会提前伺候宋春菲洗浴,她此时穿着中衣,乌黑的头发直直的落在肩头,衬得一张脸又白又小。
她嫣然一笑:“你今儿跟朋友吃饭啊?”
他原想着叫她不要再派小厮来问了,可对上她的笑脸,一时竟没说出口,在她对面坐下道:“嗯,忙里偷闲想着聚一聚,喝点酒。”
衣袍上有淡淡的酒味,宋春菲闻见了:“你可需要吃醒酒茶?要不我晚上都让厨子备一点吧?”
“不用,我一般不会醉。”乐善拿起一颗棋子在手里把玩,斟酌言辞道,“我们做指挥使的常不能准时归家,习惯在外面吃饭,你要是觉得麻烦的话,不要让小厮过来了。”
“不麻烦啊,一点都不麻烦。”她道。
小姑娘性子纯良,乐善猜到她是出于礼貌才派人来问回不回,但还是觉得讲清楚更好些:“不是会耽误你吃饭嘛,你以后不用等我……春菲,我们不是真夫妻,你不必这样的。”
宋春菲一愣。
难不成自己派人去是打搅他了?她点点头:“好,”又补了一句,“我知道我们是怎么回事,可我占了你的床,让你天天睡东厢房呢。”
竟是觉得欠着他。
乐善十分好笑:“我厢房的床与这张没什么区别,睡着一样的。”
“可这张你睡了好些年。”
“好些年所以旧了嘛,旧不如新。”
可宋春菲不信,他定是为了让她安心才这么说。
乐善见状道:“走,我带你去看看。”
“啊?”
“别‘啊’了,走吧,省得你总惦记这事。”
宋春菲只好跟他去东厢房。
里头的摆设确实也不差,案几屏风木柜,样样不少,床跟乐善描述的一样,除了木料有区别外,大小差不多,她上前仔细打量。
“你躺上去试试,别肚子里仍不信,一会回去还觉着欠着我。”乐善认真建议。
宋春菲没有躺,只是坐了会:“既然一样,那不如让我睡这儿,你去睡正房吧?”
她占了床不说还占了他的房间。
乐善笑道:“我让你睡正房也有别的理由,我平日一早便去衙门了,你不一样,万一娘家人来探望,发现你睡厢房,岂不是要露馅?”
宋春菲恍然大悟:“您想得好细致,不愧是指挥使呢!”
“心里舒服了吧?”他问。
宋春菲点点头。
他送她回去。
次日傍晚,宋春菲没再派小厮来了。
乐善心想,果真是通情达理,一说就明白了,这样的小姑娘相处起来一点不累。
………………………
霍云要的火器终于完成。
听说他明日就要去西州,宋春汐担心不已:“这东西可曾试过?会不会到时候遇到下雨天,忽然就没用了?”之前的信心荡然无存。
“遇到下雨等一下便是,也不可能连下数日。”
那等待的时候万一被发现了呢?宋春汐急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他扬眉:“你去有何用?”
“我是神灵选中之人啊,于你来说一定是福星,有我在,你必定无事!”
梦是梦,打仗是打仗,刀剑无眼。
可她竟毫不犹豫,愿意陪他前去,霍云笑容绽开:“你我都离开京城了,母亲怎么办?得留你安抚她。”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带她去,让她涉险,“你在家中等着好消息吧。”
梦里,她是跟他一起离开京城的,不过那时候秦瑀登基了,他定是迫不得已。
而今他怎么肯呢?
宋春汐环住他脖颈,认真道:“我不去也行,但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好不好?”
他低头轻触她的唇:“可是因为你太喜欢为夫?”
“是。”她这时候也不跟他斗嘴皮了,“只要你平平安安到家,我天天对你说喜欢你。”
他笑容更深,重重吻住她:“好,我答应你。”
等到次日清晨他便出发去西州了。
兵马粮草已经提早三日悄悄先行,预计两日后一同到达。
在听说昌王主动投奔京城的事之后,秦瑀已经头疼了一阵子。
他以为自己了解昌王。
那不过是个没有脑子的莽夫,他身边的属下也不怎么聪明,只要激起他们的愤怒,激起他们被冤枉的不甘,随时都会起兵造反。
而昌王一造反,他之前做的事情就可以全部扣在昌王头上,消无声息抹去所有痕迹。
主要也是因为太皇太后失败了,不然他也不至于要动用兵马,非得走到流血的那一步。
他毕竟不擅长打仗,只能靠别的取胜,比如强大的武器,所以他需要再拖延下时间,另行制定计划。
结果昌王根本没有造反,还不带一兵一卒,一个人离开了济州,表明自己的忠心,不止如此,到达京城之后竟还到处嚷嚷说他才是主谋!
此事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一时之间真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到底还有没有能力完成父亲的遗志?
不,这只是一些小小的挫折罢了,他同父亲准备了这么多年,怎可能就此被打败?
昌王说他是主谋又如何?凡事都讲证据,他可不怕秦昉来查他!
秦瑀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如他所料,没过两日,祁涣便敲开了瑞王府的大门。
他穿着素衣前去迎接。
看起来面容憔悴,一副在为亡妻守制的悲伤模样,祁涣向他说明来意。
他轻叹口气道:“虽然不知二叔父为何要诬陷本王,但圣上既令你前来此地,本王定当配合……祁指挥使有何需要,尽管说吧。”
祁涣第一件事自然是查津州的账目。
秦瑀二话不说吩咐下去。
不到一会,上百本账本高高堆在了祁涣面前的案上。
祁涣摸摸鼻子,面无表情开始查账。
霍云到达西州后,第一时间将西州知府衙门以及辖下县衙全部控制住,而后便立刻前往密林。
军器局新造的火器是一种类似鸟状的飞弹,鸟的肚中填充了火药与染料,点燃后发射,能行三里路。
卯时天未亮,兵士们爬到山顶,往下方兵马聚集之处发射火器。
那火器一路呼啸,落到地面时发出“轰”的声响,随即便点燃了附近的树木,树木一旦着火,马上往周围蔓延,敌军原就藏着火器,没来得及用,在自家的地方先炸了开来,只听“轰轰轰”声响不绝,夹杂着惨叫声,此地瞬间沦落成了人间地狱。加之飞弹中还有蓝色颜料,弥漫在空气中,十分骇人,没死的兵士只当是毒烟,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叫喊道:“烟雾有毒,速速躲开!”
可那烟被风一处,飘到了各处,如何躲?
除了从山洞里那条密道逃出去外,别无他法。
五万兵马突遭袭击,混乱不堪,被霍云的军队不费吹灰之力各个击破。
剩余的兵士们纷纷投降。
卯时,宋仁章正从家中出来准备去衙门,却见护卫抓了个人,他发现是魏立民的长随,忙让护卫松手。那长随一句话都不说,交给他一张纸条立刻便离开了。
宋仁章将那字条打开一看,发现是魏立民请求他办一桩事。
堂堂三品官,竟用这种方式与他说话,宋仁章感觉魏立民一定是陷入了极大的危险之中。
等到中午,他依照字条上所说的办法,寻到一家名为长思的茶馆,走入二楼最东侧的雅间。
过得一会,魏立民推开门进来。
见他脸色青白,眼皮浮肿,宋仁章关切询问:“彦文兄,你可是何处不适?”
不料魏立民却突然朝他跪了下来。
宋仁章瞠目结舌。
“彦文兄,你这是做什么?”他急忙去扶魏立民。
魏立民长叹口气:“我是罪人,别说是跪你,便得千刀万剐也是应当。”
宋仁章极为震惊:“你怎么会是罪人?彦文兄,你到底在说什么?”
魏立民从袖中拿出一份供状:“你看了便会明白。”
宋仁章皱一皱眉,仔细看起供状。
起先他是眉头紧锁,后来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到最后,指尖都颤抖了起来。
在他心里与自己志同道合的魏立民竟然犯下了如此重罪,宋仁章简直难以置信。
他在椅子上慢慢坐了下去,而后又把已经按了指印的供状看了一遍,再面对魏立民时,他的心情已经全然不同:“你实在不该啊,彦文兄!”
魏立民无意为自己辩解,这些年他受够了,他不再找任何借口:“是我贪生怕死,授人以柄,我罪大恶极,但我的妻儿是无辜的,宋大人,我之所以求助于你,是希望你能审理此案,罪不及家人,他们不该被我牵连啊!宋大人,你也有妻儿,你应当能理解我吧?”
他眼睛已然发红。
饶是魏立民犯了错,可他依然为百姓做了不少事,这些年定然也是有愧于家人的,宋仁章道:“如果有证据证明与他们无关,圣上定不会怪罪。”
“可这该如何证明?就怕我为妻儿开脱,别人饶不过他们。”他得罪太多官员了,只怕那些人会落井下石,“唯有你可以救他们,天下人都信你大公无私,你绝不会为我,偏袒他们啊。”
宋仁章沉默不语,他想起了魏立民曾写过的那些想革除积弊的奏疏,他不畏强权招来的那些骂名,他那逼仄的官宅,他那案上便宜的墨锭,快洗得烂掉的旧衣……
宋仁章长叹一声,承诺道:“如若此事属实,我定会尽我所能给予你家人清白。”
“多谢!”魏立民朝他深深一拜。
从茶馆出来,宋仁章乘轿去往宫中求见天子。
秦昉刚用完饭,请他入延和殿。
宋仁章将魏立民的供状呈上:“请圣上允许臣彻查此事。”
听到魏立民的名字,秦昉就已猜到是为何事。
魏立民到底还是听从了自己的良心,供出了主谋。
可这主谋真是秦瑀吗?秦昉飞快地看完,而后差些将供状揉成一团。
果然就是秦瑀,他那个阴险狡诈的堂兄!
如今可算找到证据。
秦昉扬声道:“宋仁章,朕命你暂代大理寺卿一职,即刻重查广丰矿山崩塌案一案,给那些矿工家属一个交代!”
“臣遵旨。”
宋仁章做事也是雷厉风行的,来到大理寺后便让衙役将魏立民一家关押于诏狱。
那个钱昊自然也没能跑掉。
只是魏立民有准备,他的妻儿却不亚于五雷轰顶。
魏夫人大声喊冤,魏婷跟弟弟不知所措,感觉是在做一场噩梦,直到魏立民一句“都是我的错,连累你们”,他们才知自己心中的丈夫与父亲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
魏夫人一时呆若木鸡。
魏立民安慰道:“你们别怕,此案有宋大人调查,不会冤枉你们,一切都是我的错,全部都该由我承担……下辈子我做牛做马补偿你们……”
魏夫人抱着两个孩子啕嚎大哭。
生怕宋春汐担心,霍云自然也往家中捎了信,宋春汐听说一切顺利,心情十分愉悦,倒是霍夫人不知儿子去替天子办什么事了,一直没有回来,始终有些不安。
宋春汐见状便将此事告诉婆母。
霍夫人眼眸瞪圆,惊呼道:“天那,瑞王竟要造反?还藏了兵马?”
“他的兵马已经投降,夫君应该过几日便到京城了。”
霍夫人皱眉道:“阿云也真是的,这都瞒着我。”
“夫君怕您知道他要去打仗,您寝食难安。”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这孩子,等他回来我非得训他一顿不可!”
婆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宋春汐心想,等见到霍云平安归家,不知多高兴呢。
从正房出来,她瞧见吕钦在等她,忙问何事。
吕钦将宋仁章走马上任的事禀告宋春汐。
她猜到与魏立民有关,只是猜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再一听父亲竟把魏家人关在诏狱,立刻便回了娘家。
徐凤娘从她口中得知此事,惊呼道:“这怎么可能呢,魏大人这样的清官怎么会参加矿山案?是不是何处弄错了?不应该啊!”
“圣上下令调查的,绝不会有错……人不可貌相,所以您以后更得谨慎些。”
“是是是。”徐凤娘连连点头。
宋仁章很晚才到家,宋春汐迎上去问道:“爹爹,我知道您不会严刑逼供,可怎得会让他们待在诏狱?是谁的意思?难不成您不是单独审理此案?”
“我这是保护他们,瑞王将细作都安插到大理寺衙门了,谁知看守大牢的有没有他的人。”诏狱不一样,那是锦衣卫管制下的牢狱。
宋春汐松了口气:“原是如此……那是魏立民央求爹爹你调查的?”不然父亲不会如此了解瑞王。
这都猜得到?宋仁章极为吃惊:“是,你怎么知道的?”
说来话长了,宋春汐道:“您不是跟魏大人颇为相投嘛,他有事自然会找您。”
就这么简单?宋仁章扫了女儿一眼,他想起来,他跟魏立民相识也是因为这大女儿:“春汐,你是不是一直有什么事瞒着为父?”是不是她早就知道了,所以派来那么多护卫。
宋春汐轻咳一声:“我瞒着您有什么好处?您这么厉害,我告诉您才能解决事情嘛!我今儿是担心魏夫人跟魏姑娘才过来的,我与她们有过来往,她们根本不知他背地里做的事情,您一定要想办法还她们清白。”
宋仁章道:“一切都有待查证,如若是真,我自会禀告圣上。”
总是一件不简单的事,不然也不会有株连九族这样残酷的刑罚,只不过,再难,于天子来说却只是一句话,只是他一念之间的想法。
就不知天子会不会赞同父亲了。
魏立民被抓捕的消息还未传到津州时,秦瑀先得知了霍云领兵前来的事。
他一时极为惊讶。
难不成秦昉要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强行抓捕他吗?
可秦昉并不是这样一个人啊!
“带了多少兵马?”
“不多,一万左右。”顾苹说话的时候声音抑制不住有些发颤。
秦瑀立刻察觉到了,盯着他问:“还有什么消息?”
“……没有,消息,但是……但是……”
“说!”他有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这些人可能才打过仗,有挂彩的,盔甲也有破损的。”
秦瑀的心沉入了谷底。
打过仗?
霍云领他们去何处打仗了?
西州吗?
不不,这不可能。
霍云怎么可能找得到他在西州的兵马!
绝无可能。
再说,就算找到了,霍云又怎能安然无恙地离开西州?那些火器是还没有达到一个更强的杀伤力,但也不可能让霍云这么轻松吧?
当然是轻松,如果要交战数日,他怎会收不到消息!
消息?
是了,消息。
最近他一直在关心祁涣查他津州的事,并未想到别处,实则祁涣来到津州,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调查吗?他的那些锦衣卫定是封锁了周边的消息,所以他现在才知道霍云打仗的事。
他轻敌了!
秦瑀浑身发冷。
他轻敌了……
他为什么没有意识到他轻敌了呢?
在太皇太后失败之后他就该意识到了,后来他看错了徐钝,看错了昌王,甚至在昌王点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竟然还觉得自己可以应付过去。
现在呢,他的兵马没了,霍云领兵到了津州。
他还有退路可走吗?
第72章 大骗子。
屋内一片死寂。
在这片寂静中, 顾苹的牙齿不由“咯咯”响了两声。
“你怕了?”秦瑀问,声音极为干涩。
顾苹道:“小的不怕,只是可惜……”
主子筹谋多年, 最终竟似冰雪一般, 动静都没有便要消融了。
确实可惜。
秦瑀看着窗外渐渐凋零的百花,心想,他还慨叹过李瑶只是一朵寻常的花, 没能熬过寒冬, 可他自己呢?计划了那么久, 花费了那么多的精力,以为自己终将成为那个胜者时, 他败了。
败得彻彻底底。
败得糊里糊涂。
他完全猜不到霍云是怎么发现他在西州的兵马的!
他也猜不到霍云为何会去查矿山案。
因为这个人,自己跟父亲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殿下, 是不是该准备……”顾苹提醒,“霍都督应该快到城内了。”
秦瑀轻轻闭上眼睛,心想, 就算逃出去又能如何呢?附近的城池必定会严加防范, 他根本不可能逃出燕国,还不如……是,还不如!
“是该准备下。”秦瑀缓缓道,“顾苹,你帮本王做最后一件事吧。”
顾苹听完吩咐后, 脸色顿变:“这怎么行?殿下,小的不能……小的不能啊!”
有什么不能的,秦瑀心想, 顾苹可想过他被抓到的后果?
犯下那么多的重罪, 必定是凌迟。
凌迟!
顾苹知道吗?
秦瑀淡淡笑了笑:“顾苹, 你听话,人总要有始有终的。”
顾苹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满眼泪水。
祁涣这些日就住在瑞王府的客房。
他每日除了看账本就是看账本,但现在他不用看了。
祁涣到城门口迎接霍云:“下官恭贺霍都督又打了胜仗。”
霍云一笑,朝身后的兵士们看一眼:“全是他们跟军器局的功劳,”这场仗真是没费多少力气,“你怎么样,看账本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祁涣摸摸鼻子:“您别取笑我了,我这不是在等着您过来嘛……对了,孙罗绍那老狐狸总算露面了,在雷州,不过他没什么用了,抓到了也是被砍头。”
确实,魏立民已经交代,西州投降的兵士也有指证秦瑀的,霍云道:“瑞王仍在王府?”
“是。”
“可有什么动静?”
祁涣道:“还真没有,不管是他还是他的护卫。”
这般老实?有点奇怪。
不过那一千护卫就算动手也不可能打赢他。
霍云道:“即刻抓捕秦瑀!”
祁涣正要吩咐锦衣卫前去,忽然有一名护卫从王府过来,上前行礼道:“霍都督,殿下说,想单独见一见您。”
霍云挑眉:“我没这闲工夫。”
那护卫恳求道:“霍都督,殿下并非想违抗圣命,只是有些话想问您,您何不去见一见殿下呢?只是几句话而已,没必要刀剑相向。”
若是旁人他兴许会见,可秦瑀什么东西?这么下作,他为何要答应?而且没猜错的话,秦瑀应该是想知道失败的原因,可他怎可能把宋春汐的事告之?
这种人,就应该让他死不瞑目才好。
霍云看向身后的兵士:“凡阻拦者,杀无赦!”
那些兵士立刻便要动手。
护卫咬一咬牙:“霍都督,我们殿下说了,如果您是收服了西州的兵马,那么您一定对火器极感兴趣,您就不想知道,这些火器是怎么造出来的?倘若在外敌手中……”
霍云心头一震,厉声道:“这狗贼竟跟外敌勾结吗?”
千算万算,没算到秦瑀的无耻是没有下限的。
他将火器送与外敌,是打算在他死之后,让外敌替他报仇,进犯大燕?
他为了一己私利,竟要出卖燕国?
霍云怒不可遏,恨不得走到秦瑀面前,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可他并没有立刻前去。
倒是祁涣忍受不得,斥道:“真是猪狗不如,死到临头了还想威胁我们!下官这就抓住他,就地审讯,不信他不招火器一事。”手一挥,命锦衣卫随他去瑞王府。
听到脚步声,秦瑀的声音传了出来:“事关燕国,我知道霍都督一定会来,只要你如实回答,我自会告诉你其余火器现落于何处……请进来喝杯茶吧。”
祁涣喝道:“谁他娘的要喝你茶?给我上!”
门口的护卫们“呛”的一声拔出了刀。
秦瑀不可置信:“霍云……没来?”
不可能,他听到火器落入外敌之手,一定会前来质问!
他怎会没来?
不可能!
若不知将来的事,他定会前去,可霍云此时想到了宋春汐说过的那场西州决战。
秦瑀的兵为何一直在西州,就是引他去打,不惜用那几万兵士的生命做诱饵,就为了杀死他,这回他因为宋春汐有了预知,才能一举赢得胜利。
可秦瑀做事的方式一直都是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不然这个时候,他哪怕拼一拼,也该让护卫动手,与他们大打一场,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但现在秦瑀没有反抗,只用燕国的安危引他们入瑞王府。
他到底想做什么?
念头一闪,霍云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隐隐听到外面霍云喊“撤出王府”的声音,秦瑀手中的茶盅落在了桌上。
终究还是……
自己到底何处出了错?不仅没能完成父亲的遗志,甚至是想一命换一命,竟也杀不了霍云,他轻轻笑了起来,好似鬼哭,极其渗人。
这瞬间,地下传来“轰轰”的声响。
院中的假山花木,水缸石椅,楼台亭榭,陆续崩裂开来。
整座瑞王府在一片火光烟尘中倾塌殆尽。
……………………
秦昉收到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
他以为秦瑀会想办法逃走,可谁想到竟会用火药炸了瑞王府。
真是个疯子!
“霍都督现在大概到何处了?”他问。
幸好霍云那个时候感觉到危险追过去提醒,不然定会有更大的伤亡,可霍云自己却被四处飞溅的石头砸到头部。
昏迷前,他要求祁涣将他马上送回京城。
“许是要明日傍晚,圣上不必担心,随行有大夫照看,已经包扎好伤口。”
秦昉长叹一声。
次日,他派马太医去霍家。
“一定要治好霍都督,不然你别回来见朕!”
马太医领命。
秦昉无心批阅奏疏,在殿内踱步。
但愿不要有事吧。
燕国可不能少了这么一位善战的将军,他也不能少了这样的能臣!
早知道,他应该派别的将军前去,都有了火器了,也知道地点,派谁不行呢?想着,他脑中忽然浮现出宋春汐的脸,如果霍云出事,她会如何?
上回在马球场,见她与霍云的感情好似不错,她会不会伤心?
秦昉越发后悔。
此时的宋春汐还一无所知,她以为霍云很快便回京的,谁想到最后没有等到霍云,先看到了马太医。
她当初装病,天子便是派了马太医来给她医治,这回是为何?
霍夫人与她一样,也很惊讶。
马太医向二人行一礼,轻声道:“夫人,少夫人,霍都督在津州受了伤,快要到京城了,圣上命下官提早来此等候,替都督医治。”
“你说什么?”霍夫人撑着椅柄站起来,“阿云他受伤了?他怎么受伤的?你快,你快给我说个清楚!”
听着婆母颤抖的声音,宋春汐感觉脑袋“嗡嗡”的,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霍云怎么可能会受伤?他不是已经除掉秦瑀在西州的兵马了吗?津州又能有多少护卫,顶多就上千人吧,他不可能在津州受伤!
她喃喃道:“不可能啊。”
直到听马太医说起秦瑀用了火药,她才明白,原来秦瑀想跟霍云同归于尽。
原来不止西州有火器,津州也有。
她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指尖一阵发凉,宋春汐问:“太医,他伤得重不重?”
马太医不敢冒然回答,斟酌言辞道:“得看过才知。”
一时时间变得极为难熬,从未时到酉时,仿佛是走了一整年,宋春汐想起他去西州的那日,她当时与他说的那些话,不由十分后悔没有再多叮嘱几句。
她应该要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一定会平安回来,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门外忽然传来管事的声音:“夫人,少夫人,马车到了……”
宋春汐忙扶着霍夫人往外走。
四名护卫抬着步舆迎面而来,霍云就躺在上面。
霍夫人瞧见他的身影,泪眼仿佛决堤般流出,她扑上去叫道:“阿云!”
撕心裂肺的声音叫宋春汐浑身一颤,她那瞬间几乎不敢看向霍云,生怕瞧见自己不能承受的景象,幸好他看起来跟临走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头部围着一层棉布。
她柔声安慰霍夫人:“母亲您别着急,让马太医先给夫君看看,也许没有事呢。”
“对对对。”霍夫人抹去眼泪,吩咐护卫把霍云搬去床上。
马太医坐在床头仔细查看。
宋春汐屏气凝神,呼吸都不敢大声。
过得好一会,马太医道:“别处没有伤,光是头部……”
“要紧吗?”霍夫人急着问。
“应该无事。”马太医已经解开棉布仔细看过,“伤口不深。”
“那他为何还不醒?”
“都督这是血瘀不通,神窍闭阻了,下官这阵子会以针灸通窍,配以降浊自能令都督醒转。”
霍夫人仍不放心:“你真能确保他无事?”
“下官是奉旨来替都督医治,哪敢信口雌黄呢?请您放心。”
霍夫人总算松了口气。
马太医请霍夫人与宋春汐在外等候,他替霍云施针。
听了马太医一番话,宋春汐也没那么担心了,扶着霍夫人坐在外间。
霍夫人叹息:“阿云这回也算是阴沟里翻船,之前在外六年都不曾……这瑞王当真可恶,自己死了便死了,还要拉这么多人陪葬!”
想到霍云身上的伤疤,宋春汐倒并不赞同婆母。
他那几年也有很多受伤的时候,只是婆母不知道罢了,因为霍云最终都挺了下来。
这次肯定也一样。
等马太医施针之后,霍夫人端着药碗给霍云喂药。
昏迷的人喝药是颇为困难的,先要用白神散令他张口,而后再用牛角漏一点点灌进胃中,绝对不能呛着,所以需要非常大的耐心。
宋春汐看婆母手指总在抖,忙把药碗接过来:“您去歇着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霍夫人此时确实身心俱疲了,点点头道:“春汐,辛苦你。”
“您别这样说,他可是我夫君啊。”宋春汐送婆母出去。
回来后,她一点一点的喂霍云喝药。
等喂完,自己出了一身汗。
他却仍然沉睡着,毫无动静。
她低下头,手指轻抚他的剑眉,他闭着的眼,再到高挺的鼻,最后落到没有血色的唇上。
如果没有受伤,他此时早就搂着她亲吻不休了。
她凑到他耳边道:“你答应过我会平安回来的,你食言了……你最好快点醒来,不然以后别想听我说喜欢你了,你这个大骗子!”
作者有话说:
霍云:……我马上,立刻醒!!
徐钝:多躺几天没事的,别着急。
霍云:滚!
第73章 别有韵致。
出了这样的事情, 自然瞒不过去,很快宋家一家与宋春菲,乐善都来了霍家。
怕他们担心, 宋春汐都是往好的一面说, 霍夫人也是。
既然马太医信誓旦旦一定能治好女婿,徐凤娘心头石块落了地:“确实啊,姑爷身经百战都没事, 一定是有老天保佑的, 我明儿就去庙里进香。”扯一扯宋仁章, “你也去!”
宋仁章从不信神佛,换做平时早就拒绝了, 但这回竟没有反对。
宋春汐也没有拦着:“劳烦爹爹跟娘。”只时辰不早了,不好再留他们, 催促道,“你们都回去吧,爹爹要上衙的, 文昇也要念书。”
宋春菲点点头:“是啊, 由我再陪会姐姐就是了!”
宋文昇皱眉道:“念书哪里不能念,我把书搬过来,我住这里陪姐姐。”
徐凤娘一拉儿子衣袖:“别浑说,你这样只会给春汐添麻烦。”儿子毕竟大了,不合适, 她见亲家母也很疲累,安慰几句后忙同丈夫,儿子告辞离去。
宋春菲看向乐善:“你也不走吧?”
“当然。”霍云是他最好的朋友, 若是按时间来算, 他与霍云的感情定是比宋春汐与霍云的感情要深的多, 只不过乐善也相信霍云的毅力,他不会被这样的伤所打倒。
两人一直到亥时中才回去。
坐在马车上,宋春菲道:“我明儿还要去陪姐姐的。”
“等我下衙后接你一起去。”
“嗯。”
乐善看她情绪低落,安慰道:“马太医是太医院院判,乃杏林圣手,由他医治,云璈一定无事。”
“我知道姐夫会醒,我是担心姐姐。”以前她不知那二人恩爱,只当姐姐过得不好,可现在不一样了,姐姐一定十分伤心,她心疼姐姐。
乐善这下不知怎么说了。
他们关心的人不一样。
回到院中,桃儿跟梅儿迎上来:“夫人,霍都督如何?”
“有太医医治,过阵子会好的。”
两个丫环放心了,行一礼道:“那奴婢们告退。”
见她们要去跨院,宋春菲道:“我还没洗浴呢。”
梅儿朝乐善一看:“夫人,有侯爷在,哪儿需要奴婢们呀,侯爷自会帮您!”
两人立时便走了。
宋春菲的脸瞬间通红。
成亲后第一日梅儿也问她,乐善是不是帮她洗浴了,她那时就莫名其妙,怎么梅儿现在又这么说?还当着乐善的面,宋春菲简直连脖颈都要红透了。
乐善也很不自在。
可谁让他为了瞒住两个丫环定了规矩,又说自己会照顾宋春菲,她们完全当了真。
瞧一眼脸蛋好似染了丹色的宋春菲,他轻咳一声:“要不今儿别洗了。”
天气很热,而且听说姐夫受伤后,她急得出了一身汗,宋春菲摇摇头:“不行。”
那怎么办?总不能他真的帮她……
乐善道:“你把丫环叫回来便是。”
宋春菲秀眉拧了拧:“可她们好生奇怪,不知为何要那样说。”
看来她不清楚原因,乐善解释道:“我怕她们发现我们之间的秘密,那日说的话可能让她们误会。”
什么话会生出这样的误会?宋春菲不明白,但乐善既是为隐瞒,那还是别去叫了。
她很怕不圆房的事情被发现,说道:“我自己也行的。”
乐善扫了她一眼。
看起来娇娇小小的姑娘,实在是一幅需要人伺候的模样,他问:“你真的行吗?”
宋春菲知道自己谈不上能干,可洗浴又不是什么难事,她挺了挺胸膛:“当然了!”
这动作差点叫乐善发笑,他道:“行,那你小心点,别摔跤。”
“嗯。”
乐善随后回客房待着。
离得太远,也不知她那边情况如何。
应该不会摔的吧?
真摔了,他也不方便去扶。
乐善想一想,吩咐朝忠明日找两个老实听话,会伺候人的婆子来,这样就算亥时之后两个丫环去跨院了,宋春菲也有人可用。
白日里便让婆子替换小厮看院门。
朝忠奇怪:“为何不找丫环?”
“她已经有丫环了,如果再找丫环,定会令人生疑。”
朝忠明白了。
过得一会,乐善站起身,朝正房方向走了十来步停下来,直到瞧见窗上映出一道身影后他方才又回去。
次日宋春汐起得很晚。
昨儿挨着霍云睡,怎么也睡不着,跟他说了好一会的话,几乎到天亮才合眼。
结果一醒来就听杏儿说姜莲夫妇来了。
她下床跑到外间一看,果然姜莲挺着个大肚子坐在那里。
“哎呀,你怎么来了?你这会不能乱跑吧?”
“不看看你,不看看霍都督,我怎么安心?”姜莲扶着许有兆的手走向她,“我听霍夫人说可以治好的,是不是?”
“是,有宫里的太医呢,无碍的。”宋春汐瞧了眼许有兆,“你也不能对阿莲这样百依百顺,你该拦着她的,你来看看就是了嘛。”
许有兆笑一笑:“稍许走动下对她有好处,您别担心。”
姜莲这时瞧见了霍云,她松了口气:“比想象中好多了。”
“本来就没什么,只是头被砸了下,马太医说是血瘀不通,只消针灸便行的。”宋春汐握住姜莲的手,“你能来我很高兴,可你不能久留。”
姜莲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好。”
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忙,瞧宋春汐神色自然,应该问题不大,她不如回家抄抄佛经,许个愿。
姜莲同许有兆告辞。
他们前脚刚走,马太医后脚就来了。
………………
瑞王谋逆一案在京城展开调查后,短短数日,斩首了二十来名官员,其中就包括魏立民,但论到如何处置这些人的家眷时,却颇有争论。
今日早朝时,就为此事众官员乱成了一锅粥。
最后争来吵去,宋仁章仍力主不该牵连无辜家眷,甚至提到“株连之罪”有违人道,本就该彻底废除,引得好些官员群起而攻之。
眼见越来越激烈,恨不得动起手来,秦昉命禁军各打了十板子方才平息。
吕钦将此事禀告宋春汐:“……下手不重,歇息几日应能痊愈。”
宋春汐哭笑不得。
不过听吕钦描述,也不怪秦昉会发火,这朝堂简直跟集市一般了,不打压不行。
大约也是因为秦昉性子好,所以这些臣子才会越来越嚣张?当然,她父亲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此举过后,他们应该会收敛一些。
但宋春汐仍是站在父亲这一边的,父亲说得没错,“株连之罪”一点都不公平,就拿魏立民一家为例,不说魏夫人,魏姑娘,那魏杰才十岁的孩子,懂什么呢,竟然也要被砍头吗?
何其无辜!
只是在天子面前,有时候对错未必是重要的。
如何巩固他们的皇权,才是最为重要的,所以但凡涉及谋逆,通常都会株连九族,因为侵犯到了皇权,天子们会斩草除根,为此宁可错杀。
宋春汐心想,秦昉也会是这样的天子吗?
他或许不是,不然曹国公府跟李家可能不仅仅只是被赶出京城。
她想着,轻轻摇一摇霍云的手臂:“你怎么还没醒呢,害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劝说圣上?你开口的话,圣上定会考虑。”
“你可听见了?你到底还要睡多久?”
“你再不醒,我真不想理你了!”
少夫人这几日没少跟都督这样说话,杏儿已经习惯,但此时却不得不上前打搅,她低声道:“少夫人……圣上跟昌王殿下来了。”
宋春汐一怔:“圣上?你没弄错?”昌王还有可能,毕竟与霍云并肩打过仗,可天子怎可能会来霍家?
“此等事情奴婢岂会弄错?您快去迎接吧。”
最近因是她照顾霍云,婆母便常去寺庙上香祈福,今儿也不在家中,宋春汐连忙起身。
行到屋檐下一看,不远处已经跪了几行人,她心头一跳,脚步加快。
见宋春汐也要跪下,秦昉道:“免礼……朕跟昌王是来探望霍都督的,不是摆什么排场,都起来吧。”
众人应一声,战战兢兢起身。
即便是京城最为显赫的权贵世家之一,府中奴仆又哪儿见过天子,一个个手足无措,宋春汐道:“退下吧,”而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圣上与殿下里面坐。”
距离上回马球赛也不是很久,可她明显清减不少,此时也没作打扮,穿着家常的素色裙衫,乌发松挽,眉黛楚楚,秦昉瞄了一眼,只觉心头忽地一跳。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宋春汐。
没那么明艳耀目,却又别有韵致。
他随她走入屋内。
听马太医禀告,说霍云伤势不重,可这些日了还没醒,秦昉颇为担心,正好昌王还没离京,想同他一起来探望,他便答应了。
昌王已经跑到霍云床前,看了一会叫道:“阿昉,你这些太医都是庸医啊!不就是屁大点的伤,这都治不好?老子有回也伤到脑袋,血流了一大碗,三天就好了,他为什么还没好?”
这昌王当真是表里如一,长得粗野,性子也粗野,在天子面前竟敢这般说话,不过他也是关心自家夫君,宋春汐倒是没有因此不喜他。
秦昉轻咳一声,向宋春汐表达自己的态度:“朕已命太医院所有太医商议对策,也斥过马太医了。朕说,若是治不好,让他提着脑袋来见朕。”
宋春汐愣了下,忙道:“多谢圣上关怀,但妾身看马太医很是尽力,许是夫君脑中的血瘀没那么容易去除,还需得一段时日,圣上倒也不必吓唬马太医。”
“你觉得朕是吓唬他?”
“圣上的仁厚谁人不知,您还是明君,怎可能真的杀了马太医呢?”
秦昉嘴角一翘,宋春汐还挺了解他。
他走到床边去看霍云。
霍云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就是瘦了些,脸上无甚血色。
“听说他平日服用参汤,朕带了一些人参来……用完了,你尽管问马太医要。”
“多谢圣上。”宋春汐实在有几分感动,“圣上隆恩,妾身不知如何答谢才好。”
“不必,霍都督是国之栋梁,大燕不能没有他。”秦昉叹了口气,“也是朕失策,当时该派别的人前去……算了,事已至此,后悔无用,马太医定能治好他,就是如你所说,需要些时间。”
“妾身知道,只要他最终能醒来就行。”
“最终”二字听起来令人心酸,她定是极为担心,秦昉暗道,虽然他吓唬了马太医,可若霍云一直不醒,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除了继续等待。
到时霍云没有知觉,难过的人是宋春汐,也不知她会不会终日以泪洗面?
她已经瘦了不少,再这么下去,撑得住吗?
不知不觉,眉头紧蹙。
作者有话说:
霍云:???感谢在2023-06-06 13:32:22~2023-06-07 10:2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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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煞费苦心。
正想着, 耳边听见宋春汐道:“家父在朝堂上有不敬之处,还请圣上见谅。”
秦昉回过神:“你是说宋大人主张‘株连一罪’除废之事?”
“是,听闻圣上杖责众位官员了, 故而妾身替家父赔罪。”
“宋大人并没有错, ”官员们在朝堂争论实属正常,只是那次过于聒噪了他难以忍受,小惩大诫, 秦昉看着宋春汐, “令尊侠肝义胆, 朕听闻他与魏大人有些交情,他竟没有想过避嫌, 也不怕其他官员借此弹劾,委实令人佩服……”说着话锋一转, “你对‘株连罪’有何看法?”
宋春汐刚才并不是真的要赔罪,她是想借题发挥,只没料到秦昉会主动询问。
但她并不打算谈论“株连罪”, 众位官员都吵得不可开交的问题她怎有本事解决?她只能做些有可能会有用的事:“妾身不敢妄议, 只圣上问起,妾身便想说一说魏家家眷。”
“哦,你也与他们相识?”
“是,妾身与魏夫人是在今年三月于澄江认识的,魏夫人与魏姑娘以魏大人为荣, 当他是顶天立地的好官,故而也颇敬仰家父,当时初见, 便与妾身相谈甚欢。后来在杏花林我们两家曾相聚赏景, 我与魏夫人, 魏姑娘,对了,还有魏公子,他今年十岁,不像魏夫人那般热情,也不像魏姑娘那般可爱,他是个寡言,文静的孩子……”
秦昉听她娓娓道来,半响道:“朕明白了。”
此话不知何意,但若非天子和善,宋春汐绝无可能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当然不好再行追问的,她恭送秦昉与昌王离开。
路上,昌王道:“下回臣再同圣上一起来看霍都督吧?”
秦昉板起脸:“你明日即刻回济州。”
“啊,这么快就赶臣走?”昌王叫道,“臣对圣上忠心无二,在京城多逗留一阵又如何呢?不如就让臣待到霍都督苏醒吧?臣正好跟他痛饮一番。”
霍云一醒,他就要灌人家酒,这是想让霍云再次昏迷吧?
秦昉沉声道:“让你走便走,不然朕砍你脑袋!”
昌王:“……”
看来是没法赖在这里了。
他两只手扣在腰带上:“臣走就是了,不过圣上,臣走之前能不能见一见母后?”
“不能。”秦昉深深看了他一眼,“朕知道祖母伤了你,但祖母这等年纪了,你就不要再去气她了……你把祖母活活气死,朕不信你真会舒服。”
昌王若见到皇祖母,必定会把秦瑀利用她的事告之,揭露秦阔父子俩的奸计,那皇祖母能承受吗?
就让她蒙在鼓里过一辈子吧。
他之前已经惩戒了祖母,此事到此为止。
昌王被他看穿,也不生气,他并没有遮掩对母亲的怨恨,但就像秦昉所说,如果亲眼看着母亲死,他会舒服吗,他会忘记被母亲冷落的那些日子吗?
那像烙印一样的怨恨,会消散吗?
罢了。
昌王道:“臣以后不会再来京城了。”
秦昉道:“也不必如此。”
“是了,圣上娶妻时,臣一定会来恭贺。”昌王摸着下巴道,“之前臣真没欺骗圣上,济州美人儿确实多,圣上真不考虑考虑?臣可以在济州替圣上把关啊。”
秦昉:“……”
“圣上,您年纪真的不小了,便算臣不提,别的臣子也会催促您,我好歹是你叔父,在择妻一事上绝对不会……”
“闭嘴。”秦昉捏一捏眉心,“再多话,朕让王乔立刻押你离京。”
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昌王心想,他要替秦昉择妻,必定是择个家世清白,没有心眼子的美人,但秦昉自己择妻就难说了,到时候那些官员定会想尽办法把自家女儿往宫里塞,也不知这侄儿可会选错皇后?
昌王道:“阿昉,臣真是为你着想啊!”
秦昉闭起眼睛:“王乔,押他下车。”
昌王:“……”
……………………
有关“株连罪”的争论虽然没有得出什么结果,但还是对判决产生了影响,魏家家眷因魏立民是主动认罪,加之早前他为民办事,除奸革弊,天子网开一面,将其家眷释放,而其余罪人的家眷,比如那些年幼的孩子们全都免于斩首,捡回了一条性命。
此事过后,秦昉论功行赏,进封霍云卫国公,赐良田宅院,金珠财帛。
然霍夫人并不欣喜,送走前来宣读圣旨的官员后,与宋春汐道:“这些身外之物有什么用,我只希望阿云能快快醒来。”她忍不住抹泪。
宋春汐宽慰婆母:“如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在为夫君的伤出谋划策,一定无事的,您别太担心,若是伤到身子等夫君醒来只怕要自责的很。”
也许自己是过于着急了,其实也没多少日,霍夫人擦干净眼泪:“你说得没错,半个月都没到,我不能自乱阵脚……不过也是因为家中有你,什么事儿都是你帮着做了,我才闲得胡思乱想。”
“您哪儿闲着了,去了那么多寺庙。”
霍夫人摇摇头:“我这是急病乱投医!”
“母亲您这般诚心,天上神佛定会被您打动的,这也不算无用功。”宋春汐眼眸一转,“是了,您要不抽空去看看北苑,那些果树怕是长得不好了。”
霍夫人“哎哟”一声:“我还真忘了它们,也不知水有没有浇够,等会我去瞅瞅。”
婆母照顾果园也能分分心,不然总想着霍云哪里受得了。
宋春汐轻叹口气。
她刚回到屋内没多久,就听杏儿禀告说,徐钝求见。
霍云出事后,亲朋好友,连带许多官员都来过了,唯独徐钝没有出现,但她一直沉浸在难过的情绪中,并没有在意,这回想起来,猜测徐钝应该是不在京城。
不然他这样八面玲珑的人一定会来探望。
“快请进来。”
杏儿答应一声。
徐钝看见杏儿,轻声问:“霍都督真的一直没醒?”
“是啊。”杏儿愁眉苦脸,“圣上已经让那么多太医想办法了,居然还没治好都督……少夫人在夫人面前装冷静,可背地里哭过好几回,您可要好好安慰下少夫人。”
徐钝一时心情颇为复杂。
说实话,刚听到霍云受伤的消息时,他幸灾乐祸过,觉得霍云活该,如果那时采取他的办法,也许就能毫发无伤地抓到主谋,但现在听说宋春汐的情况,他又高兴不起来。
将带来的时鲜瓜果递给杏儿,他道:“此事怕不是安慰两句就行的。”
“表哥。”宋春汐在门口迎接他。
第一个感觉,就是她瘦了,徐钝皱眉道:“你可是晚上都不睡觉的?”
“没有啊,许是最近天气热吧。”
早过了夏天了,这秋老虎再热也热不到哪儿去,再说,霍府又不是没有冰,徐钝知道她是为何,只觉一阵心疼,暗道霍云怎么就不小心些?
明知道那秦瑀奸诈就该防着点嘛,怎么还去王府呢?仗着自己有武功便无所畏惧吗?
这么说来,没武功也是有好处的。
“你之前可是不在京城?”宋春汐问。
“是,那人死在我屋里后我感觉晦气,打算去嘉州玩一玩。”徐钝也是为散心,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他对宋春汐的感情也让他觉得疲累,结果还没到嘉州,霍云就出事了,他只好又往回赶。
“霍都督虽昏迷了,可圣上封他卫国公,我瞧着巴结你家的更多了,刚才门口就有人提着东西探头探脑。”徐钝心里有些酸溜溜,若他当时能参与此事,必然也会得到封赏,就像霍云的那位朋友乐善,被升任为京卫指挥佥事,“当然,肯定也有官员趁机对付他,他一日不醒,那都督的官位可一日空着呢。”
宋春汐怔了怔:“你莫非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他是徐四耳,消息一向灵通。
“都督府需要都督坐镇,也是人之常情,我只是提醒一下你。”
确实,霍云如今不能上衙门,不管是都督府还是卫所都得有人去管,宋春汐沉吟道:“圣上应会指派哪位官员暂时兼任都督吧。”
“这任着任着就难说了,最好他能快些醒转。”
宋春汐抿了抿唇没说话。
谁不希望霍云快点醒转呢?她每一刻都在期待他突然睁开眼睛,可现实是,她还得继续等待。
瞧见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徐钝有点后悔说这句话,实在多余了,如果霍云能醒,宋春汐还会这样消瘦吗?瞧瞧她这小巴,尖成什么样了。
还有这脸,快比他的手都要小了。
“春汐,你得顾好你自己,你若是病了,姑父姑母得多担心?”徐钝语气极为严肃,“说句难听的,霍都督只是他们的女婿,你可是他们的心头肉!”
这个道理宋春汐能不知吗?她解释道:“我其实并没有瘦几斤,只是因为原先就不胖,所以有些明显……你不信等会问问杏儿,我哪日不按时吃饭?”
她肯定不能倒下的,不管是为家人还是为婆母,再说,她担忧归担忧,可内心仍坚定地认为,霍云一定会醒,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见她明白,徐钝没再多说,只道:“我去看看表妹夫。”
宋春汐同他一起过去。
男人沉睡着,看起来很安静,全没有平日里冷峻逼人的气势,只剩下苍白与俊美,徐钝打量一会,跟宋春汐道:“忽然有些口渴,春汐,你都没让丫环给我上茶啊。”
失礼了,宋春汐忙去吩咐杏儿。
徐钝趁机弯下腰,低头在霍云耳边道:“你要么快点醒,要么快点死,别折磨我表妹……当然,后者更好些,我会替你好好照顾春汐的。”
倘若霍云尚有一丝听觉的话,应该会气得跳起来吧?徐钝心想,他为了表妹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第75章 软玉满怀。
等宋春汐回来后, 他又站直身子,假装没说过什么话。
杏儿把茶端来。
徐钝一边喝着茶一边同她聊些家常。
“你还去嘉州吗?”宋春汐问。
“老天阻拦我去,我便不去了, 不能有违天命嘛。”徐钝看着宋春汐, “我也认识一些江湖郎中,如果表妹夫一直醒不了,可以让他们试试。”
太医们没有办法的话当然只能如此, 宋春汐道:“有劳表哥。”
这阵子她定然休息不够, 徐钝也没过多打搅, 起身告辞:“总之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好。”宋春汐点点头。
二人走去门口。
躺在床上的霍云,右手忽然动弹了一下, 只是宋春汐并不知。
送走徐钝后,她去吃了些点心。
不管家人还是婆母都觉得她辛苦, 许是自己看起来真有些瘦,她得把肉长回来,她并不想所有人都来担心她。
延和殿内, 秦昉正思忖选谁暂代五军都督的官职。
想来想去都没有一个合适的, 他又看了一遍吏部呈上的名单,轻轻一哂,与范洪道:“这些人真是连遮掩都不遮掩……尽想着怎么塞人。”
范洪道:“您对霍都督的倚重,谁不嫉妒?谁又不想取代呢?”
“那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霍云可是助他除掉秦瑀的功臣,那些人呢?他们发现秦瑀这个反贼了吗?
秦昉单手支着腮考虑了会道:“让兵部左侍郎高立中兼任吧。”
那是一位性子极为平和的官员, 朝堂上其他官员争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从不参与,办事中规中矩, 年纪也挺大了, 范洪心想, 总之不是个有野心的人。
看来天子真的很宠信霍云,他都昏迷不醒了还这般替他着想。
“召马太医过来。”秦昉忽然道。
范洪忙去传话。
还未走到殿门口,马太医已是满头大汗,他心知天子是要询问医治霍云的事,他对此心里有底,奈何天子急,霍家人急,一个个都恨不得霍云能马上醒转,可他脑中血瘀还未散尽,哪能这么快呢?他记得,他当初说得是“这阵子”,并未说几日,可没有信口雌黄啊。
马太医一进殿内便行叩拜大礼。
不晓得是不是被吓到了,竟这般惶恐,秦昉道:“平身。”
马太医低声道:“臣不敢,臣有罪。”
“朕不杀你,起来吧。”
马太医这才起身。
“说说霍都督现在怎么样了,可有好转?”
“……臣在尽力医治。”
秦昉不满:“你到底能不能治好?”
“能,但圣上您必须要有耐心。”马太医认真解释,“颅中血瘀与旁处血瘀不同,不可下猛药,针灸亦需小心,稍许出点差错便难挽回。”
“如此危险,你之前怎敢在霍家人面前夸下海口,定能治好?”
“臣没有夸海口,只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秦昉:“……”
总之就是要再等等。
可这么等下去,宋春汐撑得住吗?他吩咐道:“一会你去霍家时给霍少夫人也看看……她一直在照顾霍都督,你别让她病倒了。”又补充一句,“别说是朕的意思。”
马太医愣住。
范洪也愣了愣,偷偷朝秦昉瞧了眼。
殿内有片刻的安静,然后马太医马上道:“是,臣这就去霍府。”
宋春汐正跟宋春菲在绣花。
妹妹时常过来陪她,她并不想让妹妹担心,便提议一起做做女红,她正好给霍云做一套中衣,这样既能打发难熬的时间,也有些话题可说。
“等哥哥考上秀才,我准备送他一双鞋。”宋春菲道,“已经挑好花样了,如意连云。”
“你真信他能考上?”
“嗯,他宁愿念书也不去朱夫子家里叫我发现哥哥特别好面子,那回既当着大家的面发下豪言壮志还索要礼物了,他恐怕丢不起这个脸。”
宋春汐扑哧一笑:“那倒是,看来我也得提早准备。”
见姐姐笑了,宋春菲十分欣慰:“应该让哥哥天天过来陪你才是,他一说话,你就想笑的。”
“算了,让他好好念书吧。”宋春汐问妹妹,“你可学骑术了?”
“没有。”
“啊?那匹马我送了你许久了吧,怎么还没学?你没让妹夫教你?”
乐善升官之后比之前更忙,几日才见到一面,就算见了,他们也是在谈论姐姐跟姐夫的事,要么一起来霍家,哪有心情学骑马。
“不着急。”宋春菲摇摇头。
宋春汐大约猜到了原因,心想,妹妹的心都在自己身上,只怕要等霍云醒了才会去学,至于乐善,他跟霍云是知交,心里定也不好受。
正想着,耳畔忽然听见“喵”的一声,低头一看,飞琼不知打哪儿来的,竟已走到脚边。
姐妹俩十分欣喜,放下针线去摸它脑袋。
“它有了娘子了显少过来,这回又不知待多久。”宋春汐嗔道,“它以后改名叫小没良心才好。”
宋春菲拍拍飞琼的背:“下回将你娘子带来看看姐姐,姐姐就高兴了。”
宋春汐一笑:“那倒是有意思,它们可以两边住住。”
杏儿此时领着马太医过来。
马太医行一礼道:“霍少夫人,下官先予您把把脉吧?”
宋春汐愣住:“为何?我又不曾得病。”
倒是宋春菲一阵紧张:“可是您瞧出姐姐何处不对?”
马太医道:“少夫人照顾霍都督多日,下官怕您累坏身子,想提早预防,真等病倒了,那便来不及了。”
没想到马太医竟是这么个细心的人,宋春汐笑道:“您真周到。”一边说一边伸出皓腕。
她一张脸本就白皙,衣袖之下手腕的色泽更是欺霜赛雪,马太医忽然想到去年,天子一听说霍少夫人身染重病,急忙命他去霍家。
当时他以为是霍云备受天子青睐,如今倒有些怀疑与这霍少夫人有关。
如此的话……
他摇摇头,忙驱散掉所有想法。
宋春汐见他神色有异:“我不会真得什么病了吧?”
“没有,没有。”马太医收回手,“少夫人无需担心,您只是因为霍都督的事有些情绪不宁,下官现在开一副方子,您喝着调理一下……不过还是要请少夫人相信下官才是。”
宋春汐明白:“我不是不信您,我最近也渐渐习惯了,会尽量找些事做。”
“这就好。”马太医点点头。
他去给霍云施针的时候,梨儿捧着一个匣子进来,禀告道,周醒英周姑娘说不便登门打搅,差人送来一盒人参。
自从澄江那次之后,宋春汐再没见过周醒英,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份人情。
打开匣子一看,两棵老参映入眼帘,竟与天子赠送的相差不大。
许是周家多年珍藏之物,也不知她怎么说服长辈拿来的?宋春汐想退回,但目光一瞥发现匣内还有张纸条,抽出一看,发现周醒英早料到她的心思,写下一言道,“木已成舟,切莫退还。”
她莞尔,收下了。
宋春菲也瞧见了纸条,暗暗吃惊,周姑娘居然如此大方,送这样的人参。
她并不知宋春汐跟周醒英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周士安一心要娶姐姐的事她知道,曾经也以为姐姐会嫁入周家,谁料后来先帝突然赐婚。
如果没有这道赐婚,姐姐现在也不会……
她在想什么呢?
姐夫现在待姐姐很好,只是一时昏迷罢了。
宋春菲继续做鞋子。
知道妻子在霍家,乐善下衙后直奔这里,一来看看霍云,二来接宋春菲回去。
走入屋内,他先问宋春汐:“云璈的剑在何处?”
宋春汐一怔:“怎么?”
“他那把剑,自他习武后很少离手,他极喜欢,放身边可能有用。”
宋春汐忙去西厢房拿过来。
宋春菲好奇地问乐善:“你在哪儿听说的?”
“我有位同僚的舅父也曾昏迷过,据说,平时极喜欢某位画师的真迹,他的舅母就将那些画放在他舅父身边,没多久就醒转了。”
“真这样就好了!”宋春菲拉着宋春汐道,“姐夫还喜欢什么,姐姐都找出来。”
如果是极喜欢,宋春汐心想,霍云最喜欢的肯定是她啊。
可自己夜夜都躺在他身旁,真有用的话怎可能不醒?
只是这些话不好意思对妹妹讲,宋春汐道:“我晚上找一找吧。”
听说乐善来了,霍夫人留他吃饭,说他升任京卫指挥佥事时,她都没有去恭贺,又说霍云如果没有昏迷,定然也会请他喝酒的。
乐善没有推辞。
四个人也无需太多菜肴,厨子很快就准备好了。
霍夫人知道乐善最喜欢酒,将自己酿得酒都取出来。
乐善笑道:“您果然了解我。”
“了解归了解,也不能贪多,给你尝尝味道的。”霍夫人让丫环倒酒,“阿云最近叫你们操心了,一个个都瘦了,我替阿云先敬你们一杯。”
三个小辈忙道不敢。
霍夫人好笑:“有什么不敢受的?你们啊,我说得可是真心话……算了,倒叫你们拘束了,自己喝自己的吧。”
三人这才举杯。
宋春汐叮嘱妹妹:“荔枝酒容易醉,你少喝点。”
“嗯,不过这酒真好喝,有点儿像醴酒,带点果香。”
对,所以她总忍不住喝了又喝,上回便是,后来趁着酒意跟霍云撒娇,想从他嘴里套出矿山案的线索……
她想着,将面前的一杯酒喝完了。
饭后,把妹妹跟妹夫送走,宋春汐觉得脑袋有些晕。
杏儿扶住她:“您醉了。”
“醉了正好歇息。”她想,肯定一夜睡到天亮。
梨儿忙去备水。
两人伺候她洗浴,将她扶去床上。
那人仍没有醒,宋春汐看了他一会,慢慢靠在他身上
虽然霍云也瘦了些,可胸膛仍很硬实,她嗔道:“软一些还能当枕头,跟石头似的,硌人。”说着捏捏他的肩,“这儿也硬。”可还是枕着他肩膀睡着了。
暗香萦绕,软玉满怀,他的右手忽然抬起,碰触到她纤腰时又垂落下来。
作者有话说:
别急,表哥再来一次绝对会醒哈哈,再等两天^_^
第76章 手就这么痒吗?
每次离开霍家, 宋春菲的心情都更为低落。
她不知道在她走之后,姐姐会不会偷偷哭泣,可惜她不能代替姐姐去承受这份痛苦。
“你说姐夫还要多久才会醒呢?”她问乐善。
“不清楚, 但你别多想了, ”乐善盯着她的脸,感觉她比嫁给他时最少瘦了两斤,显得那一双杏眼格外的大, 此时含着愁看人, 着实可怜, “你以后还是少去几次。”
“为何?”
“你常去的话,你姐姐也不自在, 怕你担心,装得轻松, 再者,你自己又难受……不如隔几日去一趟,就随我一同去, 一同回。”
他分析得不是没有道理, 可宋春菲眼眶忍不住红了:“我好心疼姐姐,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真是个傻孩子。
不过乐善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当初他的母亲以泪洗面,他也一样很是无措,因为年纪小,对付不了自己的父亲, 就算有回鼓起勇气质问父亲,也是被一巴掌扇在了地上。他安慰道:“别说你,圣上又能如何?他派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 甚至还亲自探望过, 可一样无用……你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你比得过圣上吗?”
跟天子比, 她只是一粒微尘吧?宋春菲好受了些,抽一抽鼻子:“多谢您。”
“又说您了,”乐善轻笑一声,“还当你早就习惯叫夫君。”
她脸颊红了红:“我自己没法纾解,你一说,我舒服多了,可见你多有本事,那当然得尊称您了。”
“几句话的事也叫有本事?”
“当然,您就是有本事啊!”
小姑娘由衷的赞赏叫乐善一阵心虚,暗道,这算哪门子的有本事啊?他的本事都在那些玩乐上,当然,他现在衙门的事也算办得不错。
“这话你同我说说就行,千万别在别人面前这般夸我。”
宋春菲不解:“为何?”
“因为实在谈不上。”乐善道,“京城比我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
“别的人我又不认识,管他怎么样,我知道你有本事就行了。”
这话叫乐善哈哈一笑。
宋春菲见他笑,嘴角也翘了翘:“我说得对吧?”
“嗯,有道理。”他忽然很想伸手揉一揉她的发髻。
他这娘子可太乖巧了,还会哄人,倒是……
挺可爱?
这陌生的词突然浮现在他脑海。
他还从来没觉得什么人可爱过。
乐善一时愣住。
………………
望江楼内,徐钝正向一位江湖郎中请教。
那郎中一听要治霍云,连连摇头:“我哪儿比得上太医。”
“你妄自菲薄什么?那些太医纵使医术高明,可只为皇亲国戚治病,恐怕医术也退步了。你想,他们一天能治几个人,你能治几个?这经验都是从治病上面来的,看医书用处有多大?有道是看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道理都是一样的。”
郎中摸摸胡子:“不愧是徐掌柜,真会说话。”
“我是实事求是,倒是你,真没有什么法子吗?”
“有个偏方或许可以试试……不过他这身份,我可不敢冒险。”霍云又是都督,又是卫国公,后者天子在他昏迷之时授予,可见其朝堂地位,他哪儿敢献策,万一出点差错,他有几个脑袋可掉的?
徐钝沉吟:“也不是要你现在去治,是等那些太医一筹莫展了,你再出面。”他笑一笑,“到时立下功劳,莫说你美名远扬,便是当太医也不成问题。”
那郎中明白了:“真有此等机会,我必定会记得徐掌柜的恩情!”
等他告辞之后,汤有十分不解地看着徐钝:“您到底为何要费这个神?”
他是知道徐钝对宋春汐的心思的,而今霍云昏迷不醒,那不是好事吗?指不定哪日就没了,那么自家主子说不定还有机会娶了宋春汐。
徐钝瞅他一眼,将沉香挂件拿在手中把玩。
若是在这件事上不出力,他对宋春汐是有愧疚的,那么,霍云即便日后不在了,他面对宋春汐,多少都会心虚,只有尽了全力,他才能坦然地去喜欢她。
她也抓不到一点他的错处。
当然,如果真把霍云救醒了,那只能说明他跟宋春汐没有缘分。
离开京城的那段日子,他不是没考虑过将来,他很清楚他跟宋春汐之间没有结果,只是没想到霍云会受伤。
上天给了他一次机会,他是要抓住,可经过这些事情,他也学会了认命。
霍云醒了,他便绝了念头。
霍云不醒,那就不要怪他了。
阳光透过竹绿色的窗纱落在白玉棋盘上,将那上方的黑白棋子照得盈盈发亮。
宋春汐单手支着腮沉思。
她一个人又执黑子,又执白子,耗了快一个时辰了。
霍云那时说要常与她对弈,结果根本没抽出时间来,不过精进棋艺也不是非得需要两人,一会扮作自己,一会扮作别人,也能提升心力,那是一种别样的自我较量。
杏儿却觉心酸,忍不住轻轻一叹。
宋春汐也没看她,只道:“好些大师便是这样自弈的。”
杏儿可不懂,擦擦眼角道:“要是都督醒了就好了,您哪里需要自己跟自己对弈,早跟都督……”
是,他要是醒了,她跟他有做不完的事情。
可现实是,她得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宋春汐道:“要不你跟我学学?”
杏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奴婢不行,不行。”太费脑子,她学不来。
正说着,徐钝又来探望霍云了。
邱用站在屋檐下,忍不住皱起了眉。
如果自家主子有知觉,不知得气成什么样呢!
他可是记得霍云听说少夫人与徐钝私会时是什么反应的,可现在,这徐掌柜趁着主子昏迷不醒,来了一次又一次,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出于关心。
只他一个随从,也不好出口阻止少夫人与徐钝见面。
宋春汐走到门口,与徐钝道:“表哥,你已经来过一次了,我这儿一切都好……”她真的不想每个人都替她操心,实在没有必要。
“我来是告诉你一件事,我找到一位郎中兴许能治好表妹夫。”
“是吗?”关乎霍云,宋春汐忙请他进去坐,“哪位郎中?回春堂的?”
“名气越大的医馆,郎中的医术未必越好,我找得这位属于大隐隐于市,鲜少人知道的。”
宋春汐眸色微亮:“那你怎么没带他过来?”
“他胆子小,怕比不过太医,我便与他说,若是太医不行,你再露一手,他这才答应。”
竟有这样的大夫,宋春汐一时不知说什么,但还是感谢徐钝:“有劳表哥费心。”表哥也是大度,霍云之前对他并不友善,他却并没有放在心里。
徐钝笑笑:“我是将表妹夫当自家人的,只不过平日里没表现出来。”
在窗外偷听的邱用眉头快拧成了“川”字。
徐钝做得事是对主子有帮助,可什么“自家人”也实在有点夸大了。
总之是不太对劲,难怪都督那么提防他。
徐钝坐一坐便打算走了,他得把握好分寸不能让宋春汐反感。
宋春汐送他到门口时,忽然见刘嬷嬷过来道:“少夫人,夫人让您过去……圣上来家里了。”
徐钝吃了一惊:“圣上微服私访吗?”
杏儿小声道:“徐公子,这是第二次了。”
徐钝:“……”
宋春汐不好耽搁,急忙去正房拜见天子。
徐钝跟在她身后。
秦昉没在屋内,他并非来看霍夫人,已经准备前往南苑,瞧见宋春汐出现,脸上微微露出笑来:“霍夫人歇着吧,朕让少夫人引路,去看看霍都督便是了。”
霍夫人满心感恩秦昉一而再地探望儿子,自然没有阻拦。
徐钝小声问宋春汐:“可是要行叩拜大礼?”
宋春汐知道他是第一次见天子,便主动介绍道:“圣上,这是妾身表哥,今日也是来探望夫君的。”说着,拉徐钝一起行礼。
秦昉忙道:“都免礼吧,不必拘束。”瞧一眼宋春汐,见她脸颊比上次丰盈了些,一时颇为欣慰,认为是自己的功劳,毕竟是他让马太医给宋春汐看看的。
“霍都督可有好转?”他问。
“气色好了些。”宋春汐早上发现霍云脸颊有些微红,不似之前苍白,总是一个不错的现象。
秦昉点点头:“别的呢?他可曾动过?”
“不曾。”宋春汐犹豫片刻,“或许晚上动过,妾身也不知。”她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霍云。
两人边说边走,天子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宋春汐身上,她有时落后几步,天子都会注意到,会停下等一等,徐钝忍不住皱起了眉,世人都赞天子是“贤主”,但他毕竟是帝王,真能如此平易近人吗?
若是换做哪位官员,天子也会如此?
徐钝十分怀疑。
行至屋内,秦昉随宋春汐走入里间时,很快发现了书案上的棋盘。
身为天子自是博学洽闻,对弈亦有独到见解,马上看出此棋局的不同之处。
“你这是自弈?”
宋春汐讶然:“圣上慧眼。”
秦昉往棋盘走近两步,略一思忖,拿起一粒白子放下。
既是自弈,自是每一步都算计好的,谁想秦昉这一子下得更为巧妙,宋春汐脱口道:“不想圣上棋艺如此精深,妾身佩服。”
无意间博得佳人夸赞,秦昉心头一喜,差些便想坐下与她对弈一盘,但想到自己来霍家的初衷,忙把念头压了下去。
二人虽未对弈,但一路看着的徐钝,脸色越来越沉,暗道,表妹打发时间的东西与天子有何干系啊?他好好的作甚要动表妹的棋子?
天子的手就这么痒吗?
很不对劲啊!
作者有话说:
徐钝:你赶紧麻溜地起来!有人拿金锄头来挖墙脚了!
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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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把她拥紧。
男人向来都是最为了解男人的。
照理, 天子是来探望霍云,如果当真那么关心霍云,早该急着去看人了, 怎么还会注意到棋盘?
退一步讲, 就算是无意间注意到,那又为何要去落子?他明明知道这盘棋是宋春汐下的。
徐钝怀疑天子对宋春汐有意。
都怪表妹太美貌,徐钝心想, 这下可好, 情况更为复杂了, 表妹指不定要当皇后。
不不不,一个有夫之妇怎能当皇后?他在想什么呢, 除非是……
但寡妇也不可能,虽说本朝天子选后并不重视皇后家世, 甚至有皇后出身寒门,可寡妇实在难令百官认同。如此的话,表妹只能当妃嫔, 可妃嫔的话, 定要被皇后欺负……
打住,怎么胡思乱想起来了?眼下霍云还没死呢。
这一刻,徐钝真希望霍云长命百岁。
比起让宋春汐入宫,他宁愿宋春汐当个都督夫人,后者至少自由自在, 不受约束。
徐钝不动声色偷偷观察秦昉。
秦昉正问宋春汐上回他赐予的人参。
“已给夫君服用了,兴许正是用了圣上所赐人参,夫君才有这等气色。”天子如此重视霍云, 宋春汐觉得奉承两句也无不可。
秦昉看了一眼霍云, 果见他比之前要好, 心头也颇为高兴:“除了人参的功劳外,想必那些太医还是尽力的,朕看用不了多久,霍都督就会苏醒。”
“承圣上吉言。”她颔首。
探望过后,自当离开了,秦昉走到门口,瞧见落日余晖洒在檐下,只觉时间过得极快,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宋春汐。
她正站在一束浅红色的光芒中,像株亭亭玉立的粉荷。
他的心蓦地一跳,而后又一沉,突然感觉一阵烦乱,挪开目光道:“朕最近看了些医书,好似温泉对此症状也有帮助,或许哪日你可以将霍都督送去怀县试试。”
又多了一个法子,宋春汐忙道:“多谢圣上,妾身会同婆母商量的。”
秦昉这才转身走了。
徐钝见他身影彻底消失后,低声问宋春汐:“你与圣上很熟?见过几回面?”
“不熟,我只见过圣上三回而已,其中两回便是他来探望夫君。”宋春汐奇怪道,“你为何问这个?”
也就是说,除开来霍家之外,宋春汐只见过天子一次。
一次就能让天子注意到吗?
徐钝上下打量宋春汐,只见她从头到脚没一处生得不好的,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表情,宋春汐真看不明白:“表哥,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他并无证据证明天子喜欢她,那只是一种直觉,男人的直觉,“再过两日,若表妹夫还没醒,就让我说的那位郎中来试试吧。”
他不知天子现在是何想法,但假若天子真生出想要抢夺宋春汐的心,那么霍云便危险了。
天子若阴狠些,只要命太医随便动点手脚,霍云就保不住命。
所以他得早点让霍云醒转。
宋春汐却觉他十分奇怪:“之前你不是说那郎中胆小,要等一等吗?”
“那就三日吧。”
“……”
却说秦昉回到宫中,正是用晚膳的时候。
范洪命内侍们摆饭。
秦昉匆匆吃了一些便去了延和殿。
夜幕降临,殿内如意葫芦灯,鱼瓶灯都点燃了,明光烁亮。
秦昉坐着继续看白日没批完的奏疏。
范洪以前是服侍先帝的,他并不知秦昉早前就认识宋春汐,但那回在马球场,秦昉的态度就颇异常,刚才在霍家更为明显。范洪这会见他专心致志,忙借着收拾桌案的机会悄悄把底下几封奏疏给挪到上面来。
那些奏疏是催促天子早些成家立后的。
他感觉自己得推波助澜一下了,不然情况发展下去,有点危险。
虽说天子不像是强取豪夺之人,可天子没喜欢过哪位女子,如果动了心,也不知会不会头脑发热,这都是不好预测的。
历史上不是没有这种先例。
果然秦昉很快翻开了最上方的奏疏。
才看了两行字,他脸上便露出不悦之色,而后“啪”地将它扔在一边。
范洪抿了抿唇忍住没开口。
一直接连几封之后,他劝道:“圣上,您是该考虑一下了……如今四海升平,政通人和,官员与百姓们都在盼着您娶妻,为大燕添一位国母,到时好普天同庆。”
秦昉心知范洪所言不错,可此时却听不进:“朕又没说不娶妻,朕也还年轻,倒不知他们急什么!生怕朕忽然早逝,大燕乱了不成?”
范洪一吓,忙道:“圣上定是福寿齐天的,何来早逝一说,臣子们也是关心圣上。”
秦昉冷笑一声,没再开口。
范洪见他生气,自不敢再插嘴。
寻常秦昉都要看到亥时末方去歇着,今日提早了半个时辰。
只躺在床上却有些难以入眠,他也不知为何。
待到迷迷糊糊睡着时,已是过了子时。
虽然次日不必早朝,但秦昉以往仍是准时起身,这回却一直睡到了辰时,范洪偷偷过来看了几回,没有出声打搅,只在外边候着。
他不知,秦昉正在梦里与宋春汐同游澄江。
她穿着一袭水红色春衫站在船头,裙角被风吹起,勾勒出动人身姿。
薄云之下,雁群北回,正是阳春三月天。
她抬头看雁群。
他看她。
雁群飞过,宋春汐正唤船夫调转船头,他忍不住开口与她说话:“宋姑娘,可愿上画舫与我对弈?”
心头有些紧张,生怕她拒绝,毕竟两人之间隔了一丈的江面。
宋春汐却一笑,答应道:“好。”
她踏着木桥过来,坐于他对面,修长手指执起黑子问:“公子,可是我先?”
远处,夕阳西下,水天交接之处霞光灿然,可因她在眼前,一切都显得黯淡下来。
他的心一时跳得极快,几乎要跃出胸膛。
秦昉承受不住,猛地睁开了眼睛。
绣着龙纹的帐幔落入眼帘,他微微喘了口气。
其实这样的梦也不是第一回 做。
在那年端午见过宋春汐后,他当晚便梦到了她,后来便生出娶她的心思,只是一念之差,最终错过了宋春汐。
这几年,他总是在尽量避免去想她。
因见不到,自己也觉得忘掉了,直到去年听说宋春汐身染重病,他才知道自己仍会关心她。她一直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被他藏匿着,不敢去翻动。
现在,他又做梦了。
往前压着的那些情愫呼之欲出。
秦昉拧了拧眉。
可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趁着霍云昏迷,他真要生出这等卑鄙的念头?
太阳渐渐升至上空,殿内闷热的一时透不过气。
经过半个月的时间,给霍云的中衣做好了,宋春汐早上让丫环洗了一下。
衣料经过晾晒,再用手揉一揉,比之前要柔软的多。
她打算熏过后晚上给霍云换上。
不过这人昏迷之后死沉死沉的,她每次替他擦身都要费好长的时间,但假手于人,又不太愿意,因霍云洗浴都是自己动手,从来不需要丫环或者小厮,他可能也不希望被随便碰触吧。
晚上同霍夫人吃过饭后,宋春汐就让杏儿跟梨儿备水。
她先将霍云身上穿的中衣脱下来。
这阵子一直躺着,他的皮肤越来越白,快要赶上她了,烛光一照,真有几分诱人。她手指在他身上揉捏了一会,那皮肤还渐渐变得发红起来。
莫非他有知觉了?她心头一喜,转头看向霍云的脸。
他眼睛仍闭着,并无反应。
她不死心,走过去弯下腰在他耳边道:“马太医说经常躺着会对身体不利,最好经常揉摩……你刚才是不是感觉到了?我手指都按酸了呢。”
仿佛对着木头说话,他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宋春汐叹口气,拿手巾沾了点水,替他轻轻擦拭身体,而后穿上中衣。
谁料刚刚将中裤提上,他的手竟然动弹了下。
宋春汐的心在这瞬间几乎停止,欢喜的停止,她俯下身唤他:“夫君,你是不是快醒了?”
她第一次看到他动。
他肯定要醒了!
她轻轻摇着他手臂:“你已经躺了二十来日,你也该醒了!”
可她等了又等,他后来再没有动静。
人就是这样,如果见不到曙光或许还能撑住,可眼睁睁看着曙光在眼前熄灭,却是会崩溃的,宋春汐突然控制不住眼泪,趴在他身上道:“你又在骗我,你这个大骗子!你既然不醒,你为什么要动?你好好躺着不行吗?反正你也躺了这么多天了,你为什么要耍弄我?你这个混蛋!”
她越哭越大声。
两个丫环闻声而来,安慰了几句之后,也跟着哭了。
屋内一片愁云惨雾。
就在这时,霍云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是要死了不成?”
哭声瞬间消失,三人齐刷刷的看向他。
宋春汐叫道:“你醒了?”
见她白净的脸颊上挂满了眼泪,恰似梨花带雨,霍云坐起来,伸出手去擦:“为何哭成这样……我只是……”他记得,他是被什么砸到了头。
但根据痛感,他觉得这伤不严重,所以他让祁涣立刻送他回京,不要耽搁时间,怕宋春汐担心。
“我的伤不重吧,你为何……”
不等他说完,她又哭起来:“你昏睡了二十来日,还说不重!你怎么说得出口的?你知不知道这些日我是怎么过来的!”
他竟然昏迷了这么久?
二十来日?
他以为他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霍云忙将她搂入怀里,哄着道:“是我不对,叫你担心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虽然他昏迷时,她也会靠在他怀里,但那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他此时是鲜活的,怀抱是温热的,手是会揽住她的,她难以形容此刻的欢喜之感,双手不由自主紧紧抱住他的腰,恨不得嵌入他体内。
“都是你的错。”她道,眼泪顺着脸颊滴落,流入他中衣。
抱怨着,却是高兴的。
他能感觉到她对他的情感,难得的,好像潮水般汹涌。
他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她,将她的眼泪都吃下去。
两个丫环见到这一幕,笑着退开。
感觉整张脸都被他亲了个遍,宋春汐侧过头:“也不知道咸。”
“是咸得厉害,”他手指轻抚她唇角,“真以为我要死了?流这么多泪?”
“不是……是你之前动了下,我以为你要苏醒,可后来你又不动了。”宋春汐说着觉得有些丢脸,她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哭过,哪怕是在幼时,“总之都是你的错,你答应过我会平安回来,你食言了!”
他已经尽力了,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他柔声问:“要我怎么补偿你?随你说。”
她想了想道:“抱抱。”
他笑起来,用整个人去抱住她,用尽所能的把她拥紧。
她缩在他怀里,不再说话。
此刻的安静特别幸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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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摘朵花的力气。
霍云醒转的好消息很快传到霍夫人耳中。
霍夫人在门外就叫道:“阿云, 阿云!”
抱着的两个人连忙分开。
宋春汐都哭成这样,可想母亲这些日的难熬,霍云十分愧疚, 想去迎接母亲, 谁料许久不动,站在地上竟觉双腿一阵酸软,身子微微摇了摇。
宋春汐忙伸手扶住他。
霍夫人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疾步走到儿子跟前, 看清楚他之后, 喜极而泣:“阿云,你真的醒了!太好了, 太好了,老天保佑!”
母亲比记忆里瘦了许多, 霍云哽咽道:“儿子不孝!”
他在沙场也常受伤,可母亲远在京城,从不知晓, 但这次不一样。
“你醒了就是我的孝顺儿子!”霍夫人眼中闪着泪光, “醒了就好,别的不要说了,阿云,我这辈子的愿望就是你平平安安的,跟春汐恩恩爱爱的, 就好。”
霍云很想答应她,可以后大燕会不会再起战事,谁也不知。
他也许仍会做个不孝的孩子。
见他沉默, 霍夫人明白, 霍家的子孙体内都流着热血, 注定是要保家卫国的,她笑一笑:“没事,你现在平安就好了,”看向春汐,“阿云,这段时间最辛苦的是春汐,你喝的药汤是她喂得,衣服是她换得,洗头也是她洗的,你可得好好补偿她!”
霍云点点头:“我知道。”
儿子一切都好,霍夫人的心也定了,不再打搅小夫妻俩:“你们说话吧。”
等母亲离开后,霍云马上就把宋春汐又抱在了怀里。
“你这是继续补偿呢?”她笑。
“是,抱到明日早上如何?”
“不够。”
“这都不够?那是要为夫抱你去都督府了?”霍云轻声一笑,“我是没什么,就怕你……”她的脸皮可比他薄多了。
果然宋春汐啐了一声:“谁说要跟你去都督府的……对了,你饿不饿?”这阵子他都没能好好吃饭,仅靠一点稀食跟人参药汤吊命。
不说还好,一说真有些饿,霍云嗯了一声。
宋春汐便让梨儿去厨房,叫厨子马上准备两样清淡的小菜,再熬一碗粥。
才苏醒,定然不能吃肥腻的。
“这段时间可发生什么事?”霍云问。
“也就是调查瑞王谋逆案……不过圣上真是通情达理,将魏立民的家眷释放了。”
“那些同党都除尽了?”
“应该是吧,杀了好些官员。”宋春汐道,“我爹爹经手的,查得很干净。”
霍云若有所思。
“怎么?你想到什么?”
“与谋逆案无关,是秦瑀……他想诱我入瑞王府,说火器落入外敌之手,我在想,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宋春汐惊讶道:“不可能是真的吧?我的梦里,燕国被外敌侵犯,秦瑀不得已要启用你,予你兵权,才将外敌驱逐出燕国,他疯了才会去勾结外敌。”此人也颇自负,绝不会依仗别国,再者,如果给予别国火器,等他登基之后,又如何保证不被别国攻击,他不至于目光如此狭隘。
霍云当然明白,只是……
“他明明有火器,为何不自己出兵,非要我去?他的火器只用来对付我吗?”
宋春汐歪头想了想:“你可能不太清楚其中时间的变化,梦里他给予你兵权时,他应该还未造出威力强大的火器,所以必须要用你。”
也就是说,其实秦瑀临死之前,手中并没有梦里的那种火器!
霍云沉吟:“难怪太皇太后的计划失败之后,他没有起兵。”不过尽管如此,他对宋春汐所描述的火器仍十分忌惮。
但愿秦瑀说的话真是假的吧!
两个丫环此时将饭菜端了上来。
一碟拌芹菜,一碟芙蓉鸡,一碗白粥。
极简单,他却食欲大开,端着碗便吃起来。
宋春汐提醒道:“吃慢些,小心你的胃不适应。”
“没事。”
“怎么没事?你之前只喝些粥汤,人参,你吃快了肯定不舒服!”
霍云瞧她这般担心,只得慢下来。
一顿饭吃了好一会。
“都要子时了。”霍云捏一捏眉心,“我还得清洗下,明日得去衙门,还有军器局。”
真是时时刻刻不忘国事,但这也太急了,宋春汐劝道:“明儿别去了,你才醒,马太医肯定要给你看看的,万一你何处不对呢。”
他倒觉得没什么不对,就是刚下床时有些不稳,现在已经适应了,霍云往侧间的净室走:“应该无事,我只是去那边看一看,又不操练兵马。”
看一看也不行,宋春汐追过去扯他衣袖:“你现在指不定都对付不了我呢!”
霍云笑了,弯下腰将她抱起:“就你,我只用费一根手指头的力气。”
宋春汐啊的一声:“别逞能,一会摔了。”
若是平日,宋春汐这点重量于他来说跟羽毛差不多,但此刻却觉臂上一重,紧接着双腿又一阵酸,霍云忍不住皱了皱眉,暗道不至于吧?
他伤得是头,腿为何如此?
躺久了?他将她抱入净室。
发现他额角微湿,她忙道:“你看,说了别逞能。”
他把她放在椅子上:“也没摔着你。”
有时候男人真是奇怪,他才醒来有些虚弱罢了,干嘛不承认呢?宋春汐十分好笑,她侧过身,手搭在椅柄上:“你抱我来作甚,我又不洗。”
“跟我说话。”霍云漱口净牙后,开始脱中衣,脱到一半,他发现这中衣有些特殊,袖口绣了竹纹,他转头朝她一笑,“你做得?”
“你哪儿看出的?我可没这闲工夫。”
“因为没有绣娘绣得好。”
“……”
见她咬唇,他又笑了笑:“我以后天天穿它。”
她心里甜,嘴里却道:“也不嫌臭。”
“你再做一套就行了。”他坐到浴桶中。
“两套就多了,一套你才会惦记呢。”
他送她东西就喜欢送得足够的,她倒好,只送一套,还要他惦记着,霍云摇摇头,真想说她两句,但今日便算了,他舀起一瓢水往头上浇去。
宋春汐见他突然还洗头,阻拦都来不及:“也不白天洗,等会着凉。”
这些日他一直躺床上,宋春汐再怎么给他洗也很难弄干净,他自己都闻到奇怪的味道了,也不知宋春汐怎么忍受的:“天不冷,一会就干透的。”
大晚上的才没这么容易干,宋春汐拧了拧眉,出去叫杏儿多准备几条手巾,等会给他擦头发。
谁料他不知是掉浴桶里面还是怎么了,竟好一会不出来。
宋春汐差点睡着。
她快要出去看的时候,他擦着头发进来了。
一身白皮被揉搓的泛红。
“你洗好久,”她道,“以为你又昏迷了呢。”
他把手巾扔一边,覆在她身上:“怕有味道……现在应该没有了吧?”
不知道他用了多少澡豆,她环住他脖颈嗅了嗅:“好香。”
他一笑,低头亲她。
刚才都不敢怎么亲,怕昏迷太久气味难闻,只吃她眼泪了,他现在可以肆无忌惮。
像狂风,像海浪,席卷她口中每个角落。
她被他吻得轻轻□□,有些承受不了他的进攻了,才忍不住推了他。
他停下来,碰触她唇角,一下一下的,忽然问:“我昏迷这些日,你可曾偷偷亲过我?”
她好笑:“我才不像你。”
她只抱过他,绝没有亲过。
霍云不满,若她昏迷这些日,他定然每晚都要亲一亲,力图把她亲得醒过来。
见他乌黑的剑眉蹙起,她忍不住伸手戳他胸口:“你骗我,还指望我偷偷亲你呢……我没偷偷打你都算好的,你还好意思不高兴!”
他又笑,轻轻摇她的身子:“还没消气呢?”
“当然没有,最少也得要二十来日。”
“小心眼。”他低头咬一口她鼻尖,“还要我怎么补偿?明儿给你剥螃蟹肉?”
“等我想想……”
明眸微转,如水横波,像个盘算着怎么害人的狐狸精,他身躯猛地往下一压,手指抚入腰间:“明儿再想,明儿有得是时间。”现在,她的身心都得是他的。
两人贴得严丝合缝,感觉到他的灼热,宋春汐身子有些发软,但很快,她摇摇头:“今晚还是不要了……”
箭在弦上,不能不要,他托住她的背,将她贴得更紧些,明知故问:“什么不要?”
热辣辣的气息落在耳廓上,叫她的脸颊一阵发红,她嗔道:“你才醒,还不知怎么样呢,就不知道收敛些。”一边说一边拢中衣,到底是伤到头部了,总没那么放心。
他道:“没事。”
又不是去打仗,这算什么?跟摘朵花一样的力气。
“二十来日,不信你不想……”
他往下逼近,将她推得头顶直抵到床头。
有一日夜里是做了个羞人的梦。
早上她看了一眼霍云,甚至怀疑他晚上是不是醒过一会……
她睫毛轻轻一颤,闭起了眼。
五六月是夏虫最为活跃的时候,晴朗夜色下,鸣叫声此起彼伏,犹如奏曲一般,但至七月便渐渐没了踪迹,偶尔有几声虫鸣,也是一响而逝,瞬间归于平静。
在这平静中,忽然响起宋春汐忍笑的声音:“早就让你……”
他咬牙:“一时没注意……你别动!”
宋春汐才不理他,坐起来拿着手巾给他擦头发:“等擦干了就睡吧,明儿也别去都督府,指不定马太医还要让你继续喝药。”
以前哪一次事后她不是腰酸腿软,倒在他怀里起不来的?何时还有余力做这些事?霍云无法接受,眸色暗沉地去扯她手巾:“一会再擦。”
她不放:“你怎么不听话?已经很晚了。”
他一用力,将手巾扔出几丈远。
宋春汐懵了,心道男人真就那么在乎这事儿吗?
虚就虚嘛,又不是好不了的。
“等明日……”
“不等!”他如同刚苏醒的猛虎,一把将她按了下去。
第79章 孺子可教也。
昨晚里间动静很大, 杏儿跟梨儿识趣的没去打搅两位主子,以至于夫妻俩都睡到日上三竿。
宋春汐醒来时,发现霍云在身边, 忙去察看, 生怕他又昏迷。
谁料手指刚抚上他脸颊就被霍云拉住手臂,往下一拽。
她立时倒在他怀里。
宋春汐松了口气,然后就捏紧拳头捶了霍云一下。
本来睡前她要替他擦干头发的, 结果被他折腾的浑身无力, 眼睛一合上就没知觉了, 也不知他是不是就这般枕着湿发睡觉,她想着又捶了他一下。
霍云大抵知道她突然发脾气是为何, 翻了个身将她压在下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担心什么?”
“瞧着好罢了,谁知道你一会儿会不会发作。”
他低头亲亲她:“我自己的身体我不了解?我说没事就没事……要不, 再给你检验检验?”
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宋春汐手掌抵着他胸口:“你不是说要补偿我吗,我想好了, 你这几日不准再碰我, 给我老老实实休息,也别去衙门,便算补偿我。”
霍云:“……”
她微微挑眉:“怎么,说话不算数?”
倒也不是,霍云撑起上身:“这几日到底是多少日?三日, 五日?”
“一会看马太医怎么说,总之,你得听他的话。”
霍云觉得有点小题大做。
他以往在沙场受伤, 哪次不是流着血继续杀敌的, 别说包扎了, 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甚至是危及性命的伤,只要能下床,绝不会躺,他早就习惯了。但若不听,宋春汐定会生气,她毕竟跟他不一样,她没经历过那些事,又为他担惊受怕过,多有顾虑也是人之常情,霍云道:“行,那就先让马太医看看吧。”
宋春汐这才露出笑容。
二人洗漱梳妆后,去正房给霍夫人请安。
霍夫人知道他们睡得晚,本打算自己用膳,谁料两孩子突然过来,便让厨子又多做几个菜。
“可有何处不适?”她询问儿子。
“没有不适,我便打算明日就上衙的,但还是先等马太医来了再说。”
“本就该如此,不过你上衙前得先去一趟宫里,圣上都来看过你两回了,又进封你卫国公,肯定要去谢恩。”
他竟成了国公了?霍云看向宋春汐:“你怎么没跟我说?”
“还没来得及呢。”
也是,昨日两个人尽顾着亲热,确实没说多少正经事,霍云道:“如果能走动的话,我下午便去趟宫里。”
“那正好跟马太医去,他再过一会就要来了,”霍夫人笑道,“马太医可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我得准备份厚礼。”又同他们商量,“要不晚上请亲家一家,还有乐善,春菲过来吃饭?大家热闹热闹。”儿子醒来是大喜事嘛。
那两个人当然不反对。
霍夫人就让管事去准备。
马太医都是准时到达的,他见到霍云时惊了一惊,随即笑容满面:“恭贺都督痊愈,下官总算没有辜负圣上!”他委实是松了一口气,不然霍云一直不醒,就算他保得住命,也保不住院判之职。
“听家母与内人说,你天天都来予我针灸,实在辛苦你。”
“那是下官分内之事,何谈辛苦?”马太医一伸手道,“容下官再为都督尽最后一份力吧。”
霍云坐下,亮出手腕。
马太医静静感受了一会脉搏,点一点头:“确实是痊愈了,只要都督好生休养几日,自会恢复如初。”
宋春汐问:“不必再吃药了吗?”
“不必。”
“那明日上衙可有影响?”霍云问。
“上衙?”马太医瞧一眼霍云,“还是再歇息几日吧,都督实在不必着急,您现在当以身体为重啊!”他目光下移,“都督应能感觉到双腿酸软无力吧?”
宋春汐差点发笑。
太医指出来了,他总不能否认。
霍云轻咳一声:“我会注意的……”转移话题,“你一会可是要回禀圣上?我与你同去。”
马太医笑道:“那当然好。”
霍夫人此时向马太医道谢,送了厚厚的封红,还有一匣子美玉珠宝。
马太医没有推辞,笑着收下了。
霍云同他一起去宫里。
秦昉这一整日都有些心神不宁,因为那个梦,叫他不得不拷问自己,正视自己,可最终仍没有一个答案。
就在这时,霍云求见。
没想到他突然醒了,秦昉的心绪一时更为杂乱,挥手让内侍请进来时,不小心碰到茶盅,茶水泼溅出来,滴滴答答流到地上。
范洪连忙上来擦拭,一边暗暗叹息,造化弄人,天子当时忤逆太皇太后,没有委屈自己,结果此事过后,竟看上霍少夫人,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当务之急,还是得让天子娶妻才行。
范洪平常也不拉帮结派,可这节骨眼上,他不得不出此下策,示意一些官员多多催促天子,也许天子被磨得受不得,哪一日就同意了呢。
霍云走入殿内,行大礼叩谢皇恩。
马太医见状,倒不敢站着了,也忙跪下来。
秦昉虽然心情复杂,见到霍云康健的样子,到底还是高兴的,笑道:“快起来吧,你可是扫平反贼的大功臣。”马上赐座,“你才醒,快些坐着吧。”询问马太医,“他已经能随意走动?”
“走动无事,但不能过于疲累。”
秦昉唔一声:“如此,你还是多歇息一阵,都督府的事有高大人看着,你不必担心。”又问马太医,“你可给他开一些补身的药方?”
“回圣上,霍都督的伤已经好了,不必服用任何汤药。”
那看来确实没什么问题了,秦昉沉吟:“半个月后你再上衙吧。”
竟然还要半个月,霍云觉得时间有点长,但想起宋春汐说的话,到底没有坚持:“多谢圣上体恤,不过臣有一事想问,有关秦瑀的一名手下……秦瑀在西州藏匿火器,那火器是有能人相助,可曾抓到此人?”
不愧是心系燕国安危的大将军,才醒来就想到这事了,秦昉道:“此人名叫何叔义,据秦瑀心腹交代,秦瑀将他藏在一处岛屿秘密替他制造火器,可惜派人去找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岛上,祁涣现正想办法缉拿。”
火器在制造过程中常要试用,动静太大,岛屿确实是最为合适的地方。
“若抓到他,一定要问出火器制造之法。”
秦昉奇怪:“那人的技艺难道比军器局的官员要精深?”
照宋春汐的梦来看,应该是,不过也有他们忽略火器的缘故,霍云道:“到时问一问,便可知道高下。”
秦昉点点头:“不管如何,总要将他抓到的。”又一笑,“让你好生歇息呢,你满口又是火器什么的,赶紧回去吧。”
他赏了马太医,令二人各回各家。
瞧着霍云挺拔的身影渐渐行至远处,他慢慢吁出一口气,满怀惆怅,此时的宋春汐一定极为欢喜吧?她再不用伤心了,他也不必担心她撑不下去。
一切都回到了当初,就如那一日,宋春汐被赐婚霍云的那一日。
他胸口闷闷的,仿佛吞了颗核桃堵在那里。
可又有什么办法?
谁让她嫁得是霍云呢?如果是一个不成器的人,配不上她的人,他或许还有理由。
好一会,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什么都没有做。
得知霍云醒转,徐凤娘同宋文昇,还有春菲很早就来了霍家,宋仁章跟乐善则因衙门有事,到得天黑才出现,但每个人都是笑容满面,说不出的欢喜。
正是十五,圆月高挂,宴席就设在院中。
怕不够明亮,檐下灯笼都点燃了,灯火煌煌。
众人围坐一起,言笑晏晏。
宋春菲挨着姐姐,一整晚眼睛都像月牙儿:“今儿应该能多喝点酒吧?”实在很高兴啊。
宋春汐捏捏她的脸蛋:“喝吧,我也喝。”
宋文昇见那两人对举着喝酒,十分不满:“怎么都不算上我,悄悄就在那里喝呢!”他拿着酒杯硬是挤进来,“不行不行,你们得跟我也喝一杯……记好了,等我当上官,护你们一辈子。”
大话可真敢说,宋春汐道:“秀才还没考上呢,这就谈到官了?”
“很快的,今年考秀才,明年中举,后年……”
还没说完,头上挨了徐凤娘一巴掌:“好事不兴提前说,这孩子,一点不懂!”
“好好好,不说不说,做就行了。”宋文昇挤在姐妹俩中间,“来,喝酒。”
为了鼓励他,两人还是跟他喝了。
霍云瞄了自家妻子一眼,继续与岳父,妹夫说正事。
“京察六年一次隐患不少,不如借着这桩谋逆案,提议圣上改回三年一次,岳父您看如何?”秦瑀父子俩在京城能有这么多同党,与监察不力有关,完全靠都察院是行不通的。
宋仁章露出赞许之色:“此时确实是最佳时机,不止要改年限,还得改审查之法。”
“既然岳父也同意,我改日见一见张尚书。”
乐善对此没发表意见,却是说起那些新上任的官员:“这次因为秦瑀,京官真是大换血了,有些官员调得急,我看也是后患无穷……就说那田起高吧,听闻他侄儿仗着他的名头在渝州欺男霸女,如今竟也当上户部左侍郎了,不过圣上没有天眼,也不可能了解每位官员。”
“你怎知他侄儿的事?”宋仁章问。
“回岳父,我有个属下他表亲就在渝州,说有回深夜见……”乐善说着觉得坏了,他这岳父就看不得不平事,为此常得罪人,他要说了,岳父岂不是马上要去弹劾这新进户部侍郎?他忙改口:“也没证据,指不定信口胡说。”
霍云大抵知道乐善在担心什么,也道:“岳父,您同我说说您当时是怎么重审矿山案一案的吧,我有件事……”转移他岳父注意力。
不知不觉已是戌时。
霍云朝宋春汐那边看了看,低声与乐善道:“姐妹同心,酒量都一样,你瞧瞧。”
乐善扫过去一眼,发现宋春菲脸蛋通红,不知是容易上脸还是喝了不少。
“等会你小心照顾。”
“……”
有点突然,乐善未免一怔。
看他的表情,霍云心想,果然没有开窍,这等时候不是最容易促进夫妻感情的吗,他可是在帮助乐善,他吩咐邱用:“让厨子准备醒酒茶。”
他一会准得让宋春汐喝下醒酒茶,不然次日许是要头疼。
“看见没?”他再次提醒乐善。
乐善:“……”
若真醉酒他恐怕是不合适照顾的。
不过霍云不知道他跟宋春菲的关系,乐善假装从善如流:“嗯。”
霍云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第80章 真不敢。
因为霍云才刚痊愈, 众人怕打搅他歇息,很快起身告辞。
宋春菲上回也尝过这酒,但只有少许, 全不知这酒威力, 此时头晕脸红,由丫环扶着才没摔倒,徐凤娘爱怜地揉了揉小女儿的发髻:“第一次见她喝醉酒, 姑爷, 给你添麻烦了。”
乐善想到霍云说得醒酒茶, 便道:“无事,一会醒醒酒就行。”
马车此时赶了来, 梅儿道:“夫人醉了不好踩杌子,侯爷您抱夫人上车吧。”
女儿家身材大多娇小, 又被裙子束缚,登车都得踩着杌子借力。
乐善完全忽略了此事,身子微微一僵。
可岳母就在一旁他如何拒绝?乐善硬着头皮伸手揽住了宋春菲的腰。
他从未碰过她, 除了那次在城外, 可当时一心除毒,早就没有印象了。不像这回,指尖触及到的柔软,还有她靠过来的身躯,都叫他的心忍不住一阵疾跳。
他一直觉得宋春菲很瘦, 全身都是骨头,以为会硌人,结果竟是那么软。
他很不自在, 动作便快了些。
只他这辈子没抱过女子, 手托起宋春菲的腿时, 只觉一阵热意顺着脖颈上来,整张脸都恨不得烧着了。
幸好喝了酒,应该也不明显。
怕被人看出,他动作更快。
一快,手里的人也跟着动,宋春菲的脑袋微微一侧,脸颊贴在他脖颈。
隔着发丝都能感觉到她肌肤的温热,他脑中轰的一声,差点把她抛下去。
他总以为宋春菲还小,此时才发现她真不是,她是个大姑娘,浑身散发香味,柔若无骨的大姑娘。
乐善感觉自己抱着一个烫手山芋,额头上都溢出汗来,好不容易走到车内,忙把宋春菲往车座上一放,而后重重呼出一口气。
车夫轻喝一声,驾马回永平侯府。
看宋春菲靠在车壁上,似乎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了,乐善皱一皱眉道:“惟酒无量不及乱,喝酒要适度,尤其是你这等平时不沾酒的,就不该贪杯……”
“嗯?什么?”她含糊道,“什……么?”
梦呓似的声音,跟以前不同,软绵绵往人心里钻。
乐善没敢再跟她说话。
马车很快到了侯府,乐善抚着额头,一阵头疼。
可不抱吧,肯定惹两个丫环怀疑,再说她醉成这样,也实在很难走回正房。
他只好又抱了一回宋春菲。
到正房时,桃儿上来搭手帮他一起把宋春菲平放在床上。
她发丝微乱,脸颊潮红,一张脸比起往日里的清丽,添了几分妩媚,他的心又是一跳。
待要离开,才想起这会逃走实在不像个丈夫,他轻咳一声,吩咐梅儿:“让厨房煮一碗醒酒茶。”
梅儿快步去了。
不一会,茶便送到。
喂茶他应该不用亲手喂了吧,乐善道:“你们小心伺候,本侯先去洗浴。”
等他出来时,应该已到亥时,两个丫环自不在屋里的。
他走到院中,先吹了一阵风。
把浑身的不适之感吹没了,才走去净室。
………………
秦昉看到建议京察改制的奏疏时,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秦瑀的这次事件细想起来十分令人心惊,即便已经一网打尽,可难保以后还会再出一个别的“秦瑀”,所以得提早防范,当然,京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澄清士风,激励庶僚,安定百姓。
他命吏部协同都察院众官员制定详细计划。
与此同时,还令范洪与户部先行拟定方案,负责他择妻立后一事。
范洪十分欣慰,天子到底是想明白了,没有做出有违道义之举。
不愧是明君啊!
他连夜与户部尚书张念祖商量具体事宜,他的意思是先派内侍到燕国各地挑选年龄在十四到十六岁之间的姑娘,从中选出三千名,尽快送到京城,而后再由宫中女官逐个筛选……
张念祖压根不想听完,皱着眉头道:“三千名姑娘,你知道要花费多少银两吗?这两年水患不断,各处都要赈灾钱粮,你当我们户部是聚宝盆呢!”
“哎呀,尚书大人您别动气,凡事都好说嘛,我也是为了圣上着想。”
这宋春汐生得国色天香,那皇后的人选一定不能比宋春汐差,所以要扩大范围寻找美人,务必找着个让天子动心的,以后他就不用操心了。
可惜张念祖不知他的想法:“三千名绝对不行,户部出不起这钱护送她们来京城,最多一千名。”
“两千名吧?那可是一国之母啊,您哪能如此随便?”
张念祖胡子都要翘起来了:“这叫随便?范掌印,你可是伺候过先帝的,先帝择妻可曾大费周章?”
先帝是有意中人的,能一样吗?范洪心想,倘若宋春汐没有嫁给霍云,那天子还不是轻轻松松就立她为后,哪里还需要左挑右选?他摇摇头:“我也是没办法啊!”
两个人争执不下,次日到秦昉面前一说,秦昉沉思了会道:“就在京中与定州,沧州挑选吧,人也不必送来,有画像便可。”
范洪:“……”
张念祖躬身道:“圣上英明!”
完了,就这三处地方能选到合心意的皇后吗?还只是看看画像,范洪差点想问,要是没有合适的,天子还娶不娶?但他没敢问。
消息一出,希望家中出个金凤凰的,个个都在想方设法替女儿打扮,又给画师送金银送珠宝,不说能将女儿画好一些,至少不能画丑了。
一时各家脂粉铺的胭脂水粉清售一空。
听说那些掌柜赚得盆满钵盈,汤有不免眼红:“早知道您也提前开几家胭脂铺了!”
早知道什么啊?徐钝心想,他还以为天子对宋春汐有意,打算提醒下霍云呢,现在看来,天子倒是知道礼义廉耻没去夺人妻子。
不过也难说,指不定这是遮人耳目……
但霍云已经醒了,此事轮不到他来管。
一旦轮到要他帮忙的地步,那这情况可不得了。
“你找几个人盯着我表妹那边,有事一定要马上告知,”徐钝道,“再给我收拾下行李,明儿去福州一趟。”
汤有愣住:“您怎么又要去福州了?您去做什么?”
“看船。”卖点胭脂水粉算什么,他接下了庞家的生意,把茶叶卖到别的国家才叫厉害,徐钝此刻意气风发,“看船,买船,坐船……去海的那一边,懂吗?”
汤有:“……”
汤有当然不太明白,徐钝心想,其实他也不是很有把握,只是他是不允许自己原地踏步的。
如今他既已想通与宋春汐的事,那么没必要再放不下,相信霍云会保护好她。而他,徐钝抬头看向天空,他其实一直都是那一片云——飘零尽日不归去,点破清光万里天!
太阳穿透云层,洒下点点金光。
宋春汐正在场中学骑马,不过她不是一个人骑,霍云就坐在她身后。
这厮闲不住,虽然答应了她,可花样也多得很,一会看书,一会画火器图,一会又要教她骑术。
要不是见他确实一日日长肉了,腿也不酸了,宋春汐真想叫邱用等人用绳子把他捆住,强行按在床上。
她双腿夹一夹马腹,让马儿小跑起来,一边跟霍云道:“也不知圣上会娶哪家的姑娘。”天子选后那是举国大事,这段时间没有谁家是不讨论的,她当然也不例外,“你有没有什么可靠的消息?”
霍云道:“圣上自有打算,何必揣测。”
宋春汐惊讶:“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不。”
天子如此器重他,甚至亲自上家中探望,他居然都不关心天子的终身大事,宋春汐愕然,过得会儿道:“我听说臣子都会因为天子不娶妻而上奏劝说呢,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啊。”
“是那些文官喜欢指手画脚……”
“我爹爹也是文官。”
“我当然不是指岳父,再说,岳父也没催促过,他老人家只关心朝堂有没有贪官。”
这倒是,宋春汐一笑:“但对于此事,你也太漠不关心了!”
见她实在好奇,霍云将邱用招来:“你可听到什么消息?”
邱用道:“好似京中有两位闺秀生得貌比天仙,为此有人暗中开局押注,看哪一位最终能坐上凤位。”
宋春汐:“……”
霍云挑眉:“花样挺多,说说,哪两家。”
“孟家大姑娘孟令婉和俞家三姑娘俞英慧。”
孟家?
宋春汐脑中浮现出孟锦堂的模样,脱口道:“是那个出了状元的孟家吧?”
“是。”
“难怪,孟公子生得如此俊秀,也不难猜到家中姐妹……”还没说完,宋春汐只觉腰间一痛,竟是被霍云狠狠掐了下,她回头看他,“你作甚?”
霍云语气凉凉:“你记性真好。”
宋春汐不解:“什么?”
“那孟锦堂你才见过一面,记到现在吗?”他单手握紧她的腰,“我教你的骑术,也不见你记得那么牢,到现在都不熟练。”
邱用:“……”
原来主子不止在意那徐掌柜,还有个孟状元。
看来娶妻不能娶大美人啊,不然日子过得都不安生。
他急忙退下。
宋春汐瞄了一眼邱用的背影,暗道霍云真是脸都不要了,居然当着随从的面吃醋,不过这醋实在有点莫名其妙,孟锦堂又不是她表哥。
“我提一句都不成?我又不可能喜欢他!”
“你看我提哪个姑娘了吗?从来没有提过吧?”他挑眉。
宋春汐噗的一笑:“那你提啊,我才没有你这么小气。”
瞧她这大方样,他还真想提一个,结果在脑中搜索半天,愣是想不出。
他就没注意过别的女子。
宋春汐道:“看吧,可不是我不准。”
她真是一点儿都不吃他的醋,霍云未免着恼,这瞬间甚至怀疑宋春汐不喜欢他,可若不喜欢,她又岂会在他昏迷的时候那样难过。
霍云道:“行,你既然如此大方,赶明儿我带一个姑娘回来,看你……”
宋春汐脱口道:“你敢!”
原来得这么试,霍云轻声笑起来。
才发现自己中了计,宋春汐脸颊一热:“你去带啊,快去带,我才不管你!”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法挽回了,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促狭地道:“为夫不敢,一点不敢。”
刚才也不知她为何会说出“你敢”两个字的,凭霍云的身份他有什么是不敢的,只有愿不愿,宋春汐手指微微握紧缰绳:“真的不敢吗?”
“不敢。”他从后面拥住她,呼吸落在她耳畔,“这世上我最怕的就是你,这辈子最怕的也是你,怕极了,真不敢。”
她唇角忍不住翘起,将脸贴了贴他的脸。
她明白,他说得“怕”,其实是喜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3 16:30:09~2023-06-14 15:2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indhedeaa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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