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红衣飞扬,脖颈处围着一圈雪白的毛领,衬得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白皙漂亮。
还是和在跑马场看到的那日一样,艳丽明媚。
“卢姑娘。”
穆澜朝她微微颔首。
毕竟是别人家的宅子,自己不请自来,是少了礼数。
少女听罢,拨开垂枝,看请穆澜的脸后,眼眸忽而明亮。
“我见过你,不过你来我这宅子作甚?”
穆澜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储绥让我来的。”
“储子桓?”卢娇娇拧紧眉头,疑惑的歪着脑袋似在思索什么。
而后是陆秋走了进来,朝她点头示意后,笑道:“卢姑娘,殿下的意思是贵宅空房不少,可否为穆公子留上一间。”
“好好的离漠侯府不住,来我这破地方……”卢娇娇转过头,目光颇有深意的从头到尾打量起穆澜:“莫不是储子桓想要金屋藏娇吧!”
穆澜一阵眩晕,他现在巴不得赶紧跟储绥划清界限。
“不是的。”
“好了你不用说了!”
卢娇娇从树上跳下,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穆澜跟前,脸上笑意掩饰不住:“你就住我这儿吧,反正这宅子空着也是空着。”
说着便丢下穆澜站在原地,自己急匆匆跑出了门,离开前还不忘隔着老远朝他喊了句:“前院右转,那一排屋子你随便挑,我有事先出去一趟。”
-
穆澜就在这处安心住下了,反正离漠侯府是铁定不会回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不曾见到储绥,那人就仿佛把他忘了似的,而卢娇娇自那日后也很少出现在宅子里,偶尔回来几次也是哼着歌儿,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顺便问问穆澜住这儿可缺什么,然后吩咐下人去买回来。
总之,除了不能出府,这混吃等死的日子简直是他梦寐以求。
况且出不去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平日里也不爱跟人打交道,这宅子很大,足够他走来走去。
不过两日,穆澜就将整个宅邸上上下下转了个遍,他还在后院的小阁楼里发现卢娇娇的小秘密。
那是一个木制小阁楼,小阁楼里立满了书架,满满的全堆了书,阁楼中间还有个桌案,散落着几张宣纸,毛笔随意搁放,砚台上凝着干涸的墨迹。
他从书架上抽了本下来。
本来只是随意一翻,却被里边几行文字给吸引了注意,而后便是震惊。
他又抽了本出来,结果发现整个书都是这个类型,架上无一例外。
而桌上的宣纸上写了几行字,没有写完。
穆澜拿起一看。
好家伙,主角儿之一是储绥,另一个是千裘,原本都写到崖下定情的内容了,后面却被匆匆划去。
然后。
临时换了主角。
穆澜看着宣纸上自己的名字,陷入了沉思。
-
再见到储绥时,是在深夜,穆澜点着灯,坐在门前的摇椅上吹风,然后翻着手里的话本子。
话本子都是从小阁楼里拿出来的,故事各异,皆是荡气回肠。
但这些话本子有个共同点,就是话本子里的主人公并无虚构,全是真人。
他今晚看的这一本,讲的是昇都南平侯、南平侯夫人和容妃之间的爱恨纠葛,他看的是津津有味,竟一时间忘了时辰。
摇摇晃晃的椅子忽然被稳住,温热熟悉的气息自身后涌来。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人来了都不知道?”
穆澜知道是谁,没回头,也没理他,继续看自己的。
储绥双手杵在摇椅两侧的扶手上,目光越过穆澜头顶,和他一块儿看话本子里的内容。
晚风习习,烛火摇曳,书上的字亦忽明忽暗。
看完了一页,穆澜正准备往后翻一页,却被储绥按住了手:“等等,我还有两行。”
穆澜先是一怔,随即笑道:“殿下日理万机,今晚过来,就是为了来看两行话本子?”
储绥按住穆澜的手抬起,而后抽走了他手里的话本子,翻了翻便丢在一旁。
“你倒是提醒我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只看话本子岂不是浪费了这良辰美景。”
说罢,便向穆澜伸出手。
穆澜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却没回应,勾唇嘲讽道:“这般怠慢于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殿下莫不是觉得我连青玉阁的小倌都不如?”
储绥见状,也不再征求他的意见,弯腰直接将人从摇椅上抱起。
“不一样,你生的好看,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生的好看。”
这话倒是惹得穆澜侧目。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储绥夸他,还是说人在“有所求”时,就是会这般花言巧语。
“还有一个区别,”穆澜双手自然的勾上他的脖颈,嘴角微勾,凑到他耳边:“上他们要给银子,上我不用,是不是这样?”
他同储绥贴的极近,故没能看到储绥迅速冷却的目光,搂在他药上的手也紧了几分。
储绥声音低沉无波:“何必这样轻贱自己。”
“怎么会是轻贱?我与殿下两情相悦,殿下金屋藏娇,我同殿下行鱼水之欢也是理所应当。”穆澜轻声回应,语气里却无半分顺从。
储绥垂眸。
看来这几日在离漠传的沸沸扬扬的事,他也都知道:“等时机成熟了,我会放你走。”
“等时机成熟,时机成熟又是什么时候?”
穆澜几乎是脱口而出,说罢,才又叹了口气:“算了,人还是得及时行乐,不然哪一天走的突然,值得念想的都没留下。”
他双手勾住储绥的脖颈,贴过去就在对方脸庞印上一吻:“走吧。”
储绥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给怔住,低下眼眸看他。
“愣着做什么?走啊。”
穆澜疑惑,这一吻本为调|情,全无爱意,因此他并未察觉有何不妥。
储绥揽住他腰肢的手不自觉地又紧了紧。
不得说不说,储绥进步很快。
终于不只顾着自己快活,能考虑对方的感受了。
偶尔在低沉喘息的间隙,会捋开他耳边的碎发,用磁性又略带沙哑的嗓音问他疼不疼。
很难想象这是从储绥口中说出的话。
完事儿了,穆澜懒懒的躺在床上,将自己裹紧被子里,目视着储绥一件接一件的穿上亵衣,整理的一丝不苟。
还挺讲究。
本以为他收拾好,就要离开了。
而穿上亵衣后,储绥却没再穿外袍,而是合衣在他身边躺下,也不忙着熄灯。
“夜深了,还不走?”
穆澜侧睨他一眼,脸庞上浮现着未褪去的艳丽,目光也莫名旖旎。
储绥轻“嗯”了一声,就再没了下文。
见他好像也没什么聊天的欲望,穆澜也懒得没话找话,闭上眼,打算休息。
“你好像很讨厌我。”
“啊?”
本来都打算入睡了,储绥冷不丁来上这样一句瞬间把他惊醒。
穆澜看他,皱眉道:“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储绥轻嗤:“这还用我觉得吗?不过也对,你该讨厌我的,和储砚他们一样,巴不得我死了才好。”
我没有。
穆澜想否认,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要如何同他解释自己只是为了苟命,被迫跟他对着干,真不至于说讨厌他。
“这世上,没几个人是盼着我好的,但盼着我死的却不少。”
储绥自顾自的说,穆澜也不知怎么安慰,只能安静的听着。
可接下来,储绥话题一转:“你呢,穆澜,为什么选择储砚?”
??
还能为什么。
穆澜心里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因为没得选。
不过出口却成了:“为什么不能?”
也不知为何,对储绥,他总是不想好好说话。
储绥没恼,淡淡道:“容妃自小对储砚寄予厚望,要求也极为严苛,我六岁进内书堂,那时候他才四岁,容妃不甘他屈居我后,就也把他送了进来。”
穆澜聚精会神,听储绥讲储砚的事儿。
“储砚年纪小,心智不成熟,太傅讲的深,他学不明白,经常课业完成不了,容妃就日日守着,只有他完成课业才能稍得清闲。”
“当是天寒,正是大雪,储砚因为背不出诗文,被容妃在庭院里罚跪,雪落满他的肩头,冷的瑟瑟发抖,手也冻得通红。”
穆澜顺着他的话道了句:“那他小时候确实过的很苦。”
“嗯。”
储绥应了声,他只说了储砚在容妃的严苛教导下是如何艰难,却半句都不曾提起自己曾对他施过援手。
那时小储砚因交上去的文章不足之处颇多,太傅点了几句,回到宫中,就被容妃关进了礼佛堂里,不给吃喝,只让他自己好好反思。
储绥推开礼佛堂的大门时,小储砚已经饿的脑袋头晕眼花,依靠在供奉水果香火的供桌上,有气无力。
是他送来点心和壶桨,掰碎了送到储砚嘴边,储砚恢复少许体力后,一边哭着向他道谢,一边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曾几何时,他们之间也是有过兄弟之情的。
“容妃为了在自己不在时也能监督他的课业,在储砚十五岁时,从内廷给他找了个叫成衡的侍读小太监,成衡比他大三岁,家里也曾为官,因犯了事儿,才被没入宫中做了阉人。”
“刚开始,储砚对他也很是抗拒厌恶,但后来发生了件事儿,他对成衡的态度也慢慢改变了,最后两人日渐亲密,这侍读也侍的变了味。”
虽然储绥没明说,穆澜也大概猜到成衡与储砚发生了什么关系变化。
储绥继续道:“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这件事让容妃听到了风声,她震怒之下,带人去了储砚住的宫殿内,让内侍进去将成衡拖了出来,并且一口咬定是成衡诱惑储砚,而后便当即命人将成衡按在庭院里杖责。”
“一百三十六杖落在身上,成衡一声不吭,在他受刑的过程中,他的眼睛始终直盯着殿内,直到被打死,死不瞑目都不曾移开。”
“可里面的人,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却连最后一面都不来见他。”
穆澜哽住。
随后屋内便是良久沉默。
储绥叹了口气,启唇:“那日我刚见过父君回来,路过他的寝宫,正好目睹全程,事后储砚找上了我,质问我当时为何不救成衡,他是知道我也在场,才自己隐忍不发,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但我却见死不救。”
“所以他就恨上你了?”穆澜挑眉问道。
储绥言:“算是完全撕破脸的原因吧。”
“所以穆澜,他的心远比你想象中的要狠。”
【南瓜文学】NANGU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