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江水倒映着夜空的暗色, 是成片的火把都无法照亮的色调。
陆少渊尽力蜷缩着身子,努力将?女主受难后的无助和可怜呈现出来?,哪怕递给?他?斗篷的男子挪开打量的视线, 他?亦不曾松懈。
“快给这位姑娘的家人?报个平安。”那位中年男子沉声吩咐, 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却夹带着和?扫过河面的冷风一样的寒意。
小船上的人?忙喊话, 站在甲板栏杆前的林幼萱听到平安二字, 脚一软, 坐倒在地。
宋敬云忙去扶她, 她摇头说?没事:“表哥快去接他?回来?, 不然我们表现得太过平淡了, 容易引起怀疑。”
直到宋敬云离去的脚步声消失, 林幼萱的后怕涌到情绪最顶端, 福丫连扶带撑都没能把她从甲板上拉起来?。
林幼萱说?:“让我自己坐会?, 一会?儿就好。”说?着余光就见到冯妈妈和?福丫的手背怎么都受伤淌血,忙道, “快先去止血, 然后让人?把热水抬进屋。”
这也不是做戏做全套,而?是出自关切。
冯妈妈在她焦急的语气中神色一顿,察觉到什么,看了坐在甲板上脸色苍白的自家姑娘,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先去包扎伤口,然后忙碌着准备热水。
在林幼萱站起来?回到屋的时候,陆少渊缩成一团被宋敬云搀扶着回到船上。
冯妈妈和?福丫哭着喊姑娘迎上去, 然后两人?站在陆少渊身后,把他?整个人?都挡得密不透风, 把他?带到了船舱。
宋敬云扶着陆少渊,把身上衣裳也弄得湿漉漉,那救命的中年男子微笑着朝他?拱手:“我们的人?还在搜寻方才落水的歹徒,宋公子也快些去把衣裳换了,有什么我们一会?再说?。”
“先谢过恩人?!”宋敬云煞有其?事拱手深揖一礼,离开前吩咐管事,“刘伯,快准备酒菜招待恩人?,我去去就回。让徐郎中到表妹那去,我命苦的萱表妹,怎么就遭此劫难。”
这边说?着,还一边抹泪,摇头叹气地往船舱去了。
中年男子一路目送,直到年轻人?身影不见了,才在刘伯的邀请下去了船上小小的花厅坐定。
陆少渊那边已经泡进了热水里,即便长年习武到底还是凡胎肉身,在热水里泡了半刻钟脸色和?双唇亦一片惨白。
不过好歹先把人?唬住了,对方来?捞他?的时候,他?特?意用?手挡住了胸口,又蜷缩着的,衣裳吸水后更是沉了不少,对方根本没察觉他?是男儿身假扮。
在水里他?倒没有慌乱,是林幼萱跑到栏杆前探出半个身子的时候,把他?吓得差点就要浮出水面,让她好赶紧退回安全的地方。
万幸忍住了,不然就得功亏一篑。
她刚才大喊着要救他?的时候,是真的在担心自己吧。
“中衣都是新?的,还好表哥特?意多带了几身,不然你就只能将?就穿他?的了。”
正?是他?思绪飘远时,屏风后一道轻柔的声音把他?瞬间给?拽了回来?。
他?侧头往后看,看见她投映在屏风上模糊的身形轮廓,抿直的唇线霎时就有了温柔的弧度,“有劳你费心了……”
话刚说?一半,他?就止不住咳嗽起来?。
林幼萱听见他?咳嗽,转身到茶几那端了热茶过来?,她望着屏风犹豫片刻,脚步迈了过去,垂着眼眸盯着自己脚尖来?到浴桶侧,把热茶和?衣服放到一边的架子上。
“茶和?衣裳都放在这里,我这边整理一下,再过一刻钟就去见见那‘救命恩人?’。”
话落,她头也不抬就要离开。
浴桶里的水哗啦一声响,她才刚踏出一步,手腕就被他?被水暖的温热的大掌圈住了。
她被拽得不得不停下脚步,“你这是要做甚?”
她语气平和?,难得没有发怒甩他?的手。
陆少渊忐忑的心瞬间就定了下来?。
他?掉下河里这一遭居然有意外的收获,眼底浮现了喜色。
“萱儿刚才是担心我吗?”在欢喜情绪的裹挟下,他?忘记掩饰心情,问得无比直白。
林幼萱沉默了片刻,这才轻轻挣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陆少渊抿抿唇,没有得到她的回应固然是有些失落的。
“我又不是像你那样的冷心肠,有人?为我极大可能丢掉性命,我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她裙摆快要消失在屏风后时,淡淡的声音响起。
哪怕带着故意的疏离,话里话外也在暗示即便今日是他?人?为她跳水里去了,她也会?担忧,陆少渊听着心里也跟吃了蜜一样。
还会?担心他?,说?明并不是对他?那么厌烦。
他?哪里会?不知足,甚至还想大笑两声,在冰冷河里泡发麻的手脚都重获力气,快速将?头发也洗一遍出了浴桶。
林幼萱那边已经坐在妆镜前梳妆,她让冯妈妈用?湿帕子把长发都擦一遍,再把湿润的长发慢慢盘起来?。
头发太长,彻底烘干这么点儿时间是不够的,为了不露出破绽,她尽力做得细致。
“脸上再扑一层偏白的粉膏吧,唇色也有深,不像受寒的样子。”她左右端详镜子中的自己,不放过任何可能会?暴露的细节。
冯妈妈按着她要求上妆,侧耳听见净房位置水声响,压低了声说?:“方才姑娘进去了?”
林幼萱眸光一闪:“我没乱瞅他?。”
这是瞅没瞅的事儿吗?!
冯妈妈噎了噎,到底没再多说?。
姑娘这些日子跟着他?睡一张床,还在人?没穿衣服的时候进去净房了,这真不知道该说?谁更吃亏。但冯妈妈心里还是认为肯定是自家姑娘吃亏,心道往后两人?准备怎么相处?
真就那么断了各自婚嫁吗?
冯妈妈百感交集,手里继续忙活着。
陆少渊换上干净的衣裳,头发也用?布巾擦了半干,脚下就急匆匆来?到林幼萱身边。
“那人?是皇贵妃娘家谭家的人?,现在应该在江南布政使司理问所任从六品的理问,掌刑和?案件,出现在这里可以说?是师出有名,还能顺理成章,让你欠下皇贵妃母子的救命之恩。”
知道了对方身份,林幼萱更有把握怎么应对了。她从铜镜里看他?的身影,看见他?长发半湿披在肩上,垂眸道:“姜汤在茶几上了,我能应对他?们,你歇着吧。”
正?式面对皇贵妃的人?还是得她本人?亲自去,不然很容易就被发现端倪。
陆少渊没有动,看了一眼冯妈妈,到底是上前来?到她身后,曲起指关节快速在她脖子从上往下刮了一道。
他?悠着力道,还是把她疼得吸了一口气。
冯妈妈看见他?手指离开后一道发紫的瘀痕,惊声道:“世?子爷这是做什么?!”
陆少渊这才把湿法从肩头拂开,露出和?她脖子上几乎一样的痕迹:“他?们救我的时候,我故意撞在船边坚硬的地方,留下这道痕迹。”
林幼萱扭头去看他?脖子,明白他?的用?意了:“陆世?子果然心细如发。”
陆少渊闻言望着她脖子上的痕迹笑笑,没有再多说?话。是实?在不敢说?,他?知道她是容易瘀紫的体质,以前他?只是重一些掐她的腰,她就能瘀紫一两日消不去。
当然这个不是她告诉他?的,是他?某日回府得早,不小心听到冯妈妈在她跟前抱怨自己不温柔,把她家姑娘身上总是掐得青紫一片。
那时候的他?在想看着无坚不摧的姑娘,私下里是如此娇气脆弱,让他?那之后再亲近她都小心翼翼。
前些日子她当面奚落他?中看不中用?,或许就是因为没能顾及她的感受吧。
如若往后……
“陆世?子不需要再假扮我了,你的屋子刚收拾打点好,陆世?子歇着去吧,我这就先去会?一会?他?们。”林幼萱要和?他?继续拉开距离的话顿时将?他?拉回现实?。
这个往后恐怕来?得困难。
陆少渊说?好,干净利落地离开。他?知道这个时候死缠烂打根本没有效果,只会?把好不容易对自己有好印象的林幼萱逼急,再给?他?揍一顿都是轻的。
“陆世?子这会?子倒是好说?话了。”冯妈妈在他?离开后小声嘟囔。
先前他?那股要贯彻烈女怕缠郎的作?态实?在叫人?印象深刻,如此乖巧,可不是稀罕。
林幼萱最了解他?不过了。
他?是懂得见好就收的人?,然后会?在暗中找机会?发起进攻。
如此想着,她就有点烦恼了。
往后跟他?相处的日子还真不少,希望再没有苦肉计了,不然两人?之间是彻底两清不了。
说?来?说?去,她不够心狠心硬。
林幼萱自嘲一笑,将?冯妈妈刚插上的金步摇摘下,换了一支白玉簪,就那么素净地见‘救命恩人?’去了。
小花厅内,换过衣裳的宋敬云已经敬过那谭理问三杯,在林幼萱到来?的时候正?好端起第四杯酒,见到她,立马丢下酒杯去扶她,嘴里关切着说?:“表妹如何了,哪里难受,郎中如何说?的。如若实?在不舒服,还是去歇着吧,谭大人?这儿我一定会?陪好。”
他?那真切的语气,好像掉进水里的真是她。
林幼萱微微挑眉,她怎么没发现自家表哥还有这么个能耐,是真能演。
她配合着咳嗽几声,这才慢声细语地说?自己无事:“我若不亲自谢过恩人?,恐怕连睡觉都不得安稳,不是恩人?救我,我今日恐怕就见不到表哥了……”
话音还未落,她就情绪失控地扑倒在宋敬云肩头放声哭泣,像是要把先前受的惊吓都通过眼泪发泄个尽。
宋敬云:……
这哭得他?心都跟着哆嗦,论厉害还是他?表妹厉害了。
正?是走神,宋敬云胳膊一疼,是林幼萱见他?没有反应用?指甲掐到他?肉里去了。
宋敬云:……
马上跟着戚戚喊:“我命苦的表妹啊……”
第72章
表兄妹两人就差哭抱成一团了, 谭理问身为做局人哪里还能再安静坐着看,当即起身上前,去虚扶了林幼萱一把。
“林二姑娘落水受了惊吓, 莫再太伤心了, 得要?注意?身体才是。”这头?说着,人五人六地假惺惺惭愧长叹一声, “是那贼人太过?狡诈, 布下迷雾阵叫我们一顿好追, 好在有惊无险, 不然就又连累林二姑娘了。”
林幼萱扯着手帕低头抹泪, 摇摇欲坠地给他见一礼, 哑声道:“我们从不曾做恶事, 日日都想着怎么积德行善。那恶人固然恶, 这才逢凶化吉, 遇到了大人相救,小女在此感激不尽。”
“林二姑娘客气了, 身为朝廷官员, 为民除害是职责之中。”谭理?问忙摆手谦虚,末了话音又?一转,“遇到我们倒也是巧了,若不是我留了个心眼?,发?现知县那边出了事就当即追来, 恐怕姑娘这一遭是真难避过去。”
“所以说大人不但是小女的救命恩人,还是小女的福星!”她说着抬头?柔柔地一笑,“小女没有什么本事, 但往后若大人有什么吩咐,定然全力以赴, 以报大人的救命之恩!”
本就是明眸皓齿的美人,刚又?哭过?发?红的眼?尾更显得我见犹怜,谭理?问明知这是自?己给她设下的局,这一刻倒真对这么个娇滴滴的少女起了怜爱之心。
谭理?问捋了一把下巴的小山羊胡子,余光扫见她衣领遮盖不住的刮痕,笑得慈眉善目:“林二姑娘言重,不过?是举手之劳,快先?坐下吧,我们总不能就这样站着说话吧。”
“是是是,大人和表妹快坐下!”宋敬云比了个请的手势,待谭理?问落座,这才搀扶着林幼萱坐在下手。
桌案边灯光亮堂,谭理?问此时此刻总算看清楚林幼萱,眼?底闪过?惊艳。
在小船上的时候林幼萱过?于?狼狈,又?埋着脸不看人,只有落难的可怜。而他方才发?现此女娇美,如今正式打?量下来可以说是难得的美人,哪怕宫里的皇贵妃年轻时也不及她姿色。
谭理?问总算知道为何那林老?太太当初敢拿她去攀高枝了,这样一个美人儿?真主?动了,哪个男人能抵抗得住这魅力。
不过?太过?美了,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起码皇贵妃娘娘若是知道林二姑娘是这么个模样,恐怕得忌讳和担心。万一大皇子真的也没能过?美人关,对这么个出身地位的姑娘动了真情,对他们来说那就是天大的坏事!
他们只要?一个能完全掌控的林幼萱,和林幼萱身后忠心的宋家!
谭理?问收回视线,笑着说:“听闻二姑娘是和宋公子要?回京,说起来我堂妹如今也在京城,可惜我不才,这么多年了才当了个六品的理?问,连去拜见堂妹的机会都不曾有。”
这就是要?开始下饵料了。
林幼萱只当不知,装作惊讶地说:“大人怎么能这么说,可能您的堂妹常盼着您去走动呢。”
“二姑娘有所不知。”谭理?问摆摆手苦笑,“我那堂妹是当今皇贵妃娘娘,我这微末的职位身份如何能到禁中探望,便是家母一年也不过?能见上几次面。”
说着伸出一把巴掌,又?是苦笑连连。
“恐怕啊,次数五根手指都能数过?来。”
宋敬云心里骂一句老?贼这就下套了,面上不显地惊诧道:“您居然是皇贵妃娘娘的兄长,失敬失敬!”
“我是家里兄弟最不成器的,说起来是真惭愧。”谭理?问一味谦卑装可怜,“我都快六七年没见过?皇贵妃娘娘了,有时候回想起在家里相处的时光,是真怀念啊。”
话都到这里了,林幼萱再不接过?来就太不识趣了。
她杏眸睁得大大的,哎呀一声:“皇贵妃娘娘在年前还给了我赏赐,我回京后正准备递牌子求见,好当面叩谢娘娘的恩典!或许……我可以给谭大人送封信给皇贵妃娘娘?!”
“这可使得?出入禁中还得给谭某捎带信笺,太过?麻烦二姑娘了。”
谭理?问连连摆手拒绝。
林幼萱一腔赤诚地坚持:“不过?就是捎封信,于?我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麻烦,大人这般客气,可叫我怎么好?”
“这……”谭理?问对这番话可谓是正中下怀,但面上还是要?再推辞一二,犹豫着没点头?。
最终,又?是林幼萱好一番说辞,才叫他终于?喜笑颜开地说那就有劳二姑娘。
宋敬云当即让人去拿来笔墨,亲自?挽袖给他磨墨伺候。
表兄妹俩的上心让谭理?问心里很是受用。
富可敌国的宋家又?如何,美人又?如何,往后啊,都是他们谭家用绳子拴住的两条狗而已!
这厢信写好蜡封,林幼萱郑重保证说一定会亲手送到皇贵妃手中,几道热菜正好端上桌,宋敬云当即再举杯敬酒。
林幼萱自?然要?跟着敬救命恩人的,可惜酒量太浅,两三杯过?后就脸颊发?烫,那张脸跟煮熟了的虾一样红。
宋敬云余光瞥见,盘算着时辰也该散了,便抱歉指指身边快要?趴倒的少女:“谭大人,我表妹不胜酒力,实在是量浅,今日?又?无辜受难,在下先?送她回屋去吧。”
谭理?问喝了不少,此刻多少都带了些醉意?,而且兄妹俩上道得很,对他信任有加,皇贵妃交代的事情完成了自?然不用再和这些小辈多废话。
他挥挥手,自?己也站起来:“不早了,再熬下去都要?天明了,本官也得回去处理?那恶贼干的事。你们放心,肯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有劳大人了,我先?送大人!”宋敬云忙跟上,和谭理?问的跟班一块把他送回小船。
谭理?问这又?想起什么,回身说:“别停留在江面了,你们启程吧,想来这一路该顺利了。今日?的事我也会给家中去个信,我有几个和你们年纪相仿的子侄,你们年轻人多走动能玩一块儿?。”
宋敬云细致地应了,说到京城后一定会到谭家拜访长辈。
到这,谭理?问一颗心总算踏实了,懒得看他们什么时候离开,径直坐着船上了岸。
哪怕这对表兄妹回到京城想赖账也不可能,京城很快就会传遍谭家人救下他们的事迹,宋家后辈还想入仕那就不敢做个忘恩负义的,不管是林幼萱和宋家人,在谭理?问眼?里已经是砧板上的肉!
林幼萱确实酒量浅,被宋敬云扶着脚下还跟踩棉花一样使不上劲儿?,好不容易东倒西歪地走回屋,发?现陆少渊还坐在明间的灯烛前,一张玉面被烛火映照得如同明珠生辉,煞是俊美。
陆少渊见到两人回来,起身就要?迎上前,哪知被一把推开宋敬云的林幼萱扑了上来。
他下意?识伸手去搀扶,只听见她冷哼一声,原本摇晃的脚步顿时钉在了地上一样,在快要?碰到他前站得笔直。
“你不去当祸国殃民的妖姬可惜了。”
陆少渊:……
好好的为什么讥讽他?
陆少渊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再看她脸颊潮红,顿时明白她醉了。
所谓酒后吐真言,她这是夸自?己长得好看,至于?祸国殃民……是不是在说她挺喜欢自?己这张脸的?
不过?他可没敢说出来,只是悄悄在心里乐开了花,起码自?己是有一样能讨她喜欢的就行。
他把手放下,朝宋敬云看去:“怎么不拦着些,她酒量浅,明儿?酒醒就该喊难受了。”
宋敬云还没说话,少女又?冷哼一声:“谁说我喝醉了,我有分?寸,不故意?多喝几杯怎么糊弄他。空口无凭,反正说啥我都是嘴上许诺,万一让他反应过?来想要?讨厌我们的信物?,那就真摆脱不了。”
前世不就是因为小舅舅的玉佩让宋家差点遭遇灭顶之灾,所以她故意?让对方也多喝,再把话说得漂亮先?给糊弄过?去了。
陆少渊听得忍不住笑:“萱儿?是最聪明的。”
“你少拍马屁,拍了我也不见得对你改观。”林幼萱嗤笑,继续晃晃悠悠地走,越过?他的时候还特意?要?远离几步,哪知被酒气侵蚀的大脑不受控制,想往左偏偏往右,歪他身上了。
陆少渊再次要?扶她,被她怒目指尖一点:“不准动,不然我挠得你没脸见人!”
宋敬云在后头?直接笑出声,陆少渊万般无奈,只能站得笔直,看她脑袋晃啊晃的稳住身体,然后高喊着谁也不用扶她,左摇右摆进了内室。
冯妈妈被她闹的动静惊醒,这才顺利扶住她往床榻那去了。
侧耳听见她总算是睡下了,陆少渊这才告辞,离开前和宋敬云相互看一眼?,出去说这次见到谭理?问的细节。
林幼萱这一觉睡得香甜,直到第二日?晌午才醒来,一睁眼?就瞧见福丫捧着脸趴床沿守着她。
“姑娘醒来了!可太好了,妈妈可担心您了!”福丫高高兴兴地站起身,转身去喊冯妈妈。
昨夜回屋后的片段零星蹦了出来,回想起自?己说陆少渊好看,懊恼地锤了一下脑袋。
果然喝酒误事,他觉得自?己夸他,心里要?乐开花了吧!
然后就那么碰巧,她刚想起陆少渊,那人就不请自?来,站在屏风后询问她好一些了吗。
林幼萱:……
这人果然是乐得找不着北,都敢主?动了。
第73章
林幼萱此时见到陆少?渊多?少?抵触的, 回想起自己对他说话时那种点评作态……多?少?带着过于熟悉的亲昵,果真是黄汤害人啊!
她板起脸,并不想和他多?说话, 陆少?渊呢, 早就学会自行主动了。
林幼萱对自己有偏见和厌恶,如若他再不主动一些?, 两人之间才真的全无可能。
他规矩地站在?屏风后, 温声说自己的来意:“想来这一路都会顺利, 对?方不会再出过多?幺蛾子来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我准备在?下一个?渡口靠岸补给时离开。我骑马会比你们更快些?赶回京城, 如此一来也不会叫别人联想到我们之间有什么往来。”
他居然是?来请辞的, 这?倒叫林幼萱有些?诧异了。
他那死?缠烂打的性子一夜之间就转变了?!
“路上?你不用过于担心, 我的人会留下一半沿路跟随, 以?保证你和你表哥的最大安全。”陆少?渊见她没吭声, 自顾自往下继续说,“我先回到京城, 能更好掌握皇贵妃母子的动态, 届时有任何新消息都会叫人给你传信。”
事关皇贵妃母子,林幼萱没有再忸怩地装缩头乌龟,回道?:“陆世?子一路顺利,有劳你多?费心了。”
虽然没有更多?的关切,陆少?渊已经?满足地高高翘起唇角, 朝着她倒映在?屏风上?的剪影拱手一礼:“如此就不多?打扰了,你再多?睡会儿。”
他刚走出门,冯妈妈就捧着放了个?青花小碗的托盘过来, 说这?是?醒酒汤。
“温度正好,姑娘喝了再睡会吧, 不然嗓子难受,再头疼起来可不是?好顽的。”
林幼萱说好,声音确实沙哑,心道?不过三杯酒她就倒下了,是?真没用。
“也不知道?这?酒量能不能练出来……”她低头小口小口地喝醒酒汤,喝到第?二口的时候动作都被定格了一样,不动了。
冯妈妈那头笑?着说:“听说这?酒量是?能练出来的,不过喝酒伤身,姑娘少?喝些?准没错!”
说到一半,发现自家姑娘没了声音,冯妈妈这?才察觉到异常,紧张地看了过去。
少?女?保持着端着青花小碗的姿势,没有挽起的头发零碎披散在?肩头上?,浓黑的颜色将她细腻的侧脸更是?衬得肤白如雪。
她此时正锁着眉头,像是?在?想不通什么事,急急问:“这?醒酒汤不是?妈妈煮的?”
冯妈妈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听到是?细枝末节的一碗汤来源顿时笑?开颜,语气还带着点神秘的卖关子:“姑娘可真厉害,一尝就知道?不是?老?奴的手艺,至于是?谁的,猜一猜?”
“陆少?渊去厨房了。”她明明心跳如雷,神色却木然无比,双眼更是?连聚焦点都没有了,眼眸好像被蒙了一层雾,透着一种混乱的茫然。
“哎哟,姑娘真是?神了!”冯妈妈一拍掌,对?自己家姑娘是?佩服的,“您怎么猜到的!陆世?子还特意吩咐一句不必提,不过我想着姑娘不是?那种喜欢欠人情的,特别是?陆世?子那边……”
林幼萱抿抿唇,没有回答,抬碗将剩余的醒酒汤一口气灌进?了喉咙。
灌得太急,泼洒出一些?润湿了她的衣襟,还呛得她大声地咳嗽。
冯妈妈可被吓着了,忙丢下手里的托盘去帮她顺背,一面喊着福丫去倒茶过来。
林幼萱震得胸腔作疼,眼角通红一片。
……她怎么知道?的?
她在?跪求陆少?渊救宋家被拒后借酒消愁,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无情离开,当时的冯妈妈端来醒酒汤,说是?管事知道?她喝醉了,特意让人送来的,一直就在?小炉上?温着。
她第?一次喝到用米汤和牛乳熬制的醒酒汤,以?前家里做的要不是?熬的姜片加蜜,就是?在?马蹄当季的用马蹄和莲子熬制,方才她没留意到这?是?乳白的汤底,喝到嘴里了,记忆中的味道?才再让她想起来往事。
她就是?在?喝过那一碗醒酒汤后决意和陆少?渊一刀两断,但她当时真没去多?想那碗醒酒汤会出自他人之手。
陆少?渊在?拒绝之后知道?她喝醉了,还亲手给她做了醒酒汤。
他当时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情?!
如若当时他真会在?意她死?活,为何又表现得如此冷漠不近人情?!
林幼萱思绪有点混乱,方才还不觉得头疼,此时此刻太阳穴在?剧烈跳动,脑袋也像被人扯着一样发胀发疼!
“姑娘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福丫看到她脸色变得比刚才更苍白,急得鼻尖直冒汗。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躺下:“没事,我再睡一会儿就好,还是?醉得难受。”
都过去了,现在?再想又有什么意义,她还是?安稳地睡一觉,让自己好受些?才是?正事。
冯妈妈和福丫相视一眼,帮她掖好被子,一人坐在?脚踏上?陪着,一人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林幼萱这?一觉倒是?真睡得沉,一直到了下午才被外头吵闹的声音惊醒。
她揉着眼睛坐起身,福丫听到动静扭头见她起来了,高兴地说:“姑娘,我们靠岸啦,表公子说要让您尝尝这?里的小吃,下船买去了,等他一会回来我们再继续出发!”
靠岸了?
林幼萱想到陆少?渊说下个?渡口就离开。
“靠岸多?久了?”她问。
“有快两刻钟了。”福丫比了两根手指头。
两刻钟,想来他已经?离开了。
林幼萱没再多?问,让福丫打水来净面熟悉,通身舒爽后她才走到窗边去推开窗扇,眺望岸边的景色。
不是?大渡口,胜在?热闹,人来人往,是?在?船上?一路清冷感受不到的生活气息。
她索性就趴在?窗边,很快就在?看到路边小吃摊出现了宋敬云那熟悉的身形,他似乎在?判断卖东西的是?不是?在?说实话,要了小吃放嘴里尝味道?,然后就连连点头去掏钱袋子。
看到这?儿她忍不住就笑?了。
表哥还真是?细心啊,还知道?先试一试味道?,换了其他男子恐怕好吃不好吃的,都直接要了带回来,哪里还有那么大的耐心。
冯妈妈进?来就见到自家姑娘趴在?窗台吹冷风,嘴里劝着然后拿披风和暖耳给戴上?。
林幼萱有了披风和暖耳更不觉得冷了,好奇地左看看右瞧瞧,直到宋敬云回船的路上?发现她在?探头探脑,朝她不断挥手示意快关窗时才缩了回去。
屋内炭炉火旺,宋敬云一路小跑上?船来到,进?屋就被暖融融的热气扑得直感慨:“还是?表妹这?儿暖和。”
“你那没点炭炉吗?”林幼萱莞尔。
哪知宋敬云真没点,“太热了温声走神,我就没点,在?边上?放了个?手炉,手冻僵了就暖暖。”
可真是?刻苦。
林幼萱敬佩看他一眼:“表哥放心,你定然会高中!”
而且仅次于陆少?渊!
不过这?话她现在?不敢说。
宋敬云笑?吟吟说着借表妹吉言,献宝一样把一路揣怀里的各种点心小吃都放在?桌子上?,逐一打开指着给她介绍。
林幼萱睡到这?个?时辰确实饿了,也不跟他客气,挨个?挨个?品尝。
“陆少?渊在?靠岸后,躲在?我们采买补给的人中间,然后脱身离开了。”宋敬云把她睡觉时发生的事说来,“他这?次倒像个?男人,走得真干脆!”
吃东西的林幼萱没被影响,神色如常说:“他事情办好了,自然要先回去,他也得参加会试不是?。他先前告诉我了。”
末了她才补上?知情的一句。
宋敬云闻言挑眉:“你们俩现在?到底都怎么想?!你们有事瞒着我们对?不对?。”
瞒着是?真,不过那个?们字里头还得减去她大舅舅一个?。
林幼萱很坦诚道?:“是?,瞒的事还不少?,所以?再问也不会告诉你。”
宋敬云:……
“有时候你和他一样讨厌!”他咬牙起床,愤愤不平站起身,“到底是?我跟你亲,还是?他跟你更亲近啊!不过他肯定比你更讨厌就是?!”
林幼萱被他逗得直笑?,笑?过后拿了一块雪白的糖糕递给他:“你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反正你知道?我现在?还是?想对?他敬而远之就成了。”
现在??
那以?后呢?
宋敬云懒得去问了,女?人是?善变的,先前还信誓旦旦和他说两人彻底两清不往来了,这?才多?久……就成为一条船上?的人了!
“我不管你了,真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陆少?渊就是?那个?小人!”年轻公子咬着糕点,负手离去。
林幼萱目送他离开,然后该吃吃,该看账算账一样不落,总之在?回到京城该忙什么是?什么!
陆少?渊换走陆路,马术又了得,比先前预估回到京城的时间又提前了几日。
刚进?城,他就听到了边上?茶棚坐着的百姓在?放声谈论谭家对?林幼萱的救命之恩。
第74章
“世子, 应该是他们让人大肆宣扬,如此下去,二姑娘和他们所谓的救命之恩全国都可?能知?道?了?。”
跟随着陆少渊进城的护卫皱紧眉头?, 比陆少渊本人还要气愤。
大皇子母子真没少给他们添麻烦, 他们世子为此还三番两次受伤。
陆少渊倒没有说太多,只?是扬鞭更加快速的打道回府, 簌簌寒风吹起披风一角, 像极了?他不曾开口的怒气。
一路回到伯府, 他离家几个月, 府里变化很大。
陈伯早收到他回来的消息, 候在门口, 在他进?门时就跟上捡着几件要急的事汇报。
“您不在家的日子, 夫人真是的疯魔了?一样, 连着办了?好几场宴席, 然后和几个勋贵之家来往密切。似乎是要在里头?,给二公子选个妻子。”
“十日前京城忽然传起谭家人救了?林家二姑娘的事, 其中和谭家有姻亲关系的粱家怎么也凑到夫人跟前, 可?能是听到之前我们和林家有来往的消息。”
到了?这里,陈伯偷偷抬头?去打量他的神?色,果然见原本面无表情的世子爷拧紧了?眉头?。
陆少渊脚步一顿,腰间的玉佩跟着急促一个摆动,把流苏甩了?一个弧度, “怎么传出去的,闵氏她不敢。”
陈伯叹气一声:“夫人是不敢亲自宣之于?口,可?她心里怨恨着世子爷和二姑娘呢, 故意引人到林家做客……如今林家三老爷当家,林老夫人没了?诰命由林三老爷照顾, 对二姑娘和您更?是恨毒了?,夫人引人去林家走动,那些多事的和林老夫人一碰面,那不就传得沸沸扬扬。”
“传的什么?为何我没有收到消息?”陆少渊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最后扬起的声调已然是责备了?。
“是两天前的事,估计送信的人跟世子爷错过了?,没能追上您。”陈伯也为此事焦心,世子爷千交代?万交代?一定不能让伯府跟二姑娘扯上关系,到底还是没能防住,“老奴听到流言蜚语的时候就约见了?林三老爷,若不然那老太婆都要说您和二姑娘早私相授受了?。”
事已至此,已经不是三两句就能解决风言风语。
陆少渊懊恼没毒哑那老虔婆,才又连累林幼萱,若她回京后知?道?恐怕得再给他挠一顿。
“可?有人知?道?我外出的事?”他迎着冷风再抬起脚,慢慢往自己的院子去。
陈伯说没有:“便是二公子来找您,都是说您温书不见外人,年宴没出现老奴直接说您去了?只?会尴尬,倒不如都不见。”
“二公子知?道?夫人干的那些荒唐事,一来二去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渐渐也来得少了?,其他人更?是不曾起疑。”
没人知?道?他离开京城那还好办。
他沉默着往前走,闪动的眸光似在思索什么,最终哂笑一声道?:“那就叫他们都知?道?好了?。”
陈伯以为自己听错了?,愣声问:“您、您说什么?!”
“让我们的人也四处传播消息,直言二姑娘脱离林家是我帮的忙,我对二姑娘一见钟情,全力讨好,只?想娶她为妻,为此还跟闵氏闹翻。”
“这、这……”陈伯确定没有自己听错,从?他所言中震惊无比,“这不就把您暴露出来了??重查百尸案可?是您面见圣上后提议的……而且二姑娘知?道?了?得生气吧,您不是不想让她名声有碍。”
“是我追求她,和她名声有什么关系?爱慕她的是我,主动帮她脱离林家的是我,她为了?避开我直接去了?苏州,分明就看不上我,若真是有碍名声也是我这失败的追求者。”
“再且,会试过后我就藏不住了?,皇帝能轻易让我站谁阵营里吗?自然会在我入仕那一日说出重审百尸案的缘由,以此告诫我只?能为他所用,不然会有更?多人要我的命。”
皇帝的打算和前世是一样的,只?不过前世他藏拙,到最后不得不为了?给太子挡火力,才特意去讨好皇帝假装表明立场,来牵制其他人。
今生不过提前了?一些,他无所谓。
陈叔闻言心里顿起如同被北风吹拂的萧瑟感,自从?伯爷离世后,世子不得不隐忍,不得不总为他人所用,每一步都在刀尖上,一个不慎的下场便是血肉模糊。
“世子爷既然有决断了?,老奴这就去安排。夫人那边可?是要再去提醒?她如此乱来,恐怕会让圣上误会您的立场,到时候徒生麻烦。”
陆少渊无所谓道?:“她愿意如何就如何,只?看少清自己有没有那个判断能力。”
他这次出远门没有跟陆少清说明,就是为了?看看他能否从?闵氏的掌控下有自己的分辨能力。
前世他险些走了?错路,也差点?断送了?兄弟之间的情谊,是林幼萱在中间周璇才叫他醒悟。
虽然最后陆少清还是因为林幼萱的离世而和自己形同陌路,但这一辈子他不想让林幼萱再经历这些糟心事,那就一点?一点?先让他自个成长起来。
前世他护得太多,反倒更?纵容了?陆少清对亲人之间的依赖,毕竟谁也没办法真正陪着走完生命的全部,意外总是不讲道?理的。
陈伯十分赞同他的想法,亦明白如何去做。
二公子自小和他们世子爷一块长大,身?为兄长更?是在伯爷离世后亦担起替父亲教导幼弟的责任,一味地看护不是长策。
陈伯告退离去处理这些让人烦心的事,陆少渊刚回到自己屋里,还来不及更?衣太子那边的人就暗中找上了?门。
一来就带上不好的消息。
“——圣上已经有要解除大皇子禁足的意思,牵连的一些谭家人也准备既往不咎,准备只?杀几个亲大皇子一党的犯事官员震慑。”
百尸案牵扯甚广,一品大员都跟着落马,皇帝唯独放过同样有罪的谭家人,明摆着还是要保大皇子。
“如此一来,大家更?认为圣上还是属于?大皇子,哪怕太子殿下立了?功,储君之位看起来亦岌岌可?危。”
来人说出了?太子如今艰难的处境。
陆少渊掐了?一下眉心,平静地说:“圣上只?在意自己的皇位,他害怕殿下年纪渐大容不了?他这个爹,自然不会就此让大皇子母子下台。”
来人沉默了?一下,又道?:“最近对您不好的流言四起,谭家人还救下和您传得沸沸扬扬的二姑娘,太子殿下担心圣上因此要多疑。”
“多疑什么?”陆少渊笑了?笑,“疑心我自此就和宋家有了?利益来往?那才是圣上巴不得的,反倒谭家声势浩大地说自己是救命恩人,因此和宋家攀上关系,才会让圣上有危机感。”
宋家的财富足够再组织一个强大的军队,大皇子母子俩是真以为自己得宠,其实都没有看清楚,他们也不过是皇帝手里的一个棋子罢了?。
他如此一点?拨,来人当即明白了?,满面愁容地来脚步轻松地离开。
正因为皇帝自私,不愿意看到宋家和任何人有关系,他才敢跳出来说是自己爱慕林幼萱。
不然皇帝也不会允许林幼萱真跟皇贵妃母子来往,到时候才会让她真正陷入险境,宋家才真的危险了?。
回到京城就一堆乱七八糟的事,陆少渊用最快速度梳洗,到桌案前看都快堆满的各种书信。
这一忙,抬头?再看发?现天色已暗,他连明方什么时候进?来把蜡烛点?上都没察觉。
他疲惫地靠进?椅背,就那么措不及防的想起了?林幼萱。
不知?道?他们走到哪里了?,再见估计还得小十日,到时候她知?道?京城这些破事,估计又要气得咬牙切齿。
想到这儿他止不住想笑,陆少清大大咧咧地叫喊声直接把他脑海里的美人赶走了?。
“大哥,你再不露面救我,弟弟就要被捆着嫁人了?!”
陆少渊:……
他在胡说八道?什么!
第75章
陆少?清犯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都没有这次所谓的要被弄去嫁人?离谱。
虽然知道肯定是这小子浮夸,陆少渊还是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喊了声请二公子进来?。
他?刚把手里?的信放下,里?头说的是两日前皇帝给皇贵妃宫里送了六颗东珠。
六颗东珠, 皇后在世的时候也就得了六颗, 怪不得太子那边的人?着?急了,害怕皇帝这是准备册立皇贵妃为皇后了。
太子和大皇子两党间的争斗只会愈演愈烈, 还是皇帝一手挑起儿子间的纷争。
果然天家无亲情。
“大哥, 你再不救救弟弟, 弟弟真的要?去落发为僧了!”
方才还说被逼嫁人?, 现在就说要?去当和尚, 可见是真被逼急了。
丢下皇帝家里?那些破事, 陆少?渊靠着?椅背睨他?:“你娘亲舍不得。”
陆少?清:……
“我又不是每日围着?娘打转的奶娃儿, 她舍得舍不得于?我何干?!”陆少?清委屈巴巴地?看他?, “我知道我娘最近干了不少?惹您生气的事, 毕竟她管家多年,一下子觉得被落了脸面接受不了是正?常。”
陆少?渊就那么眼?也不眨盯着?看, 看他?往下还能给闵氏怎么说情。
还算轻松的气氛在他?抿直的唇线后, 骤然变得压抑起来?。
前世?兄弟俩就是因为闵氏过多挑唆而?渐行渐远,陆少?清下意识维护闵氏的态度叫陆少?渊眸光也跟着?沉了下去。
絮絮叨叨说着?自家娘亲心情的陆少?清丝毫不曾察觉,语气跟着?变成了抱怨:“她难过我身为儿子也心疼,可为何就逮我着?折腾呢?还非得给我介绍这家那家的姑娘要?成亲,大哥都还没成亲呢, 我急什么?!”
“再说了,难道她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避讳吗?这个时候是能跟大皇子有关的人?家走近的吗?家里?任性就算了,为何在大是大非面前她拎不清?!还说下如?若我不选一个定下, 就直接由她决定!”
“我真的都想去当和尚了!好歹不用担心因为自己再把家里?给害了!”
陆少?清虽然走的还是家里?武夫的路子,耳习目染的长大, 哪里?不懂党争的厉害。哪怕不曾接触朝堂事务,熟读兵法的他?自然有自己的分辨能力。
他?娘这是准备要?剑走偏锋,想要?直接借皇贵妃大皇子的威风,企图压住已经崭露头角的大哥。
这在他?眼?里?就跟引狼入室没有什么区别!
陆少?渊听到最后表情有些复杂,在兄弟急得挠腮帮子中沉默片刻,忽地?笑了。
“你真这么想?”
所以为何前世?兄弟俩最后形同陌路,明明陆少?清一直着?不被闵氏左右的清醒。
陆少?清听到他?这么问,宛若受了奇耻大辱,拔高了声音道:“大哥你什么意思!难道我是那种是非不清的人?吗,因为你让我娘把管家权交出来?,我就该记恨你?!那我这些年岂不是都白活了?!”
陆少?渊在弟弟气得脸都涨红的愤怒中止不住笑,陆少?清瞪大眼?,不知道他?究竟在笑什么,最后恼得甩袖就要?走。
“算了,是我自作多情,以为大哥能分清是非!我们不是一个娘,你忌惮我,想要?疏离也是人?之常情!”
这头说着?,那头气哼哼踱着?重?重?的步子往门口去。
一步两步三步,门槛近在眼?前,陆少?清还是没听到兄长挽留自己,一整张脸都夸了,高大的少?年眼?角都红了,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所以你这是要?去准备嫁衣,还是要?去落发?”陆少?渊不再逗直脑筋的弟弟,语调愉悦,“要?不要?给你推荐几个绣娘?还是给你找个香火旺的寺庙?”
陆少?清唇瞬间就抿紧了,眼?里?一片雾茫茫。
大哥再不说话,他?真的就快哭了,还想着?实在不行不要?脸回去抱着?他?大腿哭诉,赶也不走那种!
陆少?渊哪里?不知道自家兄弟什么样,站起身绕过桌案来?到他?身后,轻轻拍他?肩膀说:“怎么,没吃饭,西?北风好喝?!”
“你这大门朝南,没有西?北风!”陆少?清忍着?哽咽,眨眨眼?平定情绪后才转身,不无埋怨道,“大哥若真嫌弃我,直接告诉我,别叫我猜来?猜去的,反倒更伤感情。”
这话倒说得一点不错。
“我若嫌弃你,猜忌你,能让你去见二姑娘?能让你知道她的存在?!”陆少?渊好笑,回到原位,“把门关了,好不容易蓄的这点暖气都散了。”
一句话顿时让陆少?清心情愉悦起来?,露出大大的笑容把门关好,快速回到桌子前,发现兄长居然还给自己拉了张椅子放在对面,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您说我这怎么办,我娘真要?跟人?家过定,我也没办法啊。”
刚才一口一个你,现在就又开始恭敬起来?了,陆少?渊算是败给这个藏不住情绪的弟弟,失笑道:“谁定下的,谁娶。”
陆少?清:……
话是这么说,但那不耽搁人?家姑娘了,虽然他?不情愿,可也不能拿别人?终身大事来?赌气。
“这么看着?我干嘛?”陆少?渊不急不缓地?说,“不然呢,父母之命,她是你生身母亲,真要?定下我也没法插手不是?”
闵氏就是拿捏这一点,如?若他?反对,闵氏就敢直接参他?一本,说他?身为嫡子欺负他?们孤寡。
刚燃起希望的陆少?清肉眼?可见地?又蔫了,趴在桌案上嘴里?喊着?:“我真要?完蛋了。”
此时的陆少?渊又一笑:“要?不要?离家出走几日?”
陆少?清:???
等到陆少?清站在一个墙面刚刷好新漆的院子跟前,还有些回不过神。
“我就那么离家出走了?真的可以吗?”
“那你回去绣嫁衣吧。”
陆少?渊说着?拎着?袍摆走进屋,打量一圈摆设,还算满意,跟明方说:“给二公子再添点书,省得在这里?窝懒了。”
陆少?清跟上来?,嘴里?嘟囔着?:“我就那么说一嘴,您就别往心里?记了,饶了我成吗?”
陆少?渊懒得搭理他?的碎碎念,看了一圈院子,修缮得很好,长住都没有问题。
然后他?又把人?带到后院花园,指着?一堵墙说:“这里?就是隔壁花园,别乱爬墙把人?给吓着?了。”
“我又不是三岁顽童,没事爬墙干嘛?!”
陆少?渊意味深长看他?一眼?:“记住就行。”
就这样,陆少?清当天就被兄长掇X得离家不归,到了深夜闵氏得知儿子还没回来?,怒气冲冲就要?去找陆少?渊算账。
今日儿子见了他?就不回来?了,除了陆少?渊还能是谁挑唆的!
可任凭闵氏在门口叫嚣,陆少?渊也没理会,只能口干舌燥地?回了自己屋,气得砸了好几个花瓶。
“我就知道他?对我们娘俩心怀怨恨,这就让我那傻儿子和我离心了!”
婆子望了一眼?地?上的花瓶碎片,犹豫着?说:“夫人?,公子他?不愿意娶您挑选的姑奶,您这么逼迫他?,才让世?子钻了空隙,让公子离家出走。您还是再考虑考虑,这凑起来?也是怨偶,只会家宅不宁。”
“你的意思是我错了!我若不给他?找一户高门贵女,他?往后只会被那陆少?渊压得死死的!我现在是什么下场,他?还看不明白吗!”
“陆少?渊到底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药,还是下了什么蛊,让他?宁愿听信一个隔了层肚皮的阴险小人?!”
婆子听着?她的怒骂没敢再吭声。
其实世?子对他?们公子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只是夫人?心里?对世?子有怨恨,才会总认为对方不怀好意。
在闵氏的怒气中,婆子不敢火上浇油,只能在边上细心安抚。等到闵氏终于?哑着?嗓子骂不动了,才试探着?问:“明儿还去那边给答复吗?”
“人?都不见了,给个屁答复啊!要?让他?们知道清儿为了躲避定亲离家,那才真的搞砸这婚事了,你明儿带着?礼物登门去给梁夫人?赔礼,说我忽然得了风寒起不来?身,二公子在跟前伺候,怕过了病气再给他?们家添麻烦,改日康复了再登门。”
聪明人?都能想到是事情有变故,才会说好带去相看又反悔,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先拖着?总比一口回绝了强。起码到时他?们家要?看中别人?,也会通知她一声,不至于?彻底得罪了。
婆子叹着?气说都记下了,明儿就带礼物登门赔礼。
梁家准备好了一切,第二天却收到闵氏病倒的消息,说不气恼是假的,但看在闵氏送来?的几样珍贵礼物后又消了消气,到底是给了笑脸说过几日去探望。
梁夫人?的陪嫁婆子聪明,一眼?就看穿了主母的心思,等闵氏的人?走了当即道:“老奴去打听打听,看看伯夫人?究竟病得如?何。”
梁夫人?猜到可能出在陆少?清身上,婆子正?是打听陆少?清近来?动向,为此闵氏和梁家正?式斗起心眼?来?,在家里?严防死守不让任何人?露出一丝口风。
最后梁夫人?那里?什么都没能打听到,反倒是另外一个陆家公子的事迹传入耳中,得知陆少?渊居然喜欢落败了林家的庶房姑娘,心里?更是想再见见闵氏。
梁家哪怕比不上陆家,比起林幼萱那样的可是绰绰有余。如?若他?们姑娘嫁入陆家,有个出身低微压不住人?的大嫂,那过得可比在其他?高门大户自在,指不定那大嫂为了名声好还得分出一部分的管家权力。
如?此一来?,那过得更自在了。
梁夫人?正?是知道自己家如?今高不成低不就的,不愿意把闺女送到比自己差的人?家里?头受罪,这才盯上了陆少?清。这般盘算下来?,梁夫人?立马就派人?去询问闵氏好转了没有,想要?去探病。
这哪里?是探病,是要?继续结亲的讯号,闵氏得知后又喜又苦恼。
喜的是梁夫人?明白事理,苦恼的是她现在也没能找到儿子躲哪里?了!
这亲事根本没法定下来?,万一定下来?了儿子真的再也不露面,或者直接带个女人?回家说要?娶她人?,那他?们在京城官宦人?家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为此闵氏只能再继续装病,让梁夫人?也无计可施。
叫闵氏没想到的是陆少?渊,他?居然为了保林幼萱的声誉,直截了当承认是自己死缠烂打,原本想让他?和林幼萱落个私相授受德行有亏的名声,结果现在变成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桩美谈,连带着?林幼萱都莫名其妙成为官夫人?嘴里?的好姑娘。
闵氏心里?那个怄气,连嘴里?都燎了泡,喝水都疼好一阵。可是再怄气也没有用,闵氏自然明白儿子躲出去亦是陆少?渊警告自己,这次的算计可谓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有苦无处去说。
京城热闹得很,林幼萱回来?后就知道自己成了大名人?,从被封为乡君之后被她祖母特意污蔑报复,声名狼藉再成为品性高洁的女子代表,直听得脑筋都打结了。
宋敬云为表妹声名大噪开心:“看来?以后表妹上街一趟,不知会有多少?爱慕的公子哥儿守着?了,再从里?头选个好夫婿,岂不美哉!”
林幼萱:……
有陆少?渊那块顽固的大石头堵路,有个屁的好夫婿能叫她选。
她心里?明白此事肯定和陆少?渊相关,回京后第一要?面对的就是谭家和皇贵妃,许多事情都要?谋划,她当天就让吴大给陆少?渊送信,邀请他?过府一聚。
陆少?渊来?得之快是她没想到的,从送信到上门,他?半刻钟没到就出现了。
不是见其他?人?,她不需要?梳妆打扮,就穿着?家常的衣裳来?到厅堂。
陆少?渊今日穿着?圆领锦袍,淡青色将?他?衬得像大家笔下的秀竹,挺拔儒雅。
林幼萱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世?子爷今日会客去了?正?好在这附近,就赶来?了?”
陆少?渊笑笑,没作回答,林幼萱只当他?默认了,想让人?上茶来?。可转念一想坐着?说话也无趣,索性邀请他?在自己的新宅子逛逛,边走边吹吹风,脑袋也能清醒一些。
坐船这些天,人?都快被晃晕了。
陆少?渊自然不会拒绝,跟着?她一路从游廊到了小花园。
别人?家的花园都种名贵花草,她倒好,种了一堆适合京城气候生长的名贵药材,混在特意为它们陪衬的绿植花草中,别有一番趣味。
他?在那小片小片的药田上多看了几眼?,林幼萱邀请他?到亭子坐下,说一会宋敬云也会过来?,亭子里?已经放好炭炉和茶点。
陆少?渊说好,来?到八角亭内,抬眼?就瞧见隔壁那光秃秃的树枝,都探进这边的墙里?了。
林幼萱继续说着?刚才商议的事:“那我就先去谭家走一趟,且看看他?们怎么个动静。”
“去谭家的时候,我给你拨个两个丫鬟,身上有功夫,你以前也见过……”
她见过?
林幼萱一愣,下刻就听到有什么东西?砸地?上的声响,她疑惑着?扭头看后面的墙,一眼?就看见了墙头上冒着?的陆少?清的脑袋。
“大哥!你怎么和二姑娘在隔壁!”陆少?清的声音比打雷的时候都吵吵,“我刚才就说听到说话声有点熟悉!”
陆少?渊:……
他?就不该把这小子藏这里?!
第76章
陆少渊买下隔壁宅子的时候就明白, 肯定会有暴露的一天,但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他冷冷看着陆少清,这一刻真是恨不得找件嫁衣把他塞花轿送到梁府去。
陆少清被兄长的眼刀子一刮, 后知后觉想起兄长?之前交代, 终于?悟了。
——原来隔壁住着的就是二姑娘,所以兄长?才会重新买个府邸在这里, 为了方便来往!
“二公子怎么会在隔壁?”林幼萱已然看出端倪, 唇角啜着笑, 露出浅浅的酒窝。
这个时候给陆少渊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胡说八道, 自然是要坦白的, 他示意陆少清快滚, 迎上她投来似笑非笑的目光说:“我年前新买的府邸, 重新修缮了, 近来闵氏闹情绪要给他定下梁家的姑娘, 他实在在家里住不下去,我就借他躲一躲。”
回答了, 但也没有太诚实。
林幼萱柳眉一挑, 哦了声:“世子爷近几日?可也住这里?所以来得如此之快……世子爷怎么不早说,好歹让我有个准备礼物的时间?,给你们兄弟贺一贺。”
听听,她但凡不开心,说起话落就绵里藏针, 这是在讥讽他诡计多端,阴魂不散到居然就在她隔壁买下宅子。
“该是我给二姑娘送乔迁之礼才对,哪还?敢收二姑娘的礼物。”陆少渊头疼, 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好像又开始胀疼了。
“闹得沸沸扬扬那些事,少不得你在后头当推手?吧。”林幼萱终于?敛起笑, 给他一个带着火气的眼神。
陆少渊点头承认:“实在是没想到闵氏能闹到这种?地?步,连你都记恨上了,给了你祖母机会在背后中伤你。我总不能叫你担骂名,便让人去传是我的原因?。”
“这样一来,皇贵妃母子也该知道了,又救下我,你就不怕你身?后那位误会,对你起猜忌?!”
这里头居然还?有她祖母的手?笔,是她不曾想到的。
陆少渊无所谓地?笑笑:“若这样也能得来猜忌,那真是我识人不清了。真有那个时候,我就到二姑娘身?边当个账房先生吧,二姑娘给我一口饭吃就成。”
“你盘算打得可真好,我家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还?是拯救你的苍生吧,我不值当你这天天惦记着。”林幼萱根本不理他的苦情戏,说着捏了块枣糕慢悠悠地?吃。
大好的气氛被陆少清那小子给毁了,陆少渊扫一眼已经没了人影的墙头,懊恼着把心思?全放回应对皇贵妃母子身?上,接着说:“给你安排的俩人是红莺和绿萤。”
林幼萱顿时沉默了。
她知道红莺和绿萤两人和陆少渊有关,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专门在外头养着准备娶亲后收房用的,后来她发?现两人就真的一门心思?陪她左右,她就打消了试探陆少渊的意思?,但从来不知她们居然会武,是他派来保护自己的。
陆少渊此时此刻仿佛成了她肚子里的蛔虫,笑道:“你会那样的误会正常,在你让人查两人进府前在什?么地?方待过,我就知道你误会了。当时就觉得你心思?过于?深沉,防着一切女人近我身?,结果啊……我才是个笑话。”
“谁能算得过你陆首辅。”她啧一声,把枣糕吃完,再?抿了一口茶才继续说,“我倒宁愿自己当时心思?深沉了,或许不会落得那么个下场。”
这是谁也不能完全迈过去的一道坎,两人都同时沉默了下去。
是宋敬云过来,亭子内才再?响起说话声。
兄妹俩决定明儿就送帖子到谭家拜见,反正敌不动就我动,总得探清虚实。
陆少渊离开前还?厚着脸皮想要留饭,被林幼萱伸手?一指大门彻底断了心思?,刚回到府里不久,宅子的管事前来说后院有声响,派人一去看发?现隔壁在院墙处竖起一排尖尖的长?棍。
陆少渊:……
这是防他翻墙,在警告他别做那爬墙的宵小。
陆少清知道后可不得了了,缠了他半下午,非得问他大嫂什?么时候才能嫁过来,直戳陆少渊心脏,都把他气笑了。
林幼萱在家里休息一夜,第二天神清气爽让人写帖子送帖子,谭家那边当即就给了回复说今日?谭大夫人就有空。
既然如此自然是一番梳妆打扮,喊上宋敬云前去。
谭大夫人保养得好,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小上几岁,见到她便亲亲热热牵了手?,让家里的小辈姑娘都给她见礼,一口一个乡君喊得更是亲昵。
宋敬云是男宾,见过谭大夫人后就被谭家公子们领着到另外的地?方说话去了。
走在谭家,林幼萱发?现谭家处处都显出老旧的痕迹,游廊上的柱子不少掉红漆的,想来是故意为之,好让皇帝觉得他们没有因?为家里出了皇贵妃,是大皇子的舅舅家就奢华无度。
这样的人家善于?隐忍,怪不得太子跟大皇子斗得有来有回,皇帝的偏心一回事,对方的实力更是一回事。
她身?后正跟着下午就被送进府的红莺和绿萤,两人一路走一路记下方位和来路,虽然低垂眉眼,但周遭的情况都没有遗漏一丝。
“早听闻乡君盛名,今日?一见,比传言中更漂亮,神妃仙子似的,往后谁娶了乡君那真是天大的福气了。”谭大夫人拉着她到花厅坐下,先是猛一顿夸。
林幼萱腼腆地?笑,把小女儿家的姿态拿捏得十足,温温柔柔回道:“夫人谬赞了,不过寻常家儿女罢了,沾的是我父亲的光。若说福气,遇到谭大人才是我的福气。”
这话可真说到谭大夫人心坎里了,她正愁着怎么提当日?的事,如今她主?动开了口,是要假惺惺一番惊叹后怕,捏着帕子把眼尾擦得通红。
“这些个该死的贼人,简直罪大恶极,想来也是乡君父亲在天有灵,冥冥中有指引,这才叫乡君和我那小叔子遇上了,乡君的福气都在后头呢。”
林幼萱在她居然提起自己父亲,来拿和谭大人相遇是缘分时恶心到了极点。
她神色不变,笑着附和说就承夫人吉言了,又主?动提起要进宫谢恩一事:“夫人也知道,我没有长?辈在身?边,这样的大事一时不知道找谁商议,只?好冒昧请夫人指点指点。”
“乡君这话说的,能让乡君愿意听我多说话,那是乡君不把我当外人呢!”谭大夫人大喜,心道果然是未曾经历过多世事的小姑娘,聪慧是有但心思?多是单纯,想来外头传言是陆少渊迷恋她美色才出手?帮忙脱离林家一事再?真不过。
如此一个没有心机的姑娘,宫里的娘娘还?害怕什?么?!指不定还?能直接把陆家也一块收入囊中,成为大皇子的助力,那陆少渊眼看今年是要高中的!
林幼萱在林家装傻多年,怎么在人跟前显得无害是最?拿手?的,但她也不一味地?装模作样,其中掺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心机,言语间?暗中带着打探意思?询问皇贵妃和大皇子的事,做出想亲近又害怕被牵连的姿态,更叫谭大夫人觉得她好拿捏。
一场尔虞我诈双方都十分满意,林幼萱在用过午饭后便告辞,说要回去准备递牌子进宫谢恩,谭大夫人又和她多嘱咐了几句。
宋敬云出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些许酒意,上了马车就开始发?笑,笑得林幼萱莫名其妙。
“究竟什?么好笑的事?”她忍不住问。
宋敬云又是哈哈两声才开口道:“他们真以为你我可能要定亲了,打听我吃陆少渊的醋么。开什?么玩笑,要醋也是他醋,他天天都得泡醋缸里头。”
她好一阵无语:“你这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也不解释解释,真叫人都误会完了,我看你怎么娶媳妇!谁愿意嫁你啊!”
“我现在一心功名,没空谈情说爱。而且能多恶心他一天,我就开心,就是高兴!”宋敬云嗤笑。
“你赶紧把你这小人得志的嘴脸给收了,叫外人看还?真以为你是这种?性?子,不值当的。”林幼萱劝他收敛点。
也不知道为何他比自己更热衷给陆少渊找难堪。
宋敬云挑眉继续笑,他现在不多笑笑,等到表妹真嫁给陆少渊之后,他的表妹就不能全心全意维护他了。所以他找陆少渊麻烦,让那个那厮难堪是必须的!
这些话宋敬云从来没提过,但他心里就有个清晰的认知,不知为何他就预感到两人最?终还?是会走到一起。
或许正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他无法探明白的秘密吧。
路过陆少渊新宅子的时候,林幼萱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直接进了家门,然后写了张字条让红莺丢到隔壁花园里,等着陆少渊上门来。
结果陆少渊没走正门,直接搬了个梯子,就在墙后头请她把尖刺去掉一些,让他好能直接翻墙过来。
“好好的大门你不走,你非要爬墙,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林幼萱没好气地?叉腰站在墙下头怒目瞪他。
他一本正经地?说:“我这天天走你家正门,你要真不介意流言蜚语的,那我就走正门。我连出自己家门都躲着避着的,就生怕给你添麻烦了。”
林幼萱:……
这该死的老狐狸!他就是要爬她家墙头不可!搞得两人真的偷情一样暧昧!
第77章
墙边刚围上带刺的木栏杆就此作?废, 被冯妈妈指挥着全给拆了?下来。
陆少渊老神在在站边上看拆东西,浮尘随着风飘进亭子,他还很贴心地给气鼓鼓的少女递上手帕。
林幼萱瞪着他的眼神想要咬下他一口肉般凶狠, 没好气推开他手, 拿出自己的直接围着口鼻系在耳后?。
她口鼻一遮,更显得一双大大的杏眸灵动, 便是瞪人, 陆少渊亦觉得别有风情。
他自顾自地闷笑一声, 为自己的算计赔礼:“连累萱儿忙碌, 那些木头我一会让人搬回去劈成柴, 好歹不算白费了?萱儿的心思?, 好歹能让它们有发挥用处的余地。”
林幼萱闻言挑眉, 大声喊正在人堆里乱窜的福丫:“去找人担些水来, 把木头都泼湿透了?。”
她要泼湿木头, 陆少渊一愣,还没明白过来她的用意, 就听到她皮笑肉不笑和自己说:“都是我花了?心思?的东西, 放厨房当柴烧可太过辱没它们了?,不若就放世子爷屋里取暖吧。这都是我的心意,世子爷不会拒绝吧。”
陆少渊:……
他低估了?林幼萱捉弄人的恶劣手段。
这湿木柴放屋里,一晚上就能把他熏成痨鬼,咳去半条命!
“萱儿, 留我性命为你谋划成吗?”该服软的时候服软,陆少渊站起?身作?揖。
不可一世的陆首辅总在跟前伏低做小,说起?来多少有种小人得志的暗爽, 林幼萱笑得两?眼弯弯,细白的指尖隔空朝他轻轻一点:“我若说不想留呢?”
陆少渊一噎。
最近在她跟前顺风顺水的, 事事都有商有量,给他造成了?林幼萱过于好说话的错觉。
不留,不留难道自己真被湿柴火熏成痨病吗,那自然是不成的。
如?此一来,他这些都成了?装腔作?势的虚伪。
林幼萱给他落的陷阱是一个套一个,就是要他难堪,让他多看清自个儿是怎么个功利的人。
说来说去,还是恼他明知两?人不该常来往,他却在隔壁偷偷买下屋子,一而再纠缠不清。
“那我就只能腆着老脸再求萱儿给个恩典吧,人死得太过痛快,其实是解脱了?。”他苦笑一声,“倒不如?留我性命,你多折磨折磨,你心里也痛快不是?”
这话听着像是理由,但林幼萱明白自己把他最为狼狈的一面逼出来了?。
以前多有傲气的人啊,生死不惧,如?今却为了?所谓的情情爱爱贪恋世间?,于前世那个心忧天下的陆少渊比起?来真是差远了?。
“可别这副小可怜的模样?了?,我瞧不上。”林幼萱忽然就觉得折磨他也没甚意思?,调转视线看向不远处的小池塘。
福丫买了?两?只大鹅,也不嫌弃天冷,这会正在小池塘游着撒欢。
陆少渊重新落座,顺着她目光,视线落在那双对的大鹅身上,笑容更是多了?丝落寞。
很快他就重振旗鼓,细致地询问谭家的事。
谭大夫人精明是精明,但也自负,自认能将林幼萱一个孤女玩弄股掌之中,这才轻信了?她。
站在亭子外的红莺这会朝两?人禀报道:“奴婢在谭家跟着姑娘的时候发现,有人一直在暗中观察姑娘,且不止一个,姑娘不管走到哪里,那些人都跟着。”
林幼萱闻言拧紧了?眉头,陆少渊神色却冷了?下去,直接就断定偷窥者:“大皇子暗中去谭家了?。”
话音刚落,陆少渊就见林幼萱扯下手帕捂住了?嘴,十分不舒服的模样?。
他忙站起?身走到她跟前蹲身打量,她捂着嘴欲作?呕,脸色发白,陆少渊顿时就明白了?她为何有这样?的反应,心疼无比。
情急下,他将她轻轻拥着,让她靠在自己肩头,声音发沉:“别进宫去了?,不然还是会要遇到他,还是让我和他纠缠吧。”
她额头冒了?汗,一片冰凉,贴在他肩头,便是他身上的暖意也驱赶不了?大皇子给她带来的不适。
只是提起?这个人在自己附近,她就控制不住地对他恶心。
这种状态肯定是不能见大皇子的。
“该我了?结的我自己去。”她闭上眼,深深吸了?好几口气。
他身上淡淡的竹松味道占据了?她的嗅觉,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陆少渊知道她不会轻易放弃,闻言除了?无力劝拦地叹息一声,余下的只能是给予她最大的支持。
“好,你进宫了?真遇到他无须害怕,会安排好,不会让他有机会接近你。”
林幼萱低声说好。
再这么靠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们两?人在亭子里,这样?抱做一团,其他人不误会就有鬼了?!
她轻轻推他,陆少渊识趣地松手,可是刚松开手余光扫见不知何时多的一个身影,他手又重新拢了?回去。
林幼萱要起?来没能起?来,抬头看他,他一脸沉思?地说:“让我多抱一会吧,不然我怕今天真是要命丧贵府了?。”
林幼萱疑惑地朝他眼神示意的后?方?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宋敬云黑着脸,就站在亭子的台阶上。
林幼萱:……
“我替他狡辩几句,表哥你会信吗?”
宋敬云:“你看我是瞎了?,还是傻了??”
远远的就看到两?人抱一块,一个敢伸手,一个不推开,难道是因为要说什?么悄悄话吗?!
最后?陆少渊还是四?肢完整爬过墙头,平安回到了?自己家里,宋敬云在他离开后?对着林幼萱斜眼瞥啊瞥。
林幼萱本来是挺坦荡的,但受不住自家表哥那阴阳怪气的表情,脸止不住发烫解释道:“刚才事出有因,他就是情急想要安慰我……”
宋敬云冷哼一声,抬脚就离开,走了?两?步,又回身去看垂头丧气的少女:“最后?若真是他也无所谓,只要是你愿意,是真的欢喜就行。”
他身影远去,林幼萱站在亭子里许久都没回神。
先不说她有没有嫁人的打算,宋敬云刚才那番话是真叫她感?动。
从下了?船就开始应对阴谋诡计,林幼萱乏得厉害,想到还有大舅舅的信没回,便叫冯妈妈泡了?陆少渊每个月都会送来的西域花茶。
她慢悠悠喝着茶整理思?绪,一盏茶完,思?路也清晰了?,便坐在桌案后?给大舅舅回信。
这边刚写?了?一半,兼并府里总管事的吴大跑来禀报,说是她三?婶娘身边的婆子送礼来了?。
她回京拢共不过两?日,林家人就收到消息,还是许久不接触的三?房婶娘,她犹豫了?片刻让人请进来。
这头刚来了?个三?婶娘身边人,外头就又站了?她大姐姐的陪嫁奶娘,亦是说带着礼物来拜贺。
如?此一来,两?拨人少不得要碰一块。
自从长房落难,她到江南一趟,就有种林家人都是前尘往事的久远。刚蒙尘的关系,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又被拽出来晾晒,给她明明白白提了?个醒。
他们二房是和林家嫡系分宗了?,虽自立门户,但不是其他林家不在了?,只要人在世,少不得还拖泥带水的有牵连。
她没挪位,就让人直接到屋里来。
这个小三?进的宅子不算大,却是宋敬云找了?江南有名匠人重新修缮,每一处都是不同?于京城传统府邸的雅致。
错落有致的植物与湖石假山,进了?垂花门就能听到的小溪流水声,无不在告诉前来的人林幼萱过得十分惬意和舒服。
先来的三?房婆子惊艳吃惊一番,后?到的林幼涵奶娘是羡慕又不安。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林幼萱跟前,按照尊卑自然是三?房婆子先得了?说话权,给书案后?的少女先一通恭维。
恭维是真,但夸赞许久不见的这二姑娘时也是真心。
三?房一家外放离府的时候林幼萱才十岁,六年时间?足够一个女童蜕变,出落成了?人见人惊艳的美人儿。这一瞬间?,婆子甚至就后?悔了?当年自己劝太太,不让她心软带上林幼萱离开林家。
说那样?就相当于得罪林老夫人这个婆母,宋家人未必还懂得这番苦心。
现在想想要是带上二姑娘离开,起?码能跟宋家人关系紧密啊。
“三?太太还有什?么交代吗?”林幼萱听她说一堆恭贺乔迁,恭贺她得了?册封,再一堆没完没了?的讨好夸赞,终于烦了?。
婆子表情微微一僵,当即反应过来自己话太多惹得人厌烦,忙转述自家太太的意思?:“二姑娘……啊不是,是乡君才对。我们太太说前些年远离了?家,不知道家里居然出了?那么多的事,回想起?来身为长辈心里过意不去。乡君如?今孤身在外,有圣恩在身,她自然没有什?么好担忧的,唯独就是家里那些事叫她不安。”
“不瞒您说,前阵子老太太糊涂了?,见人就开始胡言乱语,请了?好多郎中都医治不好,闹了?不少笑话。老太太糊涂到都忘记了?乡君您的好和孝顺,闹得有些不好的风言风语就传了?出去。”
“乡君您放心,太太已经让人请最好的郎中去,定然全力医治老太太。再有,太太已经和常来往的几位夫人都解释清楚了?,乡君您在林家是最孝顺不过的,老太太头疼脑热的都是您在边上伺候,想来不日误会就都解开了?。”
她就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是她祖母记恨摸黑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这来找补赔礼来了?。
林幼萱神色淡淡抿了?一口茶说:“那就有劳三?太太了?,老太太既然不大好了?,还让她见客,知道的是说三?太太孝顺不敢忤逆老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太软弱。长辈都病了?,当家主母派人也照看不周,传出去更是个笑话。”
婆子原本放下心露出的笑容顿时散得一干二净。
胡说的时候不尽力阻拦,这会子才来马后?炮,林幼萱这是骂他们别过于虚伪。
这个二姑娘哪里还有往日面团一样?的柔软,简直就是口吐尖刺,句句扎人心啊!外头都说她温婉可人,这才是天大的谣言。
有了?一次照面交锋,婆子再不敢掉以轻心,赔着笑脸正要再给自己主子挽回一下,林幼萱却抬眼看向另外一人,扬声问:“大姐姐身体可好?”
这就是让闭嘴的讯号了?。
婆子只能不甘地先闭嘴,再一听这个三?太太和大姐姐称呼之间?的亲疏,心里更是不安。
奶娘当即笑着应声:“劳乡君记挂,我们夫人一切都好,马上就到生产的日子了?,这才没能到府里和乡君亲自说恭喜。前些日子特意去了?庙里,给肚子里的孩子祈福,一并给乡君求了?个平安符。”
听到平安符三?字,林幼萱明显一愣,下刻就见到冯妈妈已经接过送到她面前。
藕色的锦布做成香囊样?式,绣着莲花和平安二字,平安符就在里头。
和前世林幼涵给她那枚一模一样?。
果然重来一世,很多事情会因为已知而改变,但也会有很多事不会为之改变,譬如?这回到她身边的同?一个平安符。
“谢谢大姐姐,我得空了?便去探望她。”她接过直接就挂到了?腰间?。
奶娘原本忐忑的心情瞬间?消失,眼尾都红了?,声音微哑说:“我们夫人说,事事总该有个公道,她为人子,愧对父母,为长姐愧对二姑娘。她不奢求二姑娘原谅,但她心里一直都记挂着二姑娘的好,请二姑娘多多保重,愿二姑娘岁岁平安。”
林幼萱在两?人离开许久后?,还坐在椅子里出神。
冯妈妈抱了?一堆料子过来,送到她眼前说:“姑娘瞧瞧哪个颜色花纹好,老奴给大姑娘的小世子缝小衣服。”
林幼萱这才丢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笑着开始挑选花色。
最后?挑了?一样?吉祥如?意纹,一样?万环纹,凑成双好的寓意。
宋敬云下午出去会朋友了?,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来传话的人,便带着消息急急赶到林幼萱这,哪知一进门就瞧见她笑着说除了?小衣服还得做小鞋子小袜子,再打个长命锁,如?此一套才叫好。
“——你这就要开始做和他孩子的衣裳鞋子了??是不是名字也想好了??我给参谋参谋?!”宋敬云惊悚地质问响彻整个小院。
林幼萱:……
这厮脑袋里就不能有别的,喊得隔壁都要听见了?!
好不容易解释清楚了?,宋敬云拍着胸口,冷不丁又问一句:“我不会提醒你了?吧,你可别这会就琢磨孩子名字。”
气得林幼萱直接把毛笔给砸了?过去。
而宋敬云带来的话正是宫里的回复,传话的小公公说圣上政务繁忙,就不见林幼萱了?,也不能拂了?她一番心意,说如?今皇贵妃打理后?宫事务,她去皇贵妃那边磕头谢恩,就跟到他跟前了?一样?。
如?此一来,果然是直接就去见皇贵妃了?。
第78章
进宫是件麻烦事, 如何穿着如何行礼都有着一套规矩,即便有前世的?经历,林幼萱应付起来亦觉得麻烦和不耐。
或许是因为明知那是狼谭虎穴还要闯吧。
林幼萱一早起来梳妆, 刚将乡君的命妇服穿戴好, 绿萤掖着手?急急走过来,附耳低声道:“世子爷在院门口, 有事要和姑娘相议。”
昨日确定今天?要进宫, 她便让红莺去给陆少渊送了信。
他一夜没?有消息, 想来是准备去了。
她肚腹空空在打鸣, 索性让冯妈妈带上早点, 让陆少渊在亭子那等。
陆少渊从院门口挪到八角亭内, 今日有雾, 这会?子都没?散尽, 小片小片的?药田在朦胧中颇有乡趣, 这园子仿佛成了一个远离尘嚣的?隐居之所,叫人心神安宁。
他有些理解为何林幼萱要把药田设在这里了, 同样的?是不是能说?明她心里其实一直都不宁静, 所以才想在这府邸一隅找一处能得安静的?地方。
他眉头?微微蹙起,林幼萱来到的?时候便见到他对着药田若有所思的?模样。
“还没?用早饭吧,一块简单吃一些吧。”她嗓音还带着些许困意的?模糊,柔柔的?,像笼罩在这天?地间的?雾气一般。
陆少渊转身过来, 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还有点儿受宠若惊:“那我就和萱儿客气了。”
林幼萱已经懒得纠正他的?称呼了,有人就是故意的?, 再提醒也白搭,更何况又不是一个亲昵的?称呼就能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
她坐下不管他, 自顾地先喝了两口粥。
粥里放了桂圆红枣,香甜软细,她便盯着这碗粥吃,吃到一半对面伸来一只手?,把她剩下的?半碗粥端走了。
林幼萱抬头?,莫名其妙:“你自己没?有吗?还抢食儿?!”
陆少渊神色一顿,在思索怎么说?能显得雅致一些:“宫里规矩多,粥水一类的?还是少用吧,省去诸多不便。”
林幼萱:……
宫里如厕都是个麻烦!
她脸颊略一热,睨他一眼,转向那小笼包。
陆少渊这才低头?用早饭,先把她剩下的?小半碗粥喝了。
姑娘家喜欢甜口,前世他经常看她喝这个,却?从未尝过,今日一尝果然?香甜,就是甜得发腻。但小半碗喝完却?又意犹未尽,可能是她喜欢的?,他便也喜欢了。
林幼萱吃了两个包子才反应过来他在喝自己剩下的?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话都憋了回去。
他不嫌脏,她管那么多干嘛。
陆少渊见她吃得差不多,说?起宫里的?事:“三皇子的?禁足令昨夜解了,昨天?才偷偷摸摸到了谭家,他今日肯定要光明正大地进宫去给皇贵妃请安。他得先去见皇帝,估计差不多是你进宫半个时辰后,就会?到皇贵妃宫里。”
“我掐算着时辰,差不多就告退吧。”林幼萱嫌恶地皱眉。
“这次碰不见,下次肯定会?碰见,你就大差不差的?时辰告退。皇贵妃宫里不好安排,但也有耳目在,见着了你亦不必担忧,况且大皇子刚刚解了禁足,一时半会?不敢有什么差错,不会?贸然?行动。”
陆少渊细细打量她神色,并没?发现?她有昨日那种剧烈的?反应,暂时放下心来。
林幼萱点点头?,肚子填了个七分饱,再抬头?看看天?色差不多该动身了。
“萱儿,去皇贵妃宫里一路都会?有人在暗中看着,你尽可放心,我在宫外?等你。”陆少渊朝她微微一笑。
被晨光轻轻笼罩的?年?轻公子眉目温润,似乎连冷风都变得温柔了。
他在用守护给她安全感。
林幼萱一时百感交集,如若前世他能有今日一半的?回应,他们之间或许也可以携手?并进吧。
可惜,没?有如果。
她收起所有的?思绪,朝他点点头?。
宋敬云昨夜温书太晚,起得也晚了,在林幼萱出门前堪堪赶来,一眼就看见陆少渊,嘟囔着:“这到底是我表妹的?府邸,还是他府邸?”
陆少渊当没?听?见,两人一块目送她坐上马车离去。
马车出了府门,宋敬云双手?往后一背感慨道:“萱表妹穿上那身命妇服,居然?有股不怒自威的?威仪来,让我一时都不敢认了。”
陆少渊不知想到什么,视线又落在马车消失的?方向,抿唇笑了:“她穿上一品命妇服更好看。”
端庄又仪态万千,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魂,他甚至荒唐的?想象过自己亲手?把她从那端庄的?衣裳剥开,那种媚态会?叫人如何的?惊艳。
宋敬云可不知某人外?表一本?正经,却?暗中有一副骚骨,听?到这话嗤笑讥讽:“那定然?是,可惜啊,威远伯府是个三等爵啊。”
这是在说?陆少渊不够格,陆少渊并不生气,反倒笑得更愉悦了,朝宋敬云一拱手?道:“过几日就开科,我先在此恭祝宋公子旗开得胜。”
宋敬云翻了个白眼,一手?指他:“不用你在这儿捧杀!我定然?是会?努力,指不定能让萱表妹穿上一品命妇服呢。”
赤|裸裸的?挑衅叫陆少渊终于?笑不出来了。
他沉了脸,无?比严肃道:“宋大公子,萱儿的?终身大事不可儿戏玩笑。”
宋敬云挑眉:“怎么,你死缠烂打就不是儿戏玩笑?我愿意许诺就是儿戏?陆世子啊,我真要争一争,你又当如何?”
陆少渊闻言瞬间就握紧了拳头?,对上宋敬云,他确实没?有什么胜算,亦不能保证林幼萱最后会?不会?对宋敬云动心。
他一时无?言以对,是属于?懦弱的?表现?,宋敬云得意笑一声?,扭头?走了。
——天?天?在他眼前碍事,不让陆少渊害怕,那真是他宋大公子无?能了。
林幼萱不知道家里两个男人幼稚得又争斗起来,在脑海里一遍一遍演练遇到各种意外?的?应对方法,到最后发现?自己越想得多反倒心越乱,索性端坐着默念心经。
真到了宫里,经过严格的?查验再见到皇贵妃派来的?桂公公,她心湖已然?一片平静。
桂公公那张脸比之前白了不少,一笑雪白的?一张脸就露出粉遮盖不住的?皱纹,像一棵老树裂皮似的?,若不是青天?白日的?见面,能给他吓死。
“咱家知道乡君今日要来,特意跟皇贵妃娘娘讨了这个差事,好早点见着乡君!”
太监特有的?尖细声?音实在刺耳,林幼萱听?多少遍还是不习惯。这话就更有意思了,特意讨接人的?差事,身为皇贵妃最信任的?管事太监,哪里用得干这种跑腿的?事。
桂公公是在表示亲近,还带着讨好的?意思。
管他是好意还是另有阴谋,她都是一样的?行事方式,林幼萱朝他微微欠身一礼,不冷不热道:“有劳公公走这趟了。”
余下的?多一句都没?有。
正是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叫桂公公更拿不准她的?意思了。
说?疏离,又用了有劳二字,说?亲近嘛多一句没?有,他是皇贵妃身边的?红人,往后这林乡君不就是要和皇贵妃娘娘一条心了吗?
桂公公在宫里混了多年?,最多的?就是耐心,索性也不多话,就那么一路领着她往皇贵妃宫里去。
说?来也巧,路上正好遇见领差出来的?李忠行。
李忠行身后跟着两个校尉,林幼萱眼尖,发现?他腰间居然?挂了把绣春刀。
锦衣卫并不是人人手?里都有绣春刀,那是一把锋利的?武器,同时也是属于?锦衣卫里的?另一种荣誉,一般都是立下不少功劳的?锦衣卫才能得这赏赐。
短短几个月,李忠行这是又立功了。
李忠行迎面走来,同样认出了林幼萱,并不在意领着她的?人是桂公公,直接停下步子朝她拱手?打招呼:“惠宁乡君,有些日子不见了。”
林幼萱杏眸微微一弯,露出和善的?笑:“是李大人,许久不见,一切可还好。”
美人一笑,自然?是耀眼迷人的?。
李忠行心里那种怪异感再次浮上来,为何每次见到自己,林幼萱都会?一副十分自然?又熟悉的?模样,好似他们之间真的?那般熟稔。
身为锦衣卫,假装和真切他分得清,所以每次都感到疑惑,但内心深处又忍着总有一丝雀跃,仿佛在告诉自己:你看,你和她之间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还不错,乡君还有要事,我就不耽搁乡君了,待乡君出宫了有空闲时间,到镇抚司找我再叙旧吧。”李忠行那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再朝桂公公一拱手?,走得干脆利落。
“原来乡君早认识李百户啊,上回给乡君送去旨意的?时候,正是咱家和李百户一道呢。”桂公公重新引着她往宫道上走,笑着打听?。
林幼萱对李忠行那句叙旧是好笑又感激,他这是害怕她在宫里出什么事不成,不然?怎么还来一句让她出宫了去镇抚司。摆明了告诉桂公公,她这头?跟锦衣卫还有联系呢。
李忠行还是前世那个面冷心热的?李忠行。
她点头?,大大方方承认:“是,前些日子受一些事牵连,去了一趟镇抚司,自那就结交了李大人。”
林幼萱的?事后来早被皇贵妃查了个底朝天?,自然?知道她去镇抚司这一段,只知道她是全须全尾的?离开。那个时候就是个孤女,他们还在想是不是陆少渊和锦衣卫有联系,毕竟是陆少渊帮她脱离了林家,但是发现?并没?有疑点,此事一直就梗在皇贵妃心头?。不承想,今日就解开了。
桂公公哎哟一声?:“这不就是缘分吗,李百户前儿刚抓获一批华莲邪|教?的?人,里头?就有个二把手?,立下大功呢。乡君得给李百户送礼恭贺恭贺,指不定啊,这马上就要再升一级了!”
原来是抓获邪|教?的?头?目,怪不得绣春刀赏下来了。
林幼萱含笑说?好:“谢谢公公提醒,不然?我这足不出户的?姑娘家上哪得到消息去。”
她总算是收下一份好意,桂公公心里受用了,一路都笑着领着她带到皇贵妃的?翊坤宫。
前世她也来过翊坤宫,虽然?是气派的?殿宇,可在这压抑的?皇城内,四四方方的?一片天?,想想就觉得憋得慌。所以她和前世一样,不曾抬头?打量,就那么掖着手?目不斜视走到皇贵妃跟前。
这样的?表现?反倒叫桂公公误为沉稳,心头?还略吃惊,小小年?纪的?姑娘如此内敛,真的?能那么好拿捏吗?
皇贵妃等今日等了许久了,见到五官明艳的?少女款款走来,连那端着的?命妇服都成陪衬似的?,娇滴滴又柔媚,是男人一见就喜欢的?款。
见到这张脸,皇贵妃一颗心反倒沉了沉。
果真是传言般娇美,不怪那都快被人遗忘的?威远伯世子为了佳人,闹得满城风雨!
皇贵妃眉头?一皱很快就又展开,笑吟吟说?上前我看看。
林幼萱闻言先行跪拜大礼,高声?谢皇帝和皇贵妃的?恩典,絮絮叨叨一堆谢后,这才在小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桂公公已经回到皇贵妃身边,把路上遇见李忠行的?事说?了一遍。
皇贵妃略诧异,笑着赐座,夸赞道:“好个标志姑娘,本?宫瞧着可真喜欢,你别紧张啊,在本?宫这儿跟在家里是一样的?。”
一句话喜欢,差点叫林幼萱破了攻,要露出恶心的?表情来。
她忙咬了一下舌尖,在刺疼中露出一个不显端倪的?灿烂笑容:“皇贵妃娘娘才是神妃仙子一般的?人物,不瞒您说?,惠宁是挺紧张的?。但您一开口,惠宁就又放松下来了,有皇贵妃娘娘这般温柔的?人在,有什么好紧张的?!”
她说?着,还拍了拍胸口,是真被吓不轻的?样子。
皇贵妃在她略带孩子气的?举动笑得更开心了,便是桂公公表情也明显一松,终于?给自己找到释怀的?理由了。
——原来是害怕、紧张,所以一直都绷着,不亲近人,也不敢乱说?话。
如此一来确实是像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了!
“快坐。就是,本?宫不也是个人么,难不成外?头?还说?本?宫三头?六臂、力拔山河不成,瞧把你给拘束的?。”皇贵妃捏着帕子挥了挥,让她快坐下。
林幼萱这才坐了,坐了半边椅子,不是拘束也不失礼,粗中有细,显出了她良好的?教?养。
皇贵妃看在眼里,心道到底还是个半大孩子,要是别的?夫人进宫来,哪里敢坐一半,坐下也只是占了个边儿。这一套就是她在长辈跟前的?规矩,是跟信里她堂兄说?的?,有点心机却?显幼嫩的?小姑娘一个模样。
林幼萱这边坐下,立马就想起什么,急急去掏袖子,拿出一封保存得十分工整,连个角都没?褶子的?信封来。
“惠宁有事禀娘娘,这是谭大人托惠宁给娘娘带来的?,谭大人公务在外?,说?十分挂念娘娘。”
她这掏信的?举动叫桂公公一通好笑:“哎哟,咱家还以为乡君是丢了什么东西,结果掏出一封信来!”
林幼萱闻言腼腆地笑笑:“我一时着急,怕忘记了,失仪了,叫娘娘见笑。”
皇贵妃依旧是那副温柔的?脾气,安抚着她说?无?碍,让桂公公把信拿上来,假模假样地翻看一遍感慨道:“难得兄长还挂念本?宫,多得有惠宁,兄长这信才能送到本?宫这里,得赏!”
说?着就让人去挑珍珠、首饰,林幼萱推辞三回推辞不过,只能再跪下谢恩。
一通折腾下来,她背后都汗湿了,黏腻的?沾在皮肤上,十分的?不适。
皇贵妃这才顺势问?那一日的?情形,她事无?巨细地描述,把和谭大人怎么在席间说?了什么都复述出来了,说?得口干舌燥。
皇贵妃耐性十足挺足,拍拍胸口:“老天?爷,真是这般凶险,好在老天?有眼。好孩子,不怕了,那些歹人都抓住了,往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若还有人不长眼的?,你只管进宫来告诉我,若来不及就你直接告诉我大嫂,让她替你做主!”
“能得贵人们的?庇佑,是我的?福气。”林幼萱眼眶微微泛红,说?着就要跪下。
皇贵妃示意边上的?宫女拦住,怪责地嗔她一眼:“这话说?的?,我们一家人不说?两句话啊!”说?着话音一转,“前儿有位夫人到本?宫这儿来坐坐,说?萱儿好事将近了?是哪家二郎,下次带进宫来,也好叫本?宫瞧瞧!”
果然?有心思的?人句句话带着算计,她红着脸忙摇头?:“娘娘这话听?哪位夫人说?的?,这哪里有的?事!哎哟,这叫我往后怎么见人!”
“真没?有?那是本?宫听?差了,还是传差了!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姑娘家的?名声?最为重要了!说?还是侯爵之后呢!”
林幼萱急急道:“没?有的?事!是那陆世子一意孤行!”
“嗯?姓陆?可是威远伯世子?”皇贵妃神态更是多了几分玩味,调笑般问?,“那萱儿就真对陆世子没?有一点儿的?……”
“娘娘!”林幼萱打断了皇贵妃越来越出格的?话,红着脸垂眸说?,“再如何那也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这叫我怎么回您。”
她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叫试探的?皇贵妃愣住了。
如若是说?没?有相中,那何必再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林幼萱的?话意里头?是两人真有可能?!
林幼萱呢,说?完后就只顾低着头?,把手?里的?帕子拧成麻花,就那么一副害羞的?小儿女姿态,心里却?乐开了花。
猜吧猜吧,想怎么猜怎么猜,反正着急的?人不会?是她,母子俩真要有那种龌龊心思,皇贵妃更不敢把今天?的?话给传出去。
既然?正式交锋了,那她就准备速战速决。
不能确定他们什么时候会?对自己下套,那她就给他们加点柴火,把火烧旺一些,逼得他们早点行事。省得拖拖拉拉的?,都不痛快!
皇贵妃这会?子还真是有点难受了。
她早就谋算好,实在不行就让儿子纳了林幼萱为侧妃,也算对得上她乡君的?头?衔,不至于?显得过于?怠慢。但见到她那狐媚的?长相,她又害怕儿子真陷进去。
男人都好色,这般好颜色,新鲜感起码能维持个几年?。如若这几年?中林幼萱有了别的?心思,指不定就闹得儿子后宅不宁。如此一来反倒是祸事,她正想要再考虑考虑,拿陆少渊的?事作打探也是为了确定两人有没?有关系,结果得到了个让她有危机感的?答复。
犹豫不决的?心顿时散了。
看来还是要先下手?为强。
没?有陆少渊,也还有宋家的?大公子,听?说?一路都陪着,指不定她也愿意嫁到宋家呢?
总而言之就是早日打算为好!
皇贵妃眼珠子一转,正想要接着再试探,哪知林幼萱朝她一福礼告退:“惠宁今儿多有叨扰娘娘,还请娘娘恕罪,惠宁就先告退了。”
一副被臊着要逃跑的?仓惶。
皇贵妃的?话就哽在喉咙里,想再留,但又怕留得急反倒让林幼萱生疑。
她还是一会?见到儿子,母子俩再详细商议商议吧。
于?是林幼萱就那么顺利地离开了皇贵妃的?翊坤宫,领路的?人换了两个小宫女,替她拿着赏赐一路朝宫门去。
意外?却?就那么发生了。
眼看宫门在跟前,身侧忽然?响起马匹的?嘶鸣声?,她一惊,余光扫见黑色影子朝自己冲来。
宫女看见飞奔过来的?黑马,吓得尖叫。
她在惊慌中反倒冷静无?比,一左一右拽着宫女直接躲到了身侧的?树干后。
那马儿和她们擦身而过,就在此时,她感觉到肩膀有一股拉力,后背就撞入谁人的?胸膛。呼吸间那在噩梦中都不能遗忘的?熏香味道浓郁,她汗毛竖起,几乎是同一时间拔腿就朝前跑。
算计着来一场英雄救美的?大皇子愣在当场,他从来没?想到猎物都快入怀了,却?又逃脱了!
他闪神的?时候,林幼萱已经站到了宫门前,禁卫军去阻拦忽然?发疯的?马,她就站在门槛前,脸色惨白。
动静太大,在马车内等候的?陆少渊心惊地撩起帘子,从一丝缝隙中看见了把珠钗都跑歪了的?林幼萱,她此时此刻虽然?挺直着脊背,却?能明显看到她在发抖。
出什么事了!
陆少渊几乎就要冲下车了,一转眼却?见到大皇子的?身影朝着她走去。
这一瞬间,他想也没?想弯腰要下车,就在林幼萱镇定声?音响起时,他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林幼萱强忍着想一巴掌扇大皇子脸上的?冲动,挤出笑朝他福一礼:“谢谢这位公子方才拉了一把,不然?我恐怕就摔着了。”
说?话间,她指甲狠狠掐进了手?心。
第79章
好不容易要落入陷阱的猎物逃了。
追上来的大皇子心里不是滋味, 更沉醉方才他手指擒住那截藕臂的温软触感,人美身也软,如此绝色不到手里哪能甘心!
听见她称呼自己为公子, 大皇子紧盯她的一双眼眸忽地就染上笑意。
也好在?她逃开了, 惊惶的美人别有一番风情,瞧瞧那惨白的一张脸, 叫他更心生怜惜了。
他还没开口, 边上的禁卫已?经有人前来见礼, 嘴里喊着?大皇子殿下, 马匹已?经制服, 询问?他有无受伤。
林幼萱这才顺势屈膝, 矮着?身子请安。
大皇子居高临下地打量她因为福礼而倾身露出的小片雪白脖颈, 眼眸深处藏着?掠夺的恶意, 唇角却含着?笑温声道:“听闻今日惠宁乡君要进宫, 不想那么巧就遇到了。”
“殿下慧眼,正是臣女。”林幼萱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 那种暗藏龌龊的打量叫她起了鸡皮疙瘩。
大皇子继续朝她走去, 居然是要伸手扶她。
林幼萱往后小小退一步,让大皇子碰不到自己,急急说?:“谢殿下方才拉了臣女一把,时辰不早了,臣女先行告退。”
手掌再次落了个空, 大皇子玩味地眯起眼,当然察觉到了林幼萱对?自己的避之不及。
好好的美人给?吓得快要缩成一团了,他得有点儿君子风度, 不能?操之过急。虽然今日的算计落空了,但不妨碍来日方长?。
大皇子意味深长?一笑, 点点头道:“惠宁得闲了便到谭家坐坐。”
林幼萱差点被他恶心得要吐出来,咬着?牙关没说?话,只是福一礼后就转身迈过门槛。
望着?少女离去的窈窕身影,直到她登上马车再也瞧不见,大皇子这才低头看自己错失两次机会的手掌,随后还放在?鼻尖轻嗅,残留的一丝丝淡香让他眯起了眼。
她用的什么熏香,好闻。
林幼萱上了马车,吴大立即就打道回府。
她紧贴着?车壁坐,自上车后就闭紧双眼,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想要对?付大皇子是真,大皇子前世对?她所造成的伤害阴影克服起来确实?困难。
只是短短一面,那些被羞辱、不齿的画面就不断在?她眼前闪过,她极力忍耐,一次一次告诉自己那是已?经过去的往事,当时身陷困境的绝望和恐惧才会有所减轻。
陆少渊此刻亦不好受。
前世他帮着?林幼萱脱离大皇子的虎口,回到家里见到的便是和现在?一样?独自隐忍的林幼萱。
他当时不想说?出自己知道一切的真相,怕她更加难堪和羞愤,今日更是亲眼所见大皇子的龌龊。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大皇子就敢伸出那双肮脏的手要抱她,可想而知当初她被迫和大皇子单独相处时是什么境地。
当初他不忍再揭她伤疤,今日他明明在?身边,她却依旧要选择单独承担。
一股怨气和怒气就在?他心中爆发。
怨她太过要强,恼怒当年的自己狠狠伤了她,才让她不愿意依靠自己。
陆少渊深深看着?暗自舔舐伤口的少女,终是伸手去把她揽到怀里。
林幼萱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反抗,很快就忍不住地发抖,她的反应让陆少渊止不住想起前世那一夜,她紧紧缠绕自己的胳膊,极少表露的不安。
那一夜,他们在?昏暗的床榻内抵死缠绵,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疯狂。
那一刻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她对?自己的需要,她希望从?他身上找到一份安全感。
“萱儿。”他哑声喊她,将她越拥越紧,干燥的唇轻轻贴在?她额发上。
少女没有应声,而是把自己往他怀抱贴了再贴,像是在?以此汲取他身上的暖意来驱走身上的冷。
陆少渊呼吸声发沉,再下一刻双手捧起了她的脸,指尖抹到她眼角的泪痕,低头双唇就贴了上去。
他落在?她眼角的唇微微发凉,林幼萱却是被烫着?一般想要往后缩。
可他手掌不知何时罩在?了她脑后,她退不得,他双唇更像是侵占领地的士兵,从?眼角慢慢往下落。不知是谁的呼吸先乱了,林幼萱心跳得十分快,有种不可控制的眩晕感。
脑袋里更是有两个自己,一个在?叫嚣着?让她快点躲开,一个却满脸哀伤在?告诉她,逃不掉的,躲不开的,何必再挣扎。
躲不开吗?
就如同大皇子,就如同被盯上的她和宋家。
“萱儿,可以吗?”陆少渊在?最后一刻克制着?,双唇颤颤地落在?贴近唇角的地方。
他的询问?让林幼萱脑袋一空,待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唇已?经贴了上去。
这一刻脑袋里那个叫嚣的小人消失了,哀伤的小人也不见了,她此时此刻只有一个想法:她不讨厌他的亲近,以及亲|吻。
她的主动给?了陆少渊坚定的勇气,含住她的唇叩开她的唇齿,明明来势汹汹却又有着?克制的温柔,在?呼吸的交|缠中给?予来自他的安抚。
待气喘吁吁分开的时候,林幼萱身上软得只能?靠他圈着?自己的胳膊稳住身体,才不至于在?颠簸中滑落。
可在?那不算强烈的颠簸中,林幼萱又尴尬起来。
不是尴尬自己方才的主动,而是来自彼此紧贴着?能?感受到的变化。
她抿着?发麻的唇,再又一次被颠起的时候忍不住终于骂了出声:“下|流。”
陆少渊平复着?呼吸,骤然被骂,不但没有生气反倒笑了出声:“更下|流的时候你也见过。”
林幼萱一噎,手上也恢复了一些力气,企图推开他。
——她以前怎么发现这人如此不正经!
难得有机会和她亲近,还是她愿意的,陆少渊怎么会轻易撒手,又寻着?她的唇低头再吻了过去。
林幼萱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一而再放任他撒野!
然而她就是不曾再推开他,前世疯狂的那一夜亦被她想起。那一夜的他明明想要把她生拆了入腹,却又是温柔的,是她唯一一次在?他身上找到了被爱护着?的感受。
现在?想起来才恍然,他是知道自己在?宫里遇到了大皇子,遇到了什么样?的遭难。
那个时候的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自己吧。
林幼萱想,那就再疯狂这一次吧,不过是一两个亲吻,她沉溺一下又如何。
疯狂的后果就是林幼萱下车时,口脂被吃了个干净,双唇却比抹了口脂还嫣红润泽,一张俏脸更是红彤彤。至于某人,下车的时候都得小心翼翼,走动间不得不忍受着?下腹湿漉漉带来的黏腻感。
林幼萱看他连腰都不敢挺直的狼狈模样?,好笑又好笑,更是替他臊得慌。
“——下|流!”忍不住再挤对?他一句。
陆少渊笑得无奈。
美人在?怀,没守住是他的问?题吗?守得住才是他有问?题了!
不过这样?的事到底不磊落,他尴尬咳嗽一声:“我先回去,晚些再来找你。”
“可别折腾了,怕我那薄薄的墙经不住你踩踏,再给?我弄塌了!”她得缓缓,今天都不再见到他了。
虽然有点儿像过河拆桥的嫌疑,活脱脱一个负心汉的心理,但林幼萱知道自己需要冷静。大皇子给?到她的冲击过于激烈,导致她神?思都不受控制,万一再有比想要一个亲|吻更冲动的事,那可真便宜陆少渊了!
她深吸一口气,快速说?:“我把你推出去了,在?皇贵妃面前模棱两可,没有彻底撇清我们的关系。他们肯定很快就有动作,你看看需要怎么配合太子,能?把两人一次就收拾干净!”
陆少渊闻言一愣,下一刻,两人关系修复进步的喜悦都散得一干二净。
他能?感受到她急于逃出大皇子阴霾的迫切,叫他心疼。
“等?我消息,很快。”他去牵她的手。
林幼萱在?他指尖碰触到自己的时候往后一缩,嫌弃道:“快回你家洗手去!”
话落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走了。
陆少渊又是一愣,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再也忍俊不住,愉悦的笑出声。
回到自己的新宅子,陆少渊沐浴更衣,换上一身不显眼的青灰色袍子,略一乔装便再出门去。
宫里那边,皇贵妃见到儿子后果然就说?起林幼萱和陆少渊的事,表明担忧两人若成好事,就更难拉拢了。
大皇子不由得想起林幼萱在?宫门的反应,当即笑了:“或许真是有那么一出,不然她怎么会如此警惕避我不及?!是在?避嫌啊。”
他的话让皇贵妃听出了不寻常:“你方才遇到她了?你做什么了?!”
“你刚解禁足,怎么又敢在?宫里乱来?!”
皇贵妃压低声了责怪,皇帝的脾气越发不好琢磨,万一再传到皇帝耳朵里,不得再闹出是非。
大皇子不屑地哼笑一声,毫不在?意地喝茶:“母亲,你是越来越胆小了,经历这次你还看不明白吗?那人根本就不是真心疼爱你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东宫那边只会势力越大!”
“儿子想要的,就从?来没有得不到手的!”
太皇子一语双关。
这里头其中就包括林幼萱。
陆少渊吗,他倒要看看自己就横刀夺爱,那个忽然就声名?鹊起、最叫人看好今科可以杀出重围的落魄伯府世子,又能?如何!
皇贵妃听着?儿子大逆不道的话忧心忡忡,可望向宫门的那双眼又迸射出贪婪的光。
她一直也有想得到的,凭什么那个贱人死了多年,她还被压着?,她从?来就不甘愿只当个妃子!
“我儿说?得对?,无非就是你不仁我不义,我们何错之有?犹豫便会失去机会……五日后开科,我让你大舅妈正好设个宴席。”皇贵妃眸光一闪,笑着?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闻声剑眉一挑,想起指尖散去的那抹不知名?淡香,浑身都在?发烫。
第80章
到宫里走一趟的后劲, 林幼萱缓了整整两日。
眼看?会试在即,她这日一早起来便给宋敬云张罗备考的东西。
宋敬云来找她时,正好见到丫鬟婆子手里捧着各类的毛笔墨砚鱼贯而入, 他一眼便明白这是替自己准备的, 笑吟吟看?着她挨个挑选。
“还是这块松烟墨吧。油烟墨虽润泽有光,却不?知考场上的纸如何, 毕竟容易晕开, 松烟墨墨色浓黑, 写字更显得饱满。”她这边说着, 捧着松烟墨的丫鬟当即退到一边, 她便细心地挑选松烟墨锭。
宋敬云乐呵呵道:“还是萱表妹细心, 要我随手拿块旧的就成了。”
闻言的少女转过头来, 杏眸亮晶晶地问:“表哥的旧墨锭用得可顺手, 用习惯的也不?错, 你叫人取来我瞧瞧,看?可还够这次考试吗?”
宋敬云:……
他?就不?该多嘴这句。
旧的哪里有新的好呀, 还是他?家表妹亲自挑选的。
他?干笑一声, 当即找个借口:“用许久了,恐怕坚持不?了考完会试。”
“萱儿说得极对,自然还是用惯了的合适。瞧我这不?能?着家的可就发愁了,还想跟宋公子借一块顶上呢,这来得也是时候。”
表兄妹俩正说得有来有往, 不?速之?客不?请自来,陆少渊声音传进屋,他?人也已经立在门槛边。
在场的丫鬟婆子都垂了头, 冯妈妈对这神出鬼没的陆世子实在没办法,好在能?在这院子里伺候的都是最忠心不?过的, 当即示意她们放下东西,自己?领着人先离开了。
宋敬云对陆少渊实在喜欢不?起来,更何况他?总爱‘插足’他?们兄妹的相?处,没好气?哼笑道:“世子爷这借口简直烂透了,你不?能?回去,你身边就没有能?回去取的人了,是都瘸了还是认不?出家门了?!”
被毫不?客气?地戳穿,陆少渊就那么站在门口的光带中?朝宋敬云一拱手:“彼此彼此。”
宋敬云:……
该死的男狐狸精!
林幼萱见两人马上就该吵起来,忙抓起托盘里的一块墨锭,直接丢陆少渊怀里。
墨锭被他?接住的时候,少女暗藏警告的声音亦传入他?耳中?:“送你了,有话就进来说。”
陆少渊见好就收,薄唇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彬彬有礼一拱手,这才迈进屋来。
宋敬云简直要被他?虚伪的作态恶心死了,都厚着脸皮翻墙来了,还装什?么君子风度。
“黄鼠狼拜年。”他?嘀咕一句。
下刻,他?怀里也多了一块新的墨锭,抬头就见林幼萱朝自己?眨眨眼,示意他?这会子就先别再挑起火星子了。
相?比于她对陆少渊的严肃,这就显得亲昵多了。宋敬云再次笑起来,向林幼萱点?头表示配合,他?肚量大,不?跟那叫花子一样来讨东西的陆少渊一般见识。
安抚好随时都能?打起来的两个男人,林幼萱又给两人各倒一杯热茶,这才看?向前来的不?速之?客:“是有什?么新消息?”
“安静得很,反倒更能?确定他?们在憋坏。”陆少渊喝了她倒的茶,四肢都暖和起来了。
他?虽然是翻墙过来的,却是刚从外边回来,昨天出城一趟,没能?在关城门回到,只?得在外头将就了一夜。
林幼萱从宫里出来后,反倒有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放松,她神色如常捧起茶杯,缓缓抿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在舌尖上转圈,舒适得很。
“土来水淹,就怕他?们不?使坏。”不?管是对她设下什?么陷阱,她都一样淌过去,便是血肉之?躯亦无惧!
她的精气?神都回来了,陆少渊凝望她的桃花眼中?有着深深的笑意:“萱儿说得是。按照时间来推算,他?们使坏的时机有可能?是在放榜日,抑或我、宋大公子高中?的宴席上。”
宋敬云一愣:“你还真?大言不?惭啊。”
这就想着怎么摆席了?!
然而常和他?统一战线的林幼萱却认同了陆少渊的话:“你们必然是要高中?的,人来人往的宴会上确实最好下手。这样一来,时间还长?着,这泡坏水他?们得憋足一个多月。”
可在话落,林幼萱忽然就愣住了,再有反应抬头去看?陆少渊的时候,发现他?亦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眸中?还有没能?收起来的一丝错愕。
“他?们等不?了那么久。”
对上视线的两人异口同声。
林幼萱倒吸一口冷气?:“果然不?是东西。”
“那一日你待如何?”陆少渊目光冷了下去。
“他?进一步,我亦能?退一步,须得吊足了他?们的胃口!”
陆少渊沉默片刻,点?点?头:“萱儿说得不?错,触底才能?反弹,狗急了才能?跳墙。太子那边也还需一些时日去布置,你不?出家门确实是个好选择。”
“那就这样决定了。”
宋敬云终于在两人的对话中?回过神,皱紧了眉头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两人默契十足,他?身为林幼萱兄长?,是血亲!却反倒更像一个外人,连他?们说什?么都没法领悟,一时间惭愧且难过。
林幼萱看?见表哥受伤的神色,张口就想要解释,陆少渊更快的说道:“宋大公子当前任务应该是去温书,好成为能?为萱儿遮风挡雨的大树。”
一句话宛如冷水,把宋敬云心里的好奇火团彻底浇灭。
虽然不?忿,陆少渊却字字在理。
知道又如何,他?如今区区一个举人,如何对抗皇贵妃一族。哪怕是家里的叔父们,此时此刻亦不?足以?和大皇子势力抗衡,以?其自怨自艾,不?如发愤图强。
宋敬云一言不?发,死死握着林幼萱给的墨锭,站起身就大步离开了。
望着表兄离去的背影,脊背挺得笔直,如不?屈的松竹,隐约已经有前世那个进入朝堂的小?宋大人模样。
林幼萱眼里闪过怀念,半是责怪地说:“你这般刺激他?作甚,往后在朝堂上跟你针锋相?对下绊子,我可不?管了。”
陆少渊十分遗憾地问:“真?不?管?我这是舍身伺敌,激发了敌手的意志,萱儿却狠心说不?管了?”
他?现在说话看?着一本正经,语气?里总藏着亲昵和引人遐想的旖旎,林幼萱横他?一眼,冷哼道:“那也是你活该。”
明明是嫌弃他?,陆少渊心里却莫名地高兴:“多谢萱儿给我赎罪的机会,我必然一声苦和冤都不?喊,他?再下绊子,我也受着。”
“陆首辅,你这是在给我下绊子啊。”林幼萱想拿茶泼他?。
三两句就给她下套了,谁说给他?赎罪的机会了。
陆少渊可不?管那么多,话说出口了,就当她同意了,反正无赖也不?是耍这么一次。他?在她手握着茶杯思量是否砸过来的时候,他?已然起身抱拳告退,眨眼就捧着她送的墨锭不?见了人影。
林幼萱的手里杯子到底是举起来了,可人都跑了,还泼啥,泼脏了自己?的地还得叫自家丫鬟忙活。
她撇嘴,把杯子重新回在桌子上,伸了个懒腰。
松松筋骨,好迎战。
会试的日子眨眼就到了,宋敬云不?让林幼萱送自己?上考场,早早就先出门了。林幼萱得知便不?着急起身,翻个身睡了个回笼觉,一觉醒来太阳都快到当空,冯妈妈在边上等着着急,见她睁眼,忙把一份请帖送到她跟前。
“谭大夫人请姑娘明日过府赏花,说是家里的花匠养出了几盆早开的牡丹!”
这才出了正月,牡丹开了,是真?的稀奇。
林幼萱望着请帖,心道一声果然,对方?真?是趁着陆少渊和宋敬云进考场要动手。
她慢慢坐起身,掀开暖和的锦被下床。冯妈妈见此忙去拿来外袍给她披上,她接过,转手就丢床上了。
“姑娘!”冯妈妈不?明白她这是要做什?么,劝道,“即便屋里烧着炭炉,刚起来也容易着凉。”
她没有说话,视线落在窗纸上投映着正吱吱叫的鸟儿的剪影。
“真?快啊,这就一年了。去年这个时候,我还坐在祖母屋外煎药,冻得双手都僵直了。”她看?了那剪影片刻,微微一笑,“妈妈给我准备一桶井水,直接送进来。”
皇贵妃母子既然算计她,那肯定会千方?百计让她出这个门,这种时候任何细节都会决定成败。
冯妈妈听得心头都在发凉:“姑娘!井水多冷啊!”
“去吧。”林幼萱平静道。
**
“怎么?惠宁乡君不?能?来,病了?”谭大夫人听见自己?的人回禀,柳眉顿时拧成了结,“她若不?来,这宴会有什?么趣!”
这可是皇贵妃娘娘和大殿下的吩咐!
“莫不?是她察觉了什?么?你快让人给大殿下送信,直言就是。”
谭大夫人着急地吩咐一声,婆子飞快地朝大皇子府奔去。
这一日,谭家没有人再上门来,林幼萱夜里便开始发热,她一时也低估了那桶冷水的威力,哪怕做了准备亦烧得迷迷糊糊。
冯妈妈急坏了,接连请了好几个郎中?,熬了一夜终于让她退了热。
一颗心还没安定,天将明,吴大前来说有太医过来为他?们姑娘看?诊。
冯妈妈的心顿时凉了半截,那些天杀的,果真?算计如此。如若姑娘没有发热,他?们一早请人来号脉后,是不?是就要强行把姑娘押到谭家里。
冯妈妈胸腔里腾起怒火,又无法找到发泄的缝隙,只?能?硬生生憋着请太医到自家姑娘床前。
太医给号了脉,林幼萱虽是退了热,体?温依旧还是偏高,确实是风寒的脉象。太医朝身边跟着的青袍医侍说:“我去写方?子。”说着就看?向冯妈妈,“如若府里有药房,带我去当场拿药煎服吧,乡君这病来势冲冲,可耽搁不?得。”
冯妈妈只?得跟着去了,留下福丫就守在床边。
林幼萱正好悠悠转醒,帘子外模糊映着两道身影,她以?为是冯妈妈,哑声喊了一句。
一个男声却传入耳中?:“惠宁妹妹怎么声音哑成这样了,听着可真?叫人心疼。”
这道声音宛如一声惊雷炸响,更像是毒蛇的信子,叫林幼萱通体?冰凉。
【南瓜文学】NANGUAWX.COM